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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雪月梅-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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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夫人听说,不觉两眼酸酸欲泪,道:“我也是一般记念他,只为路远迢迢不能通信。从前原有相订的言事,不料如今又有更张,只恐将来不能如愿。”刘电道:“伯母竟请放心,雪妹却一心宁耐、矢志不移,谅许丈也无不乐从。只要伯母作主,弟妇无言,为官作宦的人三妻二妾也是常事。就是梅嫂在舍下也十分相得。他是深知原委的,说明日等待姑娘恭喜才一同回来。”岑夫人道:“这也难得。如今你这个弟妇是最贤德的,他常常对我说,你兄弟是不止一妻相守的,倒只恐雪姑娘知道,心中不喜。”刘电道:“这一发不然。当日父亲之灵原与雪妹说过,雪妹已自知‘不宜预占’,现已应验,岂有不悦之理?”岑夫人听了,转愁为喜道:“若果如此,倒是老身的造化的。”刘电又问道:“伯母方才所说,弟妇如何便知兄弟不止一妻相守的?”岑夫人笑道:“他也不过是预料的话。”因问:“三相公几时往山东完娶?”刘电因将此番服同兄长进京,并到这里的原故说了一遍。岑夫人欢喜道:“三相公不远千里而来,老身感激无地。今去完姻,老身还有些微物带去。若日后搬亲回来,务必要到这里住些时,切不可径自回去了。”刘电道:“小侄一定要同来请安的。”因说:“今日见过伯母,明早就要禀辞起身。”岑夫人道:“三相公千里迢迢到此,总有事也须屈留三天。”刘电道:“已与家兄订定日期,况到了山东还要耽搁,领有咨文是不便久迟的。”岑夫人道:“既如此,只留明日一天也罢。”因吩咐岑忠道:“将三相公行李搬在内书房,途路辛苦,请早些安歇,明日再叙罢。”说罢回房。
此时文进已是岑忠相陪酒饭后,回船安歇去了。当下岑忠掌灯送刘电到内书房来,道:“明日再与三相公磕头,老婆子在三相公府上,不知可安好么?”刘电道:“原来你就是老掌家,梅嫂在那里甚是相得,如今与姑娘们都是同桌吃饭的,身体也甚康健。来时叫我致意你,不须挂念他,说日后要与姑娘一同回来的。”岑忠道:“承老太太、娘娘们的抬举,只恐在那里搅吵。”刘电道:“只是怠慢也。”岑忠将被褥铺好,随即出来。这边刘电安歇不提。
原来岑夫人与刘电在内堂说话,大娘子都已听得,又在暗中看见刘电气概不凡,及岑夫人进来,因说:“这刘公子将来必然贵显。目前喜气重重,不出一年定食天禄,只不知何故面上带着一股杀气未退,明日母亲问他路上可有着气的事么?”岑夫人笑道:“明日待我问他,试你的眼力。”一宿无话。
次日刘电起来盥洗毕,取出雪姐送的东西,却是一个小小绸袱,用针线缝好的,上面小小一条红签写着:“千娘安启”四个小字,格外有四匹细葛是刘电送岑夫人的,都叫小丫头送了进去。岑夫人当下将袱拆绸开,里面却两双月兰缎子挑线的膝衭、两双石青素缎鞋,一封不缄口的书函,上面叙说拜别后记念情节,后面有矢前言终身不易的话。岑夫人一面看,不觉两眼澄澄泪落。看毕递与大娘子道:“怎叫人不想念?”大娘子看毕,道:“原来这位姊姊也是能书识字的,明日母亲写回书与他,就把女儿的心迹与他说明,使他放心勿虑。”岑夫人道:“你就与我代写罢。”
当时岑夫人出到书房,就将蒋公从前所寄之收交给道:“三相公起得恁早,如何又要你费心?”刘电道:“这是那边土产,不过千里鹅毛之意。”因将书拆开看了,上面也是叙别后记念,如何并无回音的话,就念与岑夫人听了。岑夫人道:“雪姑娘与我的书就与三相公所说一般,明日老身与他一封回书,叫他只顾放心。这段不得已先娶的情节,谅三相公自能转言。”因道:“你弟妇要出来拜见。”刘电道:“不须劳步,竟到里面见罢!只是不知,不曾备得礼来。”岑夫人道:“不消。”因领刘电到上房来,这边大娘子正待出来,看见老母同刘公子进来便退进里边,在下首站立。个头在地下铺了拜毡,大娘子口称“三伯”,端端正正朝上四拜。刘电还礼毕,道:“不曾备得贺礼,只好改日补送。”大娘子道了谢,因问了老太太并两嫂嫂、雪姐姐的安,说了“请坐”,才退入内间去了。
