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樱-第2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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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李亚峰扯住了王琦声的袖子,“你还有什么事?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到哪儿去?”
李亚峰却是好心,如果华文昌真的出事了,那王琦声几乎已无处可去,正该留在神农谷,或是齐上小虞山,众人戮力同心,准备应变才是。
“李先生厚爱,老夫惭愧。”王琦声面上浮现苦笑,道“不是老夫矫情——老夫既是妖精,还真羞与群仙为伍。何况,华先生曾托孤于老夫,老夫在身不由己之前,总得先……”
王琦声的话没有说完,身形已在空中消失不见。
“托孤?”李亚峰有些傻眼,“托的啥孤?”
李亚峰就这样挠着头,呆立在寒潭旁边,心里胡里胡涂地不住叫苦。而天下大局,又生大变。
而且这一变——将是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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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聚首
“喝了这杯酒,就是兄弟!”
李亚峰的身板挺得笔直,双手捧着酒杯向前一递,随即回手一口干了,脸上涌起一阵潮红。
“你喝多了。”钱强拦住了李亚峰去抓酒瓶的手,皱眉道。
“呃……干!”李亚峰打了个酒嗝儿,不管不顾,强抢过酒瓶,比划一下,仰头就灌。
“师父!”张甜叫一声,红扑扑的小脸上写满了不乐意,“你别再乱认兄弟了好不好?”
钱强一乐,不再拦着李亚峰,挑衅般地看着张甜,“来,小甜,叫声师伯听听。”
“你!”张甜怒目而视。
李淳风与华八坐在一旁,满脸苦笑。
华佗门的禁地里从没如此热闹。
“山”字部藏书洞的深处摆开一桌酒,到席的人不多,李亚峰、王信、钱强、俞思思、张甜,还有李淳风和华八,再加上一个太白剑派的掌门李白,总共八位。
这桌酒席是李亚峰作东,许久没有踏足到此,回想当年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确认了鬼神之说,心中感慨良多,几杯浊酒下肚,他便情不自禁地放浪形骸起来,教众人吃惊。
禁地中,依旧是晶屏玉柱、流辉宛转,地板上乌黑的两个“逆天”大字也还无恙,只是墙壁当中挂着的华佗全身背像上不知被谁狠狠地打了个叉,萧索中透出几分荒诞。
“老大,别喝了。”王信罕见地正经,“叫大家过来,你不是有事?”
“啊……对!有事!”李亚峰半醉佯狂,拿筷子指着张甜,“你……回去!”
“嗯?”
张甜一时糊涂了,又接着听见李亚峰吩咐,“钱强,你还有……那个……你们两口子,也……给我回去!”
钱强白了李亚峰一眼,“回哪儿去?”
“该回哪儿……回哪儿!反正,别在这儿……呆了!”李亚峰摇摇头,不耐烦地,“就你……你啰嗦!”
这句话说完,李亚峰的口齿一下就清晰了,转身向李淳风和华八说道,“祖爷爷,师父,你们也一块儿回去——我把他们三个托付给你们了。”
“还有青莲先生,青莲先生诗酒江湖,自有归处,但今后如果有缘,请青莲先生也记得关照一下小甜和钱家这两口子。”
“不敢。”李白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含笑抱拳,算是应承下来,李淳风和华八却同时变了颜色,颇为不乐。
“师父!”张甜抢在众人之前开口,大是不依地问,“你让我回哪儿去啊?”
“你就不打算回家了?”李亚峰反问。
“这个……”张甜犹豫一下,“我总不能这个时候走啊……师父,你现在……”
“得,得。”李亚峰苦笑着,“小甜,退回去两年,你跟我可还是同学——这个……你就别再这么一口一个‘师父’了吧。”
“师父?”张甜心一颤,有些委屈地,“你不要我这个徒弟了?”
“咳……”李亚峰小心地瞥了一眼李淳风与华八,慢慢地说,“小甜,华佗门是怎么一回事,你也知道了……你要是非不乐意,就拿‘师父’俩字儿当外号叫,反正我就这么听着,咱们还是同学,呃……还是朋友,就别拿华佗门的辈分说事儿了吧。”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就这么定了——我也还有事儿要拜托你,到头来恐怕你还得拿我当挡箭牌,那是后话,一会儿我再跟你交代。”李亚峰飞快地拦住话头,转而向华八正色说道,“师父,我这样安排您不会怪我吧?”
