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马挥戈-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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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越来越闲,什么都推给费青妲他们,自己几天都不露头一次,只说家里抱了个胖小子,顾不过来。
费青妲眼看他胖小子都有了,而自己年龄已到,却找婆家的时间没有,心里哪会平衡,见他一幅画还让自己去取,当面儿就恨得牙根痒痒,等他走后,不停地跟王小宝他们一家人说:“什么也不干,一个月领薪三百两,都快把三分堂当他家开的了,要是再这样,我就把他给辞了。”
不光不满,她还恨得要死。
她喜欢过人家,结果人家不屑一顾,什么样的女人都娶了,就是不理睬她,现在家里美满无比,儿子都有了,自己还孤零零一个,谁受得了?!
画。
你还有闲情逸致画画?!
打发我给你取画,就知道我拒绝不了你,就知道我……
她气了个死,又气了个活,根本没有去取画的心,倒是装裱匠装裱好苹果,把画送进门,她气冲冲地扔了几个钱,一把打开,只见一个艳灿灿的苹果,黑红的边儿,镀着一层光,一团亮白凝在一侧,好像颗心在胸膛一涨一缩,墨与胭脂香味交织一起,扑鼻沁肺,她身子一软,就给坐下了。
这苹果,太像了。
太像了。
这是画么?!她是个好画画的女子,忍不住用葱指慢慢地抚摸,好像在抚摸自己的一颗寂寞多时心,正面把画摊到桌子上,面向坐过来,慢慢地俯下红唇,伸出舌尖,舔了一添,又凑上唇瓣,情不自禁地两臂前摊,感觉着唇瓣被摩挲得痒痒的,麻麻的,再侧翻过来,把白皙的面颊枕上,轻轻呓语:“我恨你。”
于是,这只苹果就永远被她“吃”了,两天之后,费青妲也开始画苹果,从街上买来带着枝叶的,慢慢临摹,每当画起来的时候,她感觉着好像是在画自己,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在给自己描眉镀色。
无论她怎么临摹,她也画不出狄阿鸟那个样儿的。
她的画艺每日精进,却依然不知道那只苹果是怎么画出来的。
她寻了个借口,跑去看望狄阿鸟的儿子,进了院,见狄阿鸟家里挂满苹果,香蕉,海棠图,圆球,圆锥,三棱锥,圆柱,手里还握着一只特制铅,涂阴影,再回城的时候,手里多出一本几何。
三个月后,她画了一幅雕阴夕晖图,确确实实靠真正的感动打动了无数人,画至京城,画师结队前往雕阴,要拜倒门下,而陈敬业冒着大雪,骑了一匹快马。画被挂去她那家茶馆,当众展览。
这天,一个潦倒的士子在风雪中走疲了,坐往门口望了一望,这一望就呆住了,结结巴巴地问人:“那,那幅画,何,何,何人画的。”
周围几个无赖子讥笑着围着他转,纷纷说:“你们快来看,这个乞丐,还念着费仙子呢。问你呢,你身上怎么背了个破麻袋?!”
士子浑身一震,说:“雕。雕阴。原来她去了那,那儿,可惜,我吴班流落街,街头……”大雪浇灌而下,他在屋檐下抖了麻袋,人人以为那是他的被褥,不料,倾倒下来,皆是卷轴,他颤巍巍地抻开一张,是一张画了一半的地图,他摸了秃笔,用嘴巴舔了一舔,蹲下开,半身风雪,提笔再画。
众人好奇地凑来看,画了一片山,山外一道沟,从山中再拉一道弯曲的红线,风景不是风景,画不是画,纷纷摇头,叹了一口气走了。
不知是谁丢了一枚铜钱,叮当一声,落在他脚下,却不料他无心旁骛,继续下笔写道:“清江口,水至山中来,盘旋八道弯,皆坐亭台。”这般画完,雪打得人脸生疼,有的雪都扑在他的卷轴上了。
他连忙把卷轴搂起来,塞回麻袋,因为肚子咕噜一声,再扎扎裤腰,站起来,往风雪之中走去,脚下靴子张得跟小孩嘴一样,光脚上头都是口子,几乎一半在雪上,嘴里却也不结巴了,吟哦着:“函谷三里,东南可以阵兵……”走着,走着,前头有一张告贴,他翘首看看,上头写着:“黄埔者,帝国直北学堂,良臣将相,育栽之,百工之匠,亦育之,青青园圃,良莠各有所生,是为气象,三千学子,四时皆觅良师,无论贫富贵贱,但凡知农桑渔猎水利工商天文地理兵事,皆可应试。”
他喃喃道:“竟,竟有——这,这,这样(的)学堂?!”
