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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九尾龟-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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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便连忙招呼他道:“养甫兄,幸会幸会。”胡总书听得有人叫他,回头看见了金汉良,平日彼此原是相识,便也同他拱手说了几句套谈。胡养甫道:“兄弟还有公事,不能奉陪,改日再叙罢!”便要一直查看过去。金汉良因文场内不能过瘾,心上慌忙,见了胡养甫来,正要托他想法,连忙说道:“养甫兄,且少停一刻,有一件事与你商量,可有什么安稳的地方,可以躺着过瘾的?托你想个法儿。”胡养甫听了,沉吟道:“里面都是关防地方,外人轻易不能进去,兄弟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只好我叫两个承差同你到花厅上去过瘾,那里头本有榻床,狠是便当。并好叫他们替你预备茶水,只要你酌量着酬劳他们几个钱就是了。”金汉良听说可以把他同到花厅过瘾,甚是喜欢,忙拱手道谢道:“费心费心,容当后报。至于酬劳,本是小事,兄弟格外从丰便了。”胡养甫谦逊了几句,随叫过两个承差来,向他们说道:“这金大老爷是个慷慨的人,你们领他到花厅上去,让他在炕上吃烟。回来出了题目牌,你们就送到厅上,好好的预备茶水,伺候金大老爷,等回自有酬劳。”

那学院衙门的承差见钱如命,见金汉良衣服辉煌,又是养甫吩咐,大约总可赚他一注赏钱,就连连答应,领着金汉良到花厅上来,金老爷长,金老爷短,十分巴结,又去泡上好茶,摆出四盘点心。此时金汉良不顾别的,急忙将烟盘放在炕上,横下身去,取出打就的一罐子烟泡,装得满满的,约有三四两烟,装上签子,不问青红皂白,呼呼的先抽了二十来口,方才把他的烟瘾挡了回去,坐起身来,吃了些点心,承差已掮了一扇高脚牌来,牌上写着题目给他看过。

题目虽不甚难,金汉良那里做得出?想了一会,一句也没有做出来,只得翻出来带的书来,什么《宋明四书义》、《东莱博议》、《古文观止》等,看了多时,拣两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题目,东边抄两句,西边集几句,自己联上些半通不通的虚宇,勉强敷衍了两篇,急急的过了瘾,誊上卷子。时候已经午后,承差格外殷勤,去开出一桌饭来,四样鸡鱼肉鸭,滋味倒也不坏,另外还有一壶酒。金汉良用了心思,正是腹中饥饿,也不推辞,狼飧虎咽了一顿。吃完了,提笔再眷。

写到约有大半,只见两个承差手中拿着一搭收票进来。原来监生录遗,要把监照呈验,验过无误,打一个录遗戳子,候缴卷时,将原照还给本人。这班承差作弊,不于当日交还,于众人缴卷之前,叫众人在收票上注明姓名、籍贯,每人或是一元,或是五角,也要注明数目,仍将这收票交给录遗监生。隔了一日,照着注明的洋钱数目,拿着这张收票去学院衙门取回监照。这是承差舞弊贪财之处。学台明知关防衙门差役异常清苦,故意假作不知,不去禁止。论起理来,也就是驭下不严,辜负朝廷的恩典了。这且按下不表。

再说两个承差手中拿了收票进来,满面笑容的对金汉良说道:“金老爷的官照还没有交回,请在这收票上注明功名姓字,明日好叫人凭票取回,我们还要讨讨你金老爷的赏呢!”说着,笑嘻嘻的请了一个安。金汉良大模大样的点了一点头,接过收票,先写了姓名、籍贯,又注明了功名,写到那洋钱数目的地方,那承差目不转睛看着他写,写好了连忙接过去,看那照费时,只见端端正正的写着,却止一块洋钱。两个承差见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呆了一时,还恐怕他忙中有错,或者写错了,亦未可知。一个承差便陪着笑,仍旧把那张收票放在他面前,说道:“收票上的数目,只怕金老爷写错了,我们靠山吃山,还要你老人家高升一点。”这番说话,在那两个承差也总算小心巴结的了。那知金汉良不知抬举,竟像学院衙门的承差应该伺候他的一般,登时放下面孔,正色说道:“这赏钱的数目,那会写错?本来我们应考的人那有什么赏号?这是我看你小心伺候,所以格外加恩,那里有写错的道理?难道你们还要争多嫌少么?”

