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花盛衰记-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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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所谓的法官面无表情,不露声色。他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任何实情似乎对他都没有关系。他的这副神态使人觉得警察局长这样做是心血来潮。局长们常常有些怪念头。
“我发狂似地爱上了一个女人,她就是那个为自己高兴使债主扫兴而经常旅行的经纪人法莱克斯的情妇。”
“是杜·瓦诺布尔夫人吗?”治安警察问。
“对。”佩拉德继续说,“供养她一个月,就要花掉我一千多埃居。我装成阔佬,雇了贡当松做佣人。先生,这一切全是实情,如果您愿意让我留在车里等您,我可以凭自己是前警察局长的身份发誓,您立刻上旅馆去问问贡当松就知道了。不仅贡当松会向您确认我刚才荣幸地对您说的这一切,而且您会看见到那里去的杜·瓦诺布尔夫人的贴身女仆,她今天上午应该前来告诉我们对我的建议是否同意,或是她的女主人还要提出什么条件,老猴子善于做鬼脸:我提议一个月一千法郎,还有一辆马车,这就合一千五百了。五百法郎的礼品,再加上同样数额的钱用于社交聚会、晚宴和看戏。您看,我对您说一千五百埃居,一点也没有错。像我这样岁数的人,为了最后一次兴致,完全可以花上一千埃居。”
“啊,佩拉德老爹!您还这么喜欢女人,竟愿意……?您可是超过我了。我六十岁了,节制得很好……不过,如果事情真的如您所说的那样,我想,为了办成这件能满足您兴致的事,您得有个外国人的模样吧。”
“您一定知道,佩拉德或是麻雀街的康奎尔老爹……”
“对,不管哪一个,对杜·瓦诺布尔夫人都不合适,”卡洛斯接着说,他获悉了康奎尔老爹的地址,心里暗暗高兴。“大革命以前,我有过一个情妇,”他说,“这个女人过去被一个行刑者供养,这种人被称为刽子手。有一天看戏时,她因一枚别针而恼火……那时人们都这样说,她便嚷起来;‘啊!刽子手!’‘你又想起他了?’坐在她旁边的人对她说……。嘿!亲爱的佩拉德,由于这句话,她离开了那个男人。我猜想,您是不愿这样当众受辱的……杜·瓦诺布尔夫人是个跟体面人来往的女子,有一天我在歌剧院碰到她,觉得她非常漂亮……亲爱的佩拉德,还是叫车夫重回和平街吧,我跟您一起到您的住处去,我亲眼看看是怎么回事。这样,向局长先生口头汇报一下也许就可以了。”
卡洛斯从身侧的衣袋里取出一只内壁镀金的黑色鼻烟盒,打开,用非常亲切的姿态向佩拉德递去鼻烟。佩拉德心里想:“这就是他们的警察!……天哪!如果雷努瓦先生或德·萨尔蒂纳先生再次来到世上,他们会说些什么呢?”
“您说的也许是事实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亲爱的朋友。”假治安警察嗅完他那撮鼻烟,说,“您在过问纽沁根男爵的风流韵事,大概想将他套上绞索吧。您用手枪没有打中他,这回想用大炮瞄准他。杜·瓦诺布尔夫人是德·尚碧夫人的朋友……”
“啊!见鬼!千万不能上钩!”佩拉德心里想,“他比我想象的要厉害,他在捉弄我,他口头说要放我,但却继续在盘问我。”
“怎么样?”卡洛斯用庄重的权威姿态问。
“先生,我为德·纽沁根先生寻找那个他爱得发狂的女人,我这样做确实不对。正因为这一点,上级不再喜欢我,因为据说我触及了重大利害关系,而我自己却蒙在鼓里(这位下级法官不动声色)。不过,我干了五十二年警察,我完全了解这一行。”佩拉德继续说,“所以,自从局长”先生申斥我以后,我就不干了。局长先生肯定是有理由的……”
“如果局长先生要求您放弃您的这桩风流事儿,您也会放弃吗?要是这样,我想,这是您对我说的话是否真诚的最好证明。”
“他咄咄逼人!真厉害!”佩拉德心里想,“啊!见鬼!如今的警察真抵得上雷努瓦先生手下的警察呢!”
