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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哈佛我的似水流年-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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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尔基对这些都很不满,认为有辱大文豪的声名。”

“高尔基看来不如契诃夫有幽默感。”

“幽默感?高尔基完全没有幽默感……”

谈话热烈起来。济慈的诗我虽然不懂,契诃夫的作品我却读过一些,我们就谈俄罗斯文学。爱丽丝从文学谈到她中学时的事。那时她刚迷上俄罗斯文学和英国文学,课余常和朋友们泡图书馆。学校附近还有个旧书店,她也喜欢去那里看书。

“那里的气氛很合适,”爱丽丝说,“书店里有些古老的长椅,椅子上都有一两只猫在睡觉。书架也很古老……”

“长椅上有猫在睡觉?”

“当然,它们总趴着睡觉。有人经过,弄出足够大的响声,它们才勉强抬头看看,又闭上眼睛继续睡。”

“猫确实懒——不过,哪儿来的猫?”

“店主收养的。城市里,很多猫无家可归,店主就收养了一些。顾客们习惯边看书,边抚摩着一只猫。”

爱丽丝又问起我中学的日子,我说那时学校管得特别严。出入校门要检查证件,定时起床、熄灯睡觉。男生不准留长发,女生不准烫发、染发。校长还亲自监督——有一天他就坐在校门口的传达室里,检查学生头发的长度,碰见长头发的男生就揪出来。

“学校不准你们留长发?真奇怪。”

“老师们讨厌留长发的男生。”

“瞧瞧,你来美国算是来对了,三个月不剪头发也没人管——这是个自由的国家。”

“你怎么断定我三个月没剪头发?”

“那有多长时间?”

“记不清了……最多也就两个月吧。”

爱丽丝笑了。

“我忘了上理发店。没时间。”

爱丽丝还是笑。她的头发微微颤动。

下了石墩,我们走回宿舍,各自回房。我没有睡着。我好像还在查尔斯河边,身边是爱丽丝,我们一起慢慢地走,夕阳映着她金色的头发。

七、初吻

坐在RHall二楼的阳台,正好俯看下面的草坪。野餐桌旁边,几位女生穿着比基尼,戴着深色太阳镜,正说闲话。草坪的一侧,几个中国人在扔飞盘。

现在是下午三点,对面CHall的窗户被阳光映得明晃晃的,空气特别暖和。爱丽丝可能还在实验室。等她回来了,我可以约她散散步。

最近我常和爱丽丝散步。见她在房里,我就轻敲两下门说:“又是周末了……”

“是啊。”她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兴致勃勃地和我一同出去。

有时我们什么也不说,只在街上瞎逛,不知不觉就走到查尔斯河边。晴天,爱丽丝喜欢打一把油纸伞——她从唐人街买的。我说如今中国没人打油纸伞,她可惜地摇摇头说:“油纸伞多漂亮,我喜欢上面的花纹。”

路上经过一家家服装店,她常忍不住往橱窗上多瞧几眼。她想进去,又怕我不愿逛商店,就礼貌地说:“我们能不能……”

我于是忙不迭地点头,随她走进店里。试衣服时,她很少问我的意见,总是自己拿主意。有一回,她建议我买一件T恤衫,我欣然从命——就是我身上常穿的这件,纯白的,只在胸前印着一只鸟。当时我穿上它,爱丽丝端详了一下,连夸这只鸟可爱。

“这只鸟的嘴真大,”我说。

“这种鸟只在缅因州才有,”爱丽丝说,“它们因喙大而闻名。可惜它们越来越少,说不定已经是珍稀动物了。”

草坪上传来人们的嘻笑声。扔飞盘的几个人当中,有个瘦小的男孩总是扔偏,飞盘落到野餐桌旁边穿泳装的女士们脚下,他就不停地跑去捡。人们都逗他。

“陈小明,扔给你飞盘,你为什么总接不住呀!你眼睛看着什么呢?”一个男生说。

“小明,你扔飞盘的时候,干吗老要跳那么高,还把小腿弯一下?又不是跳芭蕾舞。”一个小个子女生说。

“当心,当心,别跑太快,看撞到树上了,”一个中年男人担心地说。

这人也叫小明,真巧。我想起自己做过的傻事。我低下头,自嘲地一笑。抬起头时,仿佛天骤然阴了一样,我大吃一惊。

草坪的边上,一个美国男人挺直身子站着,看着身边的女生。那女生穿着浅紫色短袖衬衣,白底带大红花的裙子——是方晴。她正抬头看那男人。那男人慢慢低下头,在方晴嘴上亲了一下。方晴灿烂地笑着,朝他挥挥手,大步往HarvardYard方向去了。她的背影转过一棵树,消失了。

