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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患难与忠诚-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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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爬到坡顶,狄尔里奇四十岁的年龄已经像四十颗铅弹压得他直不起腰来。“我们的大饼已经变成一块面团了,体力不行了。”他喘着气说道,“抓不住活的,就抓死的。”他停止了跑步,开始以步行的速度跟在后面。乔里昂·凯特尔第二个掉队,跟着又有一个,很快就是一个接一个地掉队。杰勒德把所有追捕的人都拉下了,只有一个家伙像只血犭是死死地跟着不放,尽管一分钟一分钟地被拉得越来越远。他的名字,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叫埃里克·沃弗尔曼。在他的追赶下,他们来到林中的一个坡地。这块坡地虽然比前面遇到的短,但要陡得多。

“抓住骡子的鬃毛!”马丁叫道。

杰勒德听从了这个建议。在骡子的相助之下,他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爬上了山坡。

看到这一招之后,狄尔里奇手下的这个人感到灰心丧气。这时,他已被杰勒德拉下了整整八十码,而比离他最近的一个同伙又超前了八十多码。他只好停下来。为了按狄尔里奇的吩咐行事,他取下十字弩,仔细地瞄准好,趁三个人正从坡顶往下跑而行将看不见的那一刹那,把箭嗖的一声向他们中间射去。

只听得一声惊叫。紧接着人们便目睹三个逃亡者像是遭到雷击似的连人带骡子全都滚翻在地。

第二十二章

这一情景所产生的反应是如此突然而玄妙,以至射手本人一时也感到莫名其妙。过了一阵子,他才喊他的伙伴和他一道去抓人,自己则动身上坡。但还没等他爬上一半,手握弯弓的马丁·威顿哈根的身躯就站立了起来。埃里克·沃弗尔曼一看见他采取了这一姿势和历史的东西的统一。但始终把“绝对精神”作为自己哲学,便门在一棵树后,尽量使自己目标小一些。马丁使用弓箭这一武器的技艺是有名的,那射死的猎犬十分清楚地提醒他注意这一点。

沃弗尔曼小心地从树后探出头来望望。箭头还在对准他。他看见它闪闪发光,不敢再从他的隐蔽处走动一步。

当他做了几分钟躲猫猫的游戏之后,他的同伙大批赶到。

这时,只见马丁轻蔑地大笑一声人影就消失了。他们很快就听见他骑着骡子溜之大吉了。

所有的衙役一齐爬上了小山坡。从高地上可以看到一条狭窄的,但几乎没有尽头的林中空地。

他们看到杰勒德和玛格丽特正在隔他们老远的地方跑着,看起来就跟蚊虫一般大小,而马丁正骑着骡子贴着地似的奔驰着追赶他们。

追捕者在智斗和赛跑中都被打败了。马丁刚才的表现只消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我们往往通过注意到事物的巧合而推断出事物发生的原因。但事物的巧合时常让人上当。比如说,我们大家都曾看到一只兔子正当猎人枪响时碰到石南根跌了一交,从而使我们的希望破灭。与这情况类似的是,市长的骡子正好在,或大约在十字弩射出的箭峻地从它头上无损秋毫地飞过的时候,踩进了一个兔子坑。它跌倒了,把两个骑者都摔在地上。杰勒德一把抓住玛格丽特,但她的体重再加上被摔下时的冲力也把他带了下来。所以你们才瞧见有这么几个戏剧性的人物躺在地上。

那驯顺的骡子立即爬了起来,站着直哆嗦。马丁第二个爬起来,转身一望,看见只剩下一个人在追赶。于是,他叫年轻的情侣先徒步开跑,而他则像我上面所讲的那样,对敌人进行阻击。

现在他正奔驰着去追赶他的伙伴。在赶了很长一段路追上他们之后,便马上把杰勒德和玛格丽特扶上骡子,自己则在他们旁边跑,直到他喘不过气来才又上去骑一阵。他们就这样反复轮流下去,结果是跑的人始终精力充沛。早在他们放慢速度之前,狄尔里奇和他的人便绝望地看到他们已逃得无影无踪。这些衙役只好垂头丧气地走回去照料他们的头头和受伤的血犭是。

