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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金瓶梅-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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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大哥兄弟应二,和他契厚。咱不如凑了几十两银子,封与应二,教他替咱们说说,管情极好。”于是车淡的父亲开酒店的车老儿为首,每人拿十两银子来,共凑了四十两银子,齐到应伯爵家,央他对西门庆说。伯爵收下,打发众人去了。他娘子儿便说:“你既替韩伙计出力,摆布这起人,如何又揽下这银子,反替他说方便,不惹韩伙计怪?”伯爵道:“我可知不好说的。我别自有处。”因把银子兑了十五两,包放袖中,早到西门庆家。西门庆还未回来。伯爵进厅上,只见书童正从西厢房书房内出来,头带瓦楞帽儿,撇着金头莲瓣簪子,身上穿着苏州绢直掇,玉色纱(衤旋)儿,凉鞋净袜。说道:“二爹请客位内坐。”交画童儿后边拿茶去,说道:“小厮,我使你拿茶与应二爹,你不动,且耍子儿。等爹来家,看我说不说!”那小厮就拿茶去了。伯爵便问:“你爹衙门里还没来家?”书童道:“刚才答应的来,说爹衙门散了,和夏老爹门外拜客去了。二爹有甚话说?”伯爵道:“没甚话。”书童道:“二爹前日说的韩伙计那事,爹昨日到衙门里,把那伙人都打了收监,明日做文书还要送问他。”伯爵拉他到僻静处,和他说:“如今又一件,那伙人家属如此这般,听见要送问,都害怕了。昨日晚夕,到我家哭哭啼啼,再三跪着央及我,教对你爹说。我想我已是替韩伙计说在先,怎又好管他的,惹的韩伙计不怪?没奈何,教他四家处了这十五两银子,看你取巧对你爹说,看怎么将就饶他放了罢。”因向袖中取出银子来递与书童。书童打开看了,大小四锭零四块。说道:“既是应二爹分上,交他再拿五两来,待小的替他说,还不知爹肯不肯。昨日吴大舅亲自来和爹说了,爹不依。小的虼蚤脸儿——好大面皮!实对二爹说,小的这银子,不独自一个使,还破些钞儿,转达知俺生哥的六娘,绕个弯儿替他说,才了他此事。”伯爵道:“既如此,等我和他说。你好歹替他上心些,他后晌些来讨回话。”书童道:“爹不知多早来家,你教他明日早来罢。”说毕,伯爵去了。

这书童把银子拿到铺子,镏下一两五钱来,教人买了一坛金华酒,两只烧鸭,两只鸡,一钱银子鲜鱼,一肘蹄子,二钱顶皮酥果馅饼儿,一钱银子的搽穰卷儿,送到来兴儿屋里,央及他媳妇惠秀替他整理,安排端正。那一日,潘金莲不在家,从早间就坐轿子往门外潘姥姥家做生日去了。书童使画童儿用方盒把下饭先拿在李瓶儿房中,然后又提了一坛金华酒进去。李瓶儿便问:“是那里的?”画童道:“是书童哥送来孝顺娘的。”李瓶儿笑道:“贼囚!他怎的孝顺我?”良久,书童儿进来,见瓶儿在描金炕床上,引着玳瑁猫儿和哥儿耍子。因说道:“贼囚!你送了这些东西来与谁吃,”那书童只是笑。李瓶儿道:“你不言语,笑是怎的说?”书童道:“小的不孝顺娘,再孝顺谁!”李瓶儿道:“贼囚!你平白好好的,怎么孝顺我?你不说明白,我也不吃。”那书童把酒打开,菜蔬都摆在小桌上,教迎春取了把银素筛了来,倾酒在锺内,双手递上去,跪下说道:“娘吃过,等小的对娘说。”李瓶儿道:“你有甚事,说了我才吃。不说,你就跪一百年,我也是不吃。”又道:“你起来说。”那书童于是把应伯爵所央四人之事,从头诉说一遍:“他先替韩伙计说了,不好来说得,央及小的先来禀过娘。等爹问,休说是小的说,只假做花大舅那头使人来说。小的写下个帖儿在前边书房内,只说是娘递与小的,教与爹看。娘再加一美言。况昨日衙门里爹已是打过他,爹胡乱做个处断,放了他罢,也是老大的阴骘。”李瓶儿笑道:“原来也是这个事!不打紧,等你爹来家,我和他说就是了。你平白整治这些东西来做什么?”又道:“贼囚!你想必问他起发些东西了,”书童道:“不瞒娘说,他送了小的五两银子。”李瓶儿道:“贼囚!你倒且是会排铺赚钱!”于是不吃小锺,旋教迎春取了个大银衢花杯来,先吃了两锺,然后也回斟一杯与书童吃。书童道:“小的不敢吃,吃了快脸红,只怕爹来看见。”李瓶儿道:“我赏你吃,怕怎的!”于是磕了头起来,一吸而饮之。李瓶儿把各样嘎饭拣在一个碟儿里,教他吃。那小厮一连陪他吃了两大杯,怕脸红就不敢吃,就出来了。到了前边铺子里,还剩了一半点心嘎饭,摆在柜上,又打了两提坛酒,请了傅伙计、贲四、陈敬济、来兴儿、玳安儿。众人都一阵风卷残云,吃了个净光。就忘了教平安儿吃。