那个男人还站在草坪边上。他三十多岁,身材不高,穿着白短袖T恤衫,浅色短裤,背着个大红背包。他两眼注视着方晴,等她去远了,才转身往别处走。转身的一瞬间,他和我对视了。他的脸果断英武,目光大方而严肃。我匆匆走回房间,关上门,放下百叶窗,在床上躺下。

我从没这样失落过。我尽量不想那个男人。我宁愿回忆和方晴在一起的点滴小事。实际上我们周围通常也有别人,可在我的追忆中,方晴总和我单独在一起。

没办法,只能这样,我最后想。我还在心里说了声:“方晴,我永远爱你。祝你们幸福。”可他们亲吻的样子让我心酸。

有人敲门。我不理。那人等了十秒钟,又轻轻敲了几下。我猜她是爱丽丝。

“小明,你那么喜欢看电影,我们去Lamont图书馆借个电影晚上看吧!”爱丽丝兴冲冲地说。

“电影……”我说,“也好。”

看我脸色不好,爱丽丝的热情少了一半。我们去Lamont图书馆,图书馆却刚刚关门。

“我就知道,人心里不舒服时,事事都倒霉。”

“你有什么心事?”爱丽丝问。

“没什么。”

我垂着头,跟爱丽丝回了宿舍。爱丽丝系里有个聚会,她问我要不要也去,有很多吃的。我不愿意,她一个人去了。

我没吃晚饭,重新躺到床上。夜深了,门上又有敲门声。

“小明,猜猜发生了什么?”爱丽丝亮了亮手上的一盒电影带子说,“我从同学那里借了部电影!”

“是吗?爱丽丝你真好。”

“爱丽丝的确好,”伊丽莎白忽然走过来,笑着说,“不过你们别喝太多了。”

我这才注意到爱丽丝的手提袋里装着个瓶子。

“当然,”爱丽丝一笑,“小明还没到喝酒的年龄,我哪儿会给他酒呢?”

告别了伊丽莎白,我和爱丽丝去了RHall地下室。爱丽丝把手提袋放在沙发前的小桌上,把电影带子塞进影碟机,然后走回来坐在我身边,脱下外套。她身上逸出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电影开始了——是《天堂影院》。

“小明,你看上去很沮丧。这多不好,你应该高兴高兴……你怎么哭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扭过头擦了擦泪说,“爱丽丝,你别担心,我很快就会高兴的……这是什么酒?”

我拿起了酒瓶。酒的颜色很深。爱丽丝说这是一种烈酒,据说是巧克力酿的。

“巧克力酿的酒……我能喝一口吗?”

“不行,我不能给你酒——这是违法的,你又没到年龄。”

“只喝一口。”

“这不合适吧?”

“只喝一口。”

爱丽丝同意了,打开酒瓶。如果猛灌一口,她肯定会马上把瓶子夺走,所以我慢慢喝了几小口。我心里仍旧难受,但不再流泪了。

“爱丽丝,你爸爸妈妈让你喝酒吗?”

“不让。不过我总听他们的话,耳朵嗡嗡响,今天我想放纵一下……小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伤心,不过人还是放松点好。”

我点头说:“现在我没什么牵挂,完全放松了。”

“好啊,咱们一起喝吧……不关我们的事——这是伊丽莎白给我的酒,警察来了也抓她。”

我吃惊地看着爱丽丝。她拿过酒瓶喝了一口,递给我,我们于是一起喝起来。电影放到一半,她转头看着我,忽然笑了。我糊涂了。她醉得倒挺快的,我心想。

“小明,你从来吻过女孩吗?”

我心里一抖,不知该怎么回答。我们坐得很近,她握住了我的手。我的手心湿了。

“你肯定没吻过——看你羞答答的样子。”

“我才不害羞呢。”我直视爱丽丝,想证明自己的确不怕羞。刚碰到她的目光,我又赶忙转过头去。我的头轻飘飘的。爱丽丝笑着,伸手去拿桌上的酒瓶,她的动作也歪歪斜斜。我晕乎起来。

“我喜欢你,爱丽丝!”我说着,冲动地凑过去亲她。爱丽丝没躲开,也没说话。我从来没有亲过女孩,只知道笨拙地把嘴唇压在她嘴唇上,一动不动。爱丽丝的呼吸急促了,一会儿又平静下来。她往旁边挪了挪,深吸一口气,低头轻笑:

“你果然没吻过女孩——你也让我喘口气。”

