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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初刻拍案惊奇-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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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再去拿钱时,兴高了,却等不得。站在旁边看,又忍不住。伸手去腰里摸出一

对金镶宝簪头来押钱再赌,指望就博将转来,自不妨事。谁知一去,不能复返,

只得忍着输散了。那押的当头须不曾讨得去,在个捉头儿的黄胖哥手里。黄胖哥

带了家去,被他妻子看见了,道:“你那里来这样好东西?不要来历不明,做出

事来。”胖哥道:“我须有个来处,有甚么不明?是牛黑子当钱的。”黄嫂子道:

“可又来,小牛又不曾有妻小,是个光棍哩,那里挣得有此等东西?”胖哥猛想

起来道:“是呀,马家小娘子被人杀死,有张失单,多半是头上首饰。他是奶娘

之子,这些失物,或者他有些乘机偷盗在里头。”黄嫂子道:“明日竟到他家解

钱,必有说话。若认着了,我们先得赏钱去,可不好?”商量定了。

到了次日,胖哥竟带了簪子望马员外解库中来。恰好员外走将出来,胖哥道:

“有一件东西,拿来与员外认着。认得着,小人要赏钱。认不着,小人解些钱去

罢。”黄胖哥拿那簪头,递与员外。员外一看,却认得是女儿之物。就诘问道:

“此自何来?”黄胖哥把牛黑子赌钱押簪的事,说了一遍。马员外点点头道:

“不消说了,是他母子两个商通合计的了。”款住黄胖哥要他写了张首单,说:

“金宝簪一对,的系牛黑子押钱之物,所首是实。”对他说:“外边且不可声张!”

先把赏钱一半与他,事完之后找足。黄胖哥报得着,欢喜去了。员外袖了两个簪

头,进来对奶子道:“你且说,前日小娘子怎样逃出去的?”奶子道:“员外好

笑,员外也在这里,我也在这里,大家都不知道的,我如何晓得?倒来问我?”

员外拿出簪子来道:“既不晓得,这件东西为何在你家里拿出来?”奶子看了簪,

虚心病发,晓得是儿子做出来,惊得面如土色,心头丕丕价跳,口里支吾道:

“敢是遗失在路旁,那个拾得的?”员外见他脸色红黄不定,晓得有些海底眼,

且不说破,竟叫人寻将牛黑子来,把来拴住,一径投县里来。牛黑子还乱嚷乱跳

道:“我有何罪?把绳拴我。”马员外道:“有人首你杀人公事,你且不要乱叫,

有本事当官辨去。

当下县令升堂,马员外就把黄胖哥这纸首状,同那簪子送将上去,与县令看,

道:“赃物证见俱有了,望相公追究真情则个。”县令看了,道:“那牛黑子是

什么人,干涉得你家着?”马员外道:“是小女奶子的儿子。”县令点头道:

“这个不为无因了。”叫牛黑子过来,问他道:“这簪是那里来的?”牛黑子一

时无辞,只得推道:是母亲与他的。县令叫连那奶子拘将来。县令道:“这奸杀

的事情,只在你这奶子身上,要跟寻出来。”喝令把奶子上了刑具,奶子熬不过,

只得含糊招道:“小娘子平日与杜郎往来相密。是夜约了杜郎私奔,跳出墙外,

是老妇晓得的。出了墙去的事,老妇一些也不知道。”县令问马员外道:“你晓

得可有个杜某么?”员外道:“有个中表杜某,曾来问亲几次。只为他家寒不曾

许他。不知他背地里有此等事?”县令又将杜郎拘来。杜郎但是平日私期密订,

情意甚浓,忽然私逃被杀,暗称可惜,其实一些不知影响。县令问他道:“你如

何与马氏女约逃,中途杀了?”杜郎道:“平日中表兄妹,柬帖往来契密则有之,

何曾有私逃之约?是谁人来约?谁人证明的?”县令唤奶子来与他对,也只说得

是平日往来;至于相约私逃,原无影响,却是对他不过。杜郎一向又见说失了好

些东西,便辨道:“而今相公只看赃物何在,便知与小生无与了。”县令细想一

回道:“我看杜某软弱,必非行杀之人;牛某粗狠,亦非偷香之辈。其中必有顶

冒假托之事。”就把牛黑子与老奶子着实行刑起来。老奶子只得把贪他财物,暗

叫儿子冒名赴约,这是真情,以后的事,却不知了。牛黑子还自喳喳嘴强,推着

杜郎道:“既约的是他,不干我事。”县令猛然想起道:“前日那和尚口里胡说:

