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狂之诗-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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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剑,他更深刻感受到主人的可怕。
影子听了老人的解释,很是满意。
你有什么缺的吗?随便开口。吃喝什么的,或者要女人都可以。还是要我找个活人给你试刀?老人摇头拒绝。为这种人磨剑他已经深感罪疚。如此在山洞里如苦行般劳动,也有点自我惩罚的意味。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这人得意的玩具,到死都不会再自由。
那影子转身,缓缓往洞口退去了。
老人这时却又开口:有件事情我一直没说。是什么?
那柄剑。老人知道可能会被杀,但他无法按捺:我感受得出来。你不是它真正的主人吧?影子的背项抖了一下。
是的。沉默良久后,那影子点头承认:我是为了一个最尊敬的人保管着。难怪。老人果敢地说:即使是你,还没有足够驾驭那柄剑的度量。他说完后闭起眼,已经有脑袋随时掉下的准备。
那影子却似乎未有动怒,只是沉默站了一阵子,才从洞壁上消失。
老人微微有阵胜利的快感,拿起石头,又再埋头磨起刀来。
◇◇◇◇
一尊被砍掉了头颅的佛像。在灯火烛光掩映之下,更形凄惨。
佛堂内四处的供桌杯盘狼藉,都是大盘吃不完的肉食,还有十几种酒。桌子之间还散着许多丹药丸子。
一只满是青黑纹身的修长手掌,拈起一条鸡腿,放到红润的嘴唇之间啮咬。
是个看来年约三十的女人,身材颇是高大。她穿着跟鄂儿罕等人同模样的五色杂布袍,不同的是各处收束得甚贴身,尽显丰胸细腰的曲线,左边更从肩头就开了口,露出一整条臂胳,从肩到手背都纹满了咒文刺青。
女人尖瘦的脸充满媚惑力,长长的眼睛很美丽,却透着一种肉食动物的残忍。肤色雪白中带着丝丝不健康的感觉。
她后腰处横带着一柄大刀,看不见刀刃形貌,但那皮革刀鞘非常宽阔;柄首处挂着一绺红缨,细看原来乃是人发所造,鲜血所染。
女人吃完鸡腿,随手就把骨头抛去,露出兔子般的大板门牙笑了,眼睛盯着站在佛堂里的鄂儿罕和韩思道。
五十人,全丢了?她冷笑:还有五十匹马!你道那值多少钱?哼,你们这次完了。鄂儿罕如常地木无表情,但头巾已经被额头汗水湿透了。韩思道则恨恨地盯着这幸灾乐祸的女人,切齿说:婆娘,这儿不到你来说话……可是声音明显比平时小了。
韩思道虽然狠辣心毒,但这女人可半点不怕他,半掩樱唇呵呵笑着,头上串着宝珠的金钗在乱颤。
——她当然不怕。纵横荆、湘之间的女剧盗霍瑶花第一次杀人成名时,这小子还在尿床。
佛堂一角阴暗处,另一条身影则一动不动地站着。
是个身材魁壮的中年男子,脸上交错好几处伤疤,尤其右边额头切至眼角那一条最让人惊心,这一记创伤几乎就废掉他右眼。那盖着疤痕的眼皮低垂着,令人错觉他好像没有睡醒,但底下瞳仁锐光四射。
这男人并未穿五色彩衣,而是一身黑色衣袍。腰带处挂着一双又弯又尖、形状如兽牙的短刃,柄头有铁环,上面连着一根长长链子,围绕在腰身。
黑衣男人一直倚在角落不语,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霍瑶花在桌上的杯盘之间找到一堆丹丸,捡起两颗来,就像孩子吃糖果般抛进嘴里,再喝一口酒吞服。她脸颊顿时现出红晕,眉目间有一股野性的亢奋,掀开了五色袍子的下襬,把一边雪白撩人的大腿架在椅上,不怀好意地继续瞧着鄂儿罕和韩思道,似在等着看好戏。
鄂儿罕两人正自焦躁惶惑之时,那个人已经在佛堂出现了。
通常一个身材这么高大的人,行动总会欠了点灵活,无论走到哪儿都很容易让人察觉;可是当众人看见那硕大而光秃秃的头颅时,他已经位于佛堂中央,站在那无头佛像的底下。要不是后堂门帘在摇晃,人们会以为他是用什么妖法平空现身。
波龙术王比室内任何一人都要高了一个头以上。但他散发那股压迫感,并不完全来自身高。
他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俯视鄂儿罕和韩思道,眼神完全不像看着与自己平等的同类。
鄂儿罕无法直视术王,淌汗的脸垂得低低。韩思道则一直瞧着术王五色袍子的宽阔衣袖,害怕那异常长大的手掌随时出现。
——假如今天就得死,至少让我看清楚你怎样杀我……你们……波龙术王的外表怪异,声音却出奇地温柔好听:……带去的『旗队』,全部失去了?鄂儿罕张开嘴巴试图回答,却好像有刀片哽在喉间无法出声。努力一阵子后他放弃了,只用力点点头。
波龙术王走到霍瑶花身边,伸出大手掌抚摸她的头发,好像主人抚着猫儿一样。霍瑶花被术王的手触摸瞬间,一阵紧张受惊,然后颈项才放松下来。
——虽然已经给术王这样抚摸过无数次,她仍是无法完全消除那股恐惧。
术王的大眼睛仍未离鄂儿罕两人。
你们是为了自己活命,而牺牲我五十几个弟子的吗?这刹那,韩思道动了一丝念头:是否要趁着术王的杀意未显现之前先拔剑?
