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媒-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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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方才我撞见的,定是柔玉小姐了,怎么就有三个!那自观和尚的诗,头两句有些影响了。且世上除了我蒋青岩、张澄江、顾跃仙三人的才品,哪里还寻得第四个出来。若明日见了姑父姑母,管教送上门来。”正说话间,那老翁拱手道:“老夫从此南去,秀才可望西走,再过两个山岗,便是苎萝山了。”蒋青岩拱手作谢,别了老翁。
此时正是三月十五日,日已西沉,月明如昼。蒋青岩趁着月光,找到下处,张澄江和顾跃仙见了,忙来接住道:“青岩兄,你在何处去了?这一日小弟二人差人四处寻觅,恐怕这山中有虎狼,十分耽心。”蒋青岩笑盈盈道:“虎狼到没有,却有蝉娟。”张、顾二人闻言笑道:“青岩兄欺我,如此深山,那得有甚婢娟?”蒋青岩道:“两兄曾闻西子、王嫱,生在哪个城市中的?且待小弟坐定了,想象一想象,再述与两兄知道便了。”张澄江、顾跃仙都道蒋青岩与他取笑,不料蒋青岩坐在一边,将眼睛闭了一回,又开了一回。那伴云捧过晚饭来,他也不吃,口中自言自语道:“好一群蝶儿呀,好一湾桃花流水也,敢是天台么!这座桥儿好生帮衬,你看丹楼画阁,绣幕珠帘,敢是金屋瑶台么!呀!仙女来也。怎么生得这般娇媚?莫不是杜兰香、董双成!我蒋青岩的魂灵儿飞到焰摩天去了。”张澄江和顾跃仙二人看了大惊,只疑蒋青岩在山中遇了鬼魅,害了疯狂。二人忙走上前,向蒋青岩道:“青岩兄,你平日极老成的,怎么今日做出这样举止来,敢是遇了甚么妖术客么?放正经些,去睡吧。”蒋青岩道:“两兄你去坐在一边,待我想象完了,与两兄细讲,只怕两兄听见,比我还要想得狠哩。”张、顾二人听得蒋青岩的语言清醒,料是有些缘故,只索走过一边,看他做作。蒋青岩立起身来,抖抖衣服,深深一揖道:“小姐拜揖!”又一揖道:“小娘子见礼!好难题目,竟得遇了我蒋青岩是个不怕难题的,若是别人,怎生是了。”说罢,将自己做的放蝶诗吟了一遍,道:“承赞了。”随后又将那华小姐的团扇诗,朗吟一遍,道:“仙才,仙才,我不如也。你看那小姐在扇儿底下,觑着小生哩,好一双俊眼,小生怎生消受得起。”又忽然将手中的一条汗巾几,连打几下,道:“你这孽障,我只道是人,原来是你,将我吓了这一惊。呀!怎生将门儿紧紧闭上了,呀!老夫人来也。你看这两钩钩脚印儿,香气袭人,便值一万两黄金。”说罢,向张澄江和顾跃仙道:“两兄,适才小弟想象得这种情事,可好么?”张、顾二人道:“好则好甚,只恐世间无此佳遇。听吾兄说来,则除非是桃源、洛水,若道是人间有的,小弟们终不敢尽信。”蒋青岩道:“两兄不信么?请静坐一边,听小弟细呈始末。”蒋青岩便将这段佳遇,直从跟寻群蝶儿去,及后来同那老翁转来,一字不遗,向张澄江、顾跃仙说了,道:“这等情事,岂非登仙!”张、顾二人听了,不觉拍案大叫道:“奇哉!怪事,怎生我们今日便没缘法!且又恭喜吾兄遇了骨肉,吾兄须急急去拜认令姑母,那位小姐,将来一定属吾兄了。”蒋青岩道:“依小弟看来,那自观和尚的诗头两句,将来有些光景。”顾跃仙道:“正是,正是。恰好是三位令表妹,但恐小弟们无此福耳。”蒋青岩道:“此事只恐小弟无缘。若小弟得遂,少不得替两兄做成,必不负言。”张、顾二人忙立起身来,向蒋青云一揖,道:“多承高谊,但望吾兄勿忘今日之言。”蒋青云笑道:“两兄方才笑小弟做作,两兄于今为甚也做作起来?”说罢,三人大笑。
当夜备了酒肴,三人在月下把盏。怎奈蒋青岩怀着满腹相思,便是张、顾二人,也做了相思陪客,勉强饮了几杯,各人都去就枕。蒋青岩在枕上辗转反侧,将日间的情事,从头至尾做成四首七言律诗,起来趁着月光,写在纸上。那诗道:
