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龟-第1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仁金寓的。秋翁,你看相貌如何?”秋谷笑道:“我在上海看见了无数的娘姨、大姐,却从没有遇见这样一个人,直是天上神仙,人间珠玉。”
阿媛听秋谷将他极口称扬,心内虽是十分欢喜,却被众人视线所逼,面上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想要洒脱秋谷的手跑了开去,怎奈秋谷紧紧携住他的纤腕,细细的打量他,那里洒他得脱?阿媛面上更加红晕起来,只得低低向秋谷说道:“勿要实梗嗫,阿要难为情。”众人听了,轰然都乱叫起好来。秋谷一笑,放了阿媛的手,阿媛早一溜烟仍旧跑到后房去了。王云生还恐秋谷动气,向秋谷说道:“这孩子到底年轻,不懂顽笑,等我去叫他出来。”秋谷连忙止住,大笑道:“你做的地方我来割了你的靴腰,你不吃醋也就罢了,倒反帮起我的腔来,只怕你这个贤惠觉得过分了些。”说得众人哈哈大笑,云生也笑道:“我是好心照应,你倒取笑起来。”说话之间,那阿媛又在后房跑将出来,也不言语,坐在床边一张凳上,眉眼之间,总觉得与秋谷有些关会,若离若合,脉脉含情。秋谷也默坐不语,暗中领略。王云生同那一班朋友都是粗人,那里看得出来?只有贡春树在旁看着含笑点头。直至又有客人,方才打断。
秋谷立起身来看时,只见门帘起处,早走进一个客人,年约三十余岁,衣裳甚是时新,深目高鼻,尖嘴寡腮,走进来似招呼非招呼的向秋谷点一点头,也不作揖,大模大样的便向炕上坐下。秋谷见他这傲慢的样儿,心中十分有气,不去理他。
王云生过来张罗道:“这位邵大令是吴淞钓船委员,台甫是允甫二字。”秋谷不应,只从鼻子管里哼了一声。云生又向那邵允甫通了秋谷的姓名。略坐了一会,摆好台面,起过手巾,大家入席。
云生本来要让秋谷首座,只因邵允甫是个本省的候补官员,又与他认识不久,便虚让了他一声。那知他竟不推辞,居然得意扬扬的坐了首席,只向秋谷微笑,道声:“有僭。”秋谷见他进来的时候目中无人,已是可厌,又见他占了首席,那有好气答他?秋谷便勉勉强强的坐在邵允甫肩下,贡春树坐了第三,其余众客以次坐定。林桂芬斟了一巡酒,唱了一支京调,一支昆腔。秋谷叫的陈文仙却第一个先到,便坐在秋谷身后,低问他为甚两日不来,可是身体有些不快。秋谷道:“我因前两日应酬多了,把正事搁了下来,这两日在栈中料理事情,没有工夫出去。”文仙点头,便拉着胡琴唱了一支小调,对秋谷道:“前日仔倪勒浪一品香出堂差,拨格断命客人灌仔几杯酒,格两日喉咙唱勿出哉。”秋谷皱眉道:“你既然喉咙不好,何必一定要唱呢?”两人凭肩私语,情致缠绵。
不多一刻,春树叫的金小宝也来了,穿一身湖色缎子绣花的衣裤,越显得宜嗔宜喜,如花如玉。刚刚坐下,便问秋谷道:“二少,耐阿晓得张书玉要替倪翻腔?”秋谷诧异道:“我又没有同你到书玉院中去过,怎么晓得你们的事情?春树为什么口多不开,没有同我提起?”回头便向春树道:“何如,我早晓得你们这件事情,迟早总有一个乱子。”春树觉得有些惭愧,俯首无言。金小宝又告诉秋谷道:“格个张书玉,实头勿要面皮,几转叫娘姨到倪搭来,要请贡大少过去。倪回报仔俚勿勒浪,俚就一直闯到仔格房间里来,刚刚拨俚撞着,拨倪翻转面孔来说仔一泡,难末格个张书玉恨伤仔倪,说倪抢仔俚格客人哉,要来替倪讲理性。二少,耐想想看,阿有格号道理?