看了一会儿,他又拔腿,一边走,一边又吟哦:“古道峰多树,风凌渡险要……”一直天黑,来到一个茅茨不剪,半荒废了的宅院门前。
他辨认一番,以掌拍门,大叫:“福伯。福伯。”出来一个咳嗽不休的老家人,他往前一挑灯笼。这人放下麻袋说:“福,福伯。我爹死在,在老家,我,我没,没,给,给,给他守孝,我,哥,他守的孝,我,我游,学四方,今,今天回了京城,看看您,你还在不在。”老家人的灯笼撞在地上,轰隆一团火燃,冲上去,抱着他,哭道:“老奴就知道,就知道,老奴哪也没去,一直守着门户,一直守着。”
第二卷大漠孤烟三十四节
谢道临留了几卷书稿,文稿内容极为简白,却都让狄阿鸟吃不透,吃不透并不是因为生涩难懂,而是因为要阐述的思想古怪,第一卷中论及阴阳,言道:“圣人云,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谈者时常论及,又曰:万物负阴而抱阳,作何解哉?!”
“万物中之任一物皆有生有灭也。
“阴阳加此一物否?!抑或,此一物自有阴阳?两者应尽之,故吾作如是解,阴阳外加一物,则为此一物之造化,阴阳藏一物,则为之内中干系,世间万物,之任一物皆如此,然也。如是,造化何解?!山石耸立,风吹之,雨啄之,造化哉?!造化也。造化哉?非造化也,为何?尚有日晒之,人挪之,它石击之,无形之物影响之。
“不知几造化。故一石之造化,万物予之,万物予之,其任一物与之何干系?!世人论及阴阳,笼统概括,从不知一物与另一物作何干系。”
“或有人云:仍可以阴阳区别之,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故生万事万物,逆而论之,一物作用于另一物,分化之阴阳,乾代表天,坤代表地,坎代表水,离代表火,震代表雷,艮代表山,巽代表风,兑代表沼泽,终是此八类加之,无以尺量,知之可矣,何故深究?!吾以为大谬,窥究天道,如是似是而非,浑浑噩噩,分不得一物也,譬如用饭,一餐为饭,下餐为腐,可混用哉?!”
这些都极难理解,而哪里难理解,又说不上来,隐隐约约当成明了,往下读去,他的外父就开始蔑视圣人了,问:“圣人先作八卦,后作五行,八卦在五行之先,然八相之中无金,金乃取山石炼制,想必圣人作区分之日,无金,至于后来,归金于八卦之上,乃鄙陋之人生添之,试问,乾为天,天为金乎?!如是则自惘,误众生甚。”文中推翻众家言论,开始细归物理。
先讲到水,问:“置一石,没,置一朽木浮,置一沉木亦没,而开凿沉木,使之中空,则浮,为何?!岂非水之性?!”
接着又说了:“以牛羊尿泡充气,压至水,使之没,非用力不能,故知,水有上浮之力。”
这只是概述,提到后文才讲论水的上浮之力,接着,提到水如君子,在平面之上铺开,在坑洼不平的地方,向低地流流淌,以及结冰,气化,甚至重量不一,等等。
此后,又论及土和山石,提出疑问,为什么有的山石只能烧制石灰,有的山石能冶炼出众多的金属。
接着论天,天是什么,为什么无论射箭,还是抛石,都会落下来。
再接下来,论为什么人要上举才能将物脱离地面之上。
最后又论雷电,金属,光亮,大风。
所谈均是日常现象,却偏偏人无法解释。
他头昏脑胀,进展缓慢,却又偏偏丢不开文稿,只是将书中严明的东西,一样、一样验证,做得最无聊的事,就是向天空扔石头,向天空射箭,然后看它们落下,甚至喃喃自语,问:“星星怎么不落地。”
几天煎熬下来,他就处于半疯状态,家里妻妾看着不忍,都走马打转,劝他别读了,再读人都疯了。
尤其是谢小婉,坦然说道:“我爹就是个疯子,下雨时放风筝,引来雷火,把大殿都烧过,你要是学他,那就惨了。”
狄阿鸟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后来痴迷得熬一大桶小米糊糊,与一桶清水比较上浮之力,后来又打算买鸡蛋试验,灌油试验,不舍得丢下文稿去县城,搁置了,之后,还开炉打铁,打着打着,拨掉上头一层红铁皮,冷了,看它与铁为什么长得不一样,找一个密不透风的箱子,去看火为什么插里面灭。
