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马挥戈-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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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头去想,他忍不住怀疑遇到卖儿卖女的爹娘,他们都能扯着孩子说:“这是狄小相公亲生的,你要不要?!”
老人躺了一会儿,吞了几颗海棠果,推窗远望,不禁为狄阿鸟担心,他也是老于世故的人了,怎么会不知道,名声可以造就一个人,也可以害一个人,现在,狄阿鸟的名声显赫到这种程度,朝廷会不会对他下手呢?!
两年了,他开这办那,学堂教授的都是稀奇古怪的知识,鱼木黎小妾的侄子也在里头上学,假期回家,写了一篇长长的文章,里头还画着醒目的地图,送交狄阿孝,建议说:“雕阴受我屏障,久不见战仗,士兵松懈,户众殷实,有兵甲弓弩作坊,宜袭取之,得之,得水之源头,高奴王业可成。”还有一位将军家的孩子,读书两年,也递交了一篇文章,说:“要想强兵需先富民,雕阴开渠,良田遍地,反观我高奴,却无开引延水之意,农田不足以自养,如此则须仰赖中原帝国鼻息,为下策矣。”
不说他俩的战略对错,这学堂教的啥?!办这样的学堂,造就这样的学生,你想干啥?!朝廷不问你你想干啥?!
两年呀,这些孩子读书只读了两年呀。
风月一阵阵头疼,觉得自己这次见狄阿鸟,必须跟他言明,这所学堂不能再开了,再这样开下去,高奴就有一千学生在学堂,雕阴估计也有一千多学生,两下加起来,两千多黄口小儿,动不动就言兵事,论农田水利,帝国政要,天文历法,弓弧瓢矢,盐铁工商事,足以组成一个小朝廷,等他们学成出师,你就要自取灭亡了,因为谁也容不下有两千多这等人学生的大学者!
你以为你的名声膨胀,从一代草莽混成高深文人,风光透顶,怪舒服怪痛快,可你得明白,就是格圣人也不敢如此造就,弄出来一个威胁国家的学子集团呀。想到这些,他按捺不住,急切要走,干脆不再在这儿空耗了,匆匆下楼,只挑了两个人,作便装打扮,与自己一起走,让其余的都在这儿等着。
第二卷大漠孤烟三十节
两辆马车不约而同地往狄阿鸟的住处奔驰,眼看到了,前面的丘陵中冒出十几户人家,就风月而言,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上次一大片荒滩,没个人烟,这一次,却给见着一个小村落了。
怎么就有人凑来住了呢?!
他是个流犯呀。对于他这样有戍卒监视的流犯,居住地又是荒芜之地,怎么可能会有人凑来居住呢?!当年向北作战,他聚拢猛人,今天被流放在这儿,又聚拢了一个小村庄,还真是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
据说上古时期的帝王舜,有仁德,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渔雷泽,雷泽上人皆让居,陶河滨,河滨器皆不苦窳,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真不知道让他住几年,会不会真把这片荒滩住出上千口子来。
风月依车停泊,下车看过这些,西边是农田,东边是树林,背后是海棠,还真是海棠。三里峪的海棠还真有可能是他亲自种下的。
狄阿鸟正在家里抱儿子,他儿子还不满岁,往腿上一别,腰前伸着,两手或拍,或抓,都往前探,两只眼睛很大,脸也圆,就他看来,极是像猫,他说了一次,李芷怪他,说:“什么猫,不会说话,像虎。”不过,他还是觉得像猫,腿长脚长,好抓人脸,会笑了又动不动就笑,小牙一露,腮帮子就开出瓣瓣,打盹时,眼里还有一道缝,他就叫自己的儿子为嗒嗒儿虎。