两个承差听了,不觉心中大怒。暗想天下有这样不知好歹的死囚,翻转面皮冷笑一声道:“既然你你金老爷看得这一块钱十分郑重,我们虽是当个承差,倒还不至于这般小气,你就请不必花费,留着自己买稀饭吃罢。通共花了一块钱,什么大不了的事,还要说格外加恩!我们学院衙门的人,除了我们大人提拔,才算格外加恩。不是我瞧不起你金老爷,还摆不了这个架子!你自己想想,请你坐了花厅,点心茶水的伺候,还要开出饭来,闹得乌烟瘴气,这一块钱还不够做茶水钱呢!”金汉良听得承差出言不逊,也就大怒起来,高声说道:“学院大人叫你们当差,没有叫你们讹诈。你们勒索考生的银钱,还要辱骂斯文,真是岂有此理!我同你们到学台面前去讲,可是该应这样的么?”两个承差听他索性发作起来,更觉眼内生烟,鼻中出火,劈面朝他啐了一口唾沫,道:“摆你的什么臭架子!像你这样的考生,我们看见得狠多。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这等放肆骂人?老实说,我们小心伺候,一者是胡老爷的吩咐,二者原是巴结你的银钱,点心酒饭,那一样不是钱买来的?我们倒没有这样老脸去白叨别人的光,只算认一个晦气罢了。你白吃白喝了不算,还要装腔做势的在这里骂起人来!我们当了学院衙门的差,是来伺候你的么?”把个金汉良骂得闭口无言。

两个承差又道:“平常一张监照也要一块多钱,你坐了花厅,伺候你的点心茶酒没有看见你一个钱,倒反说我们讹诈,要同我们去见大人。我们倒底讹诈了你什么?你倒讹了我们两顿酒饭点心去了。你要去见大人,你只顾自己去见,我们候着就是了。我们还有公事,不得同你闲谈,这些考生都要像起你来,一毛不拔的,那我们就要喝西北风了。”说完了,便两人一同出去。一个承差还对他同伴说道:“这个人真是不开眼的东西,我们只当做个好事,给他吃了两顿罢了。”

金汉良明明听见,又气又恼,只好假作不知。心中暗想:虽被这两个承差骂了一场,究竟省了一注赏钱,吃了他们二顿饭点,算起来也还值得。便慢慢的抄完了二篇文字,默起圣谕来。他不知格式,把那一段圣谕直抄到底,竟有十二三行,他并不觉得,转得意扬扬的缴了卷子,出来逢人便说他文字如何好法,必定第一无疑。别人听着好笑,也不去理他。那知发出案来,单单没有金汉良的名字,金汉良气得发昏,他还不晓得为着什么缘故,急忙去寻着了胡养甫,要他做个手脚把名字补出。

胡养甫见面不免埋怨他几句,道:“那承差原是想你的赏钱,所以出力巴结。你不肯花钱,还要闹你的标劲,连我的面上也不好看相。那天交照的时候,若不是我在里头,你这几张官照就莫想拿回去了。不瞒你说,我还赔掉好几个钱呢!这都是小事,也不必说了。”金汉良被他埋怨,只得向他谢罪,又把来意说了一遍。胡养甫道:“你的卷子只要没有违式之处,过了几天自然会补出来,不必性急;若是违式被贴,那就难了。

我且替你去查查,你在这里少待。”说罢立起身来,去了多时方才回来,皱着眉头,像是有些难处的一般。金汉良就吃了一惊,急问事情怎样,养甫道:“你的卷子是多抄了圣谕,违格贴出的。刚才我查着了你的卷子,竟把一段圣谕通通抄完,多写了七八行,照例不能补出。我看我竟另想法子,我却力不从心,实在对你不起。”金汉良方知是为多抄圣谕,以致被贴。

又听胡养甫说不能设法,甚是着急,缠住了养甫,打恭作揖的央求。养甫被他恳求不过,道:“法子是有一个在此,只是我却不能替你赔钱,你自家去酌量而行。”汉良大喜问计。养甫道:“只有替你重换一本卷子,等你重新誊好,把你那一本坏卷换出来,我们在内里做些手脚,就可以挂牌补你名字。但是那班承差恨你入骨,一定要你二百块钱。你若肯忍着心痛,我便替你包办下来。除了这个法子,没有第二条路。”金汉良听了,呆了一回,虽然舍不得二百块钱,究竟中举人的心重,发了一个狠,咬着牙齿答应了下来,当晚就把二百块钱悄悄去。

隔不多两日,果然学院衙门前挂了一面粉牌出来,把金汉良的名字高高补出。金汉良欢喜,收拾进常转眼三场已过,金汉良也随众出来,也不知道他做的什么东西,在卷子上写些什么,做书的不曾见过他的场作,不能备载出来。

