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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宋时明月-第4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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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大宋第一绝”的歌声

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

沉闷地走入城门洞,赵兴脸色郁郁,帅范忍不住怨气:“御史们干什么吃的,他们难道不知道,我们手中这份协议对大宋来说是多么难得,我们取得了黄河北岸的立足点,我们从辽国控制严密的马禁律条上撬开了个缝。

从此以后,我们可以用大量的奢侈品换回急需的战马,十年之后,我们的国力就截然不同——这许多好处,御史们竟然全然不顾……”

赵兴轻轻的劝解:“算了,反对派的存在,就是让我们少犯错误。我虽然也常觉得他们过分,但要有一天,如果陛下说一加一等于九,一群御史们也齐声赞叹,说咱大宋国情不同,不能生搬硬套地球文明的数学法则,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所以,符合国情的一加一等于几,皇帝陛下说的算——等于九,太伟大了,太符合国情了……哈哈,那时,我们才真的绝望了。”

赵兴这里其实在说宋徽宗末年的时代,宋徽宗末年,党争已经将大宋的元气耗尽,朝堂上只剩下一群唯唯诺诺的官员。原本大宋的体制能阻止军阀的出现,但在徽宗末年,“敢说话”的官员已不存在了,只剩下“敢说是”的官员,于是,皇帝的宠臣不可避免的成为了军阀;于是,当金兵兵临城下时,这座沐浴了大宋数百年恩养的京城,竟没有一个百姓愿意为它拿起刀;于是,这座雄伟的城市居然在没有剧烈地抗下陷落……

帅范噎了一下:“可是,灭国之功不赏;夺地之功无视;巨量赋税不赞……也太过分了。”

赵兴哈哈一笑,开解说:“我原来以为你能理解我的想法,现在却发现,原来你也是个宋人,是个在‘都都文丈我’下长大的人,从小受的是斩尽反对派的教育……时代不同了,我们现在进入商业时代,你要理解‘郁郁乎文哉’,要带着欣赏的目光,庆幸反对派的存在。

想当年,王安石变法,结果是以变法为手段,排斥对他权力的反对者;司马相公上台后,旧党有样学样,结果,大宋成了什么样子?章惇上台后,重复了王安石那套,你我才贬往海南,如果当时有一个反对派存在,对我们心平气和的论功行赏,你我会在广南一待数年吗?那三十三位元祐党徒会死在岭南之地吗?

所以,为了你我的将来,我们必须容忍反对派的存在。我们必须给新时代树立了一个新的君子政治模式,或者说为今后的朝政设立一条政治底线——政见异议,决不能动用征诛之术。越过这条底线,人人得而诛之!”

帅范哼了一声:“你说的纯属虚空幻想,可能吗?”

说完,帅范也不解释了,迈开大步走向他的士兵。

赵兴微微摇头,他淡然地走出城门洞。此时,帅范已跟士兵聊了几句,城内出现几名枢密院官员,他们迎上前来,拱手寒暄,说的无非是赵兴士兵的安排,枢密院已经打算把他们安置在都亭西驿对面的京城守具所。

正在此时,陡然间,一个高亢而悠然的嗓门,婉转吟诵了一句诗文,赵兴听出来了,那是《诗经·采薇》。他目光转向迎接的枢密院官员,转向赵挺之,转向蒋之奇。只见这些人都无一例外地露出茫然的神情。

稍停,丝竹声响起,一队伎乐吹吹打打拐过墙角——街角处是京城“宜城楼酒家”与“药张四店”的夹道。这群伎乐从夹道中步出,自自然然地站在街心,继续吹奏。

紧接着,一队盛装打扮的美女曼声清唱,走出街角,为首者正是京师“十绝之首”关苗苗,她微微冲赵兴拱手示意,继续清唱:“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一阵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悲伤涌上赵兴心头,这一刻,他热泪盈眶。

关苗苗载舞,没有按照这首诗的顺序,直接跳到了下一阙,唱道:“彼尔维何,维常之华。

彼路斯何,君子之车。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

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什么花儿开得盛?棠棣花开密层层。什么车儿高又大?高大战车将军乘。驾起兵车要出战,四匹壮马齐奔腾。边地怎敢图安居?一月之内报捷频频!

