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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逐马挥戈-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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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更会忍不住想象自由自在的生活,还会想起许多和自己一起战斗过的骑手,多看了几眼,却有一种奇怪的陌生感,感觉这几匹马是近来多出来的。

到了王志面前,王志正在和一名又黑又瘦的文官说话,连忙起身给狄阿鸟介绍:“这位是本县父母——润田兄。”狄阿鸟早知道本地县长姓安,名勤,却还是第一次见,客套几声,只见那安县长收敛神色,不知是接纳还是排斥,一双眼睛不离自己,一遍一遍,上下扫视。狄阿鸟自然能理解他作为一位有着美名的地方官员应有的好奇和警惕,更希望能用自己“以德报怨”的大度来换取他的印象,善意地向他点了下头,回过身,迫不及待地诉说自己对对手的谅解。

安县长也一下舒展了自己的脸色。狄阿鸟掏出自己转呈朝廷的折子,递给王志,安县长有点忍不住了,开口就说:“小相公远不同传闻。”

狄阿鸟作态苦笑,看向他,故意说:“什么传闻?!无非是些恶名,希望堂尊不要因此恶我三分。”

安县长连忙笑道:“怎么会?!”

他朝王志看了看,放低身躯和声音,问:“小相公当真断定这个时候,那些鞑子人心纷乱,士气低落?!”

狄阿鸟也忍不住往王志脸上看去,发觉王志默许,点了点头,说:“没错。堂尊大人,您该不是……”

安县长打断说:“我也这么觉得。”

他咬一咬牙,把王志的地图往前一推,顺手提来灯火,说:“小相公请看地图,这西川大坝靠水,往西,沿着这条要道,两旁都是山,鞑子是很难过得来的,是不是?!”狄阿鸟知道他有话要说,连忙凑头过去,假装用心琢磨,却听他又说:“这楼关在渡后,是本县的唯一天险和屏障呀。而今朝廷发来这么的垦户,只能放在县北,冰天雪地的,楼关大敞,怎好过冬。他们中的许多人,本是被朝廷招安的流民,肯来落户,都不容易,落不下户,也是本县的大劫呀。我,是和小相公想到一块去了呀,呵呵。”

狄阿鸟大吃一惊,再次看看这位县长,只见他和农夫无二的面庞,被火光扑得通红,流露出几多激动,几多欣喜,心里只是想:这边远贫瘠的雕阴,幸亏有这样为民作想的县长,要不然,这些边民,还不知怎么活呢。

他带着敬重,缓缓地点头,想赞对方一句却又赞不出来,只好声音哑哑地说:“大人。”

安县长得到了鼓励,又说:“我正在和王志大人说呢,这些天,我都没让他们逐个落户,就在想,这移戍的百姓不少,要是突然打着旗帜,跟着咱的队伍出县往北,能不能起到虚张声势的作用呢?!”

狄阿鸟朝王志看看,他想知道王志的意思,因为王志要是勉强的话,这安县长就是在逼迫,自己,可不好站错地方。然而他看王志,王志也在看他,王志说:“朝廷送来犒赏,又差京商,发到一批军械和战马,贤弟,你知道么?!两百匹的好马。自从马监被掠,军中就不是一般地缺马,朝廷一次送来两百匹,这是扎了血本,陛下是把一日三餐都挤出来,为咱凑的呀,咱这些在边关打仗的将士,要对得起犒赏,要对得起这二百匹好马,我豁出去了,明天借犒赏让将士感恩,夺回楼关。游牧人逃也好,不逃,老子也要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把它给打下来!”

狄阿鸟更是肃然起敬,点头应诺:“那是。”

王志豪气干云地说:“不打下楼关,我们一个个,就战死在楼关之下。我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朝廷的兵,不是白养的,老子带出来的兵,个个都是带巴的。”

狄阿鸟不想多表态,免得自己不得不充当马前卒,转移说:“那几个人,王兄还是手下留情得好。”

王志鄙夷地说:“这群不可一世的大老爷们,我还真没有工夫理会的。”

他不但没工夫理会,恐怕这些人,不请示朝廷,他也没法理会。狄阿鸟听他这么说,拜托几声,告辞出来,这会再看衙门中众人动作,才醒悟到王志,已经是箭在弦上,在做该做的准备了。

他一路回杨小玲家,一路打算,准备第二天把手里的马卖一卖,降低家里因马出丁的风险,同时表现自己逃避战争的胆小和市侩。借宿杨家的自家人差不多都已搬去西城,也只有借跟杨小玲学这学那借口的李思晴还在。她近来跟邓家大小姐越见热乎,见了狄阿鸟就要钱,要钱讨好别人,狄阿鸟为她不听自己的话生气,却又不讲不出那些弯弯,回去见了她,商量说:“阿晴。我想好了,咱是得弄点钱活动、活动,这样吧,明天,我把咱家的马都赶到集市上,只要给钱就卖!”