那平安儿坐在大门首,把嘴谷都着。不想西门庆约后晌从门外拜了客来家,平安看见也不说。那书童听见喝道之声,慌的收拾不迭,两三步叉到厅上,与西门庆接衣服。西门庆便问:“今日没人来?”书童道:“没人。”西门庆脱了衣服,摘去冠帽,带上巾帻,走到书房内坐下。书童儿取了一盏茶来递上,西门庆呷了一口放下。因见他面带红色,便问:“你那里吃酒来?”这书童就向桌上砚台下取出一纸柬帖与西门庆瞧,说道:“此是后边六娘叫小的到房里,与小的的,说是花大舅那里送来,说车淡等事。六娘教小的收着与爹瞧。因赏了小的一盏酒吃,不想脸就红了。”西门庆把帖观看,上写道:“犯人车淡四名,乞青目。”看了,递与书童,分咐:“放在我书箧内,教答应的明日衙门里禀我。”书童一面接了放在书箧内,又走在旁边侍立。西门庆见他吃了酒,脸上透出红白来,红馥馥唇儿,露着一口糯米牙儿,如何不爱。于是淫心辄起,搂在怀里,两个亲嘴咂舌头。那小郎口噙香茶桂花饼,身上薰的喷鼻香。西门庆用手撩起他衣服,褪了花裤儿,摸弄他屁股。因嘱咐他:“少要吃酒,只怕糟了脸。”书童道:“爹分咐,小的知道。”两个在屋里正做一处。忽一个青衣人,骑了一匹马,走到大门首,跳下马来,向守门的平安作揖,问道:“这里是问刑的西门庆老爹家?”那平安儿因书童不请他吃东道,把嘴头子撅着,正没好气,半日不答应。那人只顾立着,说道:“我是帅府周老爷差来,送转帖与西门老爹看。明日与新平寨坐营须老爹送行,在永福寺摆酒。也有荆都监老爹,掌刑夏老爹,营里张老爹,每位分资一两。迳来报知,累门上哥禀禀进去,小人还等回话。”那平安方拿了他的转帖入后边,打听西门庆在花园书房内,走到里面,转过松墙,只见画童儿在窗外台基上坐的,见了平安摆手儿。那平安就知西门庆与书童干那不急的事,悄悄走在窗下听觑。半日,听见里边气呼呼,跐的地平一片声响。西门庆叫道:“我的儿,把身子调正着,休要动。”就半日没听见动静。只见书童出来,与西门庆舀水洗手,看见平安儿、画童儿在窗子下站立,把脸飞红了,往后边拿去了。平安拿转帖进去,西门庆看了,取笔画了知,分咐:“后边问你二娘讨一两银子,教你姐夫封了,付与他去。”平安儿应诺去了。

书童拿了水来,西门庆洗毕手,回到李瓶儿房中。李瓶儿便问:“你吃酒?教丫头筛酒你吃。”西门庆看见桌子底下放着一坛金华酒,便问:“是那里的?”李瓶儿不好说是书童儿买进来的,只说:“我一时要想些酒儿吃,旋使小厮街上买了这坛酒来。打开只吃了两锺儿,就懒待吃了。”西门庆道:“阿呀,前头放着酒,你又拿银子买!前日我赊了丁蛮子四十坛河清酒,丢在西厢房内。你要吃时,教小厮拿钥匙取去。”李瓶儿还有头里吃的一碟烧鸭子、一碟鸡肉、一碟鲜鱼没动,教迎春安排了四碟小菜,切了一碟火薰肉,放下桌儿,在房中陪西门庆吃酒。西门庆更不问这嘎饭是那里,可见平日家中受用,这样东西无日不吃。西门庆饮酒中间想起,问李瓶儿:“头里书童拿的那帖儿是你与他的?”李瓶儿道:“是门外花大舅那里来说,教你饶了那伙人罢。”西门庆道:“前日吴大舅来说,我没依。若不是,我定要送问这起光棍。既是他那里分上,我明日到衙门里,每人打他一顿放了罢。”李瓶儿道:“又打他怎的?打的那雌牙露嘴。甚么模样!”西门庆道:“衙门是这等衙门,我管他雌牙不雌牙。还有比他娇贵的。”李瓶儿道:“我的哥哥,你做这刑名官,早晚公门中与人行些方便儿,也是你个阴骘,别的不打紧,只积你这点孩儿罢。”西门庆道:“可说什么哩!”李瓶儿道:“你到明日,也要少拶打人,得将就将就些儿,那里不是积福处。”西门庆道:“公事可惜不的情儿。”