偶随蛱蝶探春风,何幸仙源有路通。
水映绛桃西子面,花沾白鹭雪儿红。
蓝桥险被垂杨误,绣阁真将阆苑同。
云里双成环佩近,此身端似在天宫。
其二
笑指双鬟放蝶归,惜花情性见人稀。
月裁团扇忙遮面,霞染轻绡巧制衣。
晚有才华如谢女,若经图画似明妃。
诗成许我称才子,日得云霄并翅飞。
其三
何意金闺得此人,诗题团扇胜阳春。
女中苏李言非谬,字里钟玉笔有神。
正喜秋波才顾客,忽惊风影却潜身。
苍苔独剩金莲印,满地余香不染尘。
其四
苎萝山下月明时,坐想桃源入梦迟。
修竹似看人袅袅,绿杨如见影施施。
昔为绣被频沾体,愿作霜毫学画眉。
谁把此情聊寄语,也怜孤枕夜支离。
蒋青岩披了衣裳,拿了这诗稿,在房中走来走去,细细吟哦,向着月光道:“月老,月老,我蒋青岩做了这等好诗,若不得与华柔玉成就姻缘,你便无灵了。”说罢,从新去睡。
天微明,即便起来梳洗。张澄江、顾跃仙一齐笑嘻嘻走到蒋青岩房里,问道:“青岩兄,夜来曾入襄王梦否?”蒋青岩也笑道:“曾入梦来,见两兄也在那里观望哩。”三人相视而笑。蒋青岩遂将昨夜的诗稿,递与张、顾二人观看,他二人看了一遍,大叫道:“妙绝,妙绝!直可与《高唐赋》并传不朽,使我两人神游其间。小弟两人,昨夜也各有一首绝句,特来请教。”张澄江便向袖中取出一张诗稿来,递与蒋青岩。蒋青岩从头细看,头一首是张澄江的,诗道:
有客寻着喜遇仙,花争袅娜玉婵娟。
老僧诗句如能验,愿将明珠塔上悬。
第二首是顾跃仙和韵的,诗道:
蒋子今人一谪仙,却从花底晤蝉娟。
重游好带丹青去,为写春容座上悬。
蒋青岩看了赞道:“两作甚佳,真是情种。老和尚决然不谬,两兄但坐而待之。”顾跃仙道:“吾兄也好备办,去见令姑母了。”蒋青岩道:“小弟正在此间打点礼物,奈客中不曾带得,所有不过三四色,不知两兄可有甚礼物带在身边否?”顾跃仙忙答应道:“有,有,小弟带得有十六色一份厚礼,打算转到绍兴,送一个年伯,于今吾兄只须换一个礼帖便了。”蒋青岩道:“如此妙甚。”忙去取了一个红金柬来,照依顾跃仙礼单开写,只后面换了一柄诗扇在内,拜帖上竟写“愚内侄蒋青岩百拜”。打点完备,分咐院子雇了一乘山轿坐了,院子和伴云捧了礼物,拿了拜帖,蒋青岩向轿夫说明了去路,竟往华刺史宅中来。要知蒋青岩怎生认亲,且听下回分解。
第03回 认姑娘中堂感旧 因表侄东院留宾
词曰:
绿杨芳草山中路,访旧寻亲去。相逢执手语兴亡,惟有昔年双燕语雕梁。怜才特地留将住,可是姻缘处。轩名三凤验僧言,拼着时光耽搁不空还。
右调《虞美人》
话说蒋青岩坐了轿子,不一会到了华宅大门首。那华宅的大门,是朝南开的,门外一带竹篱高树,进了竹篱,才是正经墙门,只见大门紧闭,门上写着一付对联道:
避人如处子,不死愧忠臣。
蒋青岩下了轿子,一个老院子拿着名帖,一个院子上前打门。打了半晌,方才走出一个白头院子来,开了门,看见蒋青岩主仆多人,那院子问道:“相公是哪里来的?家老爷抱病多年,隐居山中,久不接见尊客,半月前往雁荡山养病去了,不敢领帖。”说罢,就要关门。蒋青岩道:“你且住了,我不是外客,我便是你家蒋舅老爷的大相公,多年不知姑老爷、姑奶奶的消息,今日访问至此,决要一见。若姑老爷公出,便见姑奶奶,你可进去禀知。”那院子听了,惊讶道:“原来是舅老爷的公子,请到厅堂坐了,待小人进去传禀。”蒋青岩便走到厅上坐了。那老院子忙走到中门边,那中门都是落锁的,院子击了一声云板,里面方才走出一个老婢来,问道:“有甚说话?”那院子道:“你可去禀知老夫人,说蒋家舅老爷的公子在外候见夫人,有拜老爷的名帖在此,你带进去与夫人看。”那老婢闻言,连忙走将进去。不半晌,又同了三四个丫头、养娘,一齐出来,将钥匙开了门,向那老院子道:“快请蒋官人到内堂相见,老夫人专等。”那白头院子忙跑出来,向蒋青岩道:“官人,老夫人有请。”蒋青岩化整衣冠,恭恭敬敬走将进去,伴云捧了礼物相随,众丫头、养娘依旧将门掩了。
