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枭-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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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如银月色之下的萧玲珑,俨然已经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她全神贯注近乎痴迷的独自舞枪,娇躯灵巧步伐精妙,将一套枪法耍得风声水起。
看了片刻,何伯的眉头渐渐皱起,表情也严峻了一些,嘴里也开始念念有词——“进其锐,退其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莲花并蒂、倒打紫金冠!”
“呼——”
突然一记啸响,萧玲珑手中的竹竿直指何伯胸膛,杏眼圆睁的厉声道:“你果然识得这枪法!”
“老头子我也很奇怪……”何伯低头看了看对着胸口的竹尖,丝毫不退避,语气却少有的严厉起来,“你一个契丹人,怎么会使——杨家梨花枪?”
第26章 乱世飘萍
“老爷子,你就承认了吧!”萧玲珑扔了竹竿,拍了拍手道,“倒不是我非要对你老人家咄咄相逼,实在是那两个人,对你思念心切!”
楚天涯眨了眨眼睛,没有插言,心中却在寻思道:听萧玲珑这话,似乎七星寨里有何伯的什么旧识或是亲朋?
“老头子我再说一遍,你们认错人了。”何伯仍是不愠不火,声音沙哑的道,“认得杨家梨花枪怎么了?当年杨业杨老令公名扬天下,为后世之楷模。习武之人,有几个不知道杨家梨花枪的鼎鼎大名?这就好比,今日你们带回来的这些珍贵名菜,老头子我或者吃过或者是认得,自己下了厨却是肯定做不出。”
楚天涯笑道:“嗯,何伯这意思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路吗?”
“对,是这道理。”何伯转头看向楚天涯。一老一少都嘿嘿的笑,大有几分狼狈为奸的味道。
“好吧,我也不强人所难。”萧玲珑仿佛没了半分醉意,眼眸深湛精神奕奕的看着何伯,说道,“但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何伯咧着大黄板牙嘿嘿的笑,“少爷,不如你先拿件衣服给萧郡主披上吧,她都这样了,既泄了春光又容易着凉。”
楚天涯顿时就笑了起来,“何伯,你为老不尊哪!”
“你们这一老一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萧玲珑这才意识到自己胸前衣襟全都湿透了,急忙双手一交叉掩在了胸前并转过了身去,脸上也是红了。
楚天涯便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圆领袍来扔给萧玲珑。萧玲珑也不客气,接过后草草的披在身上,好歹掩住了胸前大泄的春光。
“萧郡主想要老头子,为你做点什么呢?”何伯这才问到正题。
“我这手杨家梨花枪,学得不全,还不到两成。”萧玲珑说道,“既然老爷子深解此套枪法,可否将全套枪法传授给我?”
“哦,这是要偷师学艺呀!”何伯喋喋的笑。
“我是光明正大的学,怎么是偷师?”萧玲珑道,“老爷子愿教便教,不愿意我自然不勉强!”
“我打断一下。”楚天涯道,“萧郡主,怎么你很喜欢习武么?”
“没错,我还把它当作了一种嗜好。”萧玲珑说道,“我们契丹族的女子,和男子一样自幼就会习练骑射。虽然我出身皇室贵胄,但我父兄都是军武之人。受其感染我从小就喜欢习武,并请了多名武师教我武艺。我还跟随父兄四季纳钵(游猎),飞鹰走马追兔博虎,以此为乐。”
“难怪萧郡主的武艺是多而不专,杂而不精。”何伯说道,“习武一途,没有捷径。一要天赋,二靠努力。我看萧郡主的天赋算是很不错的了,既然有这爱好,想必也会十分勤奋。只是你练得太多太杂,却无一样精通。”
“所以我才请老爷子,传授我全套的杨家梨花枪法!”萧玲珑道,“以后我就专练这一项,练到精深为止!”
“嘿嘿,这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何伯笑道,“老头子刚说了,这杨家枪我也只是认得,自己并不会。杨家枪,顾名思义,只有杨家的后人才能习得。你一个契丹人……嘿嘿!”
萧玲珑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失望的神色,她咬着嘴唇无奈的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我也不勉强了。”
“不过嘛!……”何伯话锋一转,突然又打住了。
“不过什么?”萧玲珑面露一丝惊喜之色。
“我倒是会另一套枪法。萧郡主若是肯答应老头子的一个条件,老头子愿倾囊相授!”何伯说着,又嘿嘿的怪笑起来,还不停的挪着眼珠子瞟向楚天涯。
“看我干嘛?”楚天涯眨了眨眼睛道,“你们二人自顾商量事情,别扯上我。”
“什么条件,你说!”萧玲珑正色问道。
“你嫁给我家少爷,我就将这枪法传你,嘿嘿!”何伯笑得十分无耻,还扯了楚天涯一把让他站到了萧玲珑的正对面,“我家少爷一表人才,应该也是配得上萧郡主的!”
