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学期在雨中长大-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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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他哥哥开车送我回的家。天下着雨夹雪,我住在远郊,一路上很颠簸。我一个人坐在后面,小飞坐前面。我感到自己完全是块木头,没有知觉,只有一个念头——想死。一个人最终不能坚持自己,被无情地打乱,可怕的是并没看到什么意义,简直是生不如死。而这时候没有拥抱,没有呵护,没有坚实的肩膀,甚至没有温度……
冷得心发抖
到我家了,小飞愣愣地坐在车上没有下车送我的意思。他哥哥说,“下着雨你快去送人家”。他这才跟在我的后面,一起上楼。一进楼洞,他说了一句“过两天联系你”,就飞快地走了。
从一楼到六楼,我的心里简直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楼,我想我完了,什么都完了;二楼,对自己说,不行,不能这样下去……神经高度兴奋,每一层的想法都在变化。到五层了,我想应该给父母面带笑容才对(那时候父母刚刚迁过来)。一开门,他们看见的是一张笑脸,然后就跑进去。跟他们撒了一个小谎,马上冲进厕所,呆坐在那儿。其实这几个月我看了很多书来了解这方面的知识,可能是为了谨慎一些。有一本书说事后用醋洗可以防止怀孕,然后就倒了很多的醋洗。一边洗,一边哭,好像是在修理自己被破坏的身体。整个人变得很奇怪,看什么都不对头,连父母也觉得血淋淋的。一切仿佛都暴露出丑恶。
第二天,他没有来。到上午11点我还没有起来,等不到他的消息我敏感到手脚都麻木了——隔壁家有丝毫响动仿佛都逃不过我的耳朵,大一点的声音就让我的心跳得很厉害。我开始无法控制自己,拿来一个刀片,心想他如果不来,每过10分钟就在手腕上划一道。这样开始一刀一刀划,每次都不深,只是为了让自己镇静下来。我浑身发抖,不知道往下该做什么,也许不用刀子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来。
始终我还是认为自己处于理智状态的,只是浑身疼得厉害,不能动。大概一共划了五六下,浅浅的,有一点出血。我听见有人喊我,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当我肯定了是在叫我的名字时,感到有救了,我是幸运的。在最困难的时候,总是有人来帮我。我在窗户上答应了一声,她上来了,是在山沟厂里时的一个同学。
她钻进被窝里跟我说话,你怎么了?她发现我不对头。
我说,没什么,心情不好。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不相信,因为看见我一直拉着袖子。就问我,你的手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
她硬要看就拉我,结果看见了。这下她不敢走了,一直陪着我,说我,“你别发疯了!”我不想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想让它烂在肚子里,所以嘻嘻哈哈地强颜欢笑。她一直用怀疑的眼光盯着我,不敢走开,直到中午我爸妈回来。
下午,小飞来了,带了另一个男孩。一见我二话没说就要钱,说要请一个远道来的朋友喝东西。我快要疯了,但还是强忍着。我说,你待一会儿再走吧?他说,不行呀,那个朋友在下面等我呢。要不然让他一起进来?我说,不行。这时候我从楼梯往下一看,看见一个人在冲我笑。我简直要崩溃了,心里觉得这还是人吗?!只想让他赶紧走,就给了他钱。
就这样,明明是很深的痛苦,心里很软弱,无力走出那种阴影,也下不了决心摆脱他。外界也没有一种强大的力量给自己撑腰。
又过了一两个月,我再一次跟他发生了关系。慢慢地能忍耐了,也不那么讨厌。后来就有点放弃——算了,从一而终吧。就这样一直跟他好到22岁。
可是他狗改不了吃屎,一直乱来。比如说,他父母给他雇了一个英语家教,连这他也没放过,都搞定了。我认为他内心有一种自卑,需要通过对女性的占有来证明自己。当然有很多女孩是特别主动的。我告诉他,只要别让我抓住就无所谓,听到的也当不算数。后来,别人知道我是小飞的女朋友,都另眼相看,觉得我这个人可能有什么问题。他做事太过分了——14岁已经有了性经历,对方是他妈妈同事的女儿,一个大姐姐。他自己也跟我说,“我不正常,我是畸形的。”
重要关头缺失了两样东西
□你想过吗,为什么在别人那里并不一定严重的事,在你这里这样凄凉和无助?原因除了小飞外,和自己的学校、环境、父母有关吗?
