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第4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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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何必跟他们虚情假意?”
赵兴拍手笑了:“所以你只能做一个小商人,目光太短浅。我问你,当你看到一件商品估价远远低于它的本来价值,而别人都没发现这是件宝贝,反而当它是垃圾,你会怎么做?”
陈不群目光闪亮,眼里全是贪婪:“我会趁人不注意,赶紧用低价把它买到手。”
“那么,如果这个东西是一个估价远远低于本来价值的作坊,你又会怎么样?”
“有什么不同吗?”陈不群纳闷的问。
“人心,这中间就有人心的因素。一间作坊,如果其价值远远低估了,这时,你趁着众人没有觉察过来,以廉价将它购买。事后,你发掘出它的本来价值,东西的原主人就会觉得自己吃亏了,他心里就会有一股怨气,时刻想着转卖出更高的价格,这中间,他会怀着怨气做出什么事来,不可预测。
但如果你发觉一间作坊价值低估,不仅不压价收购,反而抬高价格以高价买入,而后慢慢的发掘出其本来价值,东西的原主人只会觉得你有眼光,并将‘价值挖掘’的过程认为是你的个人手段,那么,他永远不可能背叛你,反而希冀跟着你,获得更大的利益。
两种商人,面对一件被低估的货物,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态度,前一种商人只能挣小钱,因为他将低估的价值挖掘出来,很可能会遭遇背叛与出卖,结果大钱被别人挣去。而后一种商人,他平生就是挣大钱的,价值挖掘后,暴利属于他,谁都夺不走。”
陈不群若有所思,考虑了很久,此时,各船已经掌灯,军官们开始端上晚饭,陈不群还在思考,半晌,他钦佩的回答:“老师说的有理,可这道理怎么套用在三佛齐身上?我还是不懂?”
军官们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陈不群,陈不群便将赵兴的问题解释了一遍,他一边说一边整理自己的思路,军官们听了赵兴所说的道理,纷纷集结赞赏,有一名军官抢先插嘴:“太尉大人说的有理,我若手头有一间作坊被人低价买去,事后发现那座作坊卖便宜了,一定懊恼不已,日日都在后悔。若是当初卖的价格超出所料,在下一定暗自庆幸,即使后来那间作坊挣大钱了,在下只会佩服当初买去的人有眼光。
可在下也不清楚,这跟三佛齐有什么关系,刚才陈大人也说了,三佛齐国内的军队都钳制在细兰岛,以及天竺东部,巨港城内的驻军想必没有见识过我们的天雷,这大炮轰过去,灭杀他们想必也不费工夫,可大人却要一意前往细兰岛。难道细兰岛就是价值被低估的作坊吗?”
赵兴点头:“三佛齐从汉代就开始向我华夏商人征税,他们把持征税权上千年了,三佛齐人都知道征税权的重要性。
我知道你们心中有不平,论起来,三佛齐与细兰附近是海盗最猖獗的地方,以前他们也没少打劫过宋商,我们用保护商路的理由与细兰开战,却轻轻放过三佛齐,你们一定不理解,这恰好说明我此次随船而来,真是来对了。
我们清剿海盗的目的是什么?是打通商路,是保持增长的税收。三佛齐这块地方,一方面是他们都明白征税权的重要,我们无论开什么价格,他们都不会感到满意,而一旦动用武力,则诸位还忘了——此地还是南洋的香料中心,我大宋的丝绸、茶叶、瓷器倾销当地,已经获得了丰厚的利润,把那些购买者杀光,我们会获得什么,获得一片充满敌意的土地,萎缩的市场,以及防不胜防的抢劫。
而细兰岛则不同了,那片小岛面对南天竺,天竺盛产黄金以及珍贵木料,土王们喜欢奢侈享受,又富有多金,恰好那个小岛千年战火不熄,而当地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恰好在贸易商路上,而且面对整个南天竺的大市场,从那个小岛出发,可以迅速的在南天竺各个港口登陆。
总之,那是一片价值被完全低估的土地。我们插手细兰岛上的事务,完全可以在那里立住脚,而后依靠的好感,慢慢推行殖民政策……
与此同时,若我们想在三佛齐努力,却不是好时机,三佛齐正在跟驻辇国争斗,他们的国力还没有虚弱到向另一个大国臣服的地步,若是我们坐山观虎斗,让他们两国争斗的疲筋力竭,那时我们就是仲裁者,法度由我们制定,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自己说了算’,所以我不打算在这里浪费一枚炮弹。”
舱室内就餐的军官一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一名军官胆怯的说:“可我们已经放了很多炮,停泊的时候,为了驱赶围上来的独木舟,我们每船都放了好几轮炮……”
这个说法直接被众人无视。
耀武扬威行动,必不可少要付出一些成本。如果大宋军队停泊在港口外,不放几轮炮显示一下自己的威风,哪有王叔与本地商人排着队求见的好事。
当夜无话,第二天,几艘加满补给的商船驶出码头,为首的纲首登上了赵兴的坐舟,兴奋高喊:“太尉,昨日中午巨港的商人开始对我们降价,这里的东西可真便宜,小拇指大小的珍珠竟然可以用一匹丝绸交换,我平生来往三佛齐数趟,没见过如此热情的三佛齐人。”
赵兴沉默不语,陈不群倨傲的翻了个白眼,反问:“你眼巴巴的爬上我的指挥舰,只为说这个?”
