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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古文观止-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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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杨德祖书
植白:数日不见,思子为劳,想同之也。仆少小好为文章,迄至於今,二十有五年矣!然今世作者,可略而言也。昔仲宣独步於汉南,孔璋鹰扬於河朔,伟长擅名於青土,公干振藻於海隅,德琏发迹於此魏,足下高视於上京;当此之时,人人自谓握灵蛇之珠,家家自谓抱荆山之玉。吾王於是设天网以该之,顿八以掩之,今悉集兹国矣。然此数子,犹复不能飞轩绝迹,一举千里。以孔璋之才,不闲於辞赋,而多自谓能与司马长卿同风,譬画虎不成反为狗也。前书嘲之,反作论盛道仆赞其文。夫锺其不失听,於今称之。吾亦不能妄叹者,畏後世之嗤余也。
世人之着述,不能无病。仆常好人讥弹其文,有不善者,应时改定。昔丁敬礼尝作小文,使仆润饰之。仆自以才不过若人,辞不为也。敬礼谓仆:“卿何所疑难,文之佳恶,吾自得之,後世谁相知定吾文者邪!”吾常叹此达言,以为美谈!
昔尼父之文辞,与人通流;至於制春秋,游夏之徒,乃不能措一辞。过此而言不病者,吾未之见也。盖有南威之容,乃可以论於淑媛;有龙泉之利,乃可以议於断割。刘季绪才不能逮於作者,而好诋诃文章,掎摭利病。昔田巴毁五帝,罪叁王,五霸於稷下,一旦而服千人;鲁连一说,使终身杜口。刘生之辩,未若田氏;今之仲连,求之不难,可无息乎?人各有好尚:兰芷荪蕙之芳,众所好,而海畔有逐臭夫;“咸池”“六茎”之发,众人所共乐,而墨翟有非之之论:岂可同哉!
今往仆少小所着辞赋一相与。夫街谈巷说,必有可采;击辕之歌,有应风雅。匹夫之思,未易轻弃也。辞赋小道,固未足以揄扬大义,彰示来世也。昔扬子云先朝执戟之臣耳,犹称壮夫不为也。吾虽德薄,位为蕃侯,犹庶几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留金石之功;岂徒以翰墨为勋绩,辞赋为君子哉!若吾志未果,吾道不行,则将采庶官之实录,辩时俗之得失,定仁义之衷,成一家之言。虽未能藏之於名山,将以传之於同好。此要之皓首,岂今日之论乎?其言之不惭,恃惠子之知我也!明早相迎,书不尽怀!植白。
诸葛亮前出师表
臣亮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叁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於内;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於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
爆中府中,俱为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篇私,使内外异法也。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後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於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後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於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良死节之臣也,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阳,苟全性命於乱世,不求闻达於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叁顾臣於草庐之中,谘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後值倾覆,受任於败军之际,奉命於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勤,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叁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於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於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允之任也。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戮允等,以彰其慢。陛下亦宜自课,以谘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云。
诸葛亮後出师表
先帝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讨贼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固知臣伐贼,才弱敌也。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
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顾王业不可偏安於蜀都,故冒危难,以奉先帝之遗意。而议者谓为非计。今贼适疲於西,又务於东。兵法乘劳,此进趋之时也。谨陈其事如左:
斑帝明并日月,谋臣渊深;人然陟险被创,危然後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长策取胜,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东。此臣之未解二也。曹操智计,殊绝於人,其用兵也,拂孙吴;然困於南阳,险於乌巢,危於祁连,逼於黎阳,几败北山,殆死潼关,然後伪定一时尔。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叁也。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策任夏侯,而夏侯败亡。先帝每称操为能,犹有此失;况臣驽下,何能必胜?此臣之未解四也。自臣到汉中,中间年耳;然丧赵云、阳群、马玉、阎芝、丁立、白寿、刘、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馀人,突将无前,叟,青羌、散骑武骑一千馀人:此皆数十年之内所纠合四方之精锐,非一州之所有;若复数年,则损叁分之二也,当何以图敌?此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早图之,欲以一州之地,与贼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
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於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已定。然後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後吴更违盟,关羽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凡事如是,难可逆料。臣鞠躬尽瘁,死而後已。至於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卷七 六朝唐文

陈情表
臣密言:
臣以险,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愍臣孤弱,躬亲抚养。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零丁甭苦,至於成立。既无叔伯,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儿息。外无期功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茕茕独立,形影相吊。而刘夙婴疾病,常在床蓐;臣侍汤药,未曾废离。
逮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後刺史臣荣,举臣秀才;臣以供养无主,辞不赴命。诏书特下,拜臣郎中;寻蒙国恩,除臣洗马。猥以微贱,当侍东宫,非臣陨首,所能上报。臣具以表闻,辞不就职。诏书切峻,责臣逋慢。郡县逼迫,催臣上道;州司临门,急於星火。臣欲奉诏奔驰,则刘病日笃;欲告诉不许;臣之进退,实为狼狈。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且臣少事伪朝,历职郎署,本图宦达,不矜名节。今臣亡国贱俘,至微至陋,过蒙拔擢,宠命优渥;岂敢盘桓,有所希冀!但以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馀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刘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於陛下之日长,报养刘之日短也。乌鸟私情,愿乞终养!
臣之辛苦,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见明知;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愿陛下矜愍愚诚,听臣微志;庶刘侥幸,保卒馀年。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
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
兰亭集序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於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於所遇,暂得於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於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於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後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笔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後之览者,亦将有感於斯文。
归去来辞
遍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欢迎,稚子候门。叁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遍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遗,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於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羡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已乎矣!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桃花源记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
初极狭,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然自乐。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馀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後遂无问津者。
五柳先生传
先生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欣然忘食。性嗜酒而家贫,不能恒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招之,造饮辄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尝着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
赞曰:黔娄有言:“不戚戚於贫贱,不汲汲於富贵。”其言兹若人之俦乎!衔觞赋诗,以乐其志,无怀氏之民欤!梆天氏之民欤!
水经江水注
江水又东,迳广溪峡,斯乃叁峡之首也。峡中有瞿塘、黄龛二汉滩,其峡盖自禹凿以通江,郭景纯所谓巴东之峡,夏后疏凿者也。
江水又东,迳巫峡,杜宇所凿以通江水也。江水历峡东,迳新崩滩。此山汉和帝永元十二年崩,晋太元二年又崩。当崩之日,水逆流百馀里,涌起数十丈。今滩上有石,或圆如箪,或方似屋,若此者甚众,皆崩崖所陨,致怒湍流,故谓之“新崩滩”。其颓崖所馀,比之诸岭,尚为竦桀。其下十馀里,有大巫山,非惟叁峡所无,乃当抗峰岷、峨,偕岭衡、疑。其翼附群山,并概青云,更就霄汉,辨其优劣耳。西,即巫山者也。其间首尾百六十里,谓之巫峡,盖因山为名也。
自叁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至於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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