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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初刻拍案惊奇-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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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尽问成重罪,同申春下在死牢里。乃对小娥道

“盗情已真,不必说了。只是你不待报官,擅行杀戮,也该一死。”小娥道:

“大仇已报,立死无恨。”太守道:“法上虽是如此,但你孝行可嘉,志节堪敬,

不可以常律相拘。待我申请朝廷,讨个明降,免你死罪。小娥叩首称谢。太守叫

押出讨保。小娥禀道:“小妇人而今事迹已明,不可复与男子混处,只求发在尼

庵,听候发落为便。”太守道:“一发说得是。”就叫押在附近尼庵,讨个收管,

一面听候圣旨发落。

太守就将备细情节奏上。内云:

谢小娥立志报仇,梦寐感通,历年乃得。明系父仇,又属真盗。不惟擅杀之

条,原情可免;又且矢志之事,核行可旌!云云。元和十二年四月。

明旨批下:“谢小娥节行异人,准奏免死,有司旌表其庐。申春即行处斩。”

不一日,到浔阳郡府堂开读了毕。太守命牢中取出申春等死囚来,读了犯由牌,

押付市曹处斩。小娥此时已复了女装,穿了一身素服,法场上看斩了申春,再到

府中拜谢张公。张公命花红鼓乐,送他归本里。小娥道:“父死夫亡,虽蒙相公

奏请朝廷恩典,花红鼓乐之类,决非孀妇敢领。”太守越敬他知礼,点一官媪伴

送他到家,另自差人旌表。

此时哄动了豫章一郡,小娥父夫之族,还有亲属在家的,多来与小娥相见问

讯。说起事由,无不悲叹惊异。里中豪族慕小娥之名,央媒求聘的殆无虚日。小

娥誓心不嫁,道:“我混迹多年,已非得已;若今日嫁人,女贞何在?宁死不可!”

争奈来缠的人越多了,小娥不耐烦分诉,心里想道:“昔年妙果寺中,已愿为尼,

只因冤仇未报,不敢落发。今吾事已毕,少不得皈依三宝,以了终身。不如趁此

落发,绝了众人之愿。”小娥遂将剪子先将髻子剪下,然后用剃刀剃净了,穿了

褐衣,做个行脚僧打扮,辞了亲属出家访道,竟自飘然离了本里。里中人越加叹

诵。不题。

且说元和十三年六月,李公佐在家被召,将上长安,道经泗滨,有善义寺尼

师大德,戒律精严,多曾会过,信步往谒。大德师接入客座,只见新来操戒的弟

子数十人,俱净发鲜披,威仪雍容,列侍师之左右。内中一尼,仔细看了李公佐

一回,问师道:“此官人岂非是洪州判官李二十三郎?”师点头道:“正是。你

如何认得?”此尼即位下数行道:“使我得报家仇,雪冤耻,皆此判官恩德也!”

即含泪上前,稽首拜谢。李公佐却不认得,惊起答拜,道:“素非相识,有何恩

德可谢?”此尼道:“某名小娥,即向年瓦官寺中乞食孀妇也。尊官其时以十二

字谜语辨出申兰、申春二贼名姓,尊官岂忘之乎?”李公佐想了一回,方才依稀

记起,却记不全。又问起是何十二字,小娥再念了一遍,李公佐豁然省悟道:

“一向已不记了,今见说来,始悟前事。后来果访得有此二人否?”小娥因把扮

男子,投申兰,擒申春并余党,数年经营艰苦之事,从前至后,备细告诉了毕。

又道:“尊官恩德,无可以报,从今惟有朝夕诵经保佑而已。”李公佐问道:

“今如何恰得在此处相会?”小娥道:“复仇已毕,其时即剪发披褐,访道于牛

头山,师事大士庵尼将律师。苦行一年,今年四月始受其戒于泗州开元寺,所以

到此。岂知得遇恩人,莫非天也!”李公佐庄即已受戒,是何法号?小娥道:

“不敢忘本,只仍旧名。”李公佐叹息道:“天下有如此至心女子!我偶然辨出

二盗姓名,岂知誓志不舍,毕竟访出其人,复了冤仇。又且佣保杂处,无人识得

是个女人,岂非天下难事!我当作传以旌其美。”小娥感泣,别了李公佐,仍归

牛头山。扁舟泛淮,云游南国,不知所终。李公佐为撰《谢小娥传》,流传后世,

载入《太平广记》。

匕首如霜铁作心,精灵万载不销沉。

西山木石填东海,女子衔仇分外深。

又云:

梦寐能通造化机,天教达识剖玄微。

姓名一解终能报,方信双魂不浪归。

卷二十李克让竟达空函刘元普双生贵子

卷二十李克让竟达空函刘元普双生贵子

诗曰:全婚昔日称裴相,助殡千秋慕范君。

慷慨奇人难屡见,休将仗义望朝绅!