这轻微的念头很快就消失。右手跟腰间剑柄的实际距离不过尺许,但对此刻的他来说,却是远远不可触摸之物。
但是韩思道的指头还是微微动了那么一点儿。这微细的动作,马上被站在角落的黑衣男人察觉。男人皱皱眉。
——笨蛋。
啪的一声,旁边的鄂儿罕已然狠狠在韩思道脸上抽了一记耳光。韩思道右边脸马上发红肿起,嘴角破裂。但他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波龙术王却完全不以为意,长长的手指还在霍瑶花的乌发之间滑过。
花,告诉我,五十人占了我弟子的多少?他问着时,指头捏了捏霍瑶花右边的金耳环。
霍瑶花无法从术王那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他是否愤怒。不可知才是最大的恐怖。
差不多是……四成。霍瑶花谨慎地回答,想了一想,又多加一句:另外那五十匹马,占了我们所有的大半。后加这一句,令鄂儿罕和韩思道对这魔女更加痛恨,但脸上绝不敢表露半点。
波龙术王放开霍瑶花,把手掌拢进袍袖里,瞧着无头佛像喃喃说:这些年里,我们好不容易招集的弟子……然后沉默下来。
佛堂里其他四人自然也不说话。鄂儿罕二人只觉现在每一刻都比一年还难过。
良久术王才再次开口。
你们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吗?鄂儿罕心里在祈求:好运的话,只需要自废一边眼睛,或是一只手掌。
马上下山,再带几个人去。波龙术王的决定出乎他们意料:三天之内,去杀一百五十个人,而且在首级上贴『化物符』。我们有五十个弟子已经去了真界,得替每个人找三个『幽奴』在那边服侍。不,还有余数。你们干脆杀够一百七十个吧。波龙术王下这样的命令,就只像在谈一件很琐碎的事务,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是,术王猊下①!鄂儿罕和韩思道马上答应,声音响亮得在佛堂回荡。两人带着剑飞快奔往寺门。
『注①:猊下本为佛教语,对高僧的敬称。在物移教是指行事合乎神意的智者。』波龙术王没看二人一眼,只随手拿起一瓶酒,浅酌了一口。
这时站在角落的黑衣男人却动容了。
你……不是认真的吧?
波龙术王这时第一次生起表情来,眉梢往上扬起。
你不高兴?
杀那么多不相干的人……有必要吗?黑衣男人是佛堂里唯一敢跟术王四目对视的人。他只是皱着眉头,并未有动怒,与其说他反对术王的命令,不如说是对这没有意义的杀生感到无聊。
梅师弟,你还记得当初决定跟我离开武当山时,为的是什么吗?波龙术王面对黑衣男人的态度,明显跟对其他三个部下不一样。
黑衣男人梅心树当然记得。曾是武当精锐的他,毅然抛弃身份地位,与这叛徒逃离武当山,为的是追求力量——不是武当派那空虚的武道极峰,而是在俗世上切切实实能运用的力量。
——现在波龙术王一句话,即判定了百多人生死,这不正是那种力量的体现吗?
梅心树沉默同意。
波龙术王这时却闪身,一把擒住了霍瑶花的左手掌,那身法出手之快令她目眩。
术王把她的手掌伸向自己齿间,咬破了无名指头皮肤。霍瑶花强忍着痛不发一声。
术王用那指头流出的血,点在自己眉心处,这才放开了霍瑶花的手,然后合什高声念着咒文。
——这是物移教的安魂经,以抚慰五十个已渡真界的术王弟子死魂魄。
霍瑶花吮着流血的指头,瞧着闭目念经的术王。只见他脸上各处肌肉紧皱着,神态确是异常虔诚。
霍瑶花心里在疑惑着。她已经跟随波龙术王三年多,可是到今天仍不清楚:波龙术王是真的虔信物移教吗?
