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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理智与情感-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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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四年前寄居在我舅舅家。我舅舅住在普利茅斯附近的郎斯特普尔。我们就在那儿开始认识的,因为我姐姐和我常呆在舅舅家。我们也是在那里订的婚,虽然是直到他退学一年后才订的。随后他几乎总是和我们呆在一起。你可以想象,瞒着他母亲,得不到她的认可,我是不愿意和他订婚的。但是我太年轻,太喜爱他了,不可能采取应有的慎重态度。达什伍德小姐,虽说你不如我了解他,但是你常见到他,知道他很有魅力,能使一个女人真心地爱上他。”

“当然,”埃丽诺不知所云地答道。可是,沉吟片刻之后,她又对爱德华的信誉和钟情恢复了自信,认为她的伙伴一定是在撒谎。于是,便接着说:“同爱德华.费拉斯先生订婚:不瞒你说,你的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确如此——请你原谅;不过,你一定闹错了人,搞错了名字,我们不可能指同一个费拉斯先生。”

“我们不可能指别人,”露西含笑叫道。“帕克街费拉斯太太的长子、你嫂嫂约翰·达什伍德夫人的弟弟爱德华.费拉斯先生,这就是我所指的那个人。你必须承认,我把全部幸福都寄托在他身上了,我才不会把他的名字搞错呢。”

“很奇怪,”埃丽诺带着揪心的悲伦和困窘说道,“我竟然从未听见他提起过你的名字。”是没有。考虑到我们的处境,这并不奇怪。我们首先关心的,是要保守秘密。你本来并不知道我和我家里的人,因而他没有必要向你提起我的名字。再说,他一向生怕她姐姐疑神疑鬼的,这就构成足够的理由,使他不敢提及我的名字。”

她不作声了。埃丽诺的自信消失了,但她没有失去自制。

“你们订婚都四年啦,”她带着沉稳的口气说。

“是的。天知道我们还要等多久。可怜的爱德华!他给搞得垂头丧气的。”露西从衣袋里取出一幅小画像,然后接着说,“为了避免搞错,还是请你瞧瞧他的面孔。当然,画得不很像,不过,我想你总不会搞错画的是谁。这幅画像我都保存了三年多啦。”

她说着把画像递进埃丽诺的手里。埃丽诺一看,如果说她唯恐草草作出结论和希望发现对方在撒谎,因而还残存着这样那样的怀疑的话,那么她却无法怀疑这确是爱德华的面貌。她当即归还了画像,承认是像爱德华。

“我一直未能回赠他一张我的画像,”露西继续说,“为此我感到非常烦恼,因为他一直渴望得到一张:我决定一有机会就找人画一张。”

“你说得很对,”埃丽诺平静地回答道。随后她们默默地走了几步,还是露西先开了口。

“说真的,”她说,“我毫不怀疑你会切实保守秘密的,因为你肯定知道,不让事情传到他母亲耳朵里,这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我敢说,她绝对不会同意这门婚事。我将来没有财产,我想她是个极其傲慢的女人。”

“当然,我可没有要你向我吐露真情,”埃丽诺说,“不过,你认为我可以信得过,却是再公道不过了。我会给你严守秘密的。不过恕我直言,我对你多此一举地向我吐露真情,委实有些诧异。你至少会觉得,我了解了这件事并不会使它变得更保险。”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地瞅着露西,希望从她的神色里发现点破绽——也许发现她所说的绝大部分都是假话。不料露西却面不改设,你恐怕会认为,”露西说,“我对你太随便了,告诉你这些事情。诚然,我认识你的时间不长,至少直接交往的时间不长,但是凭借别人的描述,我对你和你一家人了解了很长时间。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几乎像旧友重逢一样。况且,碰到目前这件事,我向你这么详细地询问了爱德华母亲的情况,确实觉得该向你作些解释。我真够不幸的,连个征求意见的人都没有。安妮是唯一的知情人,可她压根儿没长心眼。她确确实实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总是害得我提心吊胆的,生怕她泄露出去。你一定看得出来,她的嘴巴不牢。我那天一听见约翰爵士提起爱德华的名字,的的确确吓得要命,唯恐她一股脑儿捅出来。你无法想象,这件事让我担惊受伯,吃了多少苦头。使我感到惊奇的是,这四年来我为爱德华受了这么多苦,如今居然还活着。一切都悬而未决,捉摸不定,同他难得见见面——一年顶多见上两次。我真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的心居然没有碎。”

说到这里,她掏出手帕,可是埃丽诺却不那么怜悯她。

“有些时候,”露西擦了擦眼睛,继续说,“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干脆吹了,对双方还好些。”说着,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同伴。“然而,还有些时候,我又下不了这个狠心。我不忍心搞得他可怜巴巴的,因为我知道,一旦提出这个问题,定会搞得他痛不欲生。这也是替我自己着想——他是那样的可爱,我想我又和他断不了。在这种情况下,达什伍德小姐,你说我该怎么办?要是换成你会怎么办?”