‘晚间见个黑衣人,挈了女子同去的。’叫他出来一认,便明白了。”喝令狱中

放出那东廊僧来。

东廊僧到案前,县令问道:“你那夜说在牛坊中见个黑衣人进来,盗了东西,

带了女子去。而今这个人若在,你认得他否?”东廊僧道:“那夜虽然是夜里,

雪月之光,不减白日。小僧静修已久,眼光颇清。若见其人,自然认得。”县令

叫杜郎上来,问僧道:“可是这个?”东廊僧道:“不是。彼甚雄健,岂是这文

弱书生?”又叫牛黑子上来,指着问道:“这个可是?”东廊僧道:“这个是了。”

县令冷笑,对牛黑子道:“这样你母亲之言已真,杀人的不是你,是谁?况且赃

物见在,有何理说?只可惜这和尚,没事替你吃打吃监多时。”东廊僧道:“小

曾宿命所招,自无可怨,所幸佛天甚近,得相公神明昭雪。”县令又把牛黑子夹

起,问他道:“同逃也罢,何必杀他?”黑子只得招道:“他初时认做杜郎,到

井边时,看见不是,乱喊起来,所以一时杀了。”县令道:“晚间何得有刀?”

黑子道:“平时在厮扑行里走,身边常带有利器。况是夜晚做事,防人暗算,故

带在那里的。”县令道:“我故知非杜子所为也。”遂将招情一一供明。把奶子

毙于杖下。牛黑子强奸杀人,追赃完日,明正典刑。杜郎与东廊僧俱各释放。一

行人各自散了,不题。

那东廊僧没头没脑,吃了这场敲打,又监里坐了几时,才得出来。回到山上

见了西廊僧,说起许多事休。西廊僧道:“一同如此静修,那夜本无一物,如何

偏你所见如此,以致惹出许多磨难来?”东廊僧道:“便是不解。”回到房中,

自思无故受此惊恐,受此苦楚,必是自家有往修不到处。向佛前忏悔已过,必祈

见个境头。蒲团上静坐了三昼夜,坐到那心空性寂之处,恍然大悟。元来马家女

子是他前生的妾,为因一时无端疑忌,将他拷打锁禁,自这段冤愆。今世做了僧

人,戒行精苦,本可消释了。只因那晚听得哭泣之声,心中凄惨,动了念头,所

以魔障就到。现出许多恶境界,逼他走到冤家窝里去,偿了这些拷打锁禁之债,

方才得放。他在静中悟彻了这段因果,从此坚持道心,与西廊僧到底再不出山,

后来合掌坐化而终。有诗为证:

有生总在业冤中,吾到无生始是空。

若是尘心全不起,凭他宿债也消融。

卷三十七屈突仲任酷杀众生郓州司令冥全内侄

卷三十七屈突仲任酷杀众生郓州司令冥全内侄

诗云:众生皆是命,畏死有同心。

何以贪饕者,冤仇结必深!

话说世间一切生命之物,总是天地所生,一样有声有气有知有觉,但与人各

自为类。其贪生畏死之心,总只一般;衔恩记仇之报,总只一理。只是人比他灵

慧机巧些,便能以术相制,弄得驾牛络马,牵苍走黄,还道不足,为着一副口舌,

不知伤残多少性命。这些众生,只为力不能抗拒,所以任凭刀俎。然到临死之时,

也会乱飞乱叫,各处逃藏,岂是蠢蠢不知死活任你食用的?乃世间贪嘴好杀之人

与迂儒小生之论,道:“天生万物以养人,食之不为过。”这句说话,不知还是

天帝亲口对他说的,还是自家说出来的?若但道“是人能食物,便是天意养人”,

那虎豹能食人,难道也是天生人以养虎豹的不成?蚊虻能嘬人,难道也是天生人

以养蚊虻不成?若是虎豹蚊虻也一般会说、会话、会写、会做,想来也要是这样

讲了,不知人肯服不肯服?从来古德长者劝人戒杀放生,其话尽多,小子不能尽

述,只趁口说这儿句直捷痛快的与看官们笑一笑,看说的可有理没有理?至于佛

家果报说六道众生,尽是眷属,冤冤相报,杀杀相寻,就说他儿年也说不了。小

子而今说一个怕死的众生与人性无异的,随你铁石做心肠,也要慈悲起来。

宋时太平府有个黄池镇,十里间有聚落,多是些无赖之徒,不逞宗室、屠牛

杀狗所在。淳熙十年间,王叔端与表兄盛子东同往宁国府,过其处,少憩闲览,

见野国内系水牛五头。盛子东指其中第二牛,对王叔端道:“此牛明日当死。”

