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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金瓶梅-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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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打量他一回,说:“他有甚兄弟,我不知道,你休哄我。你莫不是他家女婿姓陈的,在此处撞蠓子,我老娘手里放不过。”敬济笑向腰里解下两吊铜钱来,放在面前,说:“这两吊钱权作王奶奶一茶之费,教我且见一面,改日还重谢你老人家。”婆子见钱,越发乔张致起来,便道:“休说谢的话。他家大娘子分付将来,不许教闲杂人来看他。咱放倒身说话,你既要见这雌儿一面,与我五两银子,见两面与我十两。你若娶他,便与我一百两银子,我的十两媒人钱在外。我不管闲帐。你如今两串钱儿,打水不浑的,做甚么?”敬济见这虔婆口硬,不收钱,又向头上拔下一对金头银脚簪子,重五钱,杀鸡扯腿跪在地下,说道:“王奶奶,你且收了,容日再补一两银子来与你,不敢差了。且容我见他一面,说些话儿则个。”那婆子于是收了簪子和钱,分付:“你进去见他,说了话就与我出来。不许你涎眉睁目,只顾坐着。所许那一两头银子,明日就送来与我。”于是掀帘,放敬济进里间。妇人正坐在炕上,看见敬济,便埋怨他道:“你好人儿!弄的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上稍,没下稍,出丑惹人嫌。你就影儿也不来看我看儿了。我娘儿们好好的,拆散的你东我西,皆是为谁来?”说着,扯住敬济,只顾哭泣。王婆又嗔哭,恐怕有人听见。敬济道:“我的姐姐,我为你剐皮剐肉,你为我受气耽羞,怎不来看你?昨日到薛嫂儿家,已知春梅卖在守备府里去了,才打听知你出离了他家门,在王奶奶这边聘嫁。今日特来见你一面,和你计议。咱两个恩情难舍,拆散不开,如之奈何?我如今要把他家女儿休了,问他要我家先前寄放金银箱笼。他若不与我,我东京万寿门一本一状进下来,那里他双手奉与我还是迟了。我暗地里假名托姓,一顶轿子娶到你家去,咱两个永远团圆,做上个夫妻,有何不可?”妇人道:“现今王干娘要一百两银子,你有这些银子与他?”敬济道:“如何人这许多?”婆子说道:“你家大丈母说,当初你家爹,为他打个银人儿也还多,定要一百两银子,少一丝毫也成不的。”敬济道:“实不瞒你老人家说,我与六姐打得热了,拆散不开,看你老人家下顾,退下一半儿来,五六十两银子也罢,我往母舅那里典上两三间房子,娶了六姐家去,也是春风一度。你老人家少转些儿罢。”婆子道:“休说五六十两银子,八十两也轮不到你手里了。昨日湖州贩绸绢何官人,出到七十两;大街坊张二官府,如今见在提刑院掌刑,使了两个节级来,出到八十两上,拿着两卦银子来兑,还成不的,都回去了。你这小孩儿家,空口来说空话,倒还敢奚落老娘,老娘不道的吃伤了哩!”当下一直走出街上,大吆喝说:“谁家女婿要娶丈母,还来老娘屋里放屁!”敬济慌了,一手扯进婆子来,双膝跪下央及:“王奶奶噤声,我依王奶奶价值一百两银子罢。争奈我父亲在东京,我明日起身往东京取银子去。”妇人道:“你既为我一场,休与干娘争执,上紧取去,只恐来迟了,别人娶了奴去,就不是你的人了。”敬济道:“我雇头口连夜兼程,多则半月,少则十日就来了。”婆子道:“常言先下米先食饭,我的十两银子在外,休要少了,我先与你说明白着。”敬济道:“这个不必说,恩有重报,不敢有忘。”说毕,敬济作辞出门,到家收拾行李,次日早雇头口,上东京取银子去。此这去,正是:

青龙与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保。

第八十七回 玳安儿窃玉成婚 吴典恩负心被辱

诗曰:

悠悠嗟我里,世乱各东西。

存者问消息,死者为尘泥。

贱子家既败,壮士归来时。

行久见空巷,日暮气惨凄。

但逢狐与狸,竖毛怒裂眦。

我有镯镂剑,对此吐长霓。

话说陈敬济雇头口起身,叫了张团练一个伴当跟随,早上东京去不题。却表吴月娘打发潘金莲出门,次日使春鸿叫薛嫂儿来,要卖秋菊。这春鸿正走到大街,撞见应伯爵,叫住问:“春鸿,你往那里去?”春鸿道:“大娘使小的叫媒人薛嫂儿去。”伯爵问:“叫媒人做甚么?”春鸿道:“卖五娘房里秋菊丫头。”伯爵又问:“你五娘为甚么打发出来嫁人?”这春鸿便如此这般,“因和俺姐夫有些说话,大娘知道了,先打发了春梅小大姐,然后打了俺姐夫一顿,赶出往家去了。昨日才打发出俺五娘来。”伯爵听了,点了点头儿,说道:“原来你五娘和你姐夫有楂儿,看不出人来。”又向春鸿说:“孩儿,你爹已是死了,你只顾还在他家做甚么?终是没出产。你心里还要归你南边去?还是这里寻个人家跟罢。”春鸿道:“便是这般说。老爹已是没了,家中大娘好不严禁,各处买卖都收了,房子也卖了,琴童儿、画童儿都走了,也揽不过这许多人口来。小的待回南边去,又没顺便人带去。这城内寻个人家跟,又没个门路。”伯爵道:“傻孩儿,人无远见,安身不牢。千山万水,又往南边去做甚?你肚里会几句唱,愁这城内寻不出主儿来答应。我如今举保个门路与你。如今大街坊张二老爹家,有万万贯家财,见顶补了你爹在提刑院做掌刑千户。如今你二娘又在他家做了二房,我把你送到他宅中答应,他见你会唱南曲,管情一箭就上垛,留下你做个亲随大官儿,又不比在你家里。他性儿又好,年纪小小,又倜傥,又爱好,你就是个有造化的。”这春鸿扒倒地下就磕了个头:“有累二爹。小的若见了张老爹,得一步之地,买礼与二爹磕头。”伯爵一把手拉着春鸿说:“傻孩儿,你起来,我无有个不作成人的,肯要你谢?你那得钱儿来!”春鸿道:“小的去了,只怕家中大娘抓寻小的怎了?”伯爵道:“这个不打紧。我问你张二老爹讨个贴儿,封一两银子与他家。他家银子不敢受,不怕不把你不双手儿送了去。”说毕,春鸿往薛嫂儿家,叫了薛嫂儿。见月娘,领秋菊出来,只卖了五两银子,交与月娘,不在话下。

却说应伯爵领春鸿到张二官宅里见了。张二官见他生的清秀,又会唱南曲,就留下他答应。便拿拜贴儿,封了一两银子,送往西门庆家,讨他箱子。那日吴月娘家中正陪云离守娘子范氏吃酒。先是云离守补在清河左卫做同知,见西门庆死了,吴月娘守寡,手里有东西,就安心有垂涎图谋之意。此日正买了八盘羹果礼物,来看月娘。见月娘生了孝哥,范氏房内亦有一女,方两月儿,要与月娘结亲。那日吃酒,遂两家割衫襟,做了儿女亲家,留下一双金环为定礼。听见玳安儿拿进张二官府贴儿,并一两银子,说春鸿投在他家答应去了,使人来讨他箱子衣服。月娘见他见做提刑官,不好不与他,银子也不曾收,只得把箱子与将出来。

初时,应伯爵对张二官说:“西门庆第五娘子潘金莲生得标致,会一手琵琶。百家词曲,双陆象棋,无不通晓,又会写字。因为年小守不的,又和他大娘合气,今打发出来,在王婆家嫁人。”这张二官一替两替使家人拿银子往王婆家相看,王婆只推他大娘子分付,不倒口要一百两银子。那人来回讲了几遍,还到八十两上,王婆还不吐口儿。落后春鸿到他宅内,张二官听见春鸿说,妇人在家养育女婿方打发出来。这张二官就不要了,对着伯爵说:“我家现放着十五岁未出幼儿子上学攻书,要这样妇人来家做甚?”又听见李娇儿说,金莲当初用毒药摆布死了汉子,被西门庆占将来家,又偷小厮,把第六个娘子娘儿两个,生生吃他害杀了。以此张二官就不要了。

