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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金瓶梅传奇-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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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被巴结落人情;一个心喜有幸结交权贵,冷不丁牵上条热线,便连朝中也有了靠山,为日后平步青云,恰似搭起个云梯。
到得门前,徐知府站住脚步,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法圈门,挂着一个大红缎子绣花的门帘。门帘上诱的花纹,中间绣着两只狮子,一只大,一只小,叫做“带子入朝”,又叫“太狮少狮”,气魄非常之大。这原本是严嵩为取吉意,暗示他们父子自已。如今徐知府看了,更是称心,自以为还未进门,先逢此图,天命如此,认做吉兆,心中着实欢喜。走到里面,但见摆设更是豪华堂皇,螺铀床,太师椅,全套楠木家具。壁上全是名人字画,台上摆得古董玩器,却不知是从哪里掠获。这壁厢挂的焦尾瑶琴,那案上摆得残棋半局。屋里的雕刻也是精细非凡。
这儿是全套《八仙过海》,那面是整部《西厢记》,以及《二十四孝》、《和合二仙》种种,果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看到床栏上,徐知府吃了一惊,见两面雕着倒挂金龙。凤凰展翅,形态逼真,栩栩如生。徐知府想道:“便是皇帝,才睡得龙凤床,除皇帝皇后外,何人敢用?假若皇帝知道,岂非图谋不轨,耍招灭门之祸?难道这点道理,他也不懂,也忒是狂了1再仔细看时,方才明白,哪里是什么龙凤床?这边原不是龙,却是一巨蟒,粗看上去,不差分毫,仔细瞧来,龙有五只爪,叫五爪金龙,这蟒只有四只爪,虽同是一样气魄,也便无犯忌与不妥了,那边也不是凤凰,却是一只孔雀。何以见得?原来那凤凰神姿高贵,仪态端庄,而孔雀艳丽,却天生几分媚气,这是神姿之别。论起形态,凤凰是绝不开屏的,而孔雀则神喜屏开,这里雕得虽是微开之势,也便无忌讳了。徐知府心下晴叹他欲图华贵,却又不露把柄,可谓用心良苦,已所不及了!正是:堪笑权好慕龙凤,妄求非分盗天功。
且说二人进得内室,那美妾承蒙雨露新欢,起床不久,正倚着妆台施粉涂黛梳理,纤纤玉手,攒得金奴,又拾翠凤,蓦地从圆镜里面,见文华领进一个人来,恰是昨日夫君,今日门客!又是惊讶,又是羞渐,也不回头,只从镜子里面瞧着,越瞧越羞,连镜儿也红了。倒是徐知府知趣,心下虽也一惊,却立刻平静下来。
自知呼不得夫人,叫干娘一时也欠妥,梢一思讨,便拱手施礼道:“小人冒味,拜见娘娘,敬请乞谅1妙哉,娘字下面,又加一娘字,顺情入理,倒也相当。时人有《剔银灯》专道此时情景:与谁,同睡?蹬翻鸳鸯被?酸水涌上鼻腔涩,哭笑不是味。巢散鹊移,旧梦难回。张张口儿怎唤你,娘娘,别嘴!强笑胡答对!
这里一声娘娘未落地,那妇人心儿悠地一颤,身子微微一抖,又听地上啪地一响,早是手里金汉落地,脸上腾地烧将起来。恰待猫腰去拾那金钗。不料袖子一拂,竟将桌上镜儿碰倒跌落,一声响时,跌成无数碎片。又有诗道此景:往日夫妻今日客,几分情意几分错?一声娘娘刚出口,心未近时镜已破。那妇人自是羞惭,不知如何应酬。欲待言语,不知说甚才好;欲待躲避,心下又不舍。却是说也不妥,不说也不妥;留也不妥,躲也不妥,只是猫下腰来,心里小鹿般突突跳着,脸儿火一般烧着,手儿微微颤着,只是一片片拣着地上的碎镜遮羞。
文华见伏,却嘻嘻笑道:“如此看来,倒是旧情不忘了?”
徐知府识趣,便笑笑接言道:“破镜难圆,也不必再拾了。”丫环捧上茶来,妇人接过,先奉与文华一杯,又将一杯递到徐知府面前,却不递与他手里,只用纤细手指轻轻一推,便扭头去了。
徐知府先扯过一张椅子,倚桌说道,“请爹爹上坐。”文华道:“岂敢,岂敢:还是对坐的好?”徐知府哪里肯依,推让半晌,发急说道:“爹爹不肯上坐,儿子只好站立一旁侍奉了。”那妇人初听徐知府唤文华爹爹,先是一惊,自当是耳错,后来竟见他爹爹长、爹爹短呼个不停,便用罗袖半掩嘴儿,忍俊不住,哧哧偷笑起来。待文华呼她人坐,她只是不肯;徐知府拱手上前相请,便愈是不好意思,看她尴尬情态,文华哈哈大笑,,徐知府也强挤着面皮,嘿嘿赔笑起来。
茶毕,家人奉上酒肴,那妇人仍不肯人坐,两人劝让再三,方将一张椅子挪开桌旁,不远不近坐下,为二人斟酒对酌。徐知府道:“相爷天日之表,红日方中,向居京师;孩儿草茆微贱,何日入得京师,仰瞻他老人家龙颜?”