第二十三章

当人们感到安全的时候,就很少想到生命和自由。为什么呢?因为它们都显得是不成问题的、理所当然的东西。只有当它们遭受到危险的时候,它们才会按其真实价值得到应有的估价。在这方面,它们也类似阳光。当中午阳光最强的时候,人们并不会感到阳光的美;反而在黄昏江西)人。创盱江书院,以授业为生,人称盱江先生。主元,当阳光像黄玉的晶片撤落在阴影笼罩的榆树下时,人们才感到它的美。但这时它已微弱得多。然而,旁边既有阴影,在陪衬之下便会烘托出它火一般的颜色。正因为这个道理,尽管杰勒德和玛格丽特每听到有一片树叶比它旁边的树叶发出更响的沙沙声时都会大吃一惊,尽管警犬的叫声和野蛮的追捕声仍然在他们心灵中回响,但当他们安全地在深沉的寂静中穿行于友好的林木之间,他们还是感到周身洋溢着一种热烈的欢乐和感激之情。

但突然间,杰勒德发现了玛格丽特踝上的血迹。

“马丁!马丁!来帮个忙!她受伤了,一定是那十字弩干的!”

“不是,不是!”玛格丽特说道,一边微笑着安慰他,“我没有受伤,也一点没碰着哪儿。”

“那么,看在上帝的分上,这到底是怎么搞的呢?”杰勒德非常激动地叫道。

“那你就别骂我!”玛格丽特红着脸说。

“我什么时候骂过你呢?”

“没有,亲爱的杰勒德。事情是这样的。马丁说这些残忍的狗跟踪的是血,所以我想,要是我鞋子上哪怕有一小点血,那么狗就会跟踪我,而让我的杰勒德跑掉。于是我拿马丁的刀划破了我的胳膊——请原谅我!我能拿谁的呢?你的行吗,杰勒德?当然不行。你原谅我吗?”她既是恳求,又十分钟情,还兼有一点撒娇地说道。

“先让我看看划破的伤口。”杰勒德激动得哽咽起来,“瞧,这正是我原来所猜想的。是划破的吗?我说是割破的——一个狠心用刀割破的深得可怕的伤口。”

看到这伤口,杰勒德不禁颤抖起来。

“这个么,她用根大头针也办得到嘛。”老兵说道,“看到一道划破的伤口和一小点血就受不了,真太女人气了!”

“不对,不对。大滩大滩的血我能看,但不能看到她出血。啊,玛格丽特!你怎么能这样忍心呢!”

玛格丽特含着说不出的情意微笑起来。“傻杰勒德,”她喃喃地说道,“竟然如此小题大作,”说着她用那惹祸的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好像我不会把我的全部心血都给你似的,何况这只是我胳膊上的几滴血而已。”说到这里,她想起他刚刚遭遇到的危险,疼爱之心油然而生,不禁伏在他脖子上呜咽起来。他也和她相对而泣。

“我得离开她,”他啜泣道,“我们两人这般相亲相爱——但一个得在荷兰,一个得在意大利。真叫我伤心!”

听了这话,玛格丽特又有克制地悄悄哭了起来。本性能移唷,而不自私正是她身上的一种本性。她看到倾诉她此时此刻的思想感情只会增加杰勒德惜别的痛苦,只好暗自饮泣。

突然,他们来到一条经常有人走的小路。马丁停了下来。

“这就是我讲的那条驿道,”他低着头说道,“那边就是客栈。”

玛格丽特和杰勒德彼此畏怯地望了一眼。

“马丁,你陪我走两步。”杰德勒耳语道;他把马丁拉到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对他说,“好马丁!请你代我照看她!她是我的妻子,但我得离开她。瞧,马丁!这儿是金币——本来是我作盘缠用的。我没法要她收下;她不会收的。但你代她收下,行吗?啊,天哪!难道这是我惟一能为她做的一点事吗?金钱算得了什么?但贫穷也是灾难。亲爱的马丁,你不会让她短缺什么,对吧?你放心,市长的银币够我用的了。”

“你是个善良的小伙子,杰勒德。你放心,她既不会遇到贫困,也不会遭到伤害。即使她的小指头我也看得比整个世界还重要。退一万步讲,即使她对我本无所谓,但为了你的缘故,我也要像父亲一样对待她。勇敢地去吧,愿上帝保佑你往返都一帆风顺。”说罢,那粗犷的老兵紧握着杰勒德的手,带着一种难得有的感情转过头去。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说该回到玛格丽特身边去了,但杰勒德叫他留下。“别,好马丁。求你呆在这丛林后面,转过头去,别望我们,我要——啊,马丁!马丁!”