两个正饮酒中间,只见春梅掀帘子进来。见西门庆正和李瓶儿腿压着腿儿吃酒,说道:“你每自在吃的好酒儿!这咱晚就不想使个小厮接接娘去?只有来安儿一个跟着轿子,隔门隔户,只怕来晚了,你倒放心!”西门庆见他花冠不整,云鬓蓬松,便满脸堆笑道:“小油嘴儿,我猜你睡来。”李瓶儿道:“你头上挑线汗巾儿跳上去了,还不往下拉拉!”因让他:“好甜金华酒,你吃锺儿。”西门庆道:“你吃,我使小厮接你娘去。”那春梅一手按着桌儿且兜鞋,因说道:“我才睡起来,心里恶拉拉,懒待吃。”西门庆道:“你看不出来,小油嘴吃好少酒儿!”李瓶儿道:“左右今日你娘不在,你吃上一锺儿怕怎的?”春梅道:“六娘,你老人家自饮,我心里本不待吃,俺娘在家不在家便怎的?就是娘在家,遇着我心不耐烦,他让我,我也不吃。”西门庆道:“你不吃,喝口茶儿罢。我使迎春前头叫个小厮,接你娘去。”因把手中吃的那盏木樨芝麻薰笋泡茶递与他。那春梅似有如无,接在手里,只呷了一口,就放下了。说道:“你不要教迎春叫去。我已叫了平安儿在这里,他还大些。”西门庆隔窗就叫平安儿。那小厮应道:“小的在这里伺候。”西门庆道:“你去了,谁看大门?”平安道:“小的委付棋童儿在门上。”西门庆道:“既如此,你快拿个灯笼接去罢。”

平安儿于是迳拿了灯笼来迎接潘金莲。迎到半路,只见来安儿跟着轿子从南来了。原来两个是熟抬轿的,一个叫张川儿,一个叫魏聪儿。走向前一把手拉住轿扛子,说道:“小的来接娘来了。”金莲就叫平安儿问道:“是你爹使你来接我?谁使你来?”平安道:“是爹使我来倒少!是姐使了小的接娘来了。”金莲道:“你爹想必衙门里没来家。”平安道:“没来家?门外拜了人,从后晌就来家了。在六娘房里,吃的好酒儿。若不是姐旋叫了小的进去,催逼着拿灯笼来接娘,还早哩!小的见来安一个跟着轿子,又小,只怕来晚了,路上不方便,须得个大的儿来接才好,小的才来了。”金莲又问:“你来时,你爹在那里?”平安道:“小的来时,爹还在六娘房里吃酒哩。姐禀问了爹,才打发了小的来了。”金莲听了,在轿子内半日没言语,冷笑骂道:“贼强人,把我只当亡故了的一般。一发在那淫妇屋里睡了长觉罢了。到明日,只交长远倚逞那尿胞种,只休要晌午错了。张川儿在这里听着,也没别人。你脚踏千家门、万家户,那里一个才尿出来的孩子,拿整绫缎尺头裁衣裳与他穿?你家就是王十万,使的使不的?”张川儿接过来道:“你老人家不说,小的也不敢说,这个可是使不的。不说可惜,倒只恐折了他,花麻痘疹还没见,好容易就能养活的大?去年东门外一个大庄屯人家,老儿六十岁,见居着祖父的前程,手里无碑记的银子,可是说的牛马成群,米粮无数,丫鬟侍妾成群,穿袍儿的身边也有十七八个。要个儿子花看样儿也没有。东庙里打斋,西寺里修供,舍经施像,那里没求到?不想他第七个房里,生了个儿子,喜欢的了不得。也像咱当家的一般,成日如同掌儿上看擎,锦绣窝儿里抱大。糊了三间雪洞儿的房,买了四五个养娘扶持。成日见了风也怎的,那消三岁,因出痘疹丢了。休怪小的说,倒是泼丢泼养的还好。”金莲道:“泼丢泼养?恨不得成日金子儿裹着他哩!”平安道:“小的还有桩事对娘说。小的若不说,到明日娘打听出来,又说小的不是了。便是韩伙计说的那伙人,爹衙门里都夹打了,收在监里,要送问他。今早应二爹来和书童儿说话,想必受了几两银子,大包子拿到铺子里,就便凿了二三两使了。买了许多东西嘎饭,在来兴屋里,教他媳妇子整治了,掇到六娘屋里,又买了两瓶金华酒,先和六娘吃了。又走到前边铺子里,和傅二叔、贲四、姐夫、玳安、来兴众人打伙儿,直吃到爹来家时分才散了。”金莲道:“他就不让你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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