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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复活-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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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很轻的;总共二十人光景;个个又黑又瘦;满面风霜。他们受到老爷太太的驱逐;显然觉得自己错了;立刻穿过车厢往前走;他们背上的袋子不住地撞在车座。板壁和车门上。他们的神情表明似乎准备走到天涯海角;坐到人家吩咐他们坐的任何地方;哪怕是坐到钉子上也行。

〃你们闯到哪儿去;鬼东西!就在这儿找个位子坐下!〃另一个列车员迎着他们走来;嚷道。

〃这倒是件新鲜事儿!〃两位太太中年轻的那一位说;自以为她那口漂亮的法国话会吸引聂赫留朵夫的注意。那位戴手镯的太太只是皱起眉头;嗅个不停;嘴里嘲弄说;跟这批臭庄稼佬坐在一起真是受益非浅。

工人们却象度过重大危险似的;感到如释重负;停住脚步;分头找位子坐下;卸下背上的袋子;把它们塞到座位底下。

同塔拉斯攀谈的花匠坐的不是他自己的位子;这时已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这样;塔拉斯旁边和对面就空出三个位子来。有三个工人就坐在这些空位子上;可是聂赫留朵夫一走到他们跟前;他那副老爷的装束便使他们手足无措。他们站起来想走;聂赫留朵夫却叫他们坐着不要动;自己在靠近过道座位的扶手上坐下来。  

那几个工人中;有一个五十岁光景的老头同一个年纪轻的交换了一下眼色;露出疑惑甚至恐惧的神色。聂赫留朵夫不象一般做老爷的那样对他们呼幺喝六;把他们赶走;反而给他们让座;这使他们感到惊讶;弄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甚至担心到头来会不会出现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不过;他们看到并没有什么阴谋诡计;聂赫留朵夫同塔拉斯谈话也很随便;这才放下心来;吩咐一个小伙子坐在袋子上;请聂赫留朵夫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去。那个上了年纪的工人坐在聂赫留朵夫对面;起初畏畏缩缩;拚命把穿着树皮鞋的脚缩起来;免得碰到老爷的脚;后来他同聂赫留朵夫和塔拉斯谈得很投机;甚至在他想让聂赫留朵夫注意自己的话时;还用手背碰碰聂赫留朵夫的膝盖。他讲到自己的种种情况;讲到泥炭田的工作。原来他们在泥炭田里干了两个半月活;每人大约挣了十个卢布…有一部分工资他们在受雇时已经预支了;…现在就是带着工钱回家去。他讲到;他们干活总是在没膝深的水中;从日出干到日落;中午吃饭休息两小时。

〃谁没有干惯;干这活当然很苦。〃他说;〃但干惯了;也就不觉得苦了。就是伙食要象样。起初伙食很糟;大伙儿都挺不满意;后来伙食有了改进;干活也就轻松了。〃

接下去他讲到;他在外面做了二十八年工;总是把全部工钱都寄回家;开头交给父亲;后来交给哥哥;现在则交给当家的侄儿。他每年挣五六十卢布;自己只花两三个卢布;买点烟草和火柴;找点乐子。

〃有时候累了;也喝一点儿伏特加;罪过。〃他露出歉疚的微笑;补了一句。

他还讲到;男人出门后女人怎样当家;今天回家以前包工头怎样请他们喝了半桶白酒;还讲到他们中间死了一个人;另外有一个生了病;现在由他们送回家去。那个病人就坐在这节车厢的角落里。他还是个孩子;脸色灰白;嘴唇发青。显然在发疟疾;还没有退烧。聂赫留朵夫走到那孩子跟前;但那孩子那么严厉而痛苦地对他瞅了一眼;弄得聂赫留朵夫不敢问什么;只是劝老头儿给他买些奎宁来吃;并在一张小纸片上写了药名交给他。聂赫留朵夫想给些钱;可是老头儿说不需要;他自己会买的。

〃哦;我出过多少次门;这样的老爷还没有见过。他不仅不揍你;还让位子给你坐。可见老爷也是各不相同的。〃他最后对塔拉斯说。

〃是啊;这可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崭新的世界。〃聂赫留朵夫瞧着这些筋骨强壮而又干瘦如柴的四肢;粗糙的土布衣服;以及黧黑。疲劳而亲切的脸庞;心里想;同时觉得他周围这些人;过着真正的劳动生活;他们有严肃的兴趣。欢乐和痛苦;他们才是彻头彻尾的新人。

〃瞧;他们才是真正的上等人。〃聂赫留朵夫想起了柯察金公爵说过的这句话;同时想起了柯察金之流的那个游手好闲;穷奢极侈的世界以及他们猥琐无聊的兴趣。

他好象一个旅行家;发现了一个陌生而美丽的新世界;为此感到兴高采烈。

第 三 部



包括玛丝洛娃在内的那批犯人;已走了将近五千俄里路。在到彼尔姆以前;玛丝洛娃一直同刑事犯一起坐火车;乘轮船。到了彼尔姆;聂赫留朵夫才向有关方面疏通好;把玛丝洛娃调到政治犯队伍中。这个主意是同行的薇拉给他出的。

