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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九尾龟-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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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衡不知什么缘故,连连问他,兰芬方才叹口气道:“倪故歇吃格碗堂子饭真叫无法,说起来也是坍台。”就把他当初嫁了个姓张的客人,因他正妻妒忌,别租了一所小公馆和他同祝两下如何要好,怎样恩情。不料不到一年,姓张的生起病来,医治无灵,竟自死了,那时无可奈何。兰芬说到此间,那声音早呜咽起来,用手帕去揩那眼梢,好像要流下泪来的光景。停了一会,又说死了不多几日,正室天天吵闹,不容他住在家中,寻事生非,闹得翻天覆地,存身不住,只得出来重落风尘,再做这行生意。这也叫红颜薄命,无可如何。一面说,一面蹙额低头,盈盈欲涕,装得十分相像。又道:“倪故歇想起来,总是倪自家格命苦,张格勿死末,倪也勿会出来,所以倪格衣裳才是素格,头浪也勿扎红头绳,赛过搭俚穿孝,总算是倪心浪勿忘记俚格意思。”

方子衡听了兰芬一番说话,暗想:“堂子里头竟有这样的多情妓女!若把他娶回家去,倒是一个好人,料想不至于闹什么笑话。”方子衡心上打了这个主意,便看着兰芬,竟越看越好起来。陆兰芬的面貌本自不差,方子衡看了他,竟是个吴王苑里的西施,汉帝宫中的合德,差不多把今来古往见于传载的那些倾城倾国的佳人合将拢来,也比不上陆兰芬的丰格。这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且说章秋谷听了陆兰芬的说话,暗暗的赞他迷人的手段不差,看来这方子衡又免不得要入他的圈套,我们做朋友的人该应要把他提醒,免得他堕落迷途,方是道理。但是这方子衡一钱如命,也不是什么好人。平日间有些不得意的亲友要向他借贷些须,就如割了他身上的肉一般。凡是向他借贷过一次的人,从此他见了你的影儿望风远避,比那穷人见了债主还要惧怕几分。果然是“富人怕借,穷人怕债”,说得不差,章秋谷想到此间,那里还肯去管他的闲事?只预备着看他们的笑话罢了。

正是:

三千选佛,输他荀令之香;十斛明珠,难买罗敷之嫁。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真急色春宵圆好梦 假堂差黑夜渡陈仓

且说章秋谷走后,众客人陆续告辞。依着方子衡意思,今夜就想要住在兰芬院中,怎奈陆兰芬身价甚高,等闲不敢开口,又不好意思露出那性急的样儿。俄延半晌,已有三点多钟,兰芬催他走了。自此之后,方子衡天天在兰芬院中吃酒碰和,竭力报效,有时也遇秋谷在座,却只是冷眼看他。

光阴迅速,不觉一连已有十余天。方子衡见兰芬虽是待他甚好,却是落落大方,全没有一些儿女温柔的情态。方子衡忍耐不住,微微的露些仰慕的意思出来。兰芬听了只是微笑,并不回言。方子衡急了,捉个空儿私下向着兰芬再三央告。兰芬着实沉吟了一会,方向方子衡附耳说了几句。方子衡不懂,连忙问他说的什么。兰芬又向他说了一遍,方子衡虽已听得,但不晓得兰芬是个什么意思,仍是漠然。兰芬十分好笑,把方子衡推了一把,道:“耐格人啥实概介?”又拉着方子衡去坐在榻床上,两人对面躺下,兰芬方才低声说道:“耐心浪格事体,倪蛮明白来浪。就不过有一件,倪为仔格件事体,心浪向也转仔几化念头哉。”方子衡连忙追问他究竟为着何事,兰芬方才叹口气,道:“故歇倪格身体赛过是个讨人,说拨别人家听仔阿肯相信?倪来浪张家里出来格辰光,一榻刮仔带仔一个衣包,耐想呒拨洋钱,陆里好做啥生意?衣裳头面,搭仔房间里家生,样式才要拿仔洋钱去办,格末间架头哉啘。区得有两个娘姨相帮,搭倪掮仔三千洋钱带挡,难末总算将就过去。陆里晓得格两个娘姨掮仔带挡,格末叫讨气,拆仔利钱勿算,另外还要搭倪讲啥个拆头。做起客人来,倪自家一点点作勿来主。些少客人面浪推扳仔点末,俚笃就要咕噜哉,说倪做生意勿肯巴结。

倪末一径是老老实实格人,勿会勒客人身浪敲俚格竹杠,俚笃又要说倪夹忙头里向做起恩客来哉。真真叫哑子吃黄连——有苦无处说。倪总想生意好点,多点洋钱下来,拿俚笃格带挡还脱仔末好哉。刚刚格两节格生意勿好,差勿多单做一个开消,格末也叫无说法。方大人耐想想看,叫倪陆里好做啥客人呀!”