金汉良在南京耽搁了几日,便回到常州,安心等榜。以为这个举人是捏在荷包里的了,一味的大言不惭,还说他做梦看见天榜,他的名字高高的列在第三。听见的人,付之一笑。等到放榜之期,家里预先染了几千喜蛋,预备榜后送人。不料等了一天杳无影响,听见报子的锣声接二连三的在门口敲了过来,又敲了过去,偏偏的不到金汉良家。眼见得这个举人是没分的了,气得金汉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天到晚饭也不吃,拍着桌子大骂房官瞎眼,主考糊涂。骂了一会也无可如何,恹恹的过了几天,也就丢过去了。只带着那一班下流社会的人,天天往那妓院烟灯开心作乐,往往的成日成夜并不回家。

隔了一年,忽然觉得常州玩得不畅,他也久闻四大金刚的名气,想到上海来见识见识,住在宝善街新鼎升栈。到了两日,就去寻着了一个书局中朋友,也是常州人,同他向来相识。金汉良央他带着往各处妓院中走动,陆兰芬处也去过两次。兰芬在外出局。没有见他。又到金小宝院中见了小宝,十分倾倒,当夜就要替他摆酒,拿出现钱来。堂子中的规矩,是现钱摆酒不能推却的。金小宝只得让他吃了一台。四五日之间,也碰了两场和,吃了两台酒。金小宝看得了然,金汉良却一厢情愿,癞蛤蟆想吃起天鹅肉来。小宝却见他满身土气,牛屄倒吹得一塌糊涂,娘姨等人都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的取笑,也觉得他假作痴呆,甚是讨厌。而且这金汉良打茶围没有时候,每每天未到午,他已经踱了进来;坐下了,又夹七夹八的不肯走。小宝满心不悦,却又不能回他,看他那啬钝的情形,料不是出钱的阔客,所以大家心里都在恨他。这一日才打十一点钟,小宝还未起身,金汉良已经来了,坐在小宝房中,娘姨把小宝叫将起来。

正是:

承差讨赏,才闻狼虎之声;曲院寻欢,又惹莺花之笑。

不知小宝说些什么,请看下回便知分晓。

第十五回 曲辫子坐轿出风头 红倌人有心敲竹杠

且说金小宝被娘姨叫了起来,见了金汉良坐在房中,冷着面孔,冷笑道:“金大少耐倒直头来得早笃,区得倪呒拨客人。”金汉良还不晓得是骂他的说话,并不理会。坐了一回,一个小大姐进来向小宝道:“轿子搭得来哉,阿要请先生自家去看看?”汉良忙问谁的轿子?小宝没有睬他,便蓬着头走下楼来去看轿子,汉良也跟着下来。只见一乘金碧辉煌的轿子,停在客堂里面。原来小宝因轿子已经半旧,特地花了一百四十块钱糊出来的。这乘轿子,金汉良看了连连称赞,道:“好齐整的轿子,可是你坐的么?”小宝不应,只微微的点一点头。

汉良看小宝这乘轿子十分华丽,忽发一个痴想,要坐着他的轿子到马路上去出出风头。他的意思是要叫马路上的人,看他坐着红倌人的轿子,这倌人同他必定有些交情,想要夸耀路人的意思。便向小宝道:“你的轿子果然精致,可肯借给我坐一天,出去拜拜客么?”小宝听了大为诧异,答道:“倪格轿子,唔笃得勿好坐格啘。”旁边一个娘姨急在后拉了小宝一把,使个眼色,接口说道:“倪先生格顶轿子,自家朆坐歇格勒,第一转等金大少坐仔去末,再好勿有,让俚笃相帮也好问金大少讨点赏钱。”小宝听了微微一笑,便不开言。

汉良见小宝允了,大喜,连忙叫了抬轿的相帮说知原故。

相帮们一齐好笑,却乐得弄他几个赏钱,就绰出轿子。汉良坐进轿去,小宝看着这般怪状,忍不住格格的只待要笑。相帮将轿子抬上肩头,问汉良抬到何处,金汉良便叫一直到新北门进城拜客,那轿子便如飞的直过四马路来。在路口无意之中遇见了秋谷,便在轿中叫了一声。及至轿子进城之后,相帮问他拜什么客人,他却又无客可拜,吩咐相帮抬出小东门,一径回去。

相帮抬着他空走一回,真是可笑。暗想:从没有看见这样曲辫子的客人。路上的人见了,大家拍手笑他,金汉良毫不在意。

一直抬着仍到金小宝院中来。

汉良出轿上楼,便问金小宝,“你的相帮抬我一趟,约莫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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