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顿河-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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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谁来统治国家,他们都无所谓,——克拉斯诺夫也好,德国人也好,甚至布尔什维克,——只求有个结局。
可是战乱仍接二连三地发生。在西伯利亚——爆发了捷克斯洛伐克军团的叛乱,在乌克兰——马赫诺加剧了跟德国人用大炮和机关枪的搭话。高加索、摩尔曼斯克、阿尔汉格尔斯克……整个俄罗斯炮火连天……整个俄罗斯都处在大转变的阵痛中…
…
六月里,顿河流域像刮起了浩荡的东风,到处盛传:捷克斯洛伐克人正在攻占萨拉托夫、察里津和阿斯特拉罕,目的是要在伏尔加河流域组成一条东方战线,准备进攻德军。于是乌克兰的德国人不情愿地准许打着志愿军旗号,从俄罗斯跑来的军官人境。
德国司令部被建立“东方战线”的传闻弄得心慌意乱,就派了自己的代表到顿河来。七月十日,德军的几位少校——丰。科肯豪津。丰。斯特凡尼和丰。施莱尼茨来到新切尔卡斯克。
当天,军司令官克拉斯诺夫就在将军府内接见了他们,博加耶夫斯基将军参加7 这次会谈。
科肯豪津少校回顾了德军司令部如何竭心尽力,甚至不惜武装干预,协助大顿河军对布尔什维克的斗争,恢复了顿河政府的边界,接着就提出:如果捷克斯洛伐克人军团对德国人采取军事行动,顿河政府将作何反应?克拉斯诺夫向他保证,哥萨克将要严守中立,决不允许把顿河当作战场。丰。斯特凡尼少校表示希望把司令官的答复用书面的形式确定下来。
会谈就这样结束了,第二天,克拉斯诺夫给德皇写了内容如下的信:伟大的皇帝陛下!呈递本书的特使,济莫瓦亚镇镇长,大顿河军驻陛下宫廷特使(首席使臣)
及其同僚奉我,顿河军司令宫之命,向强大的德国皇帝陛下致敬,并奏呈陛下:顿河哥萨克英勇奋战,已历时两月,其奋勇杀敌,为自己祖国的自由而战的英雄业绩,堪与不久前布尔人(他们和日耳曼民族有血缘关系)抗击英国、时的大无畏精神媲美,他们已在我国的各个战线上获得了辉煌的胜利,现在大好河军已在十分之九的国土上肃清了野蛮的赤卫军匪徒、国内秩序已经巩固,并且建立了完善的法治制度。
布陛下大军友好相助,使顿河南部恢复安宁,我已拥有一支训练有素的寻踪支部队来维持国内的秩序,防御外敌人入侵。新生的国家,即领河军政府是难以单独生存的。因此,本政育与阿斯特拉罕辖区的首领——上校通杜托夫上:爵和菲利获诺夫上校——建立了紧密的同盟,以便在肃清阿斯特拉罕军辖区和库时地区之布尔什维克后。即由大顿河军政府、阿斯特拉罕军辖区和斯塔夫罗波尔斯克省之加尔梅克族、库班军辖区以及北高加索各民族,按联邦原则建立一个巩固的国家组织。这些国家意志一致,各新建国家与大领河军政府协调一致,决定不允许其国士成为血肉横飞之战场,并严守中立。我已授权我驻陛下宫廷特定,济莫瓦正镇镇长向陛下致意:恳请陛下承认大顿河军政府之独立,并于库班、阿斯特拉罕、捷尔等军区与北高加索解放后承认其独立,以及整个顿河——高加索联邦的独立。
恳请陛下承认大顿河军区自古以来之地理和种族边界,协助解决乌克兰和领河军区对塔甘罗格及其辖区之领土争执并将其会归顿河军,盖顿河军已领有塔甘罗格地区五百余年,该区原系特穆塔拉坎之一部分,而顿河军区乃由特穆塔拉坎演变而来。
基于战略上的需要,请求陛下促成卡梅申和察里津市、萨拉托夫省。沃罗涅什市、利斯基和波沃里诺两站并入顿河军辖区,并按现存济莫瓦亚镇的地图标明之疆界,划定顿河军辖区边界。
请陛下对莫斯科的苏维埃政权施加压力,迫其命令撤走大顿河军辖区以及加入顿河——高加索联盟其他各国境内之红军强盗队伍,为恢复莫斯科和顿河军之正常睦邻关系创造条件;由于布尔什维克的入侵使领河军辖区居民。商业和工业遭受之全部损失,它由苏维埃俄罗斯给予赔偿。
请陛下供应我们年轻国家以大炮、枪支、弹药和技术装备,如陛下认为有益可行,请在领河军辖区境内建设制造大炮、枪支、弹药等兵工厂。