赵文华道:“爹爹虽居相位,却是代圣上亲躬朝政,日理万机,甚是繁忙。
待我回京之后,将贤弟孝敬之心禀报就是了。”
徐知府道:“爹爹在苏州可住多久?”
文华道:“今来江浙,名为提督,巡视军务,平抚海盗,实为圣上选美,暗为相父搜寻古玩珍画,可谓身兼三任,公私兼有之。抚倭寇之事,我自托与宗宪办理,无须费心。选美之事,近日便可了结。只是相父与我那世蕃兄弟极是酷爱古玩珍画,凡天下所闻所有,尽搜寻之。临来之时,又托咐再三,并命汤裱褙相陪,以辨真伪。我向闻吴中多书画,故绕道而来,事至如今,尚未有什么珍奇货物上手,还须搜寻数日”徐知府道:“不想那汤经历却是装裱行家?”
赵文华道:“那汤裱褙果算得当今装裱行家,大凡天下字画,一眼便可识得真假。便是古玩,也甚精通。他本在巡抚王抒门下,后至相府,颇为相父钟爱器重,便提拔为经历。”
那妇人半晌不语,如今却诧异道:“装裱字画的人儿,也可当官么?”
赵文华笑道:“你便不明白了,你道那官儿,都是有才有德人做的?天下高才圣德之人多如牛毛,但于我无益时,给他官儿何用?岂非养虎为患?何为才德?
为我所用者,便是有才;顺从听命者,便是有德。就是皇上,不也是把那养在宫中画画的,封为锦衣卫么?”
妇人叹道:“这些宫儿,哪个肯服?”
赵文华道:“这便是妇人之见了。想那权势,甚于刀杖,无权便是孙,有权便是爷。一旦权势在手,顺我者昌,逆我看亡,只怕那不要命的,才曾不依1妇人嬉笑道:“这等说,便愈是官大,愈发狠心了?”
赵文华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古今一理1徐知府听得这话,恰似是对自己说的,暗思忖道:“夺妾之事,亏得未和他计较,若便认得真时,岂不毁了我前程。幸喜今日聪明,讨得亲近,今朝中有相爷做靠山,怕日后图不得高官厚禄”想到这里,便瘪着笑脸说道:“孩儿无能,却也是此地父母官,相爷既托爹爹搜寻古玩珍画,孩儿也自当效力1赵文华摇头叹道:“说便容易,要办时却难了。
大凡世上珍宝,收藏之人,哪个肯露?莫说收买,便是寻访个踪迹,也如登天之难1徐知府听如此一说,先自犯起愁来,只恨不能一时效劳。思忖片刻,忽然拍掌说道:“有了,现今摆着一个,何不寻他一寻?”
赵文华心中一喜,道:“却是何人?”
徐知府道:“想那文徽明,也算得上当今名人,书画俱佳,与唐伯虎、祝允明、徐帧卿,人称‘吴中四才子’,文笔遍天下,一字便值千金。现今辞病在家,那长州离此不很远,何不去求他字画?”
赵文华初听之时甚喜,等他说出文徽明三字,恰似摔进冰窖,从头至脚都凉了。苦笑说道:“你只知其名,不知其人。那老儿,甚是狂妄古怪。叫化子求他字画,倒肯赏脸,只是偏不与富人,尤不肯与王府中人,说什么‘此法所禁也’,莫道是不肯赏你我脸面,便是周、微诸王以宝玩相赠,求他字画,不启封便还之,哪里肯写半字?前时曾有外国使者道经吴门,望里肃拜,他却见也不见1徐知府惊诧道:“如此说来,便是相爷,也不肯赏脸?”
赵文华道:“相父也曾屡次求他,只得一福字,却还是假的1徐知府怒道:
“岂有此理,难道他敢欺相爷不成?”