这一首诗,单道世间人周急者少,继富者多。为此,达者便说:“只有锦上

添花,那得雪中送炭?”只这两句话,道尽世人情态。比如一边有财有势,那趋

财慕势的多只向一边去,这便是俗语叫做“一帆风”,又叫做“鹁鸽子旺边飞”。

若是财利交关,自不必说。至于婚姻大事,儿女亲情,有贪得富的,便是王公贵

戚,自甘与团头作对;有嫌着贫的,便是世家巨族,不得与甲长联亲。自道有了

一分势要,两贯浮财,便不把人看在眼里。况有那身在青云之上,拔人于淤泥之

中,重捐己资,曲全婚配。恁般样人实是从前寡见,近世罕闻。冥冥之中,天公

自然照察。元来那“夫妻”二字,极是郑重,极宜斟酌,报应极是昭彰,世人决

不可戏而不戏,胡作乱为。或者因一句话上成就了一家儿夫妇,或者因一纸字中

拆散了一世的姻缘。就是陷于不知,因果到底不爽。

且说南直长洲有一村农,姓孙,年五十岁,娶下一个后生继妻。前妻留下个

儿子,一房媳妇,且是孝顺。但是爹娘的说话,不论好歹真假,多应在骨里的信

从。那老儿和儿子,每日只是锄田钯地,出去养家过活。婆媳两个,在家绩麻拈

苎,自做生理。却有一件奇怪:元来那婆子虽数上了三十多个年头,十分的不长

进,又道是“妇人家入土方休”,见那老子是个养家经纪之人,不恁地理会这些

勾当,所以闲常也与人做了些不伶俐的身分,几番几次漏在媳妇眼里。那媳妇自

是个老实勤谨的,只以孝情为上,小心奉事翁姑,那里有甚心去捉他破绽?谁知

道无心人对着有心人,那婆子自做了这些话把,被媳妇每每冲着,虚心病了,自

没意思却恐怕有甚风声吹在老子和儿子耳朵里,颠倒在老子面前搬斗。又道是

“枕边告状,一说便准。那老子信了婆子的言语,带水带浆的羞辱毁骂了儿子几

次。那儿子是个孝心的人,听了这些话头,没个来历,直摆布得夫妻两口终日合

嘴合舌,甚不相安。

看官听说:世上只有一夫一妻,一竹竿到底的,始终有些正气,自不甘学那

小家腔派。独有最狠毒、最狡猾、最短见的是那晚婆,大概不是一婚两婚人,便

是那低门小户、拣剩货与那不学好为夫所弃的这几项人,极是“老唧溜”,也会

得使人喜,也会得使人怒,弄得人死心塌地,不敢不从。元来世上妇人,除了那

十分贞烈的,说着那话儿,无不着紧。男子汉到中年筋力渐衰。那娶晚婆的大半

是中年人做的事,往往男大女小,假如一个老苍男子娶了水也似一个娇嫩妇人,

纵是千箱万斛尽你受用,却是那话儿有些支吾不过,自觉得过意不去。随你有万

分不是处,也只得依顺了他。所以那家庭间,每每被这等人炒得十清九浊。

这闲话且放过,如今再接前因。话说吴江有个秀才萧王宾,胸藏锦绣,笔走

龙蛇,因家贫,在近处人家处馆,早出晚归。主家间壁是一座酒肆,店主唤做熊

敬溪,店前一个小小堂子,供着五显灵官。那王宾因在主家出入,与熊店主厮熟。

忽一夜,熊店主得其一梦,梦见那五位尊神对他说道:“萧状元终日在此来往,

吾等见了坐立不安,可为吾等筑一堵短壁儿,在堂子前遮蔽遮蔽”。店主醒来,

想道:“这梦甚是蹊跷。说甚么萧状元,难道便是在间壁处馆的那个萧秀才?我

想恁般一个寒酸措大,如何便得做状元?”心下疑惑,却又道:“除了那个姓萧

的,却又不曾与第二个姓萧的识熟。‘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况是神

道的言语,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次日起来,当真在堂子前而堆起一堵短

墙,遮了神圣,却自放在心里不题。

隔了几日,萧秀才往长洲探亲。经过一个村落人家,只见一伙人聚在一块,

在那里喧嚷。萧秀才挨在人丛里看一看,只见众人指着道:“这不是一位官人?