大顿河军及其他领河——高加索联盟各国,对日耳曼人民之友好支援将永志不忘;哥萨克早在三十年战争期间,就曾与日耳曼人并肩作战,当时曾有若干顿河哥萨克团编入瓦伦施泰因将军统率之大军中,其后。在一八零七至一八一三年问,顿河哥萨克又在其司令官普拉托夫伯爵指挥下,为了日耳曼的自由而斗争;现在在东普鲁士、加里齐亚、市科维纳和波兰的战场上近三年半之浴血恶战中,哥萨克和日耳曼人学会互相尊重对方军队的勇敢和坚强不拔的精神,令天,他们犹如两个优秀的战士,携手并进,为亲爱顿河之自由而共同斗争。
大顿河军为答谢陛下之援助,在世界大战中严守完全之中立,决不允许与日耳曼人民为敌之武装力量进入自己境内:阿斯特拉罕军司令官通杜托夫公爵、库班政府,以及合并后之顿河——高加索联盟其余各国亦对此表示同意。
大顿河军给予德意志帝国以优先输出本地区需要以外剩余物资之权利,输出物资品种为:粮食——谷类和面粉、皮革和原料、羊毛。鱼类、植物和动物油、黄油及其制品、烟草及其制品、牲畜和马匹、葡萄酒及其他园艺和农产品;德意志帝国则向大顿河军辖区供应农业机器、化学产品和糅革用剂、纸币印刷设备和相应的材料储备、呢绒、棉织、皮革、化学、制糖及其他工厂设备和电工器材。
此外,大顿河军政府给予德国产业界向顿河工商业投资以特殊优惠,特别是在建设和开发新的水陆交通方面。
密切之条约关系双方均将受益,英勇无敌的日耳曼人和哥萨克在共同战场上用鲜血结成之友谊,必将成为与我们一切敌人斗争的强大力量。
向陛下呈递此书者,并非外交家,亦非精明国际公法专家,但却是一名惯于在光荣的战斗中敬佩日耳曼军队的士兵,因此,请陛下原谅我用语直爽和不善词令,并请相信我之诚意。
尊敬您的彼得。克拉斯诺夫,顿河军司令官,少将。
七月十五日这封信在司令部的处长会议上进行了讨论,尽管大家对这封信都持审慎态度,特别是博加耶夫斯基和另外几位政府成员都明白地表示反对,但是克拉斯诺夫还是立即把这封信交给驻柏林特使,济莫瓦亚镇镇长利赫滕贝格斯基公爵,他带上信去基辅,在那里与切里亚立金将军会合,同往德国。
博加耶夫斯基知道这封信在送出以前,曾在外事处打印了很多份,于是打印本就广泛地在人们手里流传开了,附有必要注解的打印本也在哥萨克部队中和市镇上流传开了。评论克拉斯诺夫卖身投靠德国人的声浪日益高涨。前线上开始骚动起来。
与此同时,被一连串胜利鼓舞的德国人,把俄国的切里亚丘金将军送到巴黎近郊,他就和德国总参谋部的官员一同观看克虏伯兵工厂生产的重炮猛烈轰击和英法联军的覆灭。
第六卷 第五章
在冰天雪地的进军中,叶甫盖尼。利斯特尼茨基两次负伤:第一次是在占领拉宾斯克河口镇的战役中,第二次是在进攻叶卡捷琳诺达尔的时候。两次的伤势都不重,所以很快他就又回到部队里来了。但是在五月里,当志愿军在新切尔卡斯克地区作短期休整时,利斯特尼茨基感到身体有些不舒服,就请了两个星期假。尽管思家心切,但还是决定留在新切尔卡斯克休息,免得徒劳往返。
他的同排战友戈尔恰科夫骑兵大尉也和他一块儿休假。戈尔恰科夫请他到自己家里去休养。
“我没有孩子,我的妻子一定很欢迎你。她已经从我的信中认识你了。”
天气像夏天一样炎热、晴朗,中午时分,他们坐车来到一所坐落在车站附近街道上的老态龙钟的独家住宅门前。
“这就是本人过去的公馆,”黑胡子、身体矮壮的戈尔恰科夫匆匆地走着,不时回头看看利斯特尼茨基,说。
他那鼓出的、黑中透蓝的眼睛快活、激动得泪水盈眶,笑容使他那像希腊人的大鼻于往下垂去。他迈着大步,保护色马裤上磨得锃亮的皮裤裆单调地沙沙响着,走进屋子,屋子里立刻就充满了大兵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气味。
“廖莉亚在哪儿?奥莉加。尼古拉耶芙娜在哪儿呀?”他朝着含笑从厨房里跑出来的女仆喊道。“在花园里?走,我们到那里去。”
花园里的苹果树下——一片虎皮似的斑斑点点的树影,散发着蜂房的蜜味和干燥的泥土气息。阳光照在利斯特尼茨基的眼镜玻璃上,折射出像榴霰弹爆炸开花似的闪光。远处什么地方的铁路上,一辆机车正在拼命低沉地吼叫;戈尔恰科夫打断这单凋的嘶叫声,喊道:“廖莉亚!廖莉亚!你在哪儿呀?”