一个人的十四五岁的时候特别重要,太需要健康友爱的环境了,我那时候找不到这些。因为和父母长期不在一起,那种来自于他们的爱,都是片断。比如收到一封信,我会哭几天,仅此而已。我得到的这种爱,是一种平面的东西,日常生活中没有人问寒问暖。一直在亲戚家住,自己照顾自己,买衣服什么的都是自己去,任何事都是自己作决定,没有人教我、帮我。只能相信自己,看似十分地自信,实际上不能肯定这个决定是对的。所以经常有挫败感,因为那些决定很快被证实是错误的。这样就会觉得自己不行,没准下一个决定还是错的。但是也没有办法,只有一个人撑下去。
现在回想,小飞打动我的那几次,一个是他有很好的家庭——他们一家人经常一起出去吃饭,聊天,互相评价,那种气氛在我家是从来没有过的。我妈常跟我说,不要去管谁美或丑,重要的是他的思想。我们家根本就不允许那样的东西,所以很羡慕他有那样的家。我觉得在这样一个平等、自由的家里,他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他父母那样恩爱,是在生活上很讲究艺术感的人。他妹妹弹钢琴特别好,达到了十级,我听她弹琴特别陶醉。还有,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问我,你生活行吗?一个月得花500块钱吧?我说,用不了啊,除了吃方便面,我一个月只花几十块钱。他就说,不可能吧,你没钱要跟我说。我当时就很感动,天啊,除了父母,还有人能这样对我!实际上他并没有做什么,我还是被打动了。在那个年龄,如果不能有人爱、不自信,就会变脆弱。
还有一点就是学习。我刚从一个封闭的环境里来,很多多元的东西闯进来,自己处理不了。我感觉小飞就像一个窗口,跟他在一起,我就有了虚荣心,就要穿花花绿绿的衣服,用那种皮质发亮的包,因为他喜欢。我会买很深很深颜色的口红,那些标志全是关于他的。就这样,我一点一点变得注重外表了,非常注重外表,我觉得这不只是装饰自己,也是愿意用外表去影响别人对自己的评价。这一切绝对来源于他。我曾经跟一个女孩聊(她也认识小飞),她说,你怎么能那么看重这些:比如你脸上长了个痘,实际上别人根本看不出什么,可是你自己已经表现得那么痛苦,表情极不自然,根本没必要!
每次我见到小飞,他先瞟我一阵儿,然后就评论,我今天打扮得怎么样,这件衣服穿得怎么样,什么怎么样,完全都是看外表的东西。甚至我觉得,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我这样的长相。我皮肤黑,他喜欢白;我是一张圆脸,而他喜欢尖脸;头发短他也不喜欢。我变换各种方式打扮,总是不能取悦他。
□你在根本不懂得男人的情况下就撞了进去,所以你特别屈从于他,显得毫无力量……
是啊。特别被动,所有的一切都特别被动。我本身觉得再有理的事情,只要跟他一见面,就翻过来了,没理了。这可能说明我是弱者。这件事对我产生了非常不好的影响,以后我再认识男孩或男人,不管怎样交往,都不太相信感情了。
□你当时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身体似乎不是很好?
我觉得一开始来月经那段时间,精神总是处在紧张中,后来月经就不是很准了,来得特别频繁,经常相隔半个多月吧。小飞笑我,颖儿也太女性化了。那时候我月经紊乱,也不经常避孕,可从没怀孕。小飞又说,颖儿没事,不会怀上的。我听着,觉得他很残忍,很痛苦地看着他,可他一脸不在乎。
虽然那时候年龄小,但我打扮得特别老气,脸上的表情也是很不舒展的,总之觉得不太对劲儿。
我在错误的时候,认识了错误的人,我一直都不肯承认。直到现在,看到某种东西想起他时,心里还会咯噔一下子——可能永远都会这样子。如果承认自己是错的,那就意味着过去的时间里,我完全是失败的。自己生命中近一半时间都为这件事情焦虑,这些精神包袱都因为我的选择错误,打击太大了。
总是告诉自己,我学到了很多东西,阅历一个,等于别人几百个。我变成了这么偏颇的一个人,处世态度,做事方法……弊远远大于利了。否则我一定会很好。大家都会认为感情在那个年纪不会占那么大的比例,但是我在那个年龄、那个状态,就是占了那么大的比例。
现在有稳定的生活了,身体慢慢地好起来。离开他一两年,我生活状态好多了,月经特别准,身体真是脑子控制的巨大机器。
□你们俩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什么时间?
