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灭-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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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内加进一瓶葡萄牙头发水。这滑稽大家装着一副正经样儿,用男低音嗓子说:要是他因此得福就好了!可见大家在患难中待朋友多好。我心肠硬不起来,原谅了佛洛丽纳;她请你为拿当的新书写一篇评论。再见,孩子。咱们才做了老朋友,你忽然回到你的小天地中去了,多可惜!
你的朋友 艾蒂安·卢斯托。
写于佛洛丽纳的客厅。
“可怜这些人竟为着我进赌场!”吕西安非常感动的想着。
不卫生的地方或是我们受尽苦楚的地方,往往有些气味近乎天堂上的香味。在平淡的生活中,回想过去的痛苦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快感。夏娃看见哥哥穿着新衣服下楼吃了一惊,认不得了。
他说:“现在我可以上美景街去散步,没有人说我衣衫褴褛的回来了。这只表的的确确是我的,将来给你做赔偿;它也同我一样,出了毛病。”
夏娃说:“看你这样孩子气!……叫人恼也恼不起来。”
“好妹妹,难道你以为我无聊透顶,要人寄这些东西来,在昂古莱姆卖弄吗?昂古莱姆的人才不在我心上呢!”吕西安说着,拿金球柄的手杖在空中一挥。“我是闯了祸想挽救,所以先武装起来。”
吕西安只有一桩事情在本乡是真正成功的,就是那派漂亮哥儿的款式轰动一时。钦佩令人沉默,妒羡引起议论。女人都为吕西安颠倒,男人都说吕西安坏话。他大可引用通俗歌曲中的两句话,叫做:我的衣服,我真要谢谢你!他上省长公署投了两张名片,又去拜访柏蒂-克洛,柏蒂-克洛没有在家。第二天是公宴的日子,巴黎所有的报纸都在昂古莱姆的标题底下登着一段消息:
昂古莱姆讯:——青年诗人吕西安·德·吕邦泼雷,初入文坛就才华毕露;《查理九世的弓箭手》不落瓦尔特·司各特的窠臼,在法国历史小说中可谓绝无仅有之作,其序言尤为文艺界所激赏。诗人最近回乡大受欢迎,此举不仅为吕西安先生的荣誉,亦且为昂古莱姆的荣誉。当地人士并将为诗人举行公宴,以志庆贺。新任省长到职未久,亦将参与盛会;闻《长生菊》的作者初期即备受夏特莱伯爵夫人之赏识与鼓励。
在法国,热情一经煽动,谁也没法阻拦。驻军的团长派了乐队来。酒席由乌莫有名的大钟饭店承办,他们的鸡萗火鸡,装着精致的瓷器一直销到中国。饭店主人在大厅上张起幔子,幔子上挂着桂冠和鲜花,好不庄严。五点钟,客人到齐了,一共有四十位,个个穿着礼服。屋外还有一百多个市民代表吕西安的同乡,主要是被院子里的军乐队吸引来的。
柏蒂-克洛站在窗口一望,说道:“整个昂古莱姆都来了!”
波斯泰尔的老婆也来听音乐,波斯泰尔对她说:“我真弄不明白。怎么!省长,税务局长,团长,火药局局长,本省的议员,市长,中学校长,熔铁厂厂长,法院院长,检察官弥洛先生,所有的官员都到了!……”
入席的时候,军乐队按着我王万岁,法兰西万岁的谱子奏起变奏曲来,这支歌在民间始终不曾流行。那是下午五点。到八点,端上六十五盘点心,最耀眼的是一座用糖果堆成的奥林匹斯山,顶上有一个巧克力做的法兰西女神。上了点心,大家开始祝酒。
“诸位,”省长起来说,“我们为王上干杯!……为正统主义干杯!波旁王室不是替我们恢复了和平吗?不是有了和平,我们才有一代又一代的诗人和思想家,让法兰西执掌文艺的大旗吗?……”
“王上万岁!”桌上的人一齐叫起来,政府派叫得更有劲。
德高望重的中学校长站起来了。
他说:“为青年诗人干杯,为我们的首座客人干杯!他除了彼特拉克的蕴藉的诗意,还擅长布瓦洛称为最难的文体,散文。”
“好啊!好啊!”