李芷不知道“嗒嗒虎”就是荒原上的猞猁,处于猫和虎之间,只觉得“嗒嗒”有童趣,也这么叫,一大家子也个个这么喊。
一喊他名儿,他就用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你,有时不吭声,有时会回你一声“嗳”、“耶”,狄阿鸟特意让卓玛依照料他,不过还是忍不住去抱,有时候在读书,就给他个卜愣鼓,自从他学会用卜愣鼓砸狄阿鸟的脑袋后,狄阿鸟就给他换个布袋狗,他就一高兴,奋力砸砸,狄阿鸟要是嫌了,给他个圆木球让他往前滚,放席子上十来个大麦粒,引诱他用尖尖的小手抓,提着他两只胳膊,让他走路,教他哼哼歌,教他学羊叫,教他学狗叫,教他学马叫,学狼叫,教他翻带画的书……
半岁的孩子,不闹就行了,谁有工夫理他,一家人看着狄阿鸟当成一件大事来办,都觉得他对牛弹琴,直到有一天,狄阿鸟让他捏麦子,捏五粒,他捏了四个,填嘴里,众人才有点儿意外,就在前天,他在狄阿鸟怀里不停跳动,忽然间开口,叫李芷一声类似娘的“囊”,众人都疯狂了,走马打转来看他,怂恿他再叫。
海棠果收下来,狄阿鸟拿线穿海棠果,一个个都挂在孩子面前,个个果子都在头上打转,诱使嗒嗒儿虎站着往上看。
过了五个月,狄阿鸟每天都要训练嗒嗒儿虎站立。
他已经会站了,一开始,一往上看,就站不住了,晕一圈,坐下了,几天之后,他就没事儿了,抓上一枚果儿,抓抓,果越来越高,高到一定程度,跑去他眼前,他就试着往前迈步。
走一次,倒一次,他竟学会思考了,不再走,爬,爬到跟前,站起来,再去捞。
大小女人都把这当奇迹,在他们看来,六个多月,经常会说几个含糊的字不可能,不用手扶着会站,不可能,更不要说,自己选一种策略,去抓果,只有狄阿鸟觉得自己训练得法,干脆每天都给他一个新的考验。
考验孩子是件耐心活,还要学会抚平他的情绪,比方说抓果子,抓不住,他哭,两眼望着你,让你给他够。
所以,狄阿鸟每天都要有一个时辰用来训练,让他自己去完成一件事儿,今天,则捆了一条木棍,让李芷坐在木棍那头,给他拍手,鼓励他扶着木棍,试着往前走,他不走,爬着去,狄阿鸟就在棍上头悬果子,晃来晃去,吸引他注意,他就爬过去,摸着棍儿站起来,去捞果子。
挺着肚子的谢小婉就不停地叹气,说:“又失败了。”
狄阿鸟就拉着果子,到他前面一点点,眼看他摸着棍,往前动了一小步,人人心里激动,外头有人拜访,一家大小,竟都不知道,直到有人问了一声:“有人吗?!”孩子一屁股坐下去了。
狄阿鸟才有一种功败垂成的气愤,带着这种气愤,他猛地跳出堂屋,大声问:“谁呀。”吆喝一声,不等对方说一个字,他就灰溜溜地钻回去了,在一屋子看他训练孩子的人跟前,瞄准谢小婉,两眼往外翻着,小声说:“快,快,你阿爸。”谢小婉无端端心里有鬼,一看肚子大了,抓着卓玛依奶奶的大头巾布,往肚子上盖,史千亿与她狼狈为奸,认为自己该帮她,麻利地脱了自己的外衣,往她肚子上一盖。
狄阿鸟哭笑不得,女儿怀孕了,竟然认为是做错了什么事儿,先藏自己的大肚子,再看于蓉子呆若木鸡,给她往里屋一指,等她藏进去,自己整整衣裳,奔出去,身后,一家人陆续冒头,跟在身后,到了外面,马不芳也正好放羊回来。
他刚刚把鞭往腰里一别,准备找口茶喝,一看院子里站了俩人,扑通一跪:“师叔。”狄阿鸟一愣,以为他喊自己岳父叫师叔呢,不料带着斗笠的车夫却转了一个身儿,看一眼,又转回去,给背手握袖的文士说:“主人,他是我师兄广陵散人的弟子,因为行为下作,被师兄废了子孙根。”文士看都不看。“嗯”了一声,发觉到面前一大群人从门里出来,都是女的,半包围着站到自己面前,这才拿出自己的两只手,抖动袖口,问狄阿鸟:“这都是你的妻妾?!”
狄阿鸟整饰衣冠,想拜他一拜,还是觉得不知来意,不要太热心的好,笑着说:“有的是有的不是,外父大人前来,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
文士冷笑说:“我来看我女儿,还要你答应才行么?!我女儿呢?!”