真真是上海滩浪少有出见格事体。”
秋谷正要回答,王云生做了主人,要搳一通关,便把秋谷话头打断。秋谷打起精神,搳了五拳,秋谷输了两杯,便一气饮干。王云生完了通关,邵允甫鼓起兴来便要摆庄。云生道:“不必一定摆庄,也搳了通关罢!”允甫依言。原来那邵允甫酒量极大,叫娘姨拿了几只大玻璃杯出来,那杯子一杯大约可盛十二两酒。邵允甫先从秋谷搳起,秋谷无奈,推辞不得,只得也同他搳了五拳,恰是秋谷输的,邵允甫便送过一大杯酒来,陈文仙伸手过来想要拿去代吃,早被邵允甫一手按住酒杯,道:“不准代酒,代者要罚十大杯。”文仙便缩住了手。秋谷赌气取过酒杯,一口气灌了下去。那知秋谷吃得太急,又是热酒,登时呛得咳嗽起来,吃了几口茶,方才慢慢平复。秋谷本来甚是鄙薄这位邵大老爷,又听他开口抚宪,闭口藩台,更是心中厌恶,忍不住向邵允甫笑道:“老公祖是个官场,兄弟恰有一个官场笑话。你们贵省湖南从前有一位抚台,是翰林出身,侍郎外放,性情蕴藉,极爱诙谐。有一次这抚台出省阅兵,阅到常德府属,恰好这常德府知府和抚台是同年同学,又是同乡,一向顽皮惯的。抚台阅过了兵,这位府尊就请他署中安息。抚台因同他是多年旧友,十分隆重,欣然答应,便到府署中来。
吃过午饭,抚台换了便衣,同常德府到大堂闲走。忽见那大堂旁边竖着两块石碑,约有一丈多高,下面驼碑的乌龟雕得甚是工细,高大异常。抚台看了一会,忽向常德府笑道:‘这个乌龟雕得工细非常,大约老兄一府之中,要推这乌龟第一的了。
‘常德府也笑道:’回大帅的话,这外乌龟岂但是常德府第一,就是湖南合省也没有这样的大乌龟。依卑府看来,竟是湖南第一。’说罢,彼此相视大笑。我看你老公祖气象巍巍,今天一定要把你推为第一,况且你公祖善于谋干,将来平地飞升,怕不是个抚台么?”那邵允甫本是个胸无点墨的人,那里听得出秋谷是骂他的说话,还当秋谷真是恭维着他,心中大乐,只喜得他手舞足蹈,眉开眼笑,向秋谷拱手谦让道:“承赞承赞,兄弟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知县,那里一时就会升到抚台?也只好碰碰运气罢了。”
春树听了秋谷取笑他的说话,已是忍笑不住,又听邵允甫懵懵懂懂说了一番得意之言,再也熬忍不住,恰好正喝了一口酒在嘴里,只听”噗嗤”一声,把口中的酒一齐吐了出来,不及回头,喷了金小宝一头一脸、淋淋漓漓的,连衣裳也带湿了好些。春树越发觉得好笑,竟哈哈大笑起来。邵允甫同王云生等不知春树笑的什么,大家眼睁睁的看他。金小宝皱着眉头,取一方洋巾揩干头面,秋谷已叫人绞了一把手巾过来,亲手递与小宝,小宝接了,含笑说声”对勿妆。秋谷笑道:“好呀!你同我闹起这个来了。”小宝一笑,用手巾把身上酒痕揩净,看春树时,还在那里狂笑不已。小宝推了春树一把,瞅他一眼道:“啥格好笑介,拨耐格一笑,笑脱仔倪一件衣裳,倪要问耐赔格。”春树方才住了笑,道:“件把衣裳什么了不得的事,我就立刻赔你一件何如?”便立时叫了相帮上来,要写张条子叫他到石路生大衣庄去拿,却被小宝一把拦住道:“耐格种人直头少有出见格,倪搭耐说说笑话,耐就当起真来哉。勿要说倪格件衣裳,就是随便啥格物事末,倪也呒拨格号道理啘。耐一定要赔倪格衣裳,是有心勒浪扳倪格差头哉!阿要忒嫌难为情仔点。”春树笑道:“原是你叫我赔的,我又不是你肚子里蛔虫,怎晓得你的意思呢?”小宝听了,轻轻举起手来,在春树背上打了一下。春树道:“你替我捶背,索性多捶两下,这样的棉花拳头捶得不痛不痒的,却是难受得狠。”小宝被他说得也笑起来。
坐了一会,金小宝因有转局,便先走了。秋谷又与陈文仙附耳说了几句,文仙约他当夜到他院中,秋谷应允,文仙便也走了。不多时,菜已上齐,上过干稀饭,客人各散。秋谷也要告辞,被王云生一把拉住,再三苦留。秋谷道:“实不相瞒,我今天要到兆贵里去,所以不能耽搁。”王云生道:“我晓得你要去应酬相好,但时候尚早,在此略坐何妨?”秋谷仍是不肯。阿媛在旁听了,瞪了秋谷一个白眼,口中说道:“王老勿要拉俚,俚耐是要到陈文仙搭去格,倪格号小地方阿肯赏光,洛里好委屈俚介。”说着又把秋谷衣袖一推,道:“耐豪燥点去嗫,别人家等耐勿来,要性急格啘。”