团长站起来说:“诸位,为保王党员干杯!因为我们庆祝的英雄有胆量保卫正确的原则。”
“好啊!”省长带头喝彩。
柏蒂-克洛起来说:“我代表吕西安的全体同学,为庆祝昂古莱姆中学的光荣干杯,为我们敬爱的校长干杯,我们的成就一部分是他的功劳……”
老校长没防到祝酒祝到他身上,抹了抹眼睛。吕西安站起身来,屋内寂静无声,诗人脸都白了。坐在他左手的老校长替他戴上一个桂冠。大家一齐鼓掌,吕西安含着泪水,声音十分感动。
未来的讷韦尔检察官对柏蒂-克洛说:“他醉了。”
代理人回答:“可不是酒醉。”
吕西安说:“各位同乡,各位同学,今天的场面,我真想叫全国都看到。我们这地方抬举人,培养伟大的作品和事业,用的是这个方式。可是我小小的成就获得这样大的荣誉,觉得很惭愧,以后只能加倍努力,不辜负诸位的雅望。将来回想起这个时刻,可以使我在新的战斗中增加勇气。请你们允许我建议,向我的第一个诗神和保护人致敬,同时向我出生的城市致敬:让我们为美丽的西克斯特·杜·夏特莱伯爵夫人干杯,为高贵的昂古莱姆城干杯!”
检察官点点头说:“应付得不错,我们的祝辞是事先准备的,他是临时想起来的。”
十点钟,客人三五成群的散了。大卫·赛夏听见平时听不到的音乐,问巴齐讷:“乌莫镇上有什么事啊?”
巴齐讷回答:“他们在欢迎你的舅子吕西安……”
大卫说:“没有我参加,我想他一定很懊恼。”
半夜里柏蒂-克洛把吕西安一直送到桑树广场。到了那儿,吕西安对代理人说:“好朋友,咱们现在是生死之交了。”
代理人说:“明天我同弗朗索娃·德·拉埃小姐在她的监护人德·塞农什太太家立婚书,希望你到场;德·塞农什太太要我请你同去,你可以见到省长夫人;你的祝辞准有人告诉她,她必定很高兴。”
吕西安说:“我有我的打算。”
“噢!你可以救大卫了!”
“当然罗,”诗人回答。
正在那个时候,大卫好象有魔术一般的出现了。原因如下。
幻灭 六 隔墙有耳
……………………
大卫的处境很为难:他女人绝对不准他见吕西安,也不准透露他隐匿的地方;吕西安却给他写着怪亲热的信,说要不了几天就能挽回大局。他听到音乐的时候,克莱热小姐一边和他解释庆祝会的来由,一边交给他两封信。
亲爱的,你只当吕西安不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脑子里牢牢的记住一点:我们的安全全靠敌人打听不出你躲在哪儿。不幸的遭遇使我只相信科布,玛丽蓉,巴齐讷,而不敢相信我哥哥。唉!可怜吕西安不是以前的那个又天真又温柔的诗人了。正因为他要过问你的事,大言不惭的说要替我们还债(完全是出于骄傲,告诉你!……),我对他更放心不下。巴黎寄给他一些讲究的衣衫,一个漂亮的钱袋,里头放着五块金洋。他把钱交给我我们现在靠此度日。你父亲回去了,我们总算少了一个敌人,他是被柏蒂-克洛轰走的。柏蒂-克洛看出老人家的心思,马上使他断了念头,说你今后不同他柏蒂-克洛商量,不会作任何决定;柏蒂-克洛不会让你们发明的东西出让,除非拿到三万法郎补偿:先是一万五给你料清债务,还有一万五,不论你的发明将来成功还是失败,都要拿的。我弄不明白柏蒂-克洛到底是怎样的人。我热烈拥抱你这个遭难的丈夫。咱们的小吕西安身体不坏。看这朵花在风雨飘摇中长大,脸色一天天的红润,我说不出是什么感想!母亲照常祷告上帝,她和我一样热烈的拥抱你。
你的 夏娃。
柏蒂-克洛和库安泰弟兄怕老赛夏那种乡下人的狡猾,打发他走了。老头儿也要收割葡萄,不能不回马萨克。
附在夏娃信内还有吕西安的一封信,措辞是这样的:
亲爱的大卫,一切顺利。我从头到脚武装起来了;今天去上阵,两天以内可以大有进展。等你恢复了自由,为我欠的债还清了,我将要多么高兴的拥抱你!妹子和母亲至今防着我,使我精神上大受伤害,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不是早知道你躲在巴齐讷家吗?她上我们家来一次,就有你的消息和你给我的复信。当然,妹子只能依靠她工场里的朋友。今天我跟你离得很近,可惜你不能出席他们欢迎我的宴会。昂古莱姆人的虚荣心让我得到一次小小的胜利,那是不多几天就要被人遗忘的;只有你对这件事情感到的快乐,才是真正从心坎里来的快乐。总之,在我心目中,能够做你的弟弟比世界上所有的荣誉更宝贵。再过几天,你就能完全原谅我了。