蒋青岩将到中堂,华夫人走近前来,一手搀住道:“侄儿,我与你一别十有六年,怎生便这等长成,敢不记得我做姑娘的了?”蒋青岩且不回言,纳头便拜,道:“久违姑母大人尊范,负罪良多,今得相见,喜出望外。”华夫人再三将蒋青岩扯起,蒋青岩随将礼单呈上。华夫人道:“你我至亲。何须行这套礼,留待你姑父回来壁谢吧。”将礼单递与手下丫头收过,然后让蒋青岩坐了。蒋青岩看华夫人,虽然年纪望六,却还十分清健,因想起自己的父母,不觉惨然。华夫人问及哥嫂,闻得已经亡过多年,十分伤痛。茶过三巡,姑侄两人各将亡国以来十五六年中的行藏出处说了一遍,彼此叹息一回。蒋青岩故意问道:“十六年来,不知姑娘曾生过几位表弟?”华夫人闻言,不觉长叹一声道:“侄儿,你休题这话。你姑父生平无甚过恶,不料上天竟不肯与他一个后代,仅生得三个妹子。”蒋青岩道:“原来如此。既有三位妹子,何不请出来相见!”华夫人道:“他少不得出来拜见哥哥,只怕梳洗尚未完哩。”当下分咐手下一个丫头道:“你去看三位小姐梳洗完备未曾,道蒋官人在此,请三位小姐出来相见。”丫头领命去了,华夫人即分咐厨下收拾酒饭。不一会,那丫头回复道:“三位小姐都晓得了,待梳洗完备,同来拜见。”这蒋青岩听得,满心欢喜,单候相见。
却说昨日园中的那位佳人,便是华刺史的长女柔玉小姐。那绿衣女子是华家的家生女,幼失父母,华夫人爱他生得清秀聪明,养在身边,如同骨肉,唤名韩香,一家上下,都叫他做韩姐。华刺史几番要收他,华夫人不肯,要将他嫁一个单夫独妻。这韩姐和柔玉小姐极好,每日在夫人前走一走,便来和柔玉小姐一处,行住坐卧不离,因此也识字能文、柔玉小姐凡有甚心事,都不瞒他。那青衣女子名唤绛雪,是从小服事柔玉小姐的婢子。韩香、绛雪和小姐三人,都同心合意的。昨日柔玉小姐见蒋青岩的人品才学,心下十分爱慕,不好说出,韩香也看破几分。这日韩香听得夫人有个侄儿到了,忙到屏门后张看,一眼张见是蒋青岩,心下着了一惊,道:“奇怪,奇怪,这生原来是夫人的侄儿。”忙走到后面妆楼上来,向柔玉小姐道:“小姐,你道奇也不奇,蒋家官人就是昨日园中的那蒋秀才。”柔玉小姐闻言,惊喜道:“他昨日说他姓蒋,彼时我不曾留心问得,原来就是蒋家表兄。到是我们昨日不曾有甚行径,落在他眼里,不然被他笑杀。”韩香笑道:“早知是自己兄妹,便留他多做几首诗也不妨。”柔玉小姐道:“于今既是兄妹,后面请教他的日子正多哩。”绛雪在旁笑道:“韩姐,只怕他要告诉夫人,说我昨日拿他当贼哩。”柔玉小姐也笑道:“体得乱说,恐人听见。”
正说话间,一个丫头走来说道:“二小姐、三小姐都在浣霞亭上等大小姐,同去见蒋官人。”柔玉小姐闻言,忙去换衣服,打扮得沉鱼落雁,比昨日又胜几分。绛雪相随,韩香也在后同行,竟望亭子上来。只见掌珠、步莲二位小姐,也打扮得如花似玉,一齐上前接住,说道:“姐姐,我们今日得了一个哥哥,大家同去看是个怎生模样的人。”柔玉小姐道:“他是大家子弟,幼时又有舅舅教训,料不俗恶。”说罢,同到屏门背后,先着绛雪去向华夫人说知。华夫人道:“我儿,你们快走出来,见了你蒋家哥哥。”这三位小姐都低了头,一步一步,就如仙子乘云一般,香风淅淅,轻轻走到堂屋中间,三人朝上并肩站了。蒋青岩慌忙立起身来,向他姊妹三人,深深作了三个揖,他姊妹三人,一齐答礼。左右搬了三张椅子,安在夫人下手坐了。华夫人指着三个女儿向蒋青岩道:“这是大孩儿柔玉,这是二孩儿掌珠,这是三孩儿步莲。”蒋青岩道:“姑娘虽是无子,有这般三个妹妹,何愁晚景?”华夫人道:“侄儿你不知,你这三个妹子,都十分聪明好学,若是男子,到也都是功名中人。”又指着柔玉小姐道:“你这大妹子的笔下,着实来得的,便是你姑父,还要让他哩。于今贤侄到此,他正好请教了。”蒋青岩道:“小侄生性愚鲁,既有这等三位高才的妹妹,小侄从今指示有人矣。但不知三位妹妹所许何人?”华夫人道:“还未哩,你姑父爱他三人如珍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