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马挥戈-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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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边说边往里爬,爬到天洞一伸头,就是一阵烟,又跟狄阿鸟急:“你怎么连梯子都烧?!”
赵过微微点头,却说:“阿鸟,我一直很佩服你,却都不知道佩服什么,今天知道了,你真是高呀,让门口烧起来,让榻烧起来,让梯子也烧起来,他们上来看一眼,哎呀,都是火,肯定就下去了。”
老范身子一硬,回神说:“是呀。不过我们也可以先跑到楼下,藏起来,这个差就不用爬在上头犯险。”
赵过笑道:“你当时怎么不说,都吓傻了。”
老范也有自恃,扭脸“哼”一声,却又忍不住,问狄阿鸟:“部队哗变吧?!按说他们是该急着进城才对,要不回来,我们怎么办?!”
狄阿鸟没吭声,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这楼是泥和砖搭的,只有上头才是木,还都裹了厚雪。你说里面既不怎么通风,一时半会儿也不容易烧透,会烧死我们吗?!我们干脆躺在上面,看看星星。”
赵过说:“烧上来也没事,大不了跳楼,他一比划,说:“楼不就二三十尺么?顶多断条腿。”
老范连忙看自己的腿,狄阿鸟只好推赵过一把,带这嘲笑地说:“好了,你别吓人家了。”
几个人于是翻身回来看天,只见那天空银灰漫撒,仍然是那么静谧诱人。
这种静谧还是被打破了,也就是下头闯进来刺客察看的时候,对面山腰有人括嘴大喊:“哎!你们那边是怎么回事?!”
最先发现此楼着火的,竟然不是草料场的人,绕过中间隔开的深谷。
他们要走几里远,而下头,就是刺客,只能用这么一句话概括:远水解不了近渴。
狄阿鸟却很高兴,跟两个人说:“老陈当真有当好校尉的决心呀,半夜三更,也不让他的哨兵睡觉。”
赵过也挺高兴,不料狄阿鸟立刻刺激他:“你行吗?!”
赵过愕然,狄阿鸟不等他回过神,就说:“你以后要对人家好一点儿,他这个年纪就做到校尉,前途自己不可限量,将来,你要是战场上遇到,能不让人家放你一马?!”
赵过大为恼火,说:“当年他怎么拿刀,不都是我一把手教来的?!不就是个校尉吗?你给我一旅人,我立刻把雕阴给你打下来,拿不下来,你提走我的头,当毛球踢。”
老范立刻作善意地更正,轻轻地说:“大逆不道不是?要有真本事,去打高奴不成么?!”
狄阿鸟笑道:“你别理他,我哪来一旅兵给他?!你说到毛球,我想起来了,能安顿下来,我们去踢毛球吧?!”
老范却是焦急下头的人走了没有,不再追究他怎么研究“蹴鞠”,问:“可以走了吧?!”狄阿鸟寻思片刻,答应了,叮嘱说:“差不多了。他们生怕人发觉,肯定要先走,我们下去之后要往山下草料场的方向走,免得和他们赶到一起,也免得碰到赶过来的营兵,有理没理,都被抓起来,当然,草料场有人轮值,最好小心一点,不让他们发觉,认为咱们是下去搞破坏的。”
老范有点不肯,问:“咱也要跑?!”
狄阿鸟心想:凶手是一队兵,目标是冲老子来的,谁知道哪是兵,哪是匪?他觉得老范为人软弱,生怕他知道是冲自己来的,有什么意外,就说:“你知道我和老陈的关系,要是老陈来,我只能背后打招呼,不能明着见面。”
老范被他们说服,连忙让两人先走。
狄阿鸟让赵过先下,下了之后接过老范,自己最后一个走。
此时哨房中烟大火大,结构却还没受到太大的破坏,虽然呛,却没遇到危险,三人一路下去,连滚带爬地逃往草料场方向。
狄阿鸟走在最后,刚刚打个滚站起来,见赵过带着老范回头,连忙问:“怎么了?”
赵过往前一指,说:“前头有好些脚印。”狄阿鸟赶到他说的地方,一弯腰,看到十几双脚印撒在雪地上,有条不紊,不由吃惊:“和我想到一块儿了?!”
赵过问:“还记得跟踪我们的那个人吧?!”
