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7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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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胜!”
他深吸一口气,用手盾护住马头,夹在胳肢窝下的骑矛犹如鹰喙,冲锋之余也拔开了向他刺来的短兵。但是疯狂的吴兵实在太过彪悍,他们根本就不管自身的安危,一心要跟敌人同归于尽,柳下越虽然尽力格挡,但是座下战马依旧被数件兵器刺透,战马发出阵阵哀鸣,发出凄凉的惨叫之声,随即四腿一软,巨大的惯性让它竖着往前砸去,而柳下越也被甩出了鞍,甩到了地上……
一阵天旋地转,柳下越还未来得及起身,三柄剑便向他头顶斩来……
第1063章 棠之战(中)
“敌军入瓮了……”
看到借树林隐藏踪迹的骑兵陆续冲出,将吴国追兵的后阵冲击得七零八落,棠邑城头,身披大红色大氅的冉求放下了千里镜,露出了释然的笑。
十年过去了,冉求早已不是那个初次领兵作战的稚嫩小将,他已经成长为镇戍鲁国的一方栋梁,面上多了许多胡须,整个人看上去威严无比。这次赵国统领诸侯与吴国、齐国交锋,鲁国作为主要的战场之一,北面长城一线有虎会逼压齐军,而南线的泗上一带,赵无恤就交由冉求全权指挥,甚至连从赵国支援过来的河内一军,以及三千骑兵也要听从他的号令。
对此赵无恤有充足的理由:“子有镇守鲁地十余年,休说鲁国的山川形势,哪怕是一座城邑旁的一片小树林,他都牢牢记得。子有胸中自有沟壑,在鲁国本土作战,大将不用子有,谁还有资格?”
“子有胸中自有沟壑。”这句评价便成了对冉求最高的赞誉,虽然鲁国暂时还没有像赵国一样实行十二等爵,但赵军诸将却无人敢轻视冉求。
冉求用兵力求一个稳字,在得到赵无恤授意,说作战的目的是先破沛邑,从泗上打开局面后,他没有贸然进攻,而是先在滕、薛、邾等地示之以弱,做出鲁泗诸侯弱不禁风的样子,随即在棠邑附近囤积粮食,假装大军调往曲阜、莒国,并故意让商贾将这消息泄露出去,欺骗吴国人。实则悄悄集中兵力,等待吴军上钩。
果不其然,六月上旬,吴国人在宋国面对赵军主力寸步难行之下,便决定进攻鲁地。然而期间还发生了一件蹊跷的事,吴军北上时走了路途较远的郎邑,让冉求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的打算被吴国人发觉,他当机立断,做出了诈败诱敌的战术部署,这才有了棠邑外的埋伏。
因为莒国的变故,一部分鲁军被调遣过去,其余则在虎会带领下防御齐军对曲阜的突袭,所以冉求在南线只有一军的兵力,加上赵国一军,总兵力两万余人。冉求分出五千人去了滕、薛,今日棠邑战场上,尚有万余步卒,千余骑兵,守株待兔之下,对付眼前的吴兵是绰绰有余了。
现在吴军冒进,一头冲到了棠邑城下,后方退路被骑兵截断,这三四千人顿时被包了饺子。
远处数里外,赵骑从两翼冲出,以矢锋阵形全速前进,靠前的骑兵人马俱着厚甲,这些重装突骑是骑兵的锋利箭头,所向披靡、势不可挡。战马的冲击力实在太强,迎面顶上的百名吴兵只一瞬间便被踏成肉泥,骑兵将士们双腿夹紧马身,借着战马冲击之力深入松散的敌阵,舞动环首刀收割着敌军的生命。初次见识到骑兵可怕之处的吴兵欲转身逃命,但是没等他们跑上几步,便被敌军斩杀,临死前发出一阵绝望的惨叫。
前路是缓缓靠近的赵鲁步卒,还有坚实的城墙,背后冲来的则是极速冲刺的战马,人的双腿再快又怎能快的过马上的敌军,掉头逃跑只能让他们死的更快。冉求年轻时候不愧是在东武城狩过猎打过兔子的,这个陷阱实在是让人绝望。
然而吴国人的战斗力也不容小觑,既然前后都是死,若是被敌军步卒挡住,再被后背的骑兵分割冲击,他们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但是迎敌冲上,若能突破这些骑兵,他们还有一拼之力。在楚国、陈蔡一带久经血战的申叔仪在这生死关头一下子就想透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困兽犹斗,在他的号令下,剩下两三千吴兵士卒立即转身,抽剑迎上速度大减的骑兵。