顺着关苗苗的调门,赵兴哽咽着,回唱道:“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

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枢密院官员露出恍然的神情,他们如此表情表明:这场迎接活动不是他们安排,但他们能理解京城伎乐对赵兴的偏爱,那是因为廖小小、京城伎乐当中结局最好的女子。

现代人可能难以理解:为何在朝廷举行的欢迎仪式上,普通百姓也能拦在道上歌唱,其实,一句话就可以解释原因:宋朝没有宵禁与戒严制度。

随着关苗苗的歌声,往日情景仿佛打开闸门,纷纷涌上赵兴心头。

元祐二年春,阴历二月初九日,公历3月15日,赵兴来到京城,进入世界最伟大的城市参加科举。此时此际,这座城市拥有的繁华胜景像一幕幕电影似地掠过眼前:鼓戏陈宜娘、斫脍梅三娘、宋小娘子的百舌、史慧英的撮弄、说诨话的张山人……还有,还有已逝的廖小小。

昔年,科举之后赵兴匆匆南下,此后从环庆回来,心灰意冷的赵兴看不到京城的欢乐。如今,在雨雪霏霏的清晨,赵兴再度踏入这座当世最大的城市,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这一刻,所有的牺牲,都值了!

嗯,这么说似乎太虚伪了点,那么换一种说法吧——没有任何事情是一个聪明人不可忍受的,他们不讲求过程,只在乎结果……而这个结果通常建立在他们自身安全的基础上,也就是俗话说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大宋如果亡国,依仗大宋讨生活的人,谁能生存?

哈,也许只有儒生能继续生存,因为亡国在他们那里,意味着儒学的“五德”又一次取得胜利,他们总是这样“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也就是俗话说的:从一次亡国走向另一次亡国,这叫改朝换代哦。

关苗苗的这声歌仿佛打开京城环庆的水龙头,陡然间,无数的人流从屋里,巷里、酒楼里……或者不知什么沟沟渠渠冒了出来,顿时,万安门内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大宋京城百姓拿出追逐当代歌舞明星的气势,手里捧着时令的水果,冲赵兴发出震天的欢声,不知谁发了一声喊,瀑布般的水果劈头盖脸冲赵兴与帅范袭来,眨眼之间,两人连人带马,埋在半人高的水果堆里。

赵兴这才发现他低估了汴梁城百姓的追星狂热,饶是他久历战场,也被这雨点般的水果袭击打蒙了,帅范脑袋上顶着半块的瓜皮,晕头晕脑的说:“这算什么事,怎么了?”

赵兴从脑门上取下一截香蕉,从水果堆里挣扎着拔出手来,拨开了香蕉皮,好整以暇的啃了口香蕉,慢悠悠的说:“这算是掷果盈车吗?”

帅范摇晃着从身边的水果山里拔出双脚,半是得意,半是自夸的说:“这哪里是掷果盈车,分明是掷果盈城,盈城啊!阿也,我身经百战,不死于敌手,莫要被这些水果杀死!”

“掷果盈车”说的是古代著名美男潘安,据说这家伙深受美女喜欢,他每次上街的时候,少女投掷来的水果都能装满车子,所以现在用“貌比潘安”来形容男子的英俊。

太潇洒了,帅范挥手从脑门上拨拉下西瓜皮的动作太潇洒了。周围观众猛然发出更猛烈的欢呼与尖叫,其热闹不下于现代狂热追星族遇见天皇巨星的感觉。

刚开始的时候,陡然降临的水果袭击也让投掷者吓坏了,他们没想到投出的水果如此巨量,以至于眨眼间将两位大汉连人带马掩埋在水果山里,但看到两人镇定自若的从水果堆里拔出身子,还有心情一边相互调侃,一边品尝投掷来的水果,观众们发出一声惊喜的狂喊,只能用更猛烈的水果来回报。

这次,赵兴的侍从反应迟钝了,他们没想到自己的主人在京城汴梁遭遇了“水果谋杀”,见到更猛烈的水果袭来的时候,他们稍稍一呆,回味过来,连忙上前用身体挡住投掷来的水果,还要频频应付拥挤来的观众。

人群中不时的发出尖叫,还有少女昏倒,场面很狂热,场外冷静的儒生还不时评价:“真不愧是我大宋名将,在骤然遇袭下还能保持镇定,啊,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

旁边一个书生鄙夷的看了刚才说话的那人一眼,反驳说:“古之名将算什么,本朝狄青不过打下了半个交趾,就被尊为‘名将’,人赵太尉灭了大理,横扫了占婆,逼迫南洋无数小国来归降……先前举行的万国来朝典礼你看了吗,我分明从那些国王脸上看到了赵太尉的巴掌,他们是被赵太尉的巴掌扇肿了脸,才如此姿容丰腴。此种威风,古今谁能比之?”

