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行知文集-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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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二年十二月四日
（原载1951年4月《育才学校》）
育才三方针
（一）迷 根据孩子们不断的迷在某种特殊活动的天性，透过特殊的环境、 设备和方法，我们培养并引导他们成长，踏进未知之门。
（二）悟 根据孩子们一般的智力；透过启发性的普通教育；我们培养和指导他们对特殊活动取得更深的了解；对人生各方面的关系和宇宙人类的历史的发展取得更广的认识。
（三）爱 根据孩子们愿意帮助别人的倾向，透过集体生活我们培养和引导他们对民族人类发生更高的自觉的爱。
（原载波1951年4月《育才学校》）
致育才之友书
育才学校承诸位朋友指导，加以厚爱，才能在艰难中逐渐长大，高谊如云，最为铭感。现为发展起见，特将经过情形最近计划，扼要报告，尚希指正。育才学校之创办由五种动机结晶而成。
第一，是爱迪生幼年生活 他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干科学的实验，他常把化学药品带到学校去，而且是欢喜动手，对于先生上的功课，觉得干燥无味，不大注意，所注重的只是他自己愿意玩的的化学把戏，那时美国的教师也像今日中国教师一样的古板，过不了三月，便以“坏蛋”之罪名，把爱迪生开除了。爱迪生幸亏有一位好的母亲。她说我的蛋并不坏，指定家中之地下室给爱迪生做实验，只吩咐他不要把毒药放在厨房饭厅里去。她自己教他英文、历史、地理，化学实验则让爱迪生自习，爱迪生因为得到一位了解自己的贤母，所以仅仅受了三个月的学校教育，也能成为一位现代大发明家。爱迪生年幼的故事，给了我两个深刻的印象：一是科学要从小孩学起，二是科学的幼苗要像爱迪生的母亲一样爱护才能保全。
第二，是法拉第之幼年生活 法拉第是发电机原理的发明者，他幼年是在一个书店里做徒弟，他订书订得特别慢，别的徒弟到利波老板那里去告状。利波对众徒弟说：你们有所不知，法拉第是一面订书，一面吃书。书订好了，头脑也吃饱了。你们当中如果有人像他这样用功，我也就马马虎虎。当法拉第装订一部百科全书，翻到电气一章，只有两面，他看完觉得不够味。说我将来要写一本《电气》。法拉第的科学生活虽得力于进了皇家学院以后，但当他做徒弟的时候，倘使遇不着利波老板的识拔、宽容，这根科学的幼苗早已会被人摧残了。没有法拉第，没有爱迪生，便没有普照世界的电光。我们感谢法拉第、爱迪生的时候，不能不想念利波啊。
第三，是法国邮船上之所见 一九三八年我从埃及坐了一只法国邮船回国，出了红海，看见一位四岁光景的外国小孩在甲板上跳舞，细看才知道他是配着所开放的留声机片跳舞，他是很快乐的在甲板上活跃，因为留声机是开放着一支快乐的曲。我异想天开，竟要求换一张悲哀的片子，看这孩子表情有何变动。当这悲哀的片子一响，孩子立刻变容，如泣如诉，好像是失掉亲爱的人一般的舞去。我再问有革命的片子否？开留声机的朋友说，“马赛曲”如何？我说甚佳，马赛曲一开，小孩立即拿着拳头冲锋，作种种战斗表演，甚至做出向客人攻击之姿势。我看了之后，下一判断，小孩之音乐天才，四岁后可测验，测验确实，便应及时培养。
第四，是湖北临时保育院是湖北临时保育院之所见汉口沦陷前二十天光景，我们看见一位害癞痢的小朋友在那儿指挥许多小朋友唱歌，我请了一位音乐家教给他音符和拍子，他三天竟能将一支不曾听过的歌用音符记录下来。一个没有音乐才干的人是三年也不见得能学会。