疯狂的吴兵面目狰狞,全然不顾背后暴露在敌军步卒的攻击下,他们只有一个目的,砍死冲过来的战马,延迟他们的速度,这些生在南方的吴国人其实并不清楚骑兵的弱点,他们只是将那些高高在上的敌人当战车兵来打。
毕竟不管车骑,一旦失去速度便与步兵没有太大的差别。
吴剑锋利,混战之下,数十匹战马被砍断了双腿,根本来不及反应,马上的骑士一头栽倒了下去,后面的战马只顾前冲不分敌我,无数的马蹄立即从他们的身上踏过。骑兵开始出现伤亡,但这小小的战果,是用百余吴人的血肉之躯换来的……
一声号角响起,发觉自己太过深入的赵骑开始纵马撤离,撤到外围开始用弓箭射杀吴人,让他们的阵型更加混乱。吴国人顿时陷入了被动,不管是密集冲锋的突骑,还是利用机动性远程射杀他们的弓骑,在这平地上都是步卒的克星,没有坚固的防御工事,没有长枪大盾组成的密集方阵根本没法阻挡住这种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看着又一批步卒被箭雨或有组织的分批冲锋吞噬,所有吴国兵卒都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但却拿对方一点办法没有,面对冲击,他们只能死命的往申叔仪的战旗下集结,然而过于密集的话,在箭雨下又伤亡惨重,只能拼命举起盾牌,寄希望于箭矢不要射中自己。
不过此时此刻,在棠邑城下等待多时的赵鲁步卒已经完成了布阵,他们对着被骑兵散射困住的吴兵,开始了冲刺……
不管战法多么凶悍野蛮,也不管吴兵过去在楚国,在陈蔡越国有多么丰富的作战经验,在冉求这天衣无缝的陷阱下,一切都失去了作用……
……
战斗只持续了两刻钟,这些跑得太快的吴国前锋在数倍于己方的赵鲁军队包围下被彻底围歼,棠邑前遍布尸骸,吴人的尸体聚集在屹立到最后仍未倒下的申叔仪旗帜下,鲁卒和赵骑的尸体则散布周围,场面一片混乱,在战局最焦灼的地方,双方的尸体都堆叠在一起,根本无从分辨。
看着这一情形,就连冉求也不得不佩服吴国人的勇悍,虽然三四千吴人均被歼灭,但赵鲁方面也付出了近千人的伤亡……
他不由庆幸自己没有主动进攻沛邑,否则被吴国人凭借泗水和城池,只怕伤亡还要更多。
冉求让人速速清理战场,他自己则打算带着余下的步卒和骑兵打算南下追击。因为这些跑得太快的吴国人与自己的主力脱离了,斥候来报,在发觉前方是个陷阱后,后面整军缓缓而行的那五六千吴军已经撤回去了,冉求已经让轻兵前去阻截。
“只有全歼这批吴军,此战才能称得上全功!”
然而他刚从棠邑出来,骑兵那边就来通报,说统领他们的副将柳下越在冲入敌阵后不幸落马,如今不知所踪……
冉求心里也不由咯噔一下,这柳下越乃柳下跖之子,虽然冉求等孔门弟子一向与盗跖不对付,可他毕竟是赵侯公开褒奖的英烈,而且冉求对柳下越印象还不错,若是他不幸折损在这里,颇有些可惜啊!
第1064章 棠之战(下)
柳下越最后还是被找到了,从一堆满是死人的泥沼里——距离他最初落马的地方足足半里地,谁知道他是怎么跑到这的。幸运的是他没有当场死亡,落马的时候,生死存亡的刹那间,柳下越丢弃了手中的矛和环首刀,双腿一蹬马身,用尽全身的力气猛的往一侧翻滚而去,没有被战马压住。
随即,他又第一时间躲开了吴兵疯狂的攻击。吴国人横行南方无敌手,现在却在棠邑遭到了围歼,处处被动,这窝囊的一仗让他们憋着一股怒火,却对马背上动作迅捷的敌人无可奈何。
终于,他们发现了这群落马的敌人,便开始疯狂的报复起来。摔下马来的赵骑军约有数十人,但是片刻之间数十件兵器便向他们身上招呼过去,摔的昏头昏脑的骑士们还没有分清楚东南西北就被斩杀了大半。
绝境之下,好身手又救了柳下越一命,乘着一片混乱,他捡起自己的武器与吴国人拼命,且战且走间穿越了大半个战场,撑到了最后。不幸的是吴人太过勇悍,长矛从胁边穿过,划出一道长长的伤痕,矛尖划破他身上的皮甲,割开了胁部的皮肉,鲜血一涌而出。苦战之下,他肚子上还挨了一剑,伤口不算太深,但也让柳下越痛得晕了过去,在一剑捅进对方胸膛中后,便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旁人都以为他死了,无暇来补上一刀,随即一具又一具尸体压了上来。