那商人噎住了,许久,他小心的说:“大人,宁远将军与怀远将军在城内召集宋商,说是当地国主打算划给我们一块地,建立自由贸易领,据说国王也同意了,伙伴们让我来问问,这自由贸易领是否按照旧章法办?”
赵兴没有回答,他站起身走上甲板,背着手眺望巨港方向。
岸边白色的海鸥翻飞不停,有水手抛掷着残羹冷饭喂养海鸥,引来更多的海鸥争抢,天空中充满了嘎嘎的鸟鸣。赵兴顺着鸟飞翔的目光向外望去,远处,青色的陆地就在眼前,那就是有上万个泊位的巨港。
左襟,桅杆林立,为了防止风浪吹动下,发生船只碰撞的情况,下锚停泊的船只都相隔很远,以便让船只有足够的反应时间,在这种情况下,与旗舰最近的战船距离也在三百丈左右,肉眼只能看到甲板上绿豆大小的人影在忙碌。
这样的距离,三百只战舰的船队散步的很广,即使举起望远镜,也只能看到远处的桅杆影。
赵兴所在的旗舰是体形最庞大的战船,附近停泊的都是这种体型庞大的主力炮舰,在炮舰外围,则是四十料左右的快帆船,它们没有降帆下锚,而是扯着帆在附近海面做之字形航行,以围堵从战舰缝隙中钻过来的小船。
其实,经过昨天炮舰的恐吓,敢冒险钻过来与宋军进行交易的当地小船并不多。基本上都是些由于信息不通畅,不知道昨天情形的莽撞船夫,宋军的巡逻船并没有为难这些小船,毕竟示威行动已过,所以巡逻船只是在驱赶。
赵兴身后,那名商人正在向陈不群解释:“大人,巨港香料颇多,如今当地商人肯降价出售,许多伙伴们以为,他们可以把自己的货物在巨港出售……反正咱大宋水师还要继续前行,现在顺风顺水,在巨港装一船香料回去,走的快的话,还能再运一趟货物。”
赵兴转过身,冲那名商人解释:“三佛齐国王答应给我们派遣向导,我们在等待他们的向导,我只能给你留下五六艘舰船沿途护送,至于我大队人马,等国王的使者到了,我们就立刻起锚。”
那商人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我等远没指望有太多的兵马护送,大人哪怕肯留下一艘船,我等已感激不尽了。”
三佛齐国王派来的人到的很快,又一日晌午,一支百人的船队便赶到了宋军的停泊地,赵兴让陈不群过去交涉,一番联络后,当日下午,宋军旗舰升烟起锚。
海上交战不同于江河行船,在海上,战船散步的很开,此时目力已经不够,需要有一种标志让整个舰队仰望。赵兴便想起了使用烟火作为信号。
作为发烟的火药,宋朝的技术已经很成熟,去掉火药配方中那些砒霜与铁砂子,就成了一只标志旗舰位置的信号弹。桅杆望斗上的瞭望使每隔几分钟会引燃一只烟雾弹,给后续船只指明方向,后续分舰队的指挥舰也会如斯响应,引燃自己的信号弹,让旗舰知道他们的位置。
旗舰的信号弹冒出红色烟雾,其余几支分舰队的信号弹则是黑烟。
这种做法虽然暴露了旗舰的位置,但在海上这样广阔的区域里,也增加了各舰协同配合的能力,比起所得来,让旗舰暴露位置,也不算什么损失,反正凭这片海域的小独木舟,也威胁不到丛丛护卫下的重型炮舰。
航行没多久,前方海域打来旗号,船队开始进入马来海峡。
马来海峡最狭窄处,据说一门要塞炮就能封锁整个海路。在宋代不存在要塞炮,但这样狭窄的海域,船只回旋的余地不大,而复杂多变的峡湾正是藏匿海盗的地方,许多海盗船都借着热带茂密的树林遮掩,藏身在峡湾处,望见宋商的船只经过,则快速杀出,拦截商船。
这种海盗劫掠现象,即使到了现代有飞机大炮搜索,也不能剿杀殆尽。更何况在宋代,远不是三佛齐官府所能控制的。
果然,前方的哨船通过旗号向后方报告,他们正遇到海盗袭击,随着讯号传来的还有隆隆的炮声。
峡湾处,炮声被放大了许多,听起来像是滚滚的雷池,陈不群侧耳分辨响声,自语:“这是大炮声……这是手雷!呀,砰,海盗是为抢劫而来的,他们不会纵火,就该是装出软弱的模样,让海盗船靠上来,而后用手雷教训他们,干嘛浪费大炮?!”