方子衡听了陆兰芬的一派花言巧语,竟自信了。暗想:“他自己不能作主,不过客人多费些银钱,也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便又欠起身来,偎着兰芬的粉面,问他道:“既然你这般说法,我便去把娘姨叫了进来,当面商议可好么?”兰芬不语,只点点头。方子衡又道:“虽然如此,但也要你自家斟酌一番,可有什么勉强之处?”兰芬听了,瞅了方子衡一眼,把一个指头指一指方子衡,又指一指自己的心口,然后斜溜秋波,嫣然微笑。方子衡见了大喜,连忙叫了娘姨进来。

娘姨阿金走进房中,兰芬急朝他使个眼色。娘姨会意,不等方子衡开口,就拉着他坐到床上,咬着耳朵讲了一回。方子衡好像有些不肯的一般,微微的把头摇了一遥阿金出声笑道:“阿唷!方大人耐勿晓得,倪先生来浪上海滩浪总算有点名气,客人笃转起念头来,用脱仔三千二千直头无啥希奇,换仔推扳点格客人,俚就洋钱再用得多点,倪倒也勿放来心浪。勿瞒耐方大人说,用仔洋钱近勿到身体格客人,多煞来浪。倪刚刚说格闲话,不过绷绷倪自家格场面,勿是敲耐啥竹杠,耐方大人也蛮明白来浪。”几句话,已把方子衡说得暗暗点头。阿金又道:“耐方大人是有名格阔客,比勿得啥别人,倘忙就是实梗随随便便攀仔相好,勿要说倪先生坍勿落格个台,拨俚笃说起来,就是耐方大人面浪也无啥趣势啘。”方子衡听了点头称是。当夜无话,不提。

只说陆兰芬自和方子衡有了相好,竟教他把行李搬到自己院中。兰芬的房间本来甚多,腾出一间房间叫他住下。方子衡被兰芬哄得终日昏昏沉沉的,也不去理会别的事情。兰芬要他代买了一付珍珠头面,又是一付金钏臂,差不多也化了二千开外。兰芬趁着没有客人的时候,便来陪着方子衡殷勤说笑;也有时客人连连络络的不断,直到天明之后方始回房,陪着方子衡睡觉。

事有凑巧,忽一天来了两个住夜客人。一个叫陆小廷,是银行董事;一个叫余芹甫,是个当铺东家。同兰芬多是几年相好,性情极是豪奢,银钱更加挥霍,不约而同的先后都到兰芬院中。兰芬知道今夜推辞不得,权且把他们二人安顿在两处房中,一面应酬,一面要想打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想了一会,蓦然计上心来,走到亭子间,叫了娘姨阿金,附耳与他说了一回。

阿金点头领会,兰芬走了出来。

其时已有十二点钟,兰芬便走到方子衡和余芹甫二人房内,略略周旋了一会,却向余、方二人说道:“今朝来仔一个过路客人,格末叫来得讨气,一定要勒倪搭借一夜干铺,倪又勿好叫俚勿借,耐来浪房间里向坐歇,勿要走。倪去仔转来有闲话搭耐说。”二人听了,自然如奉着纶音恩旨一般,那敢违拗?

果然静悄悄的坐在房中。兰芬安顿了他们二人,款步出房去了。

约等有一点钟光景,忽然楼下相帮高声叫起出局来。楼上问什么地方,相帮说是后马路王家厍,楼上默然不应。余芹甫只道陆兰芬真要出局,甚是心焦。不料不多一会,兰芬走了进来,含笑说道:“格个断命客人来浪要困快哉,倪勿去管俚,阿要倪也困罢?”余芹甫道:“你不是要去出局么?”兰芬带笑低声道:“后马路倪勿去哉,脱仔局也无啥希奇,勿要倪去仔,耐一干仔勒浪等人心焦。”余芹甫听了,自然感激非常,相将就寝。那知睡不多时,楼下相帮又高喊起来道:“徐大人叫到老旗昌去。”兰芬故作嗔道:“深更半夜,来叫啥个断命堂差!惹厌得来。”余芹甫慌问他老旗昌叫局可去?兰芬道:“姓徐个是倪搭老客人。俚耐叫格局,倒勿好意思勿去。”余芹甫默然;又问他几时回来,兰芬道:“说勿定,耐勿去末,倪定规早点转来。”芹甫听了又欢喜起来,点头应允。

兰芬略照一照镜子,急急的到方子衡房内来,故意对着方子衡抱怨道:“格碗断命饭,倪直头吃得来勿要吃格哉。倪刚刚堂差转来,老旗昌又来叫局,阿要讨气?”在方子衡房内约有一点余钟,也不知他做些什么,临走却叮嘱方子衡道:“倪出局去转来,长恐要天亮哉嗫,耐定心点困歇。”子衡答应,兰芬瞥然去了。