“请原谅,”埃丽诺听到这个问题吃了一惊,只好答道,“在这种情况下,我也拿不出什么主意,还得由你自己做主。”

“毫无疑问,”双方沉默了几分钟之后,露西继续说道,“他母亲迟早要供养他的。可怜的爱德华为此感到十分沮丧!他在巴顿时,你不觉得他垂头丧气吗?他离开郎斯特普尔到你们这里来的时候哀伤极了,我真担心你们会以为他害了重病。”

“这么说,他是从你舅舅那儿来探望我们的?”

“哦,是的,他和我们一起呆了两个星期。你还以为他直接从城里来的?”

“不,”埃丽诺答道,深有感触地认识到,一桩桩新的情况表明,露西没有说假话。“我记得他对我们说过,他同普利茅斯附近的一些朋友在一起呆了两个星期。”她还记得她当时很惊奇,因为他没有再提到那些朋友,连他们的名字都绝口不提。

“难道你不觉得他抑郁不乐吗?”露西重复问道。

“确实是这样,特别是他刚到的时候。”

“我恳求他尽量克制自己,免得你们疑心出了什么事。可是他因为不能和我们在一起多呆些日子,再加上看到我那么伤感,他也十分忧伤。可怜的家伙!我担心他现在还是那副样子,因为他写起信来语气还是那么沮丧。我就在离开埃克塞特前夕收到他的一封信。”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信,漫不经心地让埃丽诺看了看姓名地址。“你想必是认得他的笔迹的,写得可漂亮啦。可是这封信写得不加平常工整。他大概是累了,只是凑合着写满了一页,”

埃丽诺一看,果然是爱德华的笔迹,也就无法再怀疑了。她原来认为,那个画像可能是她意外搞到的,而不见得是爱德华的礼物。可是他们之间的通信关系只有在明确订婚的情况下才可能建立起来,别无其他理由。转瞬间,她几乎为感情所压倒——情绪一落千丈,两条腿几乎站都站不住了。但是她干万要顶住,她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抑郁之感,结果立即见效,而且当时效果还很不错。

“在长期的分离中,”露西说,一面把信放回口袋里,“互相通通信成为我们唯一的安慰。是的,作为我,他的画像也是个安慰,然而可怜的爱德华连这也没有。他说他只要搞到我的画像,就会觉得宽慰多了。他上次去郎斯特普尔时,我送了他一绺头发,嵌在一只戒指上,他说那对他是个慰藉,但是顶不上画像。你见到他的时候,也许注意到那只戒指了吧?”

