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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庄子-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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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哉?三者孰知正处?民食刍豢,麋鹿食荐,螂蛆甘带,鸱鸦耆鼠,四者孰知正

味?猨猵狙以为雌,麋与鹿交,䲡;与鱼游。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

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观之,仁义

之端,是非之途,樊然殽乱,吾恶能知其辩!齧缺曰:“子不知利害,则至人固

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沍而不能寒,疾雷

破山、飘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

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

瞿鹊子问乎长梧子曰:“吾闻诸夫子,圣人不从事于务,不就利,不违害,

不喜求,不缘道;无谓有谓,有谓无谓,而游乎尘垢之外。夫子以为孟浪之言,

而我以为妙道之行也。吾子以为奚若?”

长吾子曰:“是黄帝之所听荧也,而丘也何足以知之?且女亦大早计,见卵

而求时夜,见弹而求鸮炙。予尝为女妄言之,女以妄听之。奚旁日月,挟宇宙,

为其吻合,置其滑涽,以隶相尊。众人役役,圣人愚芚,参万岁而一成纯。

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

予恶乎知说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丽之姬,艾

封人之子也。晋国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于王所,与王同筐床,食刍豢,

而后悔其泣也。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

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

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

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万世之后而一

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既使我与若辩矣,若胜我,我不若胜,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胜若,若

不吾胜,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

邪?我与若不能相知也,则人固黮闇。吾谁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与若同

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恶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

既异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同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

然则我与若与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

何谓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

无辩;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

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忘年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

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景曰:

“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恶识所以然!

恶识所以不然!”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

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

之谓物化。

内篇 养生主第三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

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

尽年。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

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文惠君曰:“譆,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

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全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

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

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

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

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馀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

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

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公文轩见右师而惊曰:“是何人也,恶乎介也?天与,其人与?”曰:“天

也,非人也。天之生是使独也,人之貌有与也。以是知其天也,非人也。泽雉十

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畜乎樊中。神虽王,不善也。”

老聃死,秦失吊之,三号而出。弟子曰:“非夫子之友邪?”曰:“然。”

“然则吊焉若此,可乎?”曰:“然。始也吾以为其人也,而今非也。向吾入而

吊焉,有老者哭之,如哭其子;少者哭之,如哭其母。彼其所以会之,必有不蕲

言而言,不蕲哭而哭者。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古者谓之遁天之刑。适来,夫

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古者谓是帝之县解。”

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内篇 人间世第四

颜回见仲尼,请行。曰:“奚之?”曰:“将之卫。”曰:“奚为焉?”曰:

“回闻卫君,其年壮,其行独;轻用其国,而不见其过;轻用民死,死者以国量

乎泽若蕉。民其无如矣。回尝闻之夫子曰:‘治国去之,乱国就之,医门多疾。’

愿以所闻思其则,庶几其国有瘳乎!”

仲尼曰:“譆!若殆往而刑耳!夫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

忧而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所存于己者未定,何暇至于暴人之

所行?且若亦知夫德之所荡而知之所为出乎哉?德荡乎名,知出乎争。名也者,

相轧也;智也者,争之器也。二者凶器,非所以尽行也。

且德厚信矼,未达人气,名闻不争,未达人心。而强以仁义绳墨之言术暴

人之前者,是以人恶有其美也,命之曰菑人。菑人者,人必反菑之,若殆为人菑

夫!且苟为悦贤而恶不肖,恶用而求有以异?若唯无诏,王公必将乘人而斗其捷。

而目将荧之,而色将平之,口将营之,容将形之,心且成之。是以火救火,以水

救水,名之曰益多。顺始无穷,若殆以不信厚言,必死于暴人之前矣!

且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是皆修其身以下伛拊人之民,以下拂其

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挤之。是好名者也。昔者尧攻丛枝、胥敖,禹攻有扈,

国为虚厉,身为刑戮,其用兵不止,其求实无已。是皆求名实者也,而独不闻之

乎?名实者,圣人之所不能胜也,而况若乎!虽然,若必有以也,尝以语我来!”

颜回曰:“端而虚,勉而一,则可乎?”曰:“恶!恶可!夫以阳为充孔扬,

采色不定,常人之所不违,因案人之所感,以求容与其心。名之曰日渐之德不成,

而况大德乎!将执而不化,外合而内不訾,其庸讵可乎!”