叔端道:“怎见得?”子东道:“四牛皆食草,独此牛不食草,只是眼中泪下,

必有其故。”因到茶肆中吃茶,就问茶主人:“此第二牛是谁家的?”茶主人道:

“此牛乃是赵三使所买,明早要屠宰了。”子东对叔端道:“如何?”明日再往,

止剩得四头在了。仔细看时,那第四牛也象昨日的一样不吃草,眼中泪出。看见

他两个踱来,把双蹄跪地,如拜诉的一般。复问,茶肆中人说道:“有一个客人,

今早至此,一时买了三头,只剩下这头,早晚也要杀了。”子东叹息道:“畜类

有知如此!”劝叔端访他主人,与他重价买了,置在近庄,做了长生的牛。

只看这一件事起来,可见畜生一样灵性,自知死期;一样悲哀,祈求施主。

如何而今人歪着肚肠,只要广伤性命,暂侈口腹,是甚缘故?敢道是阴间无对证

么?不知阴间最重杀生,对证明明白白。只为人死去,既遭了冤对,自去一一偿

报,回生的少。所以人多不及知道,对人说也不信了。小子如今说个回生转来,

明白可信的话。正是:

一命还将一命填,世人难解许多冤。

闻声不食吾儒法,君子期将不忍全。

唐朝开元年间,温县有个人,复姓屈突,名仲任。父亲曾典郡事,止生得仲

任一子,怜念其少,恣其所为。仲任性不好书,终日只是樗蒲、射猎为事。父死

时,家僮数十人,家资数百万,庄第甚多。仲任纵情好色,荒饮博戏,如汤泼雪。

不数年间,把家产变卖已尽;家僮仆妾之类也多养口不活,各自散去。止剩得温

县这一个庄,又渐渐把四围咐近田畴多卖去了。过了几时,连庄上零星屋宇及楼

房内室也拆来卖了,止是中间一正堂岿然独存,连庄子也不成模样了。家贫无计

可以为生。

仲任多力,有个家僮叫做莫贺咄,是个蕃夷出身,也力敌百人。主仆两个好

生说得着,大家各恃膂力,便商量要做些不本分的事体来。却也不爱去打家劫舍,

也不爱去杀人放火。他爱吃的是牛马肉,又无钱可买,思量要与莫贺咄外边偷盗

去。每夜黄昏后,便两人合伴,直走去五十里外,遇着牛,即执其两角,翻负在

背上,背了家来;遇马骡,将绳束其颈,也负在背。到得家中,投在地上,都是

死的。又于堂中掘地,埋几个大瓮在内,安贮牛马之肉,皮骨剥剔下来,纳在堂

后大坑,或时把火焚了。初时只图自己口腹畅快,后来偷得多起来,便叫莫贺咄

拿出城市换米来吃,卖钱来用,做得手滑,日以为常,当做了是他两人的生计了。

亦且来路甚远,脱膊又快,自然无人疑心,再也不弄出来。

仲任性又好杀,日里没事得做,所居堂中,弓箭、罗网、叉弹满屋,多是千

方百计思量杀生害命。出去走了一番,再没有空手回来的。不论獐鹿兽兔、乌鸢

鸟雀之类,但经目中一见,毕竟要算计弄来吃他。但是一番回来,肩担背负,手

提足系,无非是些飞禽走兽,就堆了一堂屋角。两人又去舞弄摆布,思量巧样吃

法。就是带活的,不肯便杀一刀、打一下死了吧。毕竟多设调和妙法:或生割其

肝,或生抽其筋,或生断其舌,或生取其血。道是一死,便不脆嫩。假如取得生

鳌,便将绳缚其四足,绷住在烈日中晒着,鳖口中渴甚,即将盐酒放在他头边,

鳖只得吃了,然后将他烹起来。鳖是里边醉出来的,分外好吃。取驴缚于堂中,

面前放下一缸灰水,驴四围多用火逼着,驴口干即饮灰水,须臾,屎溺齐来,把

他肠胃中污秽多荡尽了。然后取酒调了椒盐各味,再复与他,他火逼不过,见了

只是吃,性命未绝,外边皮肉已熟,里头调和也有了。一日拿得一刺猬,他浑身

是硬刺,不便烹宰。仲任与莫贺咄商量道:“难道便是这样罢了不成?”想起一

法来,把泥着些盐在内,跌成熟团,把刺猬团团泥裹起来,火里煨着。烧得熟透

了,除去外边的泥,只见猥皮与刺皆随泥脱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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