“注意到了,”埃丽诺说,在她那平静的语气后面,隐藏着她从未感到过的激动和忧伤。她感到屈辱、震惊和惶恐。

幸好,她们现在来到乡舍跟前,谈话不能继续下去了。斯蒂尔姐妹和她们一起坐了几分钟,便起身告辞回庄园去。这样一来,埃丽诺才得以纵情地去思索,去忍受痛苦了。

 第一章

尽管埃丽诺一般说来并不相信露西的话,可她经过认真考虑,却再也不能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因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诱使她编造出这种谎言。因此,露西称为事实的这些情况,埃丽诺无法再怀疑,而且也不敢再怀疑。这些情况都有充分的证据,这些证据或则大致属实,或则确凿无疑,除了她自己的主观愿望之外,无论如何也得不出相反的结论。他们在普赖特先生家的际通是其他情况的依据,既无可置疑,又令人惊愕。爱德华在普利茅斯附近的访问,他的忧郁心情,他对自己前途的忿忿不满,他对她本人的反复无常,斯蒂尔妹妹对诺兰庄园和她们的亲属了如指掌(这常使她感到惊奇),那幅画像,那封信,那只戒指,这一切构成了一连串证据,打消了她怕冤枉他的一切顾虑,证明他亏待了她,这是任何偏爱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她憎恶他的这种行径,悔恨自己受了欺骗,一时间只知道自我怜悯。但她心里转瞬又涌起别的念头,别的考虑。难道爱德华一直在存心欺骗她?难道他是一片虚情假意?难道他与露西的订婚是真心实意的订婚?不,不管从前情况如何,她现在并不这么认为。他只喜欢她一个人,这一点她决不会搞错。在诺兰庄园,她的母亲、妹妹、范妮都知道他喜欢她。这并不是她的虚荣引起的错觉。他当然是爱她的。这一信念使她心里得到了多大的安慰!有了这一点,她还有什么不可原谅他的!想当初,他已经开始感到她对他有着一股异乎寻常的诱惑力,却偏要继续呆在诺兰庄园,真该受到责备。在这一点上,他是无可辩白的。不过,如果说他伤害了她,那他更伤害了他自己!如果说她的情况是令人怜悯的,那他的情况则是无可挽回的。他的鲁莽行动给她带来了一时的痛苦;不过他自己似乎永远失去了幸福的机会。她迟早是会恢复平静的,可是他,如今还有什么盼头呢?他和露西.斯蒂尔在一起会感到幸福吗?象他那样诚实、文雅、见识广博的人,假使连她埃丽诺都不中意,能对露西这样一个无知、狡诈、自私自利的妻子感到满意吗?

爱德华当时只有十九岁,青年人的狂爱热恋自然使他陷入了盲目,除了露西的美貌和温顺之外,别的一概视而不见。但是以后的四年——如果合理地度过这四年,可以使人长智不少——他也该发现她教育上的缺欠。而在这同时,露西由于常和下等人交往,追求低级趣味,也许早就失去了昔日的天真,这种天真一度为她的美貌增添了几分情趣。

爱德华与埃丽诺成婚尚且要遇到他母亲设置的种种障碍,那么他选择一个门第比她低下、财产很可能不及她多的女人作配偶,岂不是更加困难重重!当然,他在感情上与露西还很疏远,这些困难还不至于使他忍耐不住。但是,这位本来对家庭的反对和刁难可以感到欣慰的人,他的心情却是抑郁的!

埃丽诺连续痛苦地思考着,不禁为他(不是为她自己)骤然落泪。使她坚信不疑的是,她没有做出什么事情而活该遭受目前的不幸;同时使她感到欣慰的是,爱德华也没做出什么事情而不配受到她的器重。她觉得,即使现在,就在她忍受这沉重打击的头一阵剧痛之际,她也能尽量克制自己,以防母亲和妹妹们对事实真相产生怀疑。她是这么期望的,也是不折不扣地这么做的。就在她的美好,希望破灭后仅仅两个小时,她就加入她们一道吃晚饭,结果从妹妹们的表情上看得出来,谁也没有想到埃丽诺正在为即将把她和她心爱的人永远隔离开的种种障碍而暗自悲伤;而玛丽安却在暗中眷念着一位十全十美的情人,认为他的心完全被她迷住了,每一辆,马车驶近她们房舍时,她都期望着能见到他。

埃丽诺虽然不得不一忍再忍,把露西给她讲的私房话始终瞒着母亲和玛丽安,但这并未加深她的痛苦。相反,使她感到宽慰的是,她用不着告诉她们一些只会给她们带来痛苦的伤心事,因而省得听见她们指责爱德华。由于大家过于偏爱她,这种指责是很可能的,那将是她不堪忍受的。

她知道,她从她们的忠告或是谈话里得不到帮助。她们的温情和悲伤只能增加她的痛苦,而对于她的自我克制,她们既不会通过以身作则,又不会通过正面赞扬加以鼓励。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反倒更刚强些,她能非常理智地控制自己,尽管刚刚遇到如此痛心疾首的事情,她还是尽量表现得坚定不移,始终显得高高兴兴的。

虽然她与露西在这个问题上的头一次谈话让她吃尽了苦头,但是她转眼间又渴望和她重谈—次,而且理由不止一个。她想听她重新介绍一些有关他们订婚的许多详细情况,想更清楚地了解一下露西对爱德华的真实感情,看看她是不是真像她宣称的那样对他一往情深。她还特别想通过主动地、心平气和地再谈谈这件事,让露西相信:她只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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