“你这没羞没臊的老不正经,胡扯些什么!”萧玲珑顿时怒了,“不教便不教,我不稀罕!”
说罢,她大步就朝门口走去。走了一半,将披在身上的那件圆领袍取下朝楚天涯一扔,“还你!——也不知你多久没洗澡了!”
萧玲珑气恼之下几步就跨出了院子外,楚天涯伸手接住这件飘飘而来的衣服,看着何伯苦笑,“何伯你还真是个老不正经。你惹谁不好,惹她?她就像只刺猬似的,谁也碰不得!”
“不见得。”何伯咧着黄板牙嘿嘿的笑,“她这样的姑娘,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外表越是强硬冷酷,内心越是火热多情。不过老头子看得出来,这姑娘有很重的心事,而且曾经受过不轻的感情疮伤,因此但凡见了男人都会点抵触。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国破家亡、飘零乱世的可怜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如果不像个刺猬一样的保护好自己,想必今天也就无法站在这里了。”
楚天涯顿时就笑了,“看不出来,何伯还是个大情圣啊!”
“嘿嘿,情圣称不上。”何伯看着空空如也的大门处,意味深长道,“但老头子终归也年轻过。谁不在年少轻狂的时候,干几件糊涂事呢?……话说回来,这个萧郡主其实不错。她这样性格的女子,若有谁能走进她的心扉,她必然死心塌地忠贞不渝,甘为对方牺牲一切。少爷,若有机会,你须得把握与珍惜。”
“这是没边没际的事情。”楚天涯无所谓的笑了笑道,“她和我左右就是看不对眼,不见我一次和我闹一次别扭,我就阿弥陀佛了。”
“正因如此,便应了那一句‘不是冤家不聚头’嘛!”何伯嘿嘿的笑,“少爷,你也老大不小了。老爷在生之日就巴盼着你早日娶妻延后,却到闭眼也没看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这件事情你也是该考虑考虑了。”
楚天涯苦笑,“眼看都要灭顶之灾了,我哪里还有闲工夫谈情说爱?——这件事情就暂时不要提了。我倒是另有一件事情,想要与何伯说一说。”
“少爷请讲。”
楚天涯便将这两日的遭遇和何伯说了一说,并告诉他王禀要收他为徒、传授他王家枪法的事情,然后道:“其实我有自知之明。若说习武的天赋,我并无过人之处。但王禀一番好意,我又不好拒绝,因此便答应了。眼看战事将起,朝夕之间哪里能练得会什么精深的枪法——不知何伯,有没有什么速成的武艺可以指点我一下?”
“嘿嘿,原来是这样,好事嘛!”何伯笑道,“王家枪,传自五代名枪王彦章,虽然比不上更负盛名的杨家枪,但也还是不错的。不过,王禀大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看中了少爷的习武资质是假,欣赏少爷的品学人才,倒是真。”
“我哪有什么品学人才!”楚天涯笑道。
“就凭少爷敢逆流而上对抗金人的这份胆气,就殊属不易。时下又有几个年轻人,有你这样的见识与胆魄呢?”何伯嘿嘿的笑道,“老头子我说过了,人最大的倚仗终究是智慧,而非是拳脚。否则,统管苍穹万物的为何是人,而不是虎狮熊牛呢?——不过少爷既然有兴趣要学点武艺,也不是坏事。常言道年拳月棒久练枪,枪法一道的确是不可速成,没个十几二十年的潜心打磨,难成大器。就好比那个萧郡主,她那手杨家梨花枪非但是学得不全,练得也不精。唬唬外行还可以,真正遇到用枪的行家,三两招就得败下阵来。我看她,顶多练了还不到半年。”
“既然她对杨家枪如此痴迷,那么,这枪法她应该是近期才学的了?”楚天涯皱了皱眉头道,“难道七星寨里,还有杨家将的后人?否则,近期内谁能教她这枪法?”
“谁知道呢,嘿嘿!这不关我们的事了。”何伯笑道,“少爷要练些武艺防身,又要速成,那也好办——我便教你几手拳法!”
“好啊!”楚天涯欣喜的抱拳就拜,“生逢乱世,艺多不压身嘛!那就有劳何伯教我拳法了!既然如此,何伯也便是我的师父!”