赵兴的卫队竭力从拥挤的人群中杀开道路,艰难的跋涉到了宣德楼外,禁军终于出迎,帮助赵兴挡开了狂热的观众,赵兴与帅范这两名百战不败的大将带着满身的水果汁瓜皮香蕉皮葡萄皮,衣甲不整的逃入宣德楼内,曾布出迎,看着两位大将的狼狈样,调侃:“哈哈,你两位此刻的形象,要是南洋小国的国王见了,不知有多开心,总算……你们两人也有今日。”

赵兴赶紧招呼:“曾相,可有备用朝服,下官形象不整,可不敢……”

曾布哈哈一笑,亲热的表示:“离人,你送来的灯我已经收到了,很漂亮的灯,我很喜欢。”

先说一句客套话拉近关系,曾布接着说:“今日恰好是最后一场‘万国来朝’大宴,陛下正于紫宸殿款待万国贡使,二位可去沐浴更衣,但在老夫看来,离人这身打扮去,反而最为恰当。”

说罢,曾布意味深长的暗示:“恩出于上。”

曾布的意思是,你现在如此狼狈的去见小皇帝,让小皇帝赏赐你一身新衣服,这才是最为恰当的。得曾布提醒,赵兴拱拱手。马上连声感谢:“谢过曾相。”

帅范此刻心中也舒坦了,紫宸殿正是举行大典礼的殿堂,尤其是举行这样的国礼。这说明在出迎的规格上,小皇帝向御史们低了头,但在设宴规格上,御史们向小皇帝做了让步,同意在一个正式举行国礼的大殿举行最高级别的庆功宴。

宴席已经摆好了,大臣们已经按品级坐在自己的食案前,韩忠彦带领几名重臣迎候在紫宸殿大门口,其中有左正言陈瓘、户部侍郎张商英;朝请大夫、宝文阁待制叶祖洽;资政殿大学士、右光禄大夫、门下侍郎李清臣;朝散郎、少府少监,分司西京邢恕,中大夫、光禄少卿、分司南京吕嘉问……等等。

这些人见到赵兴与帅范狼狈不堪的样子,齐声失笑,其他人只笑不说,状元郎叶祖洽调侃:“啊也,赵太尉征战南洋,深入辽境三百里,也未见如此狼狈,可见京城汴梁的百姓,比辽兵凶狠的多。”

这一句调侃引的哄堂大笑,赵兴失望的叹了口气,众人皆以为赵兴的叹息是掩饰自己的狼狈,帅范知道赵兴的性格,他借着拨弄身上果皮的动作掩护,凑近赵兴低声问:“大人为何叹气?”

赵兴看见大家笑的前仰后合,趁机低声回答:“我原本以为新军新气象,可现在看来,朝堂上依旧蔓延着紧张情绪,你看,所有人在欢笑的时候都彼此戒备。”

赵兴与帅范低声交谈,没注意曾布已经凑到二人身边,他听了赵兴的话,伸手轻轻捏了捏赵兴的手,低声说:“贤侄,有空来我的府上一叙。”

伴随着曾布这一动作,韩忠彦的笑声嘎然而止,他迈步上前,故作亲热,但骨子里的客套赵兴都能感觉出来:“说起来,老夫上任的时候还抢了离人一辆马车,今日见到债主,老夫却没有躲债的觉悟,哈哈,离人贤侄,你的马车老夫很满意,也不打算还了,你得怎样?”

赵兴憨厚的一笑,回答:“韩大人,老规矩,字画抵偿,你送我几幅字画,便抵偿了马车的债。”

韩忠彦大声笑着:“老夫的字可比不上苏老坡,对了,你老师最近可好?”

韩忠彦这是隐晦的提醒赵兴:别忘了,当初你老师可是被曾布这群人贬往岭南的,你跟他别走的太近。

韩忠彦这一提醒,陈瓘望向赵兴的目光亲切了许多。他是文人。文人不管怎么样心中都有极重的尊师情结,赵兴肯为了老师远赴岭南,在当地任职的时候,肆无忌惮的庇护自己的老师,在文人的眼里,这样的弟子门人才值得骄傲。

陈瓘心中如此想,在场的年纪大的大臣想法都差不多,他们也都在此刻抛弃了党派立场,满意的看着赵兴这位后生,连连点头:“坡公前往临海数年,如今已经预赦回朝,想来我等不久可以在京城重睹坡公的风采,只是坡公身在岭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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