在到达彼尔姆以前;玛丝洛娃无论在肉体上还是在精神上都感到十分痛苦。肉体上痛苦;是由于拥挤。肮脏以及虱子等小虫的骚扰;精神上痛苦;则是由于跟虫子一样讨厌的男人…虽然每到一站都换一批…都同样死乞白赖;纠缠不清;使人不得安宁。在女犯人同男犯人。男看守。男押解人员之间淫乱成风;因此一个女犯人;尤其是年轻的;要是不愿牺牲自己做女人的贞洁;就得时刻小心戒备。由于经常处于这种恐惧和挣扎中;是很痛苦的。玛丝洛娃由于相貌迷人和尽人皆知的身世;特别容易受到这一类袭击。现在她对纠缠她的男人一律严加抗拒;这样使他们觉得受了侮辱;就会恼羞成怒。这种状况在她同费多霞和塔拉斯接近后有所改善。塔拉斯知道妻子受到男人的进攻后;就自愿加入犯人队伍来保护她;因此从下城起他就以犯人身分同他们一起赶路。

玛丝洛娃调到政治犯队伍后;她的处境各方面都有所改善。且不说政治犯的膳宿比较好;受到的待遇不那么粗暴;而且玛丝洛娃自从加入政治犯队伍后;不再受到男人迫害;日子过得也比较太平;更没有人再提起她现在极想忘却的往事。不过;这次调动的最大好处还是她认识了几个人;这几个人对她起了极好的影响;并决定了她的前途。

玛丝洛娃获准在旅途中跟政治犯同住;但她身体健康;赶路还得跟刑事犯一起步行。她从托木斯克起就一直这样步行。跟她一起步行的还有两名政治犯:一名是谢基尼娜;也就是聂赫留朵夫到狱里探望薇拉时;惊奇地看到的那个生有羔羊般眼睛的美丽姑娘;另一名是流放到雅库茨克省的名叫西蒙松的男犯;他肤色浅黑;头发蓬松;眼睛凹得很深;聂赫留朵夫那次探监也见到过他。谢基尼娜所以步行;因为把座位让给了一个怀孕的女刑事犯。至于西蒙松;那是因为他觉得享受阶级特权是不合理的。这三人同其他政治犯不同;大清早就跟刑事犯一起上路。其他政治犯坐大车;要晚一点出发。在到达大城市前;这种方式一直维持到最后一个旅站。到了大城市;就会有新的押解官来接班。

这是一个阴雨连绵的九月早晨。天忽而落雪;忽而下雨;寒风阵阵。这批犯人总共有四百名男的和近五十名女的;都集合在旅站院子里;其中一部分围着正在把两天伙食费发给犯人头的押解官;另一部分则在向放进院子里的女贩购买食物。犯人纷纷数钱买食物;女贩们尖声说话;一片嘈杂。

玛丝洛娃和谢基尼娜都穿着高统皮靴和羊皮袄;扎着头巾;一起从旅站房间出来;向女贩们走去。女贩都坐在北面墙脚背风的地方;高声地叫卖着各种东西:新鲜面包。馅饼。鱼。面条。麦粥。牛肝。牛肉。鸡蛋。牛奶等等。有个女贩甚至带了一头烤乳猪来卖。

西蒙松穿一件橡胶短上衣;脚穿羊毛袜;外套胶鞋;用带子扎紧(他是个素食者;不穿戴皮革制品)。也来到院子里;等待出发。他站在台阶旁;在笔记本里记着刚想到的话:

〃要是细菌能观察和研究人的指甲;它准会认为指甲是无机物。同样;我们观察地球外壳;也会认为地球是无机物。这是不正确的。〃

玛丝洛娃同女贩讲好价钱;买了几个鸡蛋。一串面包圈。几条鱼和几个新鲜的小麦面包;放进袋子里;谢基尼娜也在同女贩算帐。付钱。这时犯人们不再说话;纷纷站好队。押解官走出来;在出发前对犯人作最后一次训话。

一切都照规定办理:清点人数;检查镣铐;把犯人们排成双行;一对对用手铐锁在一起。但突然响起军官的怒斥声。打人的响声和孩子的啼哭声。人群里顿时静了下来;接着发出低低的埋怨声。玛丝洛娃和谢基尼娜闻声都向吵闹的地方走去。



谢基尼娜和玛丝洛娃走到吵闹的地方;看到这样的景象:一个留很长淡黄小胡子的强壮军官;皱着眉;左手揉着打犯人耳光打痛的右手掌心;嘴里不停地骂着不堪入耳的粗话。他面前站着一个剃阴阳头的瘦长男犯人。身穿一件短囚袍;下身穿一条更短的裤子;一只手擦着被打得出血的脸;另一只手抱着一个尖声啼哭的包围巾的小女孩。