广南军械局制作出三种火药,其中一种火药就是硝化棉。限于这时代的炮管铸造技术,这种大威力的火药导致炸膛率上升,为了避免这种现象,在未攻克炮膛铸造技术之前,宋军都是用这种火药制作手雷。因为这种火药威力大,它的响声听起来格外干脆、高亢,与黑火药沉闷的响声稍稍不同,仔细分辨可以听得出来。
赵兴从京城回来后,迫于朝廷的压力,交出了黑火药配方,但另两种炸药配方他却没有交出去。当然,不同武器当中火药配方不同,也只有很少人注意到,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会从二者的爆炸声中分辨出来。
陈不群细听了一会儿,这时,战船的速度逐渐加快,峡湾处风势比较大,依靠风帆做动力的战船速度越来越快,不久,战船已经驶过了飘浮碎舢板的海面。
这就是刚才的战斗地点。赵兴摆在舰队前方的全是吃水较轻、速度较快的快帆船。在峡湾的风势下,这些战船速度也很快,它们一掠而过,只给洋面留下了一堆碎木板。
说这里只有碎木板也不对,海面上还有几个沉浮的人头,他们奋力的向岸边游去,玩性甚重的士兵们还拿起火枪,比赛着射击浮动靶。
前方地势越来越窄,等赵兴驶过刚才的交战区域后,发现岸边无数匆忙逃窜的独木舟。这些都是刚才不看风色,冲出来的海盗,原来他们是想捞一票就走,见到宋军火力犀利,便远远的停在射程外,打算尾随一段时间,看看能否占上便宜。没想到宋军战船越来越多,而且一个比一个巨大,等到旗舰赶到的时候,其庞大的舰身已经不用开炮,光撞也能把他们那些小杂鱼撞沉。故此,那些海盗惊慌逃窜,等赵兴掠过的时候,他们大多数已经逃上岸去,少数还在岸边奋力挣扎。
“可惜了”,甲板上一名宋军得意的叫嚷:“我听说南洋的独木舟都是好木料造成的,这一艘独木舟拉回去,怕不得卖个百十贯。”
这一带的独木舟都是二十多米长,全是硬木制作,才能防止海水的浸泡,每艘独木舟上约有五六十个排桨手,最少的话也有三十多个。在这狭窄的海峡处短途冲次,排桨船有着巨大的优势。故此他们抢劫屡屡得手。
这样的独木舟拉回去,小户人家打一屋子家具足够了,搁现代,这样一屋子名贵树木打制的实木家具,怎么说也在百万身家。也难怪船上的宋兵动心。
刚才那名宋兵遗憾的说完,另一名宋兵马上接嘴:“瞧你那点小志气,昨天登船的那名商人你见了吧,这厮用一匹丝绸换了一粒小指甲盖大小的珍珠,这粒珍珠拿回去,不得万贯上下。我听说南洋岛上遍地珍珠,等我们赶到细兰岛,我还打算抢一包裹珍珠回去。”
甲板上士兵在闲扯,甲板尾部,陈不群指点着两岸的景物,唠唠叨叨的跟军官们谈自己当初追随老师闯海的经历,他遗憾的咂咂嘴,说:“当初老师一心想到欧洲,所以我们只是从这一掠而过,后来,此地的经营都交予了蒲易安,可惜了这块大肥肉。”
一名军官插嘴:“督帅,我听说蒲大官人前不久跟太尉大人分手了,自己去了阿拉伯,有这事吧?”
陈不群一声轻笑,扬声说:“时至今日,我也没什么好瞒的——那蒲大官人一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