李思晴顿时眼睛一亮,说:“买给田田小姐。她求购好马呢,咱家要是有她看得上,非发大财不可。”

狄阿鸟只不过是卖马,对价钱没太大的要求,漫不经心地说:“田田小姐?!哪家豪强的姑娘,这地方,穷山恶水,没见着什么像样的大户?!她爹给她钱么?!”

李思晴有点崇拜地说:“什么呀,人家是从京城来的富商,别看只有十三、四岁,却是什么主都能做,有钱着呢。我听邓小姐说,这次她跟官府做兵器生意,把邓府的生意都抢了。”

狄阿鸟嗤之以鼻,漫不经心地说:“是呀。是呀。十三、四岁一个姑娘,还尿着床。”

杨小玲见李思晴生气,立刻来帮腔,说:“你十三、四,不也要折腾着做生意么?!你怎么知道就没有十三、四岁做生意的姑娘?!你媳妇说的一点不假,是有个小小姐跟邓府抢生意,我二哥亲口说的,他听说这小小姐和你岳父家还有点亲戚,好像比着你那媳妇,他家哪个叔伯家的干女儿。”

狄阿鸟豁然开朗,说:“那怪不得,她有背景,也许她干爹无儿无女,让她跟着她掌柜的学学做生意,她到这儿,挥霍开了。”

李思晴说:“她那哪是挥霍,她买马,还带着马博士呢,马博士带着水晶片,要看马的毛发,骨头,可较真了。她是要为大人物挑千里马的。咱家那些马,你也不是没匹都知道,谁说没有千里马。”

杨小玲也接话说:“你一说,他肯定又不服气了。”

狄阿鸟还真是不服气,听杨小玲提前预料到了,只好说:“那好,明天,咱就把马牵给她。”

第一卷雪满刀弓四十二节

雕阴的雪泛滥而且多变,忽然天女散花般,温柔不迫地落下来,伴随着晨曦中晦涩的光线,完全变成少女心中绮丽缤纷的春梦。李思晴早早起了床,出来一看,矫情把丫鬟棒槌给轰起来,当院铺开笔墨纸砚,在众人的惊讶中充斯文。狄阿鸟记得自己这媳妇经常坐下画山画水,却每张都是一山近,一山远,几棵松树栽沟边,在长月时,还曾给自己描幅肖像,揉了几百张上好的宣纸,才画了一个半人半鬼的刺猬头,天份和技巧还不如画画地图,建筑,偶尔描两笔的自己,心中哂然。

哪知不消片刻,杨蛋,阿狗俩小孩就沿她凑成高低一排,摊纸抢墨,一起画画。阿狗在许小虎的帮助下,画了自己的狗,三条腿一身雪白,两眼包子般大;杨蛋在杨宝的帮助下画了一头猪,猪尾巴又粗又大,上头全是毛,一起拿了让杨小玲看,杨小玲没工夫,喊了狄阿鸟,狄阿鸟连忙把俩人夸一遍。

阿狗不撒手,督促着狄阿鸟,把他拽出去,也让画,狄阿鸟也就应付着涂鸦。然而,爱马的神姿跃然心头,他却是一发不可收拾,挥手下笔,笔墨酣畅,寥寥数笔,一匹势不可挡的奔马四蹄腾空,跃在纸上。阿狗大喜,索要了去,撑开上边两角,跑来跑去,到处让人看。赵过把他抱起来,记得阿鸟要去买马,心中黯然,跟阿狗说:“你阿哥今天就会把咱们家的马全卖掉。”

阿狗出生到现在,不知道多少人告诉他马儿是人最好的伙伴,记得自己一次次站在面前,打量起这些伙伴,有年老的,有受伤的,有刚刚出生不久的,眼睛圆溜溜的,也打量自己,好像是自己养大的小狗,好像是自己的亲人,却要被别人拉走鞭打,幼小的心灵里只觉一阵被什么刺透的难过,一下子不见了笑容,喃喃地要求:“不卖马。”

赵过觉得阿狗好懂事,不由一个劲儿叹气。他从赵过怀里下来,几乎要哭出来,一口气跑回到狄阿鸟身边,抓住了狄阿鸟的裤腿,声嘶力竭地喊道:“阿哥,不卖马。”狄阿鸟仍然在画他远去的爱马,心头一颤,笔尖一顿,却是一动不动,一抖不抖地树笔在那儿。