“为师怪你什么?”华八黑着脸,“你有你的苦心,总之,小甜还是为师的传人。”
“还是师父聪明。”李亚峰笑得有点儿心虚。
“这……怎么回事啊?”张甜还糊涂着。
“小甜,其实,我是想……”李亚峰解释起来。
他早打算让张甜回家了,只是接连有事,上了一回天庭后就不得安闲,顾此失彼了。
在华文昌经历的那五百年光阴,张甜是名副其实的“华十”,天庭征伐无定乡,张甜被哪吒三太子一枪刺死,魂飞冥冥。李亚峰要避免这个结局。
还有李淳风与华八,为护送凝翠崖中的无名金丹,甘受天雷轰顶,形神俱灭。这同样不是李亚峰所能接受的。
尽管因为华文昌的参与,历史将不再重演,但李亚峰心里总存着疑虑,不愿再让自己关心的人涉险;此外,在那个对他来说已经变得遥远的现实社会当中,也还有人一直被他牵挂。
李亚峰要张甜回家,替自己在双亲膝下尽孝,有必要的话,打出中医界“小祖师”的旗号,旧中医也好,新中医也罢,传下几个古方,治病救人。就算张甜年轻识浅,有李淳风和华八压阵,再有一个“亚洲苍雷”钱强的世故精明,总不至于落个怀璧其罪。
这番安排说完,张甜默然了。从她撞开雷州外国语学校体育器材室的门,嚷着要跟李亚峰学飞的那一天起,她的生活已经注定了与众不同;但现在,事局的发展再没了她参与的余地。
李亚峰走得太远了。
所以张甜只得答应,她隐隐发觉李亚峰的话里话外透出的是安排后事的意思,更不好再固执坚持。
钱强也只有这么听着,在某种程度上,这个来自五百年后的时空捕手,历史的弃儿,比张甜更能理解李亚峰的苦心。
“记得给我你的消息。”钱强喝干了杯中的酒。
“你已经见证了历史。”李亚峰微笑,“将来要不要写本书出来?”
“算了。”钱强摇头,“题材只能是玄幻小说,这年头,没人看的。”
“等等!”俞思思忽然嚷起来,“李亚峰,我……我爷爷……”
“俞老爷子应该不会有事吧?”李亚峰不确定地回答,“等到一切事了,我想……他会去找你的……”
俞思思眼中噙着泪,慢慢地点头。
五百年后,俞思思被俞曼收养,在中国玄学院大放异彩,但历史很难再度重演了:清泉君俞曼空负了海山八义之首“无敌子”的名号,让浑沌占了躯壳,元气大伤,至今虽已脱身,却只能在观音的净瓶里休养,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再度破茧而出,实在难说得很。
李亚峰也只有这样安慰俞思思,心里念着好在她还有一个钱强可以倚靠。
“大家放心,我跟浑沌的一战也不是没有胜算,到时候就都好了。”李亚峰站起来,举杯,“我也没心思在天上乱混,还是回家,一面当大夫一面写书——俞思思,那时候估计你就能找到未来的坐标,一样还能回去。”
“总之,大家祝我成功!”
“祝你成功!”