狄阿鸟点了点头,却伸出一个指头,不让他说下去,凑到他耳朵边,小声说:“还有一种可能,今晚草料场值班的有他们的内应。看来,有大背景的人要提我的脑袋,那好,咱们就把事情闹大,你一个人,不容易引起注意,下去,点一座草堆,点小点的,这样,老陈的兵肯定就会到草料场门外的大路堵人,从那儿进来救火。”
赵过点了点头,朝不远的老范扫一眼。狄阿鸟便回去解释:“他下去探路。”
过了一会,草料场燃起来,那是一个很小的小垛,和其它草料也相隔甚远,但它比较靠北,赵过一个省劲,点了。
狄阿鸟看到红光所在,就知道赵过没经验,当年自己家堆积的草料烧过一回,多少年了,还让自己触目惊心,当即也不管老范,箭一样往前飞奔。
他此刻没多想,虽然他知道草料场烧光烧净,对卷到这件事上的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却还是觉得朝廷是自己的一方,自己没事就好,草料场事关雕阴大局,不能化为乌有,就打算在没有烧大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北风时,将之扑灭,或者控制。
他很顺利地和赵过相遇,喘息间一问,果然是赵过烧的。
两人对视一眼,狄阿鸟连忙冲下去,去救火。
在某一刻前,赵过想着怎么让它燃着。却不料这一刻,狄阿鸟却颠颠往回跑,去救,跑到半路,方醒悟过来,救火,肯定让人看到自己俩?可这时要提醒,只能大喊,他不敢大喊,只好随着去。
垛火本该难救,蹿起来比什么都快。
现在上头覆盖了厚雪,狄阿鸟跑去跟前,整个草垛馅饼一样自里面塌陷,上头还没烧,狄阿鸟看到旁边放了几把木叉,就从北面抡叉掏火,等赵过一到,让他从南面往北推。很快,草垛向北崩塌,狄阿鸟才醒悟到,这里是一座谷,呼呼的北风到了就止步,他喘着口气,持叉而立,突然发觉自己干了傻事。
赵过往左右看看,也没有人赶过来,提醒说:“趁没有人看见,我们赶快跑。”
狄阿鸟努力克制自己的善恶观念,说:“只烧一小座,丁点小事,无非是处罚场内丁壮,肯定达不到上面的重视,没有上头重视,这个问题就不会大范围搜捕,我们还是替罪羊,而且还要面临下一次暗杀。”
他一咬牙,叫嚣说:“再烧。”
赵过傻了,好不容易扑下火垛,气还没喘平,危险还没消除,却又要再烧,然而,狄阿鸟这次是铁了心,手持两把稻草,先行一步,往前烧过去,一连点七、八座大垛,口中还念念有词:“怎么不见人救火呢?!”
两人这时再看,已经是遍地蹿火,再不走,就要陷身火海,回头就跑,一边走一边商量:“找到老范,告诉他,咱们下去,看到匪人放火。”
说定之后,他们还是奇怪,相互询问:“这么大的一个草料场,没有留人值班?!”
正说着,见到不远出站在两个人,一人执片刀,发抖着指着老范。老范反而无比镇定,抱着袖子劝这劝那,竟然在某一刻还把两只袖子伸直,转一个圈,苦口婆心流露无疑。狄阿鸟正要过去,执刀那人突然转过方向,底歇里斯大叫:“不要过来。”
狄阿鸟站住了。
赵过却借着一座草垛,悄无生息地绕了过去。
老范仍然再劝,声音很是清晰:“你放下刀,好不好?!我们三个,和他们不是一伙,也不认得你们良长,更不会让人杀你灭口,因为有你,我们才没有嫌疑。我认得你们城东校尉相公,你要是真看到他们和你们良长勾结,杀了你的同僚灭口,我们可以带你去,说给他知道,这样还不好吗?!”
狄阿鸟看那人,渐渐觉得眼熟,一勾指头,说:“那谁,你还认得我吧?我们是一块来的,噢,我看你总和吕花生在一起,吕花生,你总认得吧?!他以前就在我孩他外公家里住着,对了,你上次不还去看他吗?!这时,你们良长都与贼人勾结,你自己想想,除了我们,你还能相信谁?赶快把兵器放下,给我讲讲怎么回事。”
那人好没能耐,见了熟人,鼻涕眼泪一起流,却还是迟疑,狄阿鸟只好说:“陈校尉那边发现起火了,先发现的是望哨,派我来看看。我来了,才知道事出得大,这草料场烧了起来,咱不能再你怀疑我,我怀疑,赶快救火,救火的就是好人,放火的就是坏人,这一点你还不明白?!”