第五，是在重庆临时保育院所受之感触一九三八年十一月参观临时保育院，院长告诉我常有达官贵人大学教授来院选择干儿子，当着难童说，这个秃子不要，这个麻子不要，这个嘴唇缺的不要，那个长得好我要。这些失掉父母的难童于今还要手这难受的刺激，听了让人愤慨。当时我表示我若来选，只问他有无才干，虽是秃子、麻子、缺嘴都要。我不要他们做干儿子，只是为民族培养人才之幼苗。
这五个印象，当我第二次回到香港的时候，联合起来了，在一九三九年一月的一天晚上正一时，我就草拟育才学校创校计划和预算，次日即拿去和赈济委员会许静仁先生协商，承许先生批准由该会担任全部经费，我则用全部时间办学。三月入川，即物色教师，派遣测验团，用智力及特科测验分赴各地选择儿童，为时四月，费钱五千元，用现在物价计算，几乎是用了一百万元来选拔学生，着开始的工作是认真的做了。
全校学生一百五十余人，系从十五省流亡之难童中选拔而来。教育方针除依部章指导其一般功课外，从小便注意发现其特殊才能与兴趣而加以适当之培养。在这四年半中普修课已从小学办到初中程度；特修课已建立自然、社会、文学、音乐、绘画、戏剧六组。但自一九四O年春季以来，物价逐渐高涨，赈济委员会所担任经费虽有增加，但在总数之比例则从全数降至半数，三分之一，现在则降至十四分之一了。到一九四一年四月初已是山穷水尽，难以维持，朋友们劝我停办。并且说小学太小，缓不济急，如此成就困难，不如改行。但在四月六日早晨五时，我把这三个问题统统想通了。我第一个答案是小中有大。倘使我们能够保存一个爱迪生，则我们的心血就不算白花了。我第二个答案是虽缓虽急。从秧苗看到黄金谷之收获虽是迂缓的过程，但秧苗已长，必得分栽，十天不雨，尽成枯槁，岂不是当今之急务吗？我第三个答案是中华民族有的是钱，无论怎样穷，只要认清人才的幼苗，应该从小培养，总是有钱来维持这个学校。那时我脑中有山东武训先生画像出现，我对自己说武训先生以一个乞丐而创办柳林、临清、馆陶三个义塾。我和我的朋友的社会关系都比她好，连一个学校也不能维持，将何以对得起小朋友，又何以对得起中华民族。当时就下决心坚持到底，除非我自己，我的朋友，整个中华民族都没有饭吃了，那时也只有大家饿死，而没有自动停办。下了决心之后，就立刻写信给朋友说明这个道理，就有好多朋友热心赞助，连当初劝我停办的，也劝我再干了。特别是菲律宾的朋友，每月差不多接济我们一万元，学校不但能维持而且还有了一些小发展。我在这里想补说一句：一九四一年四月六日以后，育才学校是在朋友们博爱精神下长进着。
但是香港失守以后，继之以新加坡、马尼拉之沦陷，南洋接济完全断绝。经济断绝不是绝望。我们二十几个月以来是在造浮桥，要想渡过难关。现在为纪念这一可纪念的日子，就有下了决心要建立一个更稳固更进展的经济基础。
（甲）筹足学校基金 一，OOO，OOO元
（乙）扩充音乐组增加钢琴二架 三OO，OOO元
（丙）建立自然科学馆 三OO，OOO元
（丁）建立图书馆 四OO，OOO元
总计 二，OOO，OOO元
我们想从今年兴学节起，于最短期间内筹足这二百万元的款子，奠定育才学校经济基础。我们不预备向社会作广泛的募捐，只希望个人的少数朋友，而给育才学校以大力之赞助。我们所以提出这个请求，一半也是由于武训先生精神在后面推动，一半也是由于小孩们努力向上，可以造就，还有许多埋藏在一般小孩中之人才幼苗，急待培养，不忍不为他们请命。倘蒙慨允赐助，则我们可以用十年树木之方法，完成百年树人之大计。本校对于民族人类倘有少许之贡献，实在是诸位友好爱护之赐了。
育才学校校长 陶行知再拜
一九四二年八月十八日
（原载1951年4月《育才学校》）