到得将近天明,兰芬却仍到余芹甫房内。芹甫正在朦胧之际,被他惊醒,问道:“你可是刚刚回来?”兰芬点头,便又上床睡下。睡了一会,见芹甫已经睡熟,悄悄的踅下床来,不知何处去了。

芹甫这一觉,直到十点余钟方醒,睁眼看时,不见兰芬在床上,房内静悄悄的,便叫了兰芬几声,不见答应。只见阿金急急的走进来,问芹甫道:“余老爷要啥?”余芹甫问他:“先生那里去了?”阿金道:“倪先生刚刚起来,勒浪梳头,阿要去喊俚来?”芹甫点头不语。阿金去了多时,方见兰芬云髻半偏,秋波饧涩。一面打着呵欠,慢慢的走进来。芹甫道:“时候尚早,你为什么要紧起来?”兰芬含笑道:“倪困勿着哉呀,难末起来去梳个头,听见耐来浪喊倪,倪头也朆梳,要紧奔得来看耐,啥勿困歇起来介?”芹甫道:“我店中有事,十二点钟一定要自家到店,现在已将近十一点钟,也差勿多了。”兰芬见他要走,知道他向来如此,并不相留,但道:“格末耐吃仔点心去,勿要饿仔肚皮,叫俚笃去叫仔一碗鸡丝面来阿好?”芹甫点头。不多时叫来,娘姨送上,芹甫吃了匆匆而去。

那边房内的陆小廷,七点钟已经回去。

兰芬一时打发了两人,原到方子衡房内,殷殷勤勤的陪着他。方子衡那里晓得兰芬一夜之内接了两个客人,依旧欢天喜地的照常相待。陆兰芬见他瘟得利害,便把自己的全身伎俩施展出来,把个方子衡骗得伏伏贴贴的,竟把他当作世界之内有一无二的好人,渐渐露出要娶他回去的意思。

兰芬听了,正中下怀,却故意不肯答应,向方子衡说道:“倪从前嫁仔格人,看看像煞蛮好,陆里想得到故歇再要出来做生意。倪吃格嫁人格苦,吃得足里足格哉,故歇倪想起来,再要去嫁人倒有点放心勿落。耐方大人肯讨倪转去,再要好也无拨。不过倪格两年生意勿好,亏空加二来得大哉,倪想再做两节下去,倘忙生意好点,还脱仔格亏空,格末再说到嫁人,阿是就容易哉。”

方子衡听得陆兰芬的口风推托,心上有些不快活起来,便道:“如此说来,你是不肯嫁我的了?”兰芬听了,慌忙问道:“啥人说勿肯嗄?耐格人末,一句闲话缠夹仔大腿浪去。倪要嫁人,像耐方大人一样格人勿嫁末,再要去嫁啥人?不过倪心里来里想,倪格亏空,故歇好像拖得重点,再做仔两节下去,阿好拨轻点亏空就好哉。故歇倪总算是自家身体,只要无拨仔亏空,倪拍拍身体跟仔耐方大人就走,阿有啥人来要倪格身价洋钱?耐方大人故歇就要讨倪转去,刚刚正是尴尬格辰光,多花几千洋钱,耐方大人自然是呒啥希奇,不过倪自家像煞有点意勿过。”

方子衡听了,沉吟一会,又问陆兰芬道:“你究竟有多少亏空,可有一万么?”兰芬道:“一万末勿到,也差勿多笃哩。”方子衡道:“既是不到一万洋钱,料想我还开销得起,我来和你还清债务何如?”兰芬道:“耐方大人肯来搭倪开销,倪阿有啥勿要格道理?不过倪搭耐想起来,耐也勿犯着实梗破费啘。”方子衡听了不觉愕然,呆了一会,方问兰芬:“为什么犯不着这般破费?你这个话儿来得诧异,倒把我说得糊涂起来。”

兰芬忍住了笑,走过来,袅袅婷婷的坐在方子衡身上。方子衡看兰芬时,见他双鬟滴翠,高髻盘云。梨涡颊上之痕,低偎檀口;杨柳怀中之玉,醉倚纤腰。真个是花月为神,琼瑶作骨,把个方子衡看得骨软筋酥,刚才和他说的什么话儿,早一齐忘在九霄云外去了。兰芬低声说道:“勿是呀,耐就是一定要讨倪转去,倪有一个阿哥来里,大家也要商量商量,故歇热煞格天气,也做勿出啥格事体,索性让倪做仔一节,下节脱仔牌子收场,倪外势格局帐,也好去收收,多少收点转来,贴补贴补。故歇倪搭仔耐赛过自家人哉,耐少用一个铜钱,倪心浪好像快活点。晓得耐有铜钱人勿在乎此,省仔洋钱下来搭倪多创点物事末哉,瞎用脱俚做啥?方大人阿对?”方子衡听了,心上十分欢喜。

看官,方子衡虽然是个富家,但如今世上的情只有嫌少,那有嫌多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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