“放弃?”佩拉德说,“我要等待局长先生的命令……嗯,您想上去的话、这就是旅馆了。”
“您从哪里搞到经费的?”卡洛斯突然问,摆出一副富有洞察力的姿态。
“先生,我有一位朋友……”佩拉德说……
“您就把这一切向一位预审法官说一说!”卡洛斯接着说。
这大胆的一幕是卡洛斯的精心设计,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能想出这种简单易行的计策。那天清早,他叫吕西安去德·赛里奇伯爵夫人家。吕西安请伯爵的私人秘书以伯爵的名义去询问警察局长有关德·纽沁根男爵雇用密探的情况。私人秘书回来时带来关于佩拉德的一份记录,那是一份抄来的档案摘要:
一七七八年进入警察局。两年前从阿维尼翁来到巴黎。
无财无德。手中握有国家机密。
住麻雀街,化名康奎尔。康奎尔是他家庭所在地的一块小
地产名称,位于沃克吕斯省。经营实业的体面家庭。
最近,有位名叫泰奥多尔·德·拉·佩拉德的侄孙来访。
(参见一名警察的报告,文件第三十七号。)
“贡当松给他当黑白混血男仆的那个英国人,大概就是他!”当吕西安带来书面记录并亲口汇报情况后,卡洛斯大声说。
三小时之内,这个具有大将活动能力的人派帕卡尔找了个无辜的同谋,叫他扮成便衣宪兵,自己则乔装成治安警察。在马车里,他犹豫再三想杀佩拉德,但最后还是决定自己不亲手搞暗杀,他准备告诉几个释放出狱的苦役犯,说佩拉德是百万富翁,用这种办法在适当时候干掉佩拉德。
贡当松正在与杜·瓦诺布尔夫人的贴身女仆谈话,佩拉德和他的同行者听到了贡当松的声音。佩拉德于是向卡洛斯示意,叫他待在第一间屋子里。那表情似乎对他这样说:“您马上可以判断出我说的话是否真实。”
“夫人一切都同意。”阿黛尔说,“夫人此刻正在一位朋友德·尚碧夫人家里。德·尚碧夫人在泰布街有一套配有家具的房子,租期还有一年,说不定她会把这套房子给我家女主人。我家夫人在那边接待约翰森先生更加合适,因为家具还很新,先生跟德·尚碧夫人谈妥后,可以为夫人买下这些家具。”
“好吧,孩子。这不是骗局,也是烟幕。”混血仆人对姑娘说,姑娘听了大惊失色,“不过我们两家都有份……”
“嘿,你这个黑鬼!”阿黛尔小姐叫起来,“你那个阔佬如果是真正的阔佬,他完全可以把家具送给夫人。房契一八三0年四月到期,你的阔佬如果感到满意,可以再续租约嘛。”
“我感到很满意!”佩拉德走进门去,拍着贴身女仆的肩膀口答说。
他向卡洛斯打了个暗号。卡洛斯用一个表示同意的手势作了回答,他已经明白这个阔佬将继续扮演这一角色。但是,这场戏却因另一个人物的闯入而突然改观了。这个人物就是科朗坦,无论卡洛斯还是警察局长都不能把他怎么样。他当时看到门开着,便顺路进来看看老朋友佩拉德怎样扮演阔佬的角色。
“局长总在找我的麻烦!”佩拉德凑近科自坦的耳边说,“他发现我乔装阔佬了。”
“我们将把他赶下台。”科朗坦在他朋友的耳边说。
接着,他向法官冷淡地打个招呼,便暗暗地观察起这个人来。
“您待在这里,等我回来。我去警察局。”卡洛斯说,“如果不见我回来,您就可以去寻欢作乐了。”
这几句话是在佩拉德耳边说的,这样就不会在贴身女仆前揭穿佩拉德的老底了。卡洛斯说完话便出去了。他看到这个新来的人金发碧眼,认为是生性冷峻残忍的一类,所以不想在这个人的目光下逗留。
“这是局长给我派来的治安警察。”佩拉德对科朗坦说。
“啊!”科朗坦回答。“你中奸计了!这个家伙鞋底藏着三副牌,从脚在鞋里的位置就能看出来,再说,治安警察也不需要化装嘛!”