身边的狗摇了尾巴,伸出舌头去舔阿狗。

阿狗被它惊到眼睛,就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打到它脸上。

狄阿鸟只觉得自己有点儿没法给孩子交代,有点失神,有点愧疚,极无奈地说:“咱们家没有钱了呀。”

阿狗拽着他的裤腿,使劲抖,最后干脆一搂,趴到上头,在裤腿上磨牙。

狄阿鸟只好把他从腿下掏出来。这时,饭菜早好了,收了摊的李思晴迫不及待地喊:“阿鸟,赶紧吃饭,吃了饭别耽误卖马。”但凡中原人都知道,家里养猪,养羊,赶出去卖,换了钱回来,能买许多平时渴望得到,却不能买的东西,大人、孩子会因此感到高兴。然而那些塞外人却是不同,对他们来说,钱是什么?钱就是牲口,就是牛、羊、骆驼,而马和狗,却是伙伴和发家的资本。狄阿鸟朝她看去,发觉她有一种欢天喜地的督促,心中不禁感到悲哀:“我们两个人的成长大不一样,她觉得该欢喜的一件事,却不知我心中怎样的难过。”他胡思乱想着,草草吃完饭,和赵过一起要走。阿狗只觉得他出门卖马,死死扯住不放,扯不住,抱着他的一条腿,趴在雪地上不起来,两眼含泪,嚷着不让卖马。

李思晴却是迫不及待想跟着去,去见见那个一直想见,见不着的传奇少女,就哄他说:“你哥把马卖了,给你买好吃的,你想吃什么,给你阿哥说。”

阿狗“哇”地一声哭了,说:“我不吃。我什么都不吃。”杨小玲知道他皮得很,很少哭,有事哭也是光嚎嚎,今儿却见他眼泪喷泉一样下来,怎么抓也不能从雪地上抓他起来,心疼不已,连忙给狄阿鸟使眼色,说:“你哥不去买马,人家逗你才说的。”

狄阿鸟却不肯对他撒谎,说:“马不是你的,你再哭也没用。你拉我,拉着我也没用,我人在这儿,照样可以让人家去卖呀。”

大人们责备狄阿鸟不会变通,眼睁睁看着阿狗趴在地上哭。

狄阿鸟却很顽固,心中发酸地想:“卖了就是卖了,骗了他一时可以,却没法儿长年累月地骗下去么。他要哭,让他哭一哭也好,将来也好知道,我们一家人,曾经被仇人逼得连一匹马都不能拥有。”

他甩开阿狗纠缠,和赵过一起走到外边,消失在街头,耳边还是响起阿狗的哭声。哭声督促他记起一句在草原上流传的,最为刻骨噬心的誓言:“若复报仇,男女秃癞,六畜死,蛇入帐。”

对他来说,这句誓言因为仇怨的复杂而失去了神圣的意义。他觉得自己应该把自己的仇恨转移到复兴家业上,于是一再用自己是雍族告诫自己,但复仇的习俗,恩仇必报的性格,是游牧民族做人的准则,但凡不遵从的人,都被会草原人撇弃,轻视,冠以胆小卑劣的头衔。这也是始终缠绕在他心头上的一根刺。

这天,他为了自保去卖马。一步一步地走着,他觉得幼弟的哭声是在羞辱他,让他知道一个四岁的孩子都知道,马不能卖,而他却连一个四岁的孩子都不如。

他一声一声叹息,矛盾重重,几乎要想放弃自己的决定,然而,行市却已经到了。

不少人卖马的来得更早,十几人马堆在一处,簇拥着说话。虽然雪细如粉,那些人的袄上还是一片一片地露白。

自己家的人还没有牵马过来,狄阿鸟也不感到心急,往周围打量,发现另外一处,也站了几个人,看起来像是买马的商人,都盯着这边一堆人看,时而有人走过来,向卖马的打招呼,却没有一个人肯搭理。

狄阿鸟感到奇怪,碰了碰赵过。

赵过没有上前打招呼,小声地提醒说:“你看,那个是小姐。”狄阿鸟侧目看去,只见樊英花站在一个棚子里,注视着这边卖马的,竟没留意到狄阿鸟二人。狄阿鸟犹豫了一下,老远一喊“陆公子”,走了过去。

樊英花发觉是狄阿鸟,走到棚子的这边儿,等狄阿鸟到身边,迫不及待地问:“你在京城做生意,有没有听说过一家姓田的商人?!”

狄阿鸟觉得她是在问田小姐,想了一想,说:“京商有一家名声比较响亮的田姓商人,不过却是经营药草的。没进京之前,我就听说他们和反复无常的田文骏沾亲带故,在北方大量买进人参和麝香,很有实力,想不到世界一变,也跟着转行了。”

樊英花别有用心地说:“明目张胆地和咱们抢生意。”她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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