秋谷哈哈一笑,回过身来坐在炕上,把阿媛拉着坐在身旁,问他道:“我就是到兆贵里去与你什么相干,要你这样着急?你既然把我留在此间,我今天就在院中借个干铺,你可肯陪我么?”阿媛听秋谷说得刻薄,登时满面生红,想要立起身来走进后房,又被秋谷拉住,只得说道:“耐到兆贵里去本来勿关倪事,倪好心叫耐豪燥点去,耐倒勿见倪格情,耐格人阿有良心?”秋谷笑道:“不要动气,就算我的不是何如?”阿媛道:“勿是耐错,到是倪错?”云生忽向秋谷道:“秋翁既然赏识阿媛,我把林桂芬荐与秋翁可好?”秋谷大喜,深喜云生为人随和,全无醋意,当夜秋谷就在林桂芬家摆了一个双台,直闹至四更方散。从此与王云生交谊又深了一层。有分教:灵犀一点,暗传青鸟之书;彩凤双飞,不隔蓬山之路。
欲知后事如何,但听下回交代。
第十八回 设机关流氓传电报 卖风情名妓访萧郎
且说章秋谷与王云生二人同住栈中,十分莫逆,云生便要与秋谷换起帖来。秋谷道:“我向来没有换帖的朋友,你我既然要好,就不换帖也是一般。”云生便向秋谷道:“我们既是通家,小妾理当相见,就请到我房内,等他叩见。”秋谷一听,心中大喜。秋谷自从那夜一见之后,思思索索的一直想要设法见他,现在听得此言,真是求之不得,便换了衣服,同着王云生走进隔壁房中。
只见这位姨太太坐在靠窗一张桌上,斜倚香肩,双蛾半蹙,好像想什么心事一般,见云生同了秋谷进来,连忙立起。他每天见秋谷在门口往来出入,本来认得,不用招呼。云生叫他过来行礼,他连忙走近秋谷身旁,凌波微步,罗袜无尘,袅袅娜娜的好似风吹杨柳一般,望着秋谷磕下头去。秋谷连忙闪在一旁,还礼不及。云生便邀秋谷坐下。姨太太也坐下来,低着头一言不发,双颊微红。秋谷口中天南地北的同云生谈论,暗中细细的偷看着他。只见他穿一件春纱夹袄,系一条玄色缎裙,梳妆淡雅,骨格风华。那一双俊眼水汪汪的活泼非常,巧笑流波,瞳神欲活,左顾右盼,宛转关情。正是:羞态矜持,秋剪横谈之影;欢痕融洽,春添眉妩之云。
秋谷看得十分畅满,那位姨太太也时时偷转秋波,暗中窥觑。秋谷坐了一会,不好意思再坐下去,起身辞出。云生同步出来。姨太太送到门边方才进去。
自此,秋谷与云生居然竟是通家,有时云生不在栈中,姨太太见了秋谷也并不回避,彼此目成眉语,差不多要学那红拂私奔。幸而秋谷为人伉直,虽然倜傥风流不拘小节,却是性情阔大举止端方。以前同王云生没有什么瓜葛,所以胸中存着这个念头;现在既然是同他彼此通家,交情莫逆,便不免有些惭愧在心,轻易不肯孟浪从事。
忽一日,秋谷正在栈中刚刚起身,尚未洗脸,忽见王云生神色仓皇,满头是汗,手中拿着一封电报匆匆的走了进来。秋谷见他这样,不晓得什么事情,尚未开口,云生已进房坐下,向秋谷道:“我刚才接到一封急电,是安徽家母寄来,说内人病在垂危,叫我立时回去。但是我有一件为难的事要同你商量,不知你肯答应不肯答应?我此刻方寸已乱,一些也摆布不来,况且我今天晚上就要动身,这事情实在尴尬得狠。”说罢,立起来向秋谷深深打了一拱。秋谷急忙回礼,不知他要相托什么事情,便道:“原来令正病危,这自然该立时回去。此间如有什么不了之事,只要我力量做得到的,总可商量,你只顾请说。”
王云生听了,脸上露出十分感激的样子来,随把坐的椅子挪到床边,低声诉说。原来他这位姨太太也是苏州人氏,妓女出身,名叫李双林,向在芜湖女戏馆中唱戏。王云生路过芜湖,见他生得标致,用了一千二百银子,将他讨做二房。但是云生十分惧内,太夫人家教极严,虽然娶了双林,那里敢同他回去?所以一向住在浙江。现在云生接到了这封电报,当天晚上就要上船,只得把双林暂时留在吉升栈中,要托秋谷代为照应,等他到了安徽再作道理。秋谷听了,慨然应允,云生感激非常,又略谈了几句,便连忙辞去。
直至七点余钟,云生方才回栈,将衣箱行李打叠起来,只带了一只衣箱、一个脚篮,其余箱笼一齐留在上海,先叫栈内轿夫把行李发下船去。那天刚刚是礼拜一,长江是招商轮船,恰恰正是江裕,又教家人同着先去招呼。云生自己又到秋谷房间内来作揖告别,就同着秋谷到自己房内坐定。双林红潮晕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