就像今天,下令屠杀百多人作幽奴,的确合于物移教的残酷习俗;但术王决定这样做,真的只是对教义深信不移吗?②还是折损了大批部众之后,要用恐怖手段维持自己的绝对威严?是诚实的疯狂?或只是权术的计算?……『注②:关于物移教义,详见《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二十五》。』只见正在念咒的波龙术王,竟激动得流下眼泪来,那哀伤完全不似虚假。
——这迷雾,正是波龙术王最令人畏惧之处。
波龙术王念诵完后,用衣袖拭去眼泪,然后再次抚摸霍瑶花的头发。
花,不用妒忌。你去了真界,我也一样替你念经,还会为你找几个最壮的男『幽奴』。霍瑶花表情感激地点点头。她心里可对死后什么真界没有兴趣,也半点儿不相信。不过物移教主张在现世求取最大的愉悦,不顾一切地满足所有欲望,这方面她倒是非常认同,也是她一直甘心跟随术王的理由。
那两个家伙,折了这么多弟子,术王猊下不惩罚他们吗?霍瑶花略显不满。
思道那小子不说,但鄂儿罕的信念很深。术王说:如非必要,他不会随便牺牲信众弟子。情势必定十分危险,是强敌。另一边的梅心树点点头。他深知鄂儿罕的武功份量,那太极双剑虽不成熟,但要是一般武林人物,绝非他双剑对手。
我要进去更衣。波龙术王这时又说:梅师弟,你去点山脚的弟子上来,守着这儿。术王猊下……你要下山?霍瑶花大奇。
去县城。波龙术王诡异地微笑:对方今天以为杀败了我们,必然自满,心情也放松。今夜是回头反杀一仗的最好时机。能够令我两条猎犬夹着尾巴逃跑的敌人,我当然要亲自去看一眼。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二十五物移教,全称大欢喜物移归神教,确实起缘历史并无记载,相信是元朝时传入的西域诸番教,与中土道教方术及民间信仰合流形成。根据教内相传,立道教祖为一名叫九九无上师的人物,当是虚构假托。
物移教本来并无严密组织,元末时期乘着乱世,各地教徒曾一度大增,因而跟起义抗元的白莲教有所冲突。大明开国初期受到禁制扑灭,只有少量的忠实信徒隐居于南阳一带,行事教仪越趋诡秘;到了正统年间,物移教团在当地再兴,并结聚成武力。因教徒狠不畏死,又多奇毒秘法,地方官府也无法讨伐,直到百年后才被武当派掌门铁青子公孙清率弟子一举消灭。
根据物移教义的宇宙观,众人生存并肉眼可见的世间称为现界,只是一片暂时寄居之地;现界的上下四方外头,被没有止尽的真界团团包围,那是神明和众生魂魄的永恒居所,方是真实的存在。
在真界游荡的魂魄,积累了对享乐肉欲的向往,即会凝之为物,成了在现界出生的凡人;凡人命终后肉体消灭,又化作魂魄返回真界,轮回不息。因此人在世时,死亡并不足畏,残害肉体亦不足惜。
物移教徒相信,这轮回乃是一个修练过程,目的是最后升格为神。众生皆可成神,但路途漫长,须在现界努力行三大事功:供奉、修教、牺牲。供奉是向神明奉献,包括杀人作祭礼;修教是以各种方式壮大教团,宣扬教威(包括研究武术药物,还有广招信徒);牺牲是自残肉体甚至性命。三大事功都是为取悦神明,换取其赐下福德眷顾。直到一天累世功德圆满,死灭后再返真界时即与神明同体(物移教并非多神信仰,认为神明是历来所有成神的魂魄结合为一)。同时为了加快修练,物移教徒在人间都尽力享乐,扩张欲望,好使死后魂魄快快再凝物降生。
物移教团因为要实行这种极端教义,开始研究武力,其武功路数其实颇粗浅,但教徒性情乖戾狠辣又不畏死伤,并有药物催谷身体机能,兼且经常下毒和使用机关暗器,战力大增。物移教精研有数百种药物,源起于中土炼丹方术和西域传来的炼金术,其研究方法极残酷,包括掳劫孩童作试药童子,及迫使孕妇服药以产生特异体质的胎儿等。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