话分两头。却说春梅卖到守备府中,守备见他生的标致伶俐,举止动人,心中大喜。与了他三间房住,手下使一个小丫鬟,就一连在他房中歇了三夜。三日,替他裁了两套衣服。薛嫂儿去,赏了薛嫂五钱银子。又买了个使女扶持他,立他做第二房。大娘子一目失明,吃长斋念佛,不管闲事。还有生姐儿孙二娘,在东厢居住。春梅在西厢房,各处钥匙都教他掌管,甚是宠爱他。一日,听薛嫂儿说,金莲出来在王婆家聘嫁,这春梅晚夕啼啼哭哭对守备说:“俺娘儿两个,在一处厮守这几年,他大气儿不着呵着我,把我当亲女儿一般看承。只知拆散开了,不想今日他也出来了,你若肯娶将他来,俺娘儿每还在一处,过好日子。”又说他怎的好模样儿,诸般词曲都会,又会弹琵琶。聪明俊俏,百伶百俐。属龙的,今才三十二岁儿。“他若来,奴情愿做第三也罢。”于是把守备念转了,使手下亲随张胜、李安封了二方手帕,二钱银子,往王婆家相看,果然生的好个出色的妇人。王婆开口指称他家大娘子要一百两银子。张胜、李安讲了半日,还了八十两,那王婆不肯,不转口儿,要一百两:“媒人钱不要便罢了,天也不使空人。”这张胜、李安只得又拿回银子来禀守备。丢了两日,怎禁这春梅晚夕啼啼哭哭:“好歹再添几两银子,娶了来和奴做伴儿,死也甘心。”守备见春梅只是哭泣,只得又差了大管家周忠,同张胜《李安,毡包内拿着银子,打开与婆子看,又添到九十两上。婆子越发张致起来,说:“若九十两,到不的如今,提刑张二老爹家抬的去了。”这周忠就恼了,分付李安把银子包了,说道:“三只脚蟾便没处寻,两脚老婆愁寻不出来!这老淫妇连人也不识。你说那张二官府怎的,俺府里老爹管不着你?不是新娶的小夫人再三在老爷跟前说念,要娶这妇人,平白出这些银子,要他何用!”李安道:“勒掯俺两番三次来回,贼老淫妇,越发鹦哥儿风了!”拉着周忠说:“管家,咱去来,到家回了老爷,好不好教牢子拿去,拶与他一顿好拶子。”这婆子终是贪着陈敬济那口食,由他骂,只是不言语。二人到府中,回禀守备说:“已添到九十两,还不肯。”守备说:“明日兑与他一百两,拿轿子抬了来罢。”周忠说:“爷就与了一百两,王婆还要五两媒人钱。且丢他两日,他若张致,拿到府中拶与他一顿拶子,他才怕。”看官听说,大段金莲生有地而死有处,不争被周忠说这两句话。有分交:这妇人从前作过事,今朝没兴一齐来。有诗为证:

人生虽未有前知,祸福因由更问谁。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按下一头。单表武松自从垫发孟州牢城充军之后,多亏小管营施恩看顾。次后,施恩与蒋门神争夺快活林酒店,被蒋门神打伤,央武松出力,反打了蒋门神一顿。不想蒋门神妹子玉兰,嫁与张都监为妾,赚武松去,假捏贼情,将武松拷打,转又发安平寨充军。这武松走到飞云浦,又杀了两个公人,复回身杀了张都监、蒋门神全家老小,逃躲在施恩家。施恩写了一封书,皮箱内封了一百两银子,教武松到安平寨与知寨刘高,教看顾他。不想路上听见太子立东宫,放郊天大赦,武松就遇赦回家,到清河县下了文书,依旧在县当差,还做都头。来到家中,寻见上邻姚一郎,交付迎儿。那时迎儿已长大十九岁了,收揽来家,一处居住。就有人告他说:“西门庆已死,你嫂子又出来了,如今还在王婆家,早晚嫁人。”这汉子扣了,旧仇在心。正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次日,理帻穿衣,径走过间壁王婆门首。金莲正在帘下站着,见武松来,连忙闪入里间去。武松掀开帘子便问:“王妈妈在家?”那婆子正在磨上扫面,连忙出来应道:“是谁叫老身?”见是武松,道了万福。武松深深唱喏。婆子道:“武二哥,且喜,几时回家来了?”武松道:“遇赦回家,昨日才到。一向多累妈妈看家,改日相谢。”婆子笑嘻嘻道:“武二哥比旧时保养,胡子楂儿也有了,且是好身量,在外边又学得这般知礼。”一面请他上坐,点茶吃了。武松道:“我有一桩事和妈妈说。”婆子道:“有甚事?武二哥只顾说。”武松道:“我闻的人说,西门庆已是死了,我嫂子出来,在你老人家这里居住。敢烦妈妈对嫂子说,他若不嫁人便罢,若是嫁人,如是迎儿大了,娶得嫂子家去,看管迎儿,早晚招个女婿,一家一计过日子,庶不教人笑话。”婆子初时还不吐口儿,便道:“他在便在我这里,倒不知嫁人不嫁人。”次后听见说谢他,便道:“等我慢慢和他说。”

那妇人在帘内听见武松言语,要娶他看管迎儿,又见武松在外出落得长大身材,胖了,比昔时又会说话儿,旧心不改,心下暗道:“我这段姻缘还落在他手里。”就等不得王婆叫他,自己出来,向武松道了万福,说道:“既是叔叔还要奴家去看管迎儿,招女婿成家,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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