通过这一方式,杰勒德躲开了目睹他与恋人痛苦分离的目光,而马丁也避开了一幕凄楚的景象。他没看见这对年轻的情侣跪下来,在上苍面前重复那被残酷的人们打断了的海誓山盟;没看见他们像一个人似的抱在一起,欲分不忍,又回到彼此的怀中,就像行将没顶、绝无生望的人那样抱在一起;但他听见杰勒德在呜咽,呜咽,而玛格丽特在呻吟,叹息。

最后他听到一个嘶哑的叫声,以及两只脚拍打在坚硬的路面上的响声。

马丁怔了一下,看到杰勒德正在发狂地奔跑,两手握在头顶上,不断地祈祷,而玛格丽特则踉跄着走了回来,求助似的可怜地伸出一双手,脸色苍白,眼睛凝视着空荡荡的远方。

他把她抱在怀里,给她说着安慰的话。但她的心听不进去,只是一听到他的声音,便痛苦地呻吟,紧紧地把他抱住,全身剧烈地抖动。

他把她扶上骡子,用一只手臂抱着她,支持着她那像松了弦的弓那样变得全身瘫软无力的身躯,带着她缓缓地。悲哀地返回家去。

她没有掉一滴泪,也没有说一句话。

在森林的边缘,他把她从骡背上放下来,叫她回去找她父亲。她按他的吩咐独自走回家去。

马丁去鹿特丹。塞温贝尔根太危险,他呆不下去。

杰勒德和他的爱人分手之后,像个梦游人似的走着。他在小客栈里租了一匹马,雇了一位向导,骑着马快速向德国边境奔驰而去。但这一切都做得很机械。他的感觉似乎已迟钝。树木、房舍和人都像隔着一层纱似的从他身旁移动过去。他的同伴两次跟他讲话,他都没有回答。只有一次他粗鲁地嚷开了:“难道我们永远走不出这个可恨的国家吗?”

骑行了几个小时之后,他们来到一个坡的坡顶。下面淌着一条小溪。

“停!”向导用手指着对面的山谷叫道,“那就是德国。”

“哪儿?”

“在小溪的那边。我想没有必要骑马下山了。”

杰勒德一句话没说就从马上下来,从腰带上取下市长的钱袋。他打开钱袋时,向导半生气地说道:“你很快就会走出这个可恨的国家。但你将去的那个国家也不见得会更喜欢你。不管怎么说吧,即使你抢了一座教堂,等你一过了小溪,他们也无法抓你了。”

要是在别的时候,这些话很可能会招致说话的人挨顿训斥或挨顿揍。但此刻,它们都像无聊的废话落在杰勒德身上,不起作用。他默不作声地把钱付给了那年轻的小伙子,独自一人走下山去。小溪银光闪闪,在被清水洗刷得亮晶晶的鹅卵石上潺潺地流过。他坐了下来,痴痴地望着这些卵石。他喝了口溪水,然后把他发烫的手和脚伸进小溪。溪水很冷,使他清醒过来。他站起身,跑了一段后,纵身一跃,跳到了德国。他刚一触到异国的土地,就蓦地转过身来向后望去。“永别了,薄情寡恩的国家!”他大声说道,“要不是为了她,永远离开你我也毫不在乎,包括我的三亲六戚、生我的母亲,和——我童年的朋友,以及我生长大的小城镇!永别了,祖国——我要去迎接广阔的世界!强者……四海……为家……”但这豪言壮语还没有完全说出口,他突然感到手足无力,软弱地弯下身子,坐了下来,在异国的土地上伤心地吸泣。

这年轻的流亡者低头坐了片刻,然后站起身来,勇敢地挥掉眼泪。他不再朝身后看上一眼来削弱他的勇气,而是迈步走进那广阔的世界。

他的爱情和沉重的哀伤使得他无心顾及普通人的忧愁。在那样一个比较原始的时代,步行到意大利去的艰辛似乎也算不了什么。

走了足足一里格路之后,他来到一个有四条路相汇合的十字路口。由于是乡村道路,而且蜿蜒曲折,许多没有经验的走村串户的邻居也会感到困惑。杰勒德取出彼得给他的日晷,放在秋天的太阳底下,靠着这罗盘毫不犹豫地向罗马的方向走去——像一只南飞的乳燕那样稚气,缺少经验,但又不像燕子,因为他是孤零零地飘泊到南方。

第二十四章

在这条路上没走多远,他碰到了一小伙人。原来是两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仆役懒洋洋地靠在马的两侧,面对面地在聊天。马的主人穿的是紧身绸上衣和用英国布做的淡绿色坎肩和裤子,光滑得像只鼹鼠。这时他正俯卧在下午的阳光下,看起来像个大蜥蜴。他那闪着黄色的天鹅绒披风被小心地铺在马的腰上。

“出了什么事吗?”杰勒德问道。

“我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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