终于被人救起后,柳下越茫然回首四周,却见死伤遍地,地上充斥着大量的鲜血、碎肉、断肢、死尸,受伤士卒口中阵阵哀号。
“原来战场是这般模样……”他一下子理解了父亲过去经历的是怎样的生活了,又为何反对他早早加入军旅,而是把他撵到临漳学宫里,远离征战。柳下越豁然明白了许多,一低头,腹部一阵阵绞痛,灵鹊医者正在为他处理伤口,说他暂时没有性命之虞,但短时间内骑马作战是休要再想了。
被军医如此告知后,柳下越顿时脸色煞白。
冉求见柳下越没有丧命松了口气,但望着他躺在担架上任由军医摆布时略显绝望的眼神,自然知道这次重伤对这个渴望立功的年轻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这次与吴国的大战,他恐怕暂时要在大后方听着前方传来的捷报度日了,对于武夫而言,没有什么是比这更痛苦的了……
冉求没时间安慰柳下越,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军医将其送入棠邑仔细照料后,便马不停蹄地统帅万余兵卒迅速南行,吴军近万人,只有小半冲到了棠邑,其余人在主将王孙姑曹的带领下徐徐南撤。
半个时辰后,他追上了敌军……
吴国人虽然跣足但速度奇快,可惜这里比较是他们不熟悉的鲁国,加上公山不狃不怀好意的指路,吴国人很快发现,那些赵国骑兵竟已出现在他们侧面的平原上,一边试图过来射箭骚扰,同时不断向后通报。
前方的吴人越来越近,以冉求多年的经验,若对面的是齐国人,会愈发疯狂地逃窜,最终被自己打成一个追歼战,用骑兵分割,用步卒包围,各个击破。
然而这些来自江南的吴国子弟却有不一样的胆气,在知道自己难以凭借双腿逃离后,他们竟然停了下来。
等冉求赶到时,他愕然发现,吴兵不动了。
……
“吴将选了个好战场……”虽然双方各为其主,今天注定要分个你死我活,但冉求仍不由出言赞叹王孙姑曹。他坐骑的马蹄举起又放下,怯怯不敢前进,步卒也纷纷止步,两翼的骑兵更不敢再深入。
因为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大片宽阔的稻田,一顷连着一顷,绵延近十里,只有窄窄的阡陌将其间隔开来。
时值六月份,稻花正香,前段日子的大雨在田里灌了不少水,尚未排干,田里处处是烂泥,和沼泽没什么区别,马匹踩进去几乎寸步难行。然而五六千吴兵却无惧于此,他们光着脚站在水田里,聚集在一起,阵列严阵,长兵在前,短兵在后,静静地等待敌人到来……
这是吴国人熟悉的战场,却是中原车战一贯的软肋,当年在楚国,吴兵最喜欢选择水田,让楚国战车无从施展,今日被逼到绝境,逃亦是死,战亦是死,王孙姑曹便孤注一掷,让兵卒们进入水田内,准备在这里与敌人决一死战!
在他们整军的短短的一刻时间里,敌人的步卒已经完全赶到了,呈现一个半月形将他们包围,而骑兵因为不敢下水田,就在后方远远侯着,阻止吴国人的退路。
“将北人溺死在泥里!”王孙姑曹鼓舞众人。
一时间,所有吴国甲士齐齐举剑高呼,笨重的甲胄已经被扔掉,在这水田里,他们灵活得像一条条泥鳅。
吴国人这像是打了胜仗般的气势,让停留在旱地,轻易不敢下田的赵鲁兵卒有些犹豫。和容易崩溃的齐军不同,吴军是他们遇见最强悍的对手,三四千人被围歼的情况下,仍然让己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今若要下水田去与他们交战,只怕伤亡更多。毕竟横的怕愣的,穿鞋的怕光脚的……
但冉求却浑然不惧,反而一股棋逢对手的斗志在他心里汹涌澎湃起来。
他骑在马上,举起令旗指着敌阵高呼:“吴发短,人寻约!”
旁边的众将士听闻,当即哈哈大笑起来,也一起高呼:“人寻约,吴发短!”
这意思是,吴国人断发文身,他们的脑袋就算砍下来也不能用头发捆绑,大家想要立功的,提前找好长绳子啊!
简单的一句话,便压过了吴国人的士气,想到眼前这几千吴人的脑袋就是战功,就是爵位,就是田宅和奴隶,原本有些畏惧的赵鲁步卒也跃跃欲试起来……
更何况,敌军跑到水田里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