嗒嗒儿虎的好奇与日俱增,眼神中的亮光越来越多,每日都会用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往四周打转,看完面前的死物,去看经过的活物,只需你一停滞转脸,就分辨出你有一双眼睛,是在看他,立刻摔一把皮老虎,带着询问的口气说:“嗯。”毫无疑问,精心的照料让他的身体很好,身体健康,神经就会安定,他是一个非常安详的孩子,不大爱缠母亲们,总喜欢静静地去观察什么,爬去一旁摸摸,乐乐呵呵笑一串银铃,时不时就瞄着他爹,看他为什么在面前坐不住,走来走去走不休。
恐怕,他心里在问:好奇怪哦,也不逗我玩了。
狄阿鸟却越来越焦躁,饭吃不下,脾气也越来越大,觉也睡不好,脸上老长豆子,自己也觉得自己好像走火入魔了,偏偏管不住自己。
直到有一天,翻到后面,他外父画了一张大表,上头用卦卜表示,写道:“伏羲作先天八卦,文王演周易,世人不知其究竟,皆牵引附会,以为可以占,却不知,实乃示以万物哉。今谢昙斗胆,作一百二十八卦,以示阴阳衍伸之元本之物,列图如下,大半缺失,由后来者验证之。”
他这才稍稍好转,原来岳父竟认为这个世界至少有一二十八种纯粹物质构成。
如果没有看过这些文稿,不像狄阿鸟这般求知,如痴如狂,定然菲薄之,若是大儒,怕是收拾行装,前来对骂,可是狄阿鸟却信了,因为他岳父记载,他曾引来雷电击水,得到两种气,一种是水之气,一种是火之气,又作仙气,人片刻离不开。
万物燃烧,皆需要火之气,但凡火花,放到火之气中,就会耀眼明亮。正因为此,他岳父又往矿石,硫磺上推广这种理论,越发觉得这个世界上,是有一些纯粹的物质组成,而这些物质也确实与阴阳有关,他尽可能地析离着,发现了许多种这样的物质,硫磺中有,烧制的木炭中有,金银铜铁,一些铸剑师加入的一些金属,究其比重,逐渐似乎有些关联,以八、八六十四卦作表,按比重归纳,隐隐可以归位,一时豁然洞开,因此作了一百二十八位表,作以假想,再作推算,规律已经初步归纳,竟得出它们都有固,液,气三态,再按位寻找,又得不少纯粹的元物。
他急切需要放大的翡翠镜,想看看这些原始物质,故而让人为他作镜,而作镜的人在作镜的同时,却发现了千里镜。
之惊心动魄,非常人可以想象。
所以,他外父本身都有点心惊,不知道将这些道理公布于众,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就他认为,上古时期的神仙,就是这么点播造化的。
他现在就可以制造大量的毒气,可以冶炼锋利无比的宝剑,可以制造比爆竹中的火药更厉害的炸药,将炼丹炉崩成数块,可以制造别人不曾见到的东西,可以制造火沙铳,也可以制造溶传金属的液体。
他一边恐惧着,一边却又忍不住验证着,正因为这种自我矛盾,认为这些都有违天合,故而只称修仙,而不敢尽付弟子,需要将这一切,教给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而这个人,最好跟他有血缘关系,能让他监督着。
此外,他还发现了地表对万物有一种吸引力,天上的星星都是类似于这个世界一样的圆球,相互吸引,排斥。
手稿上密密麻麻都是术数文字,图案,例如水上浮之力的推演和计算,地表吸引力的计算,地表吸引力与速度的关系,而所谓的几何,也早在他手里得到应用,这还是冰山一角,还只是冰山一角。
他最后几卷书文,谈到雷电的本质,谈到磁铁,谈到田忌赛马,进而推广到弈棋,照样是浅入深出,简直是帝王必须掌握的学问,也谈到了人体,技击,谈到人脑,谈到人的思考,谈到人与人为什么看起来不同,智慧有高低,技艺有高下,谈到五味对人的感触,谈到五音对人的影响。
谢小婉的魔琴,道理也在其中。
那魔琴,无疑是五音、旋律对人的影响。
也许这在他外父看来,这些手稿都是很基础的东西,所以,阐述都比较简略,除了那些物理,别的都是粗略提到,好像只是在罗列他平生所学。狄阿鸟觉得他外父真不愧被人称为天师,这是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