那人说:“我知道这不是鞑子干的,就是山里的土匪干的,只有他们,才来烧我们的柴火,烧牛马饲料。陈校尉刚打了大胜仗,不知砍了多少鞑子头,他肯定不是内奸,可他相信我吗?他相信我,还是相信你们良长?!说不定,良长恶人先告状,见了陈校尉,他就杀我的头了。”
狄阿鸟问:“你知道我和陈校尉啥关系?!你没有勾结内奸,对吧?!那么咱们就第一时间抓捕你们良长,审讯他,找内奸,找到内奸,一切才真相大白,你见个人,就伸刀,这不是心里有鬼,那些营中老兵一看你这模样,还不第一时间将你格杀?!”
那人听信了,弃刀一扑,头埋进雪,大叫:“大人,救救我王驴儿,今生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第一卷雪满刀弓十九节
狄阿鸟见他扒拉一身雪,开波斩浪往自己身边挪,生怕自己身上沾了放火时染上的气味,连忙往后躲闪,快一拍,慢一拍地摆出两团乌贼一样的手,奸诈惜惜地说:“不要激动,要镇定,一定要镇定,你看看我,对,抬起头,对,看一看我,看到了吧?!神情自若,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是不是?!就算有人指着老子,信誓旦旦给你说,他亲眼所见,狄阿鸟偷偷来我们草料场放火,你会相信吗?”
王驴儿顺着他回指的指头抬头,虽一团模糊中,仍容易想象。
他抬起在雪地上按着的爪子在脸上揩两把,欲止还泣:“我。我怕……”
他的声音一阵含糊,到底是怕什么,别人也不好听清。老范过来劝,绕了一遭的赵过也从背后走出来,劝他这那。
好不容易把王驴儿劝住,山坡上面多出几点火把,呼呼嘶嘶,人声可闻。
该是有人在往这儿赶,狄阿鸟不肯多说,拉上赵过,喊着“快救火”就走。
王驴儿害怕来的人里就有良长,一心想跟他们说清楚,急巴巴蹿在一边,不停回头看,在一旁使劲地嚷:“我们这儿值夜,向来都是一个老军,两个新人。老军平时欺负我们,夜里温一壶酒,自己喝着,睡着,让我们到外头转悠,今天晚上,天都黑了,赵良长突然到棚头上,说哪一位长官得了匹好马,那马只吃豆饼,要打发值夜的老军给那长官送点豆料应急,见那老军不肯,答应自己留下来顶替。我俩平时总吃那小子的欺负,准备趁他一开始不肯去,不把赵良长放在眼里,在赵良长跟前好好告一状,说他欺负我们……”
狄阿鸟赶来混烟、混火,没空,把老范掇来一送。他连忙扯住老范袖子,继续讲:“赵良长说我们年轻轻,来这吃罪,家里的爹娘不知道怎么心疼,又让我们吃酒,又让我们吃肉,夜里,还不让我们出去,说‘其实不会出什么事儿,要说偷,来偷一把两把的穷人家,防也防不住’,非让我们睡一个好觉。”
老范很认真地听他讲,听到这里,忍不住埋怨:“你们怎么就不多长个心眼?!他是场头,不督促你们勤勉用事就算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了,能这样?既然让了,就反常,太反常,是不是?”
王驴儿说:“是呀。半夜,半夜,我醒了,一看,他不见了。那时候,陈小金还在睡觉。我怕良长替我俩去巡逻,连忙推他起来,一起出来,找不到就到处喊。过了一会儿,赵良长到我们面前了,给我们有说有笑,一起回去。回去之后,他就有点儿心神不定,老出去。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他说山腰上的哨楼着火。我们出来看,确实着了火。他要上去喊人救火,叮嘱我俩,哪也不要去,免得真出了事,找不到我们两个,说完,自己就上去了。”
他哆哆嗦嗦,急躁地说:“我俩站在下面望,看着那火是越烧越到,心里也替他着急,不知不觉就往上走了几步,站在那儿,准备往回走,走到半路,我一阵肚子疼,就让陈小金等我,自己到一旁的雪坳里拉屎。刚刚拉完,搓了几个雪蛋准备擦屁股,听到陈小金喊了一声“长官”。我心说良长回来了,得赶快完事,到跟前问问,‘啥事’,‘有没有烧死人’,一抬头,一大串的黑影往山下走,我也没在意,只听得陈小金问‘他们是谁’,随即惨叫一声,一下吓傻了,根本没敢出来。我们良长把小金拖过坳子上方,一脚蹬了下去,带着下来的二十来人,一起走了。我还是不敢出去,生怕他回去找我,连我一起杀了,就一动不动地躲在里头。过了一会儿,我实在冻得受不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