很俗的祝福语结束了这场有些沉重的酒席。
自始至终,李白几乎没有说话。
无定乡初见,李白曾许李亚峰为“知己”,席上听那四字“诗酒江湖”,心中明白这才是李亚峰所向往的生活,身不由己,他是将这梦托付给自己了。
果不其然,散场,李亚峰经过李白身侧,耳语般地小声说道,“小子冒昧,惶恐无地。”
李白一愣,却见李亚峰逃也似地走了。
“老大,你……”出了山字部藏书洞,王信诧异地瞪着李亚峰通红的脸庞。
“要死了……”李亚峰一头钻进药田不肯出来,手足无措地嘟囔,“那可是李白啊……”
“……”王信有点儿傻眼,愣愣地说,“以前也就算了,现在你什么世面没见过,跟元始天尊对桌打麻将都敢作弊的人物,怎么还……”
“你难道不懂?”李亚峰扔过去一句,讪讪地叹了口气。
“我就是琢磨着……算了,也没啥。”王信欲言又止,倒是脸上的笑容欢畅得很。
王信知道,华文昌下落不明,事局将有大变,本来就打定了主意不离李亚峰左右,刚才听着那些后事安排,险些以为自己也要被赶了回去;但李亚峰对此没提只言片语,显然是早明白了自己的决心。
这让他欣慰。
“接下来……”王信想到这里,刚要发问,却被李亚峰先接住了话头:“王信,跟我去一趟大夏山吧。”
大夏山。
李亚峰并不知道大夏山的所在,可他却能找得到王琦声的儿子王宇——早先,华文昌搅局无定乡赛珍大会,将李亚峰逐到三危山上,王宇率三山十八友拔刀相助。李亚峰感其情,与之结拜,王宇算是“四弟”。
后来王琦声认华文昌为主,带领王宇暨一众门人出无定乡,避隐大夏山,厉兵秣马;而李亚峰事多,又顾忌华文昌,便与王宇少通了消息。
今时今日情形不同,他从王琦声处得知华文昌为浑沌所困,那算起来大夏山上的一帮妖精正与自己是同仇敌忾,少了一个华文昌从中掺合,他也就乐得与妖精们“再续前缘”。
何况,那日王琦声报信之时语焉不详,李亚峰还有满心的疑问要跟他商讨一番。
是以李亚峰便燃起了信香,联络王宇,这才跟王信一起到了大夏山上。
向来有大神通者,能自领一界,三清尊神的太清、上清、玉清三境如是,矮胖老人——天灵宗主凝翠崖——的清灵洞天如是,勉强说来,海山八义的无定乡亦如是;而贤王王琦声,则以大夏山为界,自成一统。
——在往日,这还算得天下间不大不小的一个隐秘,如今却论不上什么了。
李亚峰与王信由王宇引领,沿山路上行,满目青翠欲滴,多见奇花异草,自知大夏山纵然不若无定乡一般方圆千万里数,也是福地洞天之属,却也懒得惊异,只默然前行。
“大哥……家父如今不在山上……”王宇情知李亚峰到访必然有事,但他做不得主,只得嗫嚅着赔笑说话,隐隐地显得心虚——起初结拜时,王信还教给他要喊“老大”,可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一声“大哥”说出来,竟显得兄弟间有些生分。
“我知道。”李亚峰闷闷地接口,心中波澜起伏不定。
话说他此来大夏山,是打算“认亲”来了。
王琦声传讯时,曾提到华文昌“托孤”,让李亚峰坠了五里云雾,不知道华文昌从哪儿弄出个“孤”来,很是苦恼了几日。
后来,他想到世上应无事能瞒得过矮胖老人,连番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华文昌当年入心魔界后并不安份,竟养了个女儿出来——如今更寄在了天外天的阿房宫里,由姜冉和曹暮照料。
李亚峰经历的事情也够多够奇了,但这消息还是让他如遭雷亟。
待得反应过来,他先是哭笑不得,随即想通了几件事情,便很有些失魂落魄了。
因为姜冉。
李亚峰被钱强劝导,满心想的是只要手中掌握了江山,自然也就有了江山中的姜冉,再把一颗鲜红滚烫的心儿剥开来看,不愁心上人不会感动。
这本身是出于对姜冉的了解——但同时正是因为这种了解,他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在玉清境败走之后再遇姜冉,竟然会遭了冷遇。
痴心绝对,自己不如华文昌多矣!
先前李亚峰存了侥幸,只想着在那迷失的五百年中,无论华文昌为姜冉如何受苦,终究与现实无关,再者自己与姜冉“定情”在先,只要没了华文昌这个阻碍,万事好说。
但是,实实在在,华文昌吃过的苦头,甚至叫李亚峰这个当事人都觉得太惨了一点儿……
上溯历史而回,苦心孤诣隐忍不发,只求再续前缘;痴心之甚,迷失心魔界中,遗一女而身为天下所笑;费尽心机,以无上之坚毅强战鸿蒙浑沌,到头来却终遭惨败,一生所愿尽皆成空……
悲情之甚,无以复加。
——跟华文昌一比,古往今来的情圣们都得去死了……
姜冉实在是没有不对华文昌刻骨铭心的理由,除此之外,她已无路可退。
诚然,感动不能等同于感情,可李亚峰太过了解姜冉,他猜得出,姜冉一旦感动,也就是动了感情——再说,凭什么就只是感动了?
谁敢说姜冉没有真的动情?
那天姜冉不理自己,难道还不足够说明了什么吗?
她是已经选择过了啊。
甚至,李亚峰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即便华文昌被浑沌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