刘电道:“恭喜伯母,果然好一位贤能弟妇。”说着,就要出来。岑夫人就留住坐下,因叫丫头取茶点心来吃,因问:“昨日三相公在路可曾着甚么气来?”刘电见问,却一时不解其故,因说:“昨日中途正遇一队倭奴劫掠客船,内有一船却是结义弟兄的家眷,恰恰小侄遇着,因忿怒砍杀数贼,随有官军到来将倭奴杀退,幸得保全;其余客船遭劫杀的甚多。只有此事,别无着气,不知伯母如何问及?”岑夫人却笑而不言,当下吃过了茶。刘电因说起:“我雇来的那个船家却是一个好男子,杀倭寇时甚亏他出力相助。今在湖口守船,须邀他来吃饭。”岑夫人道:“不须三相公费心,我已着小家人前去邀他,就同他把船移到后墙门来,省得远去照料。”因说:“这里后门外便是湖汊,没人往来的,上船最便。还有一个花园,如今早桂盛开。老身只收拾两三样嘎饭,在晚香亭上赏桂,只是没人相陪。”因带了小丫头同刘电到花园里来观看。未到园亭,已闻得桂香扑鼻。进得园来,岑夫人即着老园公开了后门:“看三相公的船来了,叫他就停泊在门首,酒饭送到船上,请他甚是近便。”因就请刘电在花厅上吃早饭,叫小家人伺候。吩咐毕,岑夫人回进上房,对大娘子道:“你的想法实是不差,昨日他果然就杀了数贼。只是日间之事,如何到晚还有杀气?”大娘子道:“凡是杀戮大事,须过一昼夜气色才转。方才称赞那个船家,不知他相貌贵贱邪正何如?”岑夫人道:“待明日送他出后门时,自然看见他了。”
这日婆媳两个商量写了一封家书,并将送蒋宅的东西收拾停安。岑夫人还要与雪姐回书,大娘子道:“写书容易,但他此时到山东完姻后又要进京,想来总未得回家,带去也是无益,不如订他转来时到这里带去的为安。他若肯应许了,是决不爽信的。”岑夫人道:“你见得极是。”
当午,设席在晚香亭上。岑夫人叫丫头送了三杯酒,看上了两道菜,道:“三相公请自在饮几杯,老身暂且不陪。”刘电道:“伯母请便,小侄必不作客。”岑夫人又吩咐小家人殷勤伺候,才转身回房。一面又搬送酒肴到船上,请文进畅饮。且说刘电见岑夫人以至亲相待,心中欢喜,对着桂花开怀畅饮了一回,因问:“船上可曾吃饭?”小家人道:“已送上船去款待了。”刘电此时已觉有几分酒意,因索饭用毕,又在四下游玩了一回,因踱出后门来观看,正见文进在那里舞倭刀顽耍,因问道:“吃酒不曾?”文进收住手道:“承这里老太太所赐酒饭十分丰盛,因此吃得醉了。”刘电道:“今晚再过一宵,明早一准起身。”因说:“我看你方才所舞刀法尚欠传授,只好舞弄顽耍,却上阵交锋不得。若遇识者,岂不见笑?”因乘着酒兴撩衣束带,接过双刀,摆开脚步,使动身法,舞得那两口苗刀如两条雪练盘旋,看得文进眼花撩乱。此时岑夫人却闪在门口观看,因叫小王媳妇悄悄的请了大娘娘来看。
且说刘电舞了一回刀,对文进道:“这双刀系对面交锋短兵相接所用,若马上交锋必用长枪、大刀为主,其余兵器俱不出此两般用法。你既能使那竹篙,便可习学长枪。你取那篙来,我使一路枪你看。”文进欣然到船取了那竹篙到来。刘电接在手中,虽不叫重,亦颇称手,因把来当作长枪,便一个身法,就地一转,打了个大蟒翻身,然后使开身分舞出那三十六路梨花枪法,真是“寒风飒飒从天降,冷气纷纷卷地来”。使到了精奥处,把篙一搅,打起一个花头有车轮大小。谁知这铁心炼得不精,刘电使得力大了,只听豁喇一声,那篙头折断了二尺有余。刘电收住手笑道:“倘在阵上,岂不误事?这终是炼铁不精,以致断折。”文进拜服在地道:“倘得随鞭执镫,愿拜为师。”刘电扶起道:“以你的膂力,尽可习学。”文进道:“小人时常使耍,以为十分合式,谁知禁不起相公的神力!”刘电道:“你还不曾见山东一位蒋老爷,他使的铁枪还重十多觔,使起来真是神出鬼没。我此番正要到那里去,你若肯同往,何愁武艺不精?”文进道:“小人情愿相随,只恐老母不从,也是无奈。且待明日到家与老母相商,若得应允,便可服侍相公同往。”正是:
壮怀已有从君志,孝念还当顺母心。
毕竟不知文进后来果否相从?且听下回分解。

第40回 投针芥归路禀慈亲 作书函临歧荐壮士

却说刘电使枪时岑夫人婆媳俱在观看,及使罢枪,大娘子先已进内。刘电起初只道是些家人、媳妇、丫头们观看,后来见岑夫人也在门首,便道:“小侄献丑,好叫伯母笑话!”岑夫人道:“演习武艺原是分内的正事,老身却初次看见。虽不知其中奥妙,实是怕人。”文进也过来与岑夫人谢扰。岑夫人道:“家中无人,怠慢莫怪。”吩咐小家人就在后院内留驾长吃茶,晚间再吃酒消夜。
当下岑夫人因邀刘电仍回后堂来坐下,因道:“老身原要写一封回书,并有你弟媳寄与你雪妹的两件微物。若此时带去,惟恐一时不能寄回,不若等三相公恭喜回来时带去罢。”刘电道:“伯母所见极是。此番小侄往山东完了姻事就要进京,况家兄得缺,迟早远近都不能预定。总是小侄同家眷转来时一定要到伯母这里来请安,那时带去不迟。若伯母有家书寄与兄弟,小侄就好带去。”岑夫人道:“前月已有书寄去,如今还有一封书烦三相公到京交与你兄弟,只说家中俱各平安。只是三相公日后不要径自回府,不肯同到这里来。”刘电道:“伯母尊前岂敢不应口齿?”岑夫人笑道:“谅三相公是决不失信的。”因叫小丫头取出一封家书、一个小包袱、一封程仪、一封贺仪来,交与刘电,道:“这是一封家书,这包袱内是送蒋老婆婆并大婶子、苏姑娘的微物,说我婆媳无日不为记念。这是一封不腆贺仪,因买不及甚么东西,权力折代。格外几两银子,三相公路上打尖另用。不要推辞,若一推辞,却叫我惭愧。”刘电见说,不敢推辞,道:“小侄竟拜领了。”因说:“将来但愿家兄得补在江浙、山东,便好时常往来。”又说起兄长当初从山西回来被盗的缘由:“如今这殷家贤弟已升到游击将军了,只是雪妹因为他干娘冤仇未报,切齿痛心。”岑夫人道:“这是自小抚养他大来的,就如亲娘一般,想起来如何不伤心?”又道:“三相公眼力不差。当日你结识了他,他恰恰的就救了你令兄。他若知道妹子还在,却也是一悲一喜。”刘电道:“正是,从前已曾有书通知他,前日又托成公子寄口信与他,谅他早已知道了。”岑夫人道:“三相公所结识的人都不错,方才那个驾长,日后大有发达的。三相公若肯带挈他,日后到是一个好帮手。”刘电道:“这人胆力都去得,只不知他心地如何?”岑夫人道:“必定不差。”刘电道:“伯母何以得知?”岑夫人又笑而不言。刘电道:“伯母两次说话有因,却不与小侄明言,莫非伯母精于相法?”岑夫人笑道:“老身一些不知,倒是你弟妇说的。他却能识人的穷通贵贱,言无不中。方才却看见那个船家,说他倒是个有胆量的人,日后必当发达。”刘电因想起道:“是呵,小侄在山东曾听得说弟妇的生母原非凡人,如此说弟妇也是通仙道的了。倒不曾请教得我将来际遇如何?”岑夫人道:“他已说过大伯是富贵中人。昨日因见你面上带着杀气,因此今日问及,果然路上有杀倭之事。”刘电叹道:“我只以弟妇为闺中贤淑,原来竟是个中帼奇人,可敬!可敬!”
说话之间,天已渐晚。岑夫人叫收拾果菜就在这边吃酒,因道:“此番三相公有正事在身,不敢久留。若然无事,便要留在这里保护我们,待倭寇平静了再送起身。”刘电道:“此间风景甚好。料倭寇也只在沿海地方作乱,不敢远离巢穴,惟恐有官兵截断他归路。且这里如今有兵防守,料得无事。况府城咫尺,倘十分紧要尚可暂避城中,只恐这防守官没有胆略,倘若是个有胆略的,操集本村义勇申明号令,沿湖一带协力把守,一遇有事并力向前,这千百倭奴何惧之有?”岑夫人道:“有智谋者意见多同,这里有一位严老先生却是个道学高人,两个月多亏他与防守官商议,也与三相公所说一般。如今已听说挑集了二百多人天天操演武艺,施放弩箭。立了赏格,纠富有之家量出粮米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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