谢小婉还没敢出来,低着头为自己的肚子发愁。文士又问:“我女儿呢。”她听着急,本能地“哎”了一声,眼看自己都应声了,实在没什么办法,只好往外跨,到了外面,连忙站狄阿鸟身边,拉拉狄阿鸟的衣衫。
文士扫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娘知道你怀孕了,让我来看一看你这儿的情况,有没有人照料,需不需要她来。”
谢小婉大吃一惊,连忙朝麻川甲看去,她觉得,也只有麻川甲,才会让家里知道自己怀孕的事儿。
狄阿鸟给看出来了,谢道临不是乖张,而是岳父来女婿家头一回,也不知道怎么应付,连忙挥动袖子,大声说:“各忙各的,奉茶。”说完站到谢道临一侧,执着他胳膊往里走,说:“外父里头安坐,容小婿奉茶。”谢道临也没有拒绝,只是不阴不阳地说:“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只让我站院子呢。”
狄阿鸟连声说着“岂敢”,“岂敢”,将他送至屋中上座,又解释说:“您老不打声招呼,我一见到,都傻了。”
说实话,以前让他这么恭敬,他都做不到,可自从了解这位外父,醉心玄学之后,他越发敬畏有加,这又退下来,侧站一旁,待卓玛依送来茶水,自己接过,单膝跪地,先一步奉送到头顶,连声说:“岳父大人请用茶。”
谢道临接过,掩袖长吟,放下盖子,一扭头,问:“谁在里头?!”
狄阿鸟情知坏了,不知道他知道自己窝藏魔教余孽会怎么办,倒是于蓉子没敢出来,麻川甲走上前,附耳说了两句,谢道临这才说:“我就知道是修习了玄功的。”他看向狄阿鸟,说:“你是不是觉得山人对魔教小题大做了?!”
狄阿鸟这段时间,对魔教作过了解,还是不知道魔教有什么不妥的,谢道临这就说:“皇权更替,外寇入侵,归根结底,不过是王朝更迭而以,运数使然,朝廷不让山人操这份心,山人也乐得清闲,换而言之,国家兴后逐亡,亡后新生,都是儒教治国,不假他家,贸然更之,方是劫难。”
他问:“太平道,五斗米教,天师教均曾作乱,尔知之乎?!”
狄阿鸟连忙说:“小婿知道,都是借教法惑人,妄想得天下罢了。”
谢道临点了点头,说:“当年张角创太平道,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虽借教法惑众,却不过是以旧换新而以,倘若他得了天下,他还是要当皇帝,而不是当道士。魔教则不然,则是要另立新纲,不但要立新纲,而且要全天下人均贡献血肉侍奉一天神,国家不为众生芸芸,反而以芸芸众生为牺牲,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狄阿鸟震撼了,以芸芸众生为牺牲,那么就是说,人就不是人了,像太牢,少牢一般,用来祭祀神灵,想了一下,说:“纲常逆乱。”
谢道临赞许地说:“这么说有点笼统,打个比方,雕阴的地方官不是地方官,而是个神官,非为朝廷牟利,不造福乡里,统御百姓,治理生产,只为了侍奉神灵,或者假借神灵,自己享乐,利乎,害乎?!”
他又说:“穆教,不对外通婚,不食猪肉,礼法甚重,与外隔绝。自中武帝化百族为一体之后,我雍族外不排斥蛮夷,内无殊礼,人民和睦,生生划出一体血肉,孰忍之乎?!魔教更是如此,中土魔教融合白莲教,弥勒佛教等教派,改弦更张,更过其甚,要求‘素食,讲求不杀生,不饮酒,’教义浅显、修行简便,所信之人皆为村民野老,传播极快,一夜之间可燃大江南北,无以分辨其教义,其教首行为,但凡遇到灾荒,疾病,战争,均可纵谣言作乱,是为作乱而作乱之宗教,而一旦作乱,浑身贴符,人皆称刀枪不入,信神佛之可佑,愚昧之极,及成功,便向穆教靠拢,所立国家,去人欲,违天理。”
狄阿鸟连忙询问:“那墨门呢?!”
谢道临一笑,说:“墨门生于中土,实已与儒不分彼此矣,世皆称墨为墨,称儒为儒,不过是学说各有偏重,好似黄老与儒教,中朝时有治国之分歧,及后来相互借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持一端。”
狄阿鸟说:“那治国之道,哪一种居上?!”
谢道临微笑,反问:“你以为呢?!”
狄阿鸟说:“我觉得执牛耳者,不必问牛。”
谢道临哈哈大笑。
马不芳跳进来,等他给笑完,连忙鞠一躬,然后跑狄阿鸟身边,小声说话:“又来客人了。”刚说完,人已经进来了,狄阿鸟一看,竟是自己阿师,正要让他先避避,让自己应付完这个外父,不料谢道临竟站起来了,两眼紧紧盯着风月。风月笑着说:“阿鸟,这位就是你的岳父?!”
话音刚落,谢道临脱口道:“徐霞客?!徐老先生。”
狄阿鸟连忙去看风月。
谢小婉大吃一惊,说:“那个游记刊得到处都是的闲人?!”
谢道临呵斥说:“什么闲人?!胡说八道,凡知兵事者,必先知地理,游记,乃为地理概貌,徐先生生不逢时,怀才不遇,才以游记显明。”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