科朗坦飞快下楼,想弄清自己的怀疑是否正确。卡洛斯正登上马车。
“喂!神甫先生?……”科朗坦喊道。
卡洛斯扭过头来,看见了科朗坦,然后进了他的马车。不过,科朗坦还来得及对着车门说了一句:“这就是我想知道的全部情况……上马拉凯河滨!”科朗坦向车夫喊道,语气和眼神里都充满了冷嘲热讽。
“啊!”雅克·柯兰心里想,“这下子我算完了!他们知道了底细。必须走在他们前头,特别是要弄清楚他们要把我们怎么办。”
科朗坦过去见过卡洛斯·埃雷拉神甫五六次,这个人的目光很难叫人遗忘。科自坦首先认出的是那宽宽的肩膀,然后是浮肿的脸以及从鞋里垫高三寸的花招。
“啊!我的老朋友,这回人家可把你给摆布了!”科朗坦见卧室里只有佩拉德和贡当松,便这样说。
“谁?”佩拉德叫起来,语气中有嗡嗡的颤音,“今后的日子里,我决不会让他太太平平。”
“这个人就是卡洛斯·埃雷拉神甫,可能就是西班牙的科朗坦。一切都明白了,这个西班牙人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蛋,他想靠一个漂亮姑娘的长枕头捞钱,让那个小伙子发财……看你想不想跟这个有手腕的家伙较量了,我看他像魔鬼一样诡诈。”
“哦!”贡当松大声说,“艾丝苔被扣押的那一天,他得了三十万法郎,他当时就坐在马车里!那眼睛,那前额,那麻子点,我全记得。”
“啊!我要是得了这钱,我的可怜的莉迪会有一份多么美好的嫁妆!”佩拉德叫起来。
“你继续扮演你的阔佬角色,”科郎坦说,“为了在艾丝苔那里有个耳目,必须让她与瓦诺布尔保持联系,艾丝苔是吕西安·德·鲁邦普雷的真正情妇。”
“人家已经敲了纽沁根五十多万法郎了。”贡当松说。
“他们还需要这么多钱,”科朗坦接过话头说,“鲁邦普雷的地产价值一百万。老爹,”他拍拍佩拉德的肩膀说,“你能得到十多万,可以给莉迪出嫁用了。”
“别对我这么说,科朗坦。如果你的计划落空,真不知道我还能干些什么……”
“这笔钱,你也许明天就能得到!亲爱的,这个神甫很狡猾,是个高级魔鬼,我们得甘拜下风。不过,他已经在我的掌心里。他有头脑,他会投降的。你要尽量装出阔佬的傻样,什么都不要担心。”
这一天,真正的对手已经在开阔的场地上面对面相遇了。当天晚上,吕西安去格朗利厄公馆打发晚间的时光,那里宾客很多。当着全客厅的人的面,公爵夫人将吕西安留在自己身边,说了一会儿话,对他显得很热情。
“您最近出去旅行了吗?”她问吕西安。
“是的,公爵夫人。我妹妹想要促成我的婚事,作出重大牺牲,我因此能购得鲁邦普雷地产,将它跟其他财产归并在一起。我的那位巴黎的诉讼代理人十分能干,地产拥有者听说买主姓名后想提高价格,他设法为我免除了这项麻烦。”
“有一座城堡吗?”克洛蒂尔德满心欢喜地问。
“有一个很像城堡的东西。不过,最明智的做法是利用它作材料建一座现代化的房屋。”
克洛蒂尔德的眼睛透过满意的微笑放射出幸福的光芒。
“今天晚上,您跟我父亲玩一盘惠斯特◎,”她小声对他说,“我希望半个月以后会邀请您吃晚饭。”
◎一种牌戏,桥牌的前身。
“啊,亲爱的先生,”德·格朗利厄公爵说,“听说您购买了鲁邦普雷地产,我向您祝贺!对那些说您欠债的人,这是一个很好的回答。我们这些人,可以像法国或英国一样,我们可以有公债。可是,您看,没有财产的人,那些刚刚起步的人,就不能用这种语调说话了……”
“可是,公爵先生,为这块地产,我还欠着五十万法郎呢!”
“那就必须娶一个能给您带来这笔钱的姑娘。不过对您来说,在我们这个地区,您很难找到有这笔财产的对象,这里人给女儿的陪嫁都很少。”
“他们的姓氏已经足够了。”吕西安回答。
“我们只有三个人玩惠斯特:莫弗里涅斯,德·埃斯帕尔和我,”公爵说,“您愿意跟我们一起凑成第四个人吗?”他指着牌桌对吕西安说。
克洛蒂尔德走向牌桌看父亲打牌。
“她希望我拿这个。”公爵轻轻地拍着女儿的手说,一边膘了吕西安一眼。吕西安显得很严肃。
吕西安与德·埃斯帕尔搭档。他输了二十路易。
“亲爱的母亲,”克洛蒂尔德走过来对公爵夫人说,“他很聪明,是故意输的。”
吕西安与德·格朗利厄小姐说了几句情意绵绵的话,于十一点回到家里上床就寝,想着自己一个月以后就会获得全面成功的事,因为他毫不怀疑自己将成为克洛蒂尔德的未婚夫,一八三○年四句斋之前就能结婚了。
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