吕西安。
大卫的心被这两股相反的力量猛烈的拉扯,虽然力量的强弱并不相等,因为他热爱妻子,而对吕西安的友情已经减少几分敬意。可是我们孤独的时候,感情的力量可以大起变化。一个人幽居独处,再象大卫那样一心一意想着自己的事,很容易向某些念头屈服,不比在正常的环境中有所依傍,能够抗拒。大卫听着那意想不到的欢迎会的军乐,念着吕西安的信,信中又象他预料的一样,提到没有大卫参加,多么遗憾的话,不禁深深的感动。天性温柔的人抵抗不了这一类小小的感情作用,他们以己度人,认为那些作用对别人也同样重要。满满的一杯水,怎么能不流出一滴来呢?……因此到半夜里,巴齐讷多方劝阻也没法拦着大卫不去看吕西安。
他和巴齐讷说:“这个时候昂古莱姆街上没有人了,没有人看见我,没有人能在夜里把我逮捕;就算被人撞见,我还可以用科布的办法回到这儿。况且我好久没看见我的女人和孩子了。”
这些理由都还说得过去,巴齐讷只得让步,答应大卫出门。吕西安正在同柏蒂-克洛告别,大卫叫了声:“吕西安!”两个朋友便流着眼泪拥抱了。这个情景在一生中是难得遇到的。吕西安这才体会到那种颠扑不破的友谊多么热烈,他过去非但不加重视,而且还辜负这友谊。大卫一心要原谅吕西安。高尚慷慨的发明家尤其想嘱咐吕西安,扫除兄妹之间的隔阂。他只顾考虑这些感情方面的事,再也想不到欠债未还的种种危险。
柏蒂-克洛对他的当事人说:“回家吧,既然冒冒失失走了出来,至少得利用一下,去看看你的太太跟孩子。别给人瞧见!”
柏蒂-克洛独自留在广场上,自言自语道:“可惜赛里泽不在这儿!……”
广场上如今矗立着庄严的法院,当时广场四周还搭着木板;柏蒂-克洛沿着板墙说话,不防背后一块板上有弹指的声音,好象用手指头敲门。
“我在这儿啊,”两块没有拼紧的木板中间传出赛里泽的声音。“我看着大卫从乌莫出来。他躲的地方,我早已猜到几分,现在证实了,我知道上哪儿去抓他。不过先要知道吕西安有什么打算,才好做圈套。不料你叫他们进去了。你留在这儿。等大卫和吕西安出来,你把他们带到我近边;他们只道四下无人,准会说出几句话来给我听到。”
“你真是个魔鬼!”柏蒂-克洛轻轻的说。
赛里泽道:“我要得到你答应我的好处,怎么会不卖力呢?”
柏蒂-克洛离开板墙,在桑树广场上溜达。大卫一家正在卧房里相会。柏蒂-克洛望着他们的窗子,想着前途,鼓励自己;如今他靠着赛里泽的聪明,可以使出最后一著棋子了。象柏蒂-克洛这等奸诈阴险的人,|Qī|shu|ωang|看透人心的变化,争权夺利的手段,从来不贪图眼前的好处而受骗,也不轻信人家的情分。他先是不大相信库安泰,所以留好地步,万一亲事不成而没法指责长子库安泰欺骗的话,可以叫库安泰不得安宁。自从在巴日东府上得手以后,柏蒂-克洛倒是公平交易了。早先的阴谋非但变为无用,还对他觊觎的政治地位大有妨碍。我们且补叙一下,他的进身之阶原来是如何安排的。迦讷拉克和几个实力雄厚的商人,在乌莫镇上组织一个自由党的核心,靠着生意上的往来,同反政府派的一些领袖拉上关系。路易十八病重的时期答应让维莱勒组阁,反对派的策略便跟着改变;从拿破仑去世之后,他们已经放弃武装叛变的冒险手段。当时自由党正在各省各府组织一股合法的对抗势力,预备用控制选举,说服群众的方法达到目的。昂古莱姆的下城素来受上城的贵族压制,柏蒂-克洛既是激烈的自由党,又是乌莫出身的子弟,当然做了下城反对派的发起人,首脑和秘密顾问。他第一个指出,夏朗德省的报纸让库安泰弟兄操纵是危险的,反对派在本省应当有一份机关报,免得落在别的城市后面。
柏蒂-克洛说:“咱们不妨各人拿出五百法郎交给迦讷拉克,给他凑成两万多法郎盘进赛夏的铺子,咱们替老板垫了款子,就能支配印刷所了。”
代理人要在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