来得凑巧,是必央及这官人则个。省得我们村里人去寻门馆先生。”连忙请萧秀

才坐着,将过纸笔道:“有烦官人写一写,自当相谢。”萧秀才道:“写个甚么?

且说个缘故。”只见一个老儿与一个小后生走过来道:“官人听说我们是这村里

人,姓孙。爷儿两个,一个阿婆,一房媳妇。叵耐媳妇十分不学好,倒终日与阿

婆斗气,我两个又是养家经纪人,一年到头,没几时住在家里。这样妇人,若留

着他,到底是个是非堆。为此,今日将他发还娘家,任从别嫁。他每众位多是地

方中见。为是要写一纸休书,这村里人没一个通得文墨。见官人经过,想必是个

有才学的,因此相烦官人替写一写。”萧秀才道:“原来如此,有甚难处?”便

逞着一时见识,举笔一挥,写了一纸休书交与他两个。他两个便将五钱银子送秀

才作润笔之资。秀才笑道:“这几行字值得甚么?我却受你银子!”再三不接,

拂着袖子,撇开众人,径自去了。

这里自将休书付与妇人。那妇人可怜勤勤谨谨,做了三四年媳妇,没缘没故

的休了他,咽着这一口怨气,扯住了丈夫,哭了又哭,号天拍她的不肯放手。口

里说道:“我委实不曾有甚歹心负了你,你听着一面之词,离异了我。我生前无

分辨处,做鬼也要明白此事!今世不能和你相见了,便死也不忘记你。”这几句

话,说得旁人俱各掩泪。他丈夫也觉得伤心,忍不住哭起来。却只有那婆子看着,

恐怕儿子有甚变卦,流水和老儿两个拆开了手,推出门外。那妇人只得含泪去了,

不题。

再说那熊店主,重梦见五显灵官对他说道:“快与我等拆了面前短壁,拦着

十分郁闷。”店主梦中道:“神圣前日分付小人起造,如何又要拆毁?”灵官道:

“前日为萧秀才时常此间来往,他后日当中状元,我等见了他坐立不便,所以教

你筑墙遮蔽。今他于某月某日,替某人写了一纸休书,拆散了一家夫妇,上天鉴

知,减其爵禄。今职在吾等之下,相见无碍,以此可拆。”那店主正要再问时,

一跳惊醒。想道:“好生奇异!难道有这等事?明日待我问萧秀才,果有写休书

一事否,便知端的。”

明日当真先拆去了壁,却好那萧秀才踱将来,店主邀住道:“官人,有句说

话。请店里坐地。”入到里面坐定吃茶,店主动问道:“官人曾于某月某日与别

人代写休书么?”秀才想了一会道:“是曾写来,你怎地晓得?”店主遂将前后

梦中灵官的说话,一一告诉了一遍。秀才听罢目睁口呆,懊悔不迭。后来果然举

了孝廉,只做到一个知州地位。那萧秀才因一时无心失误上,白送了一个状元。

世人做事,决不可不检点!曾有诗道得好:

人生常好事,作着不自知。

起念埋根际,须思决局时。

动止虽微渺,千连已弥滋。

昏昏罹天网,方知悔是迟。

试看那拆人夫妇的,受祸不浅,便晓得那完人夫妇的,获福非轻。如今单说

前代一个公卿,把几个他州外族之人,认做至亲骨肉,撮合了才子佳人,保全了

孤儿寡妇,又安葬了朽骨枯骸。如此阴德,又不止是完人夫妇了。所以后来受天

之报,非同小可。

这话文出在宋真宗时,西京洛阳县有一官人,姓刘,名弘敬,字元普,曾任

过青州刺史,六十岁上告老还乡。继娶夫人王氏,年尚未满四十。广有家财,并

无子女。一应田园、典铺,俱托内侄王文用管理。自己只是在家中广行善事,仗

义疏财,挥金如土。从前至后,已不知济过多少人了,四方无人不闻其名。只是

并无子息,日夜忧心。

时遇清明节届,刘元普分付王文用整备了犠牲酒醴,往坟茔祭扫。与夫人各

乘小轿,仆从在后相随。不逾时,到了坟上,浇奠已毕,元普拜伏坟前,口中说

着几句道:

堪怜弘敬年垂迈,不孝有三无后大。七十人称自古稀,残生不久留尘界。今

朝夫妇拜坟茔,他年谁向坟茔拜?膝下萧条未足悲,从前血食何容艾?天高听远

实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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