“然则我内直而外曲,成而上比。内直者,与天为徒。与天为徒者,知天子

之与已皆天之所子,而独以己言蕲乎而人善之,蕲乎而人不善之邪?若然者,人

谓之童子,是之谓与天为徒。外曲者,与人为之徒也。擎跽曲拳,人臣之礼也,

人皆为之,吾敢不为邪!为人之所为者,人亦无疵焉,是之谓与人为徒。成而上

比者,与古为徒。其言虽教,讁之实也。古之有也,非吾有也。若然者,虽直

而不病,是之谓与古为徒。若是则可乎?”仲尼曰:“恶!恶可!大多政,法而

不谍,虽固亦无罪。虽然,止是耳矣,夫胡可以及化!犹师心者也。”

颜回曰:“吾无以进矣,敢问其方。”仲尼曰:“斋,吾将语若!有心而为

之,其易邪?易之者,皞天不宜。”颜回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

月矣。如此,则可以为斋乎?”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

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

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

者,心斋也。”

颜回曰:“回之未始得使,实自回也;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可谓虚乎?”

夫子曰:“尽矣。吾语若!若能入游其樊而无感其名,入则鸣,不入则止。无门

无毒,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则几矣。绝迹易,无行地难。为人使易以伪,为天使

难以伪。闻以有翼飞者矣,未闻以无翼飞者也;闻以有知知者矣,未闻以无知知

者也。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夫且不止,是之谓坐驰。夫徇耳目内通

而外于心知,鬼神将来舍,而况人乎!是万物之化也,禹、舜之所纽也,伏戏、

几蘧之所行终,而况散焉者乎!”

叶公子高将使于齐,问于仲尼曰:“王使诸梁也甚重,齐之待使者,盖将甚

敬而不急。匹夫犹未可动,而况诸侯乎!吾甚慄之。子常语诸梁也曰:‘凡事

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懽成。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

之患。若成若不成而后无患者,唯有德者能之。’吾食也执粗而不臧,爨无欲清

之人。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吾未至乎事之情,而既有阴阳之患矣;

事若不成,必有人道之患。是两也,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子其有以语我来!”

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

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是之谓大戒。

是以夫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

盛也;自事其心者,哀乐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为

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悦生而恶死!夫子其

行可矣!

丘请复以所闻:凡交近则必相靡以信,远则必忠之以言,言必或传之。夫传

两喜两怒之言,天下之难者也。夫两喜必多溢美之言,两怒必多溢恶之言。凡溢

之类妄,妄则信之也莫,莫则传言者殃。故《法言》曰:‘传其常情,无传其溢

言,则几乎全。’

且以巧斗力者,始乎阳,常卒乎阴,泰至则多奇巧;以礼饮酒者,始乎治,

常卒乎乱,泰至则多奇乐。凡事亦然。始乎谅,常卒乎鄙;其作始也简,其将毕

也必巨。

言者,风波也;行者,实丧也。夫风波易以动,实丧易以危。故忿设无由,

巧言偏辞。兽死不择音,气息茀然,于是并生心厉。克核大至,则必有不肖之心

应之,而不知其然也。苟为不知其然也,孰知其所终!故《法言》曰:‘无迁令,

无劝成,过度益也。’迁令劝成殆事,美成在久,恶成不及改,可不慎与!且夫

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至矣。何作为报也!莫若为致命。此其难者。”

颜阖将傅卫灵公大子,而问于蘧伯玉曰:“有人于此,其德天杀。与之为无

方,则危吾国;与之为有方,则危吾身。其知适足以知人之过,而不知其所以过。

若然者,吾奈之何?”蘧伯玉曰:“善哉问乎!戒之,慎之,正女身也哉!形莫

若就,心莫若和。虽然,之二者有患。就不欲入,和不欲出。形就而入,且为颠

为灭,为崩为蹶。心和而出,且为声为名,为妖为孽。彼且为婴儿,亦与之为婴

儿;彼且为无町畦,亦与之为无町畦;彼且为无崖,亦与之为无崖。达之,入于

无疵。

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戒

之!慎之!积伐而美者以犯之,几矣。

汝不知夫养虎者乎?不敢以生物与之,为其杀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与之,

为其决之之怒也;时其饥饱,达其怒心。虎之与人异类而媚养己者,顺也;故其

杀者,逆也。

夫爱马者,以筐盛矢,以蜄盛溺。适有蚊虻仆缘,而拊之不时,则缺衔毁

首碎胸。意有所至而爱有所亡,可不慎邪!”

匠石之齐,至于曲辕,见栎社树。其大蔽数千牛,絜之百围,其高临山十仞

而后有枝,其可以为舟者旁十数。观者如市,匠伯不顾,遂行不辍。弟子厌观之,

走及匠石,曰:“自吾执斧斤以随夫子,未尝见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视,行

不辍,何邪?”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为舟则沉,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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