一个穿着淡黄色衣服、身材修长的妇人,在野玫瑰丛后面闪动,从旁边的一条狭窄林荫道上钻了出来。
她站了片刻,惊骇地、姿势优雅地把两只手巴掌捂在胸前,接着,就喊叫着伸出手,朝戈尔恰科夫跑过来。她跑得很快,利斯特尼茨基只能看到裙子里抖动的圆滚滚的膝盖、鞋子的尖头和向后仰着的脑袋上闪耀的蓬乱的头发的金光。
她把两只弯曲的、被太阳晒得红红的赤裸的胳膊搭在丈夫的肩膀上,跳起脚亲吻他那落满尘上的脸颊、鼻子、眼睛、嘴唇和风吹日晒得变黑了的脖子。急促的亲吻声像机枪扫射一样劈啪乱响。
利斯特尼茨基擦着夹鼻眼镜,呼吸着周围的柳枝气息,也笑了起来,——立即就自己意识到,—一这是一种最愚蠢、勉强、令人难堪的笑容。
等那阵欣喜若狂的感情平静下来,变为间歇的亲热,戈尔恰科夫轻轻地。但是坚定地把箍在他脖于上的妻子的手指掰开,抱着她的肩膀,轻轻地把她往外一转。
“廖莉亚……这是我的好朋友利斯特尼茨基。”
“啊呀,利斯特尼茨基!见到您真高兴!我丈夫在信中说起您……”她气喘吁吁地用含笑的、由于幸福而变得模糊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 他们并肩走着、戈尔恰科夫用一只指甲很脏和长满倒刺的手抱着妻子的姑娘般的细腰。利斯特尼茨基一面走,一面斜视着这只手,吸着柳树枝和太阳晒着的女人身上的气息,像小孩于似的感到非常不幸,仿佛受了什么人的很不公正的待遇和重大的侮辱。他打量着女人金黄色的卷发遮掩着的粉红色小耳朵的耳轮,注视着离他只有一俄尺远的脸颊上的光洁皮肤;他的眼睛像蝎虎子似的在她袒胸的地方打转儿,他窥视到隆起的奶黄色的乳房下垂的紫色奶头。戈尔恰科娃的浅蓝色眼睛偶尔转向他,眼睛的神情亲切、和蔼,但是当这两只眼睛闪烁着完全不同的光芒去看戈尔恰科夫的黑脸的时候,利斯特尼茨基感到一阵轻微的、令人心烦的痛楚……
直到吃饭的时候,利斯特尼茨基才真正看清了女主人的面貌。在她那匀称的身段和脸上都显出了已届三十的半老徐娘风韵、但是在她那神色嘲讽、冷漠的眼睛里,在她的动作上,还保留着没有耗尽的青春活力。她那线条温柔而不端正的、但讨人喜欢的脸是一张很平凡的脸。只有一种对比特别惹人注目:南方黑皮肤女人才有的黑中透红的、热情的、于裂的薄嘴唇,脸颊上闪着粉红色光泽的皮肤和淡白的眉毛。
她很爱笑,但是在露出像雕刻的、细密的牙齿的笑容里有某种做作的神色。说话的声调沙哑低沉。缺乏韵味。近两个月来,利斯特尼茨基除了些浑身弄得很脏的女护士以外。再没有见到过别的女人,因此他觉得她简直漂亮极了。他注视着奥莉加。
尼古拉耶芙娜垂着发智的、高傲的头部,回答她的问话总是那么匆忙,驴唇不对马嘴,所以不久,就借口身体疲倦,走到给他准备的房间里去了……日子就这样过去了。甜蜜而又令人心烦后来。利斯特尼茨基曾非常珍视地翻阅记忆中这些日子,但是在当时他却是像小孩于一样,卤莽而又愚蠢地折磨着自己。像一对鸽子似的戈尔恰科大夫妇突然变得孤僻起来,回避和他见面。借口要修理房子,把他从原在他们卧室隔壁的那间屋子搬到角落里的一间屋子里去,戈尔恰科夫说这话的时候,咬着胡子,刮得光光的。显得年轻了的脸上带着严肃的笑容。利斯特尼茨基懂得朋友嫌他碍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愿意搬到别的朋友家里去。他整天躺在苹果树底下,在雾蒙蒙的橙黄色的树荫里读用粗劣包装纸草率印出的报纸,或者昏昏睡去,倦乏益甚。一只咖啡色、带白斑的、漂亮的斑特尔猎狗与他分享了倦怠的寂寞。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