一直到我二十二三岁吧。最后,他在上海所谓学习拍戏时准备分手了。所有的朋友,从十来岁开始交往的朋友,都知道我和小飞的事,说起来就像珍藏版似的。别人在茶余饭后聊我们俩的事,如果他们说,你知道吗,小飞又谈了一个有钱的大姐?我也只能故作轻松地说,那个贱货……心里很难过很难过,也替他难受,他其实很弱,也是一个受害者。我总是这么想。他的家庭教育也有问题。从小太虚荣了,被很多美丽的光环笼罩,男人那样就完蛋了。他就是那样,特别小白脸,特别吃软饭。但我还是忍不住,每年还会有一两个电话。
最后一次见面
□我觉得你们两人在成长岁月就像长在了一起……
是啊。记得最后一次跟他有那种关系是在前年。那时候,我已经认识现在的男朋友了,跟他一打电话我就紧张,我经常梦见他,觉得不能不见面。
在解放路,他远远地走过来,浅色裤子牛仔上衣,里面穿着深色的毛衣,我竟跟他穿的一模一样。虽然质地不同,但颜色什么的一模一样,太可怕了,那种感觉实际让人很难过。在一块儿时间太长了,有太多的相同了。
他一见我就说,找个地方坐一下吧。这在以前,都是很少见的。因为我们过去一见面,总是去找一个房间。
□你们在精神领域留的空间太小了,在肉体和表面上的东西太多了。
是呀!那天我们很尴尬地坐在一个地方。面对面,中间只隔半米,感觉无话可说。其实我早就希望能这样跟他坐坐,彼此看着对方。我对他说,你眼睛好了(他是近视眼,以前眼睛总是睁不开,眼袋也很大)。你做手术了(近视眼手术)?
他回答我说,颖儿,你到底是我老婆,太了解我了。我就是做手术了。其实他意思是做眼袋手术。他突然说,能看到疤吗?
我仔细看,只能发现一点点缝线的痕迹。他现在的眼睛黑黑的,大大的,睫毛长长的,冲我一眨一眨,离我是那么近。我叹了口气,心里说,这太像他做的事了。然后问他,在哪儿做的,多少钱。他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告诉我哪个明星是做的,哪个明星做得不好……又问,你看我最近瘦了没有?接下来又谈减肥药,谁的鼻子又怎么样了——完全像两个女人在聊天,或者是两个模特儿。他对我说,“你还不错,也没胖,我还以为你变胖了,可就是脸还这么圆。”我听着,心里特别不舒服。聊着聊着,话一下就说尽了,气氛变得很干巴。他就说,“咱们到房间里再聊会儿吧。”我稀里糊涂地又跟他走了。
我觉得那次去也好,以后就永远永远都不会再想了。可能是两个人的生活已经完全不同了。他变得特别瘦,一米八五的个子,只有130多斤,还拼命地减肥。他坐我腿上,我感觉他的屁股是尖的。脸小小的,很病态,就像那种“磕药”的。他脱掉外衣,我就想哭,我跟他刚接触的时候,他17岁,我16岁,两个人彼此看到身体上的变化,是长大不是衰老,是逐渐成熟,变得像大人了。
我观察他脸上的神情、皮肤,觉得特别可怕,就像趴在时间的年轮上那种感觉。我们俩都特别明显地发现对方身体的变化,互相问着,特别痛苦。这个人一直是属于我的,我知道他以前怎么样,就像妈妈一样,或像亲人一样。但他还是说,我真的觉得你好,我跟任何女人都会客套,跟你就不会。这就是对我的恭维吗?听了只会让人难受,我交的男朋友就是这么恶心和无耻。虽然我很痛苦,可是他永远是那么自然。真是一开始是什么状态,就一直是什么状态。他开始占了强势,我就永远是弱势。
那天分手的时候他说,我要去×××玩,你去吗?我说我不去。他就上车走了,而我一直站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