这是陶校长在育才学校三周年纪念的晚会上的演讲词。我当时坐在台下听讲，把它默记着，第二天即把它默写下来，送给陶校长改正。他一直忙着，搁置了四年还没动笔修改。去年七月，七周年校庆后五日，陶校长在沪病逝的消息传来，全校震悼。我刚出医院不久，即奉派来上海，继续筹备迁校事宜。临行时，在陶校长房内看见这篇记录原稿，顺便带在手边。现在八周年校庆来到，不能再听到陶校长的殷勤致词了，这是一个难以形容的怆痛！但是温习遗教，发扬遗教，是我们大家的责任。“每天四问”，是我们每天做人做事的警钟，也是一切有血性有志气有正义感的人，做人做事的宝筏，能把我们的人生渡上更高境界的宝筏！将以此来纪念育和学校八周年的成长，以及将来之发扬光大，并以此来祝颂中国民族共同登上光辉灿烂的历史更高境界。
方与严记一九四七年七月二十五日
今天是本校三周纪念，我有一些意见提出来和大家谈谈，作为先生同学和工友们的参考。
本校从去年的二周纪念到今年的三周纪念，能在这样艰难困苦中支持了一年，几乎是一个奇迹。这一个奇迹，不是一个人的力量所能够做得出来的，而是全体先生同学工友共同坚持，共同进步，共同创造；以及社会关心我们人士的尽力赞助所得来的。
本校在这一年中，好像是我们先生同学工友二百人坐在一只船上，放在嘉陵江中漂流，大的漏洞危险虽然没有，但是小的漏洞是出了一些，这些小漏洞也可能变成大漏洞，使我们的船沉没下去的！然而我们的船没有因为这些小漏洞沉没，竟因为我们这些同船的人，一见有小漏洞，即想尽方法用力去堵塞，有时用手去堵，有时用脚去堵，甚至有时用头用全身的力量去堵，终于把这只船上这些小漏洞堵寒住，而平稳地渡过这一年，而达到了目的地，这是一个奇迹，一个共同努力，共同创造的奇迹。
“一切为纪念”，刚才主席说的这一个口号，当然提出的意义是有他的作用的，大家用力对着这一个目的来创造，是很好的。但是我对于这一个口号有点骇怕，骇怕费钱太多，骇怕费力太多，以致精疲力尽，恐怕得不偿失，所以我主张明年四周纪念，日积月累，“水到渠成”的成绩。不要再在短期内来多费钱和多费力量，只要到了明年七月一日，开始把平日的成绩装潢一下，便有很丰富的成绩，再不像今年和去年这样忙了。大家也可以很从容很清闲而有余裕的过着四周年纪念。
现在我提出四个问题，叫做“每天四问”：
第一问：我的身体有没有进步？
第二问：我的学问有没有进步？
第三问：我的工作有没有进步？
第四问：我的道德有没有进步？
首先，我们每天应该要问的，是“自己的身体有没有进步？有，进步了多少？”为什么要这样问？因为“健康第一”。没有了身体，一切都完了！不禁使我想到了去年二周纪念前九日邹秉权同学之死！与今年三周纪念前九日魏国光同学之死！二人之死的日子是恰恰一周年，不过时间上相关八九个钟点罢了。因这两位同学的死，使我联想到，我们必须继续建立“健康堡垒”。要建立健康堡垒，必须注意几点：（一）“科学的观察与诊断”。……科学是教我们仔细观察与分析，譬如邹秉权、魏国光两同学之死，尤其是魏国光同学这一次的死，不能不说是我们先生同学的科学的观察力不够。魏国光同学患的是“蛔虫”症候，他在学校寝室内吐过蛔虫，有同房的同学见到没有报告，又没有留心注意到，这就是科学重证据的“敏感”，而成为一种不科学的“钝感”了！而医生又复大意，则在这种钝感之下据之而误断为“盲肠炎”。虽然他腹痛的部分是盲肠炎的部位，但既称为“炎”，就必得发“热”；今既无热，就可以断定不是盲肠炎了。何以需要开刀割治？！其实魏国光同学的病症是蛔虫积结在肠胃内作怪，不能下达，而向上冲吐了出来！如果，把这吐过的蛔虫的证据提出来，医生一定不致遽断为盲肠炎，而开刀，而发炎，而致命！因为魏国光同学之死，我们必须提高“科学的警觉性”。以后遇病，必要拿出科学上铁一般的证据来，才不致有错误的诊断，而损害了身体。否则，都有追踪邹秉权、魏国光同学这死的危险！所以提高科学的警觉性，是保卫生命的起码条件。最重要性还是要用科学的卫生方法，好好的调节自己的身体，不使生病！科学能教我们好好的生活，生存！我们今后应该多提高科学的知能，向着科学努力，努力建立科学的健康保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