“咦,不敢当、不敢当!”何伯连忙摆手,“我一介下人,哪敢做了少爷的尊长?少爷愿学,老头子便教;这就如同是少爷饿了,老头子便煮饭给你吃一个意思,但凡不要扯到什么师徒关系。”
“也好,就随老爷子的意愿,咱们也就不拘泥于那些俗理了!”楚天涯笑道。
“少爷还是叫我何伯吧,老爷子这个称呼我听不惯哪,嘿嘿!”何伯巴咂了几下嘴巴寻思了片刻,说道,“我就教少爷练一套——关中红拳吧!”
“红拳?那可是鼎鼎大名哪!”楚天涯惊叹道,“相传是陈抟老祖所创?”
“哪里,他也是跟人学的。只是相传,‘红拳’这个名称是他命名的,取‘人间红尘’之意。”何伯笑眯眯的道,“红拳源远流长,春秋秦汉之时便有人在练了。唐代的名将薛仁贵、郭子仪都练过红拳,而且是个中高手。不过,红拳形成完整的套路并发展出各种流派,确是在本朝——这些东西我们就不必在意深究了。练武能健体强身,乱世用以自保,反正有好处。而且少爷正当少壮之年气力洪湃,正是练拳的大好光景!”
第27章 非逆天,无以改命
当晚,楚天涯便与何伯说定,以后每晚就在后院习练红拳。何伯还说了,虽然他不懂王家枪的套路,但天下武学多是殊途同归。若是楚天涯学了枪法回来,也可一并演练给他看,稍加点拨总是可以的。
楚天涯心中暗暗欢喜。虽然至今他也不知道何伯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何伯是真心的、毫无保留的关心着自己。
现在楚天涯是举目无亲,却多少从何伯的身上,感受到一丝亲情的味道,让他感觉弥足珍贵。
次日,楚天涯便应王荀之约,辰时来到了都统府衙门。点卯过后,王荀便带着楚天涯与一队军士往南门而去,说是去监工。
“怎么是南门呢?”楚天涯疑惑道,“金人若来攻伐,北门首当其冲。现在本来就时间紧迫,为何不先捡紧要的地方修缮?”
王荀的眉头就拧了起来,也似有点恼火的道:“这样的道理我父亲如何不知?只是近日会有金国的使臣要来。童太师担心金国使臣看到我们修缮北门会心生误会,因此命令我们去修南门,不许在北门晃荡。”
“真是岂有此理!”楚天涯气愤的道,“我们修缮自己的城池,还得看女真人的脸色了?难不成哪天,我们还要拆了城门讨金国欢心,就为了方便他们日后攻打太原?”
“你小声点!”王荀扯了楚天涯一把,咬牙耳语道,“这身后跟着的军士当中,可不全是我父亲的心腹,也有童太师的人。”
“童贯竭尽全力的讨好金国人,就差跪下给人家舔脚底板了,当真可恶!”楚天涯闷吁了一口气,低声道,“身为镇边元帅,他越是表现得这样殷情胆小唯唯诺诺,金国人越是有恃无恐敢于南下。到时金人一来童贯撒腿就跑,留下满城的百姓和破敝的城池——王大哥,咱们可不能由着他摆布啊!”
“那你说怎么办?”王荀的眉头深深皱起,“如今他左右仍是河北宣抚使,手握军政大权。他说一,谁敢说二?就连我父亲也不敢顶撞他半句,就休说是旁人了!——马扩不就是榜样?他今日便要领军去征讨西山众寇。若非是你暗中周旋,岂非就是死路一条?”
楚天涯恨得牙痒痒,加上又想试一试王荀的胆气,于是低语了一句:“看来是——童贯不死,国难不休!”
王荀的脚步一下就停滞了,双眉一拧脸色异常冷肃,瞪着楚天涯咬牙低喝道:“休得胡言!”
说罢,他使着眼色,示意身后不远处跟着的那群军健。
楚天涯会意的点头,心中却在暗暗惊喜:很好!看王荀这表情眼色,他心中对童贯也是极为不满,而且胆色十足!
“别多说了,走吧!”王荀扔下这句,加快了步子。
楚天涯也就不再多言,大步跟上。
没多久,一行人来到了南城门口。这里的确是有数千厢军役兵,在抓紧修缮城墙。许多的骡车与石料,正从南面涉河运来,一派忙碌热火朝天的景象。
王荀带着楚天涯登上了城门,往南面一指,说道:“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