赵文华只是摇头苦笑,不作回答。
原来文徽明的字画名重当代,四方乞求诗文书画者,接踵于道,络绎不绝。
辞官在家之时,严嵩曾派人千里求书,徽明只是不见。后有一牧童,极喜书法,每早晚牧牛路过徽明家门,总望着他门上的福字,十分喜爱,拾得枝条,席地描摹,日复一日,从不间断。一日徽明出门,偶尔见他练字,写得龙飞凤舞,铁划银钩,顿挫生姿,甚是惊喜,便亲送他笔纸,又亲加指点,如何起笔、放笔、收笔。牧童勤学苦练,造诣益深,便是一个福字,能写出几十种样子。方圆百里的乡亲,亦都向牧童求字。后来牧童名声传到京城,严嵩听说是文徽明高徒,便出千金重酬,请牧童至京,在相府门上写下斗大福字。严嵩之意,在暗示徽明,一村野牧童,只学你一字,我便千金相酬,若得你亲笔,自是万金不辞!徽明闻知此事,只是冷冷一笑,置之不理。此后门下之徒,伪其名售赝作者颇多,徽明见给众人带来许多好处,也便不禁不理。由此留下“一字千金”的典故。
那徐知府听罢文华言语,心下思忖:“只是相爷权高势重,那老儿自侍狂妄,才求字画不成。我若隐下名姓,投其所好,不怕他不肯!若替相爷求得一字画,伯不是升官的阶梯1想到这里,竟向文华夸海口道:“孩儿愿去长州一行,设方取得老儿欢心,为相爷求得亲笔字画1文华哪里肯信,只是摇头道:“只怕贤弟枉费苦心,白白辛劳一趟。”
这话语却似拨火棍,越发使徐知府逞强,竟赌咒道:“若孩儿求不得那老儿字画,决不回来见爹爹1那妇人陪酒半日,插不得言语,此时见前夫着急起来,笑笑对他说道:“话说大了,怕是不好收常”又对后夫说道:“他去一趟,倒也有益无害。试试何妨?”文华喜允。正是:
献妻邀宠志未酬,卖笑媚好意绸缪。!
忍将笑骂铺云路,遥念干爹去长州。
次日,徐知府将衙中之事尽行嘱托,乔装改扮,正要亲自去长州求画,忽有衙役禀报:“启禀大人,现有诸方地保,拿得妖道一人,请大人查处。”徐知府听罢,心下叫苦,唯恐耽误行程。但因有案情在身,却又推托不得,慌忙换上袍服入衙,升堂审讯。
原来明时,四方道教颇多,尤以无为教、白莲教最盛。一人倡导,千百为群,遍布各地。虽为道教,却多是贫苦百姓参加,借烧香集会为名,抗交租税,打劫富豪,寻衅闹事,常与官府作对。各地州府,视若洪水猛兽,屡屡上表朝廷,请命取缔制裁。更遍出告示,禁止烧香集会,不许坐茶、讲经,不许容留游方僧道。
责成各地,各具结状,十家一保。如有司容忍放纵,查出定行参处,地保拿究,决不轻贷!一旦发现道教滋事,便着地保随时报州,州县逐级上报,严拿究治,不时巡查。
徐知府听得擒有妖道,哪敢怠慢?升上大堂,诸方地保便将妖道押解上来。但见这道人,真个有些异样:
头戴左笄渭,身披百衲衣。
芒鞋绝尘缘,皓齿隐珠讥。
恃方得仙道,修丹无踪迹。
秘密不能言,唯有圣明知。
地保呈上状纸,其略曰:苏州诸方地保联呈奏禀知府尊台大人:
为严禁左道,以正地方风化,人存忠孝,家事诗书,会勘得:云游妖道怪徒,倡为邪名,倚佛为名,骚乱乡里,行邪淫奸道之谋,所到之处,蛊惑愚蒙,授以生死轮回之说,蔽其耳目,中其膏育。且淫污童女,恣采女红,借修合丹汞之名,播淫成乱。至于灭绝礼教,男女杂淫,搜刮民脂,破财生事,尤为可恨。为清我圣贤之邦,除民之害,妖道罪恶深重,应照律议斩。
徐知府览状甚怒,喝道:“大胆妖道,你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从实招来1那妖道进得堂来,却不曾跪。诸方地保跪成一排。他兀自站立,恰似鹤立鸡群。
这时听得徐知府审讯,竟然背转身来,面南而立,只把屁股掉给堂上府台,仰天冷笑。徐知府看他清高狂傲,心下觉得羞辱,不由大怒,重重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妖道,见了本官,如何不跪?”
两旁衙役,喊声堂威,一时气氛森严肃穆。那妖道只是不睬,兀自站立,仰天大笑道:“无知狗官,休得卖弄淫威,慢说是你小小衙府,便是到那朝廷金殿之上,跪与不跪,也只随我便1徐知府被他嘲弄奚落,恼羞成怒,大喝一声:
“妖道休得放肆!你四方游说,妖言惑众,淫乱民女,罪恶昭彰,今又藐视公堂,辱骂本官,是何道理1妖道转过身来,闭目祈祷片刻,又望着地面,用脚尖划着圈儿,微微笑道:“来,来来,狗官你瞧,若认得这地上符时,我便从实招认。”
徐知府见他在地面不停地画,心中甚是诧异,又见跪成一排的地保个个掉转脑壳;两厢衙役人人伸长脖子,心中愈发好奇,身不由己,走下大堂来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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