〃我要教训教训你这个。。。。。。〃那军官骂了一句粗话;〃叫你懂得顶嘴的滋味。。。。。。〃他又骂了一句。〃把孩子交给婆娘们。快戴上手铐。〃他吆喝道。

原来那犯人是个被村社判处流放的农民;他的妻子在托木斯克得伤寒病死了;给他留下了这个小女儿;一路上他就得抱着她走。押解官下令给他戴上手铐;他说要抱孩子;不能戴手铐。押解官本来就不高兴;一听这话更加火冒三丈;便动手毒打了这个违抗命令的犯人。

对面站着一个押解兵和一个留黑色大胡子的男犯。这个男犯一只手戴着手铐;阴郁地皱着眉头;一会儿看看押解官;一会儿看看那个挨打的抱孩子犯人。押解官再次命令押解兵把小女孩抱走。犯人们的埋怨声越来越响。

〃从托木斯克起从没叫他戴过手铐。〃后排里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又不是狗崽子;是个娃娃呀。〃

〃叫他拿这小妞儿怎么办?〃

〃这样是违反法律的。〃另一个人说。

〃这话是谁说的?〃那押解官仿佛被蛇咬了一口;向人群扑去;嘴里嚷道。〃我要让你懂得什么叫法律。是谁说的?是你?是你?〃

〃大家都在说。因为。。。。。。〃一个矮个儿。阔脸膛的男犯说。

他还没有把话说完;押解官就左右开弓朝他的脸上打去。

〃你们要造反啦!我要让你们尝尝造反的滋味。我要把你们象狗那样统统毙掉。上级知道还会感谢我呢。把小妞儿带走!〃

人群不再作声。一个押解兵夺下拚命啼哭的小女孩;另一个则给顺从地伸出手的犯人戴上了手铐。

〃把她抱给娘们去。〃押解官对押解兵嚷完;整了整挂军刀的皮带。

小女孩挣扎着从围巾里伸出小手;不停地尖声啼哭;脸涨得通红。谢基尼娜从人群里出来;走到押解兵跟前。

〃军官先生;这娃娃让我来抱吧。〃

押解兵抱着小女孩站住了。

〃你是什么人?〃押解官问。

〃我是个政治犯。〃

谢基尼娜美丽的脸蛋和她那双好看的金鱼眼睛;显然对押解官起了作用(他在接收犯人时已见过她)。他默默地对她瞧了瞧;仿佛在权衡什么似的。

〃我无所谓;你要;就抱去好了。你可怜他们不要紧;可是万一跑掉一个人;叫谁负责呢?〃

〃他抱着娃娃怎么跑得掉?〃谢基尼娜说。

〃我可没工夫跟你们磨嘴皮子。你要;就抱去吧。〃

〃您说给她吗?〃押解兵问。

〃给她。〃

〃你来;到我这儿来!〃谢基尼娜召唤着;竭力把小女孩叫到自己身边。

小女孩却从押解兵怀抱里向父亲探过身去;仍旧尖声啼哭;不肯到谢基尼娜那边去。

〃您等一下;谢基尼娜;瞧她会到我这儿来的。〃玛丝洛娃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面包圈;说。

小女孩认得玛丝洛娃;看见她和面包圈;就向她走去。

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这时大门已打开;犯人们排好队。押解兵重新清点人数。大家把口袋放到大车上;捆在一起;又让体弱的人上车。玛丝洛娃抱着小女孩;走到女犯队伍里;站在费多霞旁边。西蒙松一直注视着刚刚发生的事;这时他大踏步向军官走去。军官刚把事情安排好;准备跳上他的四轮马车。

〃您这样做不对;军官先生。〃西蒙松说。

〃回队伍里去;不关您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你们这种做法不对;我就是要说;而且我也说了。〃西蒙松紧锁住两道浓眉;盯住押解官的脸说。

〃都好了吗?全体注意;起步走。〃押解官不理西蒙松;大声喊道;接着按住赶车士兵的肩膀;钻进马车。

队伍缓缓动了起来;拉成长长的一串;穿过茂密的树林;沿着两边是沟的坎坷不平的泥泞道路前进。



玛丝洛娃在城里过了六年奢侈放荡的生活;又在监狱里同刑事犯一起度过了两个月。如今同政治犯待在一起;尽管处境艰苦;她却觉得心情舒畅。每天步行二三十俄里;伙食很好;走两天休息一天。这样;她的身体便逐渐强壮起来。再有;她结交了一批新朋友;使她发现了以前一无所知的生活乐趣。她认为目前同她一起赶路的人都好得出奇;不仅以前从没见过;简直无法想象。

〃是啊;判刑的时候;我哭了。〃玛丝洛娃说。〃但我要永远感谢上帝。如今我懂了好多事;那在以前是一辈子都不会懂得的。〃

玛丝洛娃毫不费力就理解了这些人从事革命活动的动机。她出身平民;对他们自然很同情。她明白;这些人原来也是老爷太太;但他们为了老百姓的利益;不惜牺牲特权。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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