我不知该干什么,闭上眼睛躺倒在沙发上大笑,一边笑,一边对自己说:“傻子,别笑了,多丢脸啊!别笑了!”可不知为什么,我怎么也忍不住……突然,爱丽丝温润的嘴唇吻住了我的脸颊、嘴唇,笑声戛然而止,地下室只剩下电影的声音。

过了几分钟,爱丽丝和我匆匆跑回楼上。楼梯角的灯光照着她通红的脸。

“我们喝醉了,”我说。

“瞧你,真傻。”

我们进了爱丽丝的房间。我低头坐在椅子上,爱丽丝坐在床上。我的心开始跳起来。

“小明,我知道你可能有那方面的想法,”爱丽丝说,“我们不能上床。”

爱丽丝误会我了。

“对不起,小明。不是我不喜欢你——在这方面,我还没有准备好。”爱丽丝镇静地盯着我说。

“这是规定吗?上床!”我陡然格外气愤,“难道纯真是罪过吗!你为什么要道歉?爱丽丝!”

我站起身,弯腰亲了亲爱丽丝的脸,抬头挺胸走回自己房里。一到床上,手脚都发抖,这才记起没吃晚饭。

八、咖啡文明

接下来的几天我快乐无比。晚上完全睡不着。我想象爱丽丝睡觉的模样,想象自己如超人一般穿过墙壁,静静地站在她床前,俯身亲她一下,又穿过墙壁回房快活地睡去。我想象汉克或者别的粗俗男人向爱丽丝求爱,爱丽丝却一言不发地走到我身边,含情脉脉地望着我,踮起脚温柔地亲我的嘴唇。我想象爱丽丝的父母不喜欢我,逼着她跟我分手(她向来听父母的话,所以只得从命)——分手时,我正生病躺在床上,她流着泪离我而去,走了几步又转身扑在我身上,冲动地亲我。我想象爱丽丝和我被困在一个无人荒岛,在一个冰雪交加的晚上。我们费尽力气,终于用最后一根火柴点燃了篝火。红红的火光映着爱丽丝俏丽的脸蛋。我们哆嗦着紧紧拥抱,默默注视对方,再闭上眼睛亲吻,心里荡漾着暖流……我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镜头一个接一个,每个都以我和爱丽丝亲吻而告终。

白天我刻苦学习,去图书馆看各种书——我对数学、考古学、政治学、生物化学、法国文学、古人类学都突然有了浓厚的兴趣。我工作也起劲,早早把作业改完。在办公室学习、改作业,我会感到一种奇怪的不安和担心,想马上做完事回宿舍。自然,我立刻意识到我在想爱丽丝。在宿舍,我开着门在桌前读自己最喜欢的唐诗,爱丽丝的门口一有动静我就跳起来,出去向她问好。我们时常一起看书、做饭、散步。

我怕爱丽丝学习太辛苦。和她一起看书时,她一旦皱眉,我心里就难受。这时我会说:“爱丽丝,如果是数学问题,我一定帮你想办法!”我怕她做实验出事故,抽空陪她去实验室,仔细问了各项安全守则,嘱咐她好好遵守。(不过那里的仪器挺好玩的,有一次我还帮她刷洗试管。)我怕她从实验室回来太晚,怕她稍不注意生病,甚至怕她走路时头抬得太高,不看路,在楼梯上栽跟头。我老提醒她多穿衣服,刚吃完饭就又问她一遍是不是饿了。偶尔在路上看到一则广告,说高血压危害大,我立刻要她定期检查血压。这回她火了。

“小明,你近来怎么了?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我那么胖吗?要担心高血压?”

“我只是担心你!预防要紧。”

“这也预防,那也预防,我们不用读博士了,天天预防。”

“最重要的是锻炼。我们以后要多散步、游泳、去体育馆……”

有一次我们真去了体育馆。我趴着练俯卧撑,脸上冒着汗,高兴地说:“爱丽丝,我们确实应该多来这里!锻炼令人精神焕发!”

爱丽丝在试着举哑铃——一个极小的哑铃。她停下来,兴奋地指着手臂的肌肉向我炫耀,又举起哑铃说:“对呀!你再加把劲,就有跟我一样的肌肉了。”

锻炼完了,我们回宿舍倒头便睡,然后再也没去过体育馆。

在宿舍我们一起做饭。爱丽丝对中国菜有一种盲目的崇拜,我就随意炫耀手艺,每做一样菜都宣称是正宗的中国菜,她也不怎么怀疑。但我们毕竟水平有限,自己做的菜马上就吃烦了,总忍不住上外面餐馆。坐在桌前,爱丽丝有时故意把餐巾掖在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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