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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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合作造船,同时出于双方意愿。赵兴不想在造船的时候让阿拉伯人提前发觉奥秘,蒲易安也有这个意思,所以双方约定:赵兴提供造船场地与辅助工匠;蒲易安提供技师与技术支持;造船所需的材料,则由双方共同负担。
赵兴对此早有考虑,他不客气地抓起蒲易安的羽毛笔,开始列出一串长长的材料名单。
蒲易安看到名单有点头晕,单上全是一些机械设备,这些设备不起眼,但它涵盖的范围过于广泛,他指着名单上的一个名字,惊诧的问:“金属拉丝机——造船吗,你需要这个东西干啥?”
赵兴的回答很诚恳:“做铁钉,我听说你们都是用木钉的,而我们的事业要发展,需要的铁钉数以万计,所以我需要金属拉丝机设备。”
蒲易安一边往下看,一边直咂嘴:“你是个奇怪的宋人,很奇怪,这里罗列的很多设备,很多我也只听说过,但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有点令人震惊……
车床技术、螺纹接合技术,金属铆接技术(中国的螺纹接合在清才传入,铆接就不知道了。而西方在泛希腊化时期的文物中有发现这两种技术,车床的出现则更早),这几个我理解,铆接嘛,可以让船造的更大……可你干嘛要希腊螺纹葡萄榨汁器,罗马螺纹铸币器?这跟造船有什么关系?”
蒲易安说到这,突然嘟囔出一大串阿拉伯语,但赵兴却笑意盈盈,恍若没听懂对方的话,但又好像听懂了,却在装糊涂。
蒲易安等了半天,见赵兴毫无反应,他恢复了汉语,叹着气说:“我很怀疑,真的,我很怀疑你能听懂我们的语言,而且能阅读我们的书籍……真主啊,难道真有先知存在?这些东西包含范围实在太广,我不相信:你竟然能从宋国这里获得这些知识。”
赵兴依然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蒲易安醒悟过来,感慨道:“啊!我现在对合作前景充满信心,我相信我做了一个平生最正确的选择,也许,这将使我,我的家族繁荣一百年。好!我答应你,这里有些东西我一个人无法满足,请允许……”
“不允许!”赵兴的回答很坚决:“我只跟你一个人合作,因为我只信任你,如果有第二人参与,那么我宁愿放弃这次合作……我想要的并不多,也许需要花点时间积累,但我想:只要我耗得起时间,我终会获得这一切。”
这是真理!蒲易安愣了半天,仔细一琢磨,认为对方的话在理。确实,赵兴既然知道了这些东西的存在,他总会有办法搞到手,只是多花点时间而已——假如赵兴真懂阿拉伯语,那么他装扮一下,混入阿拉伯人中,总有一天会把想学的偷学到。
但现在,两人都没有时间。赵兴需要用最快的时间打通南洋航线,因为一旦三年后科举通过,他就没多少时间经营自己的产业,而唯有获得一官半职,他才能对这个社会有一定影响力;蒲易安则因为家乡战火逼近,必须尽快为自己的家族寻找新出路。
两人都没有时间。既然这样,蒲易安无所凭仗,唯有彻底倾尽全力,配合对方的行动。
只一呼吸间,蒲易安已做好了决定,他将那张写满字的纸折了折放进怀里,慢慢的说:“看来,我也需要回国一趟……忘了告诉你,我的儿子现在正在学习宋语,也许他会参加你们的官员考核……那叫科举考试。也许,若干年后,我的子孙也是个纯正的宋人——虽然我们的信仰依旧不变。”
赵兴笑的很开心:“我找你合作也是因为这点,你是阿拉伯人,却喜欢学习我们的文化,你的汉语很精通,我听说你甚至会做诗歌……这比我强,我到现在还没学会。但这样一来,我与你的合作就是宋人与宋人的合作——这不很好吗?让我们做世界的中转站吧,联手把货物销往七海!”
蒲易安也笑了:“你没学会做词是因为你的心眼太活。真主啊,如果我像你一样学了那么多的旁门左道,我也学不会做诗词……”
两人就诗词问题闲聊了几句,听到赵兴的老师是苏轼,蒲易安恳请赵兴予以引荐,会谈逐渐朝风花雪月上过度,最后,蒲易安的姬妾陪着程阿珠出来,预示着会见的终结。
“你刚才说打算回家乡——我将在三日后出海,你能同行吗……那太好了,我先告辞,三日后再见”,赵兴心满意足地起身。
走到大街上,赵兴发现街上的情景不对,似乎人人都带点喜气,帮闲刘小二看到赵兴露出好奇的目光,赶紧前去打听。不一会,他面露喜色地回来,兴奋地直嚷嚷:“大官人,大捷啊!安远砦大捷!”
※※※
四月,宋朝取得安远砦大捷。宋泾原路经略使卢秉派大将彭孙等人攻破葫芦沟(今陕西佳芦河)。西夏国王秉常怒不可遏,派遣都统军叶悖麻、副统军咩讹埋统领军队围攻安远寨。安远寨守将吕真、米赟迎战,西夏军队大败,叶悖麻、咩讹埋被杀。
这是宋军自前年永乐城大败、数万士兵与十多万筑城役夫被杀后,取得的首个胜利,以后数年,宋军在兰州的战线暂时稳定下来。
战争是消耗财富的无底洞,几年的宋夏交兵,使宋朝背上了沉重的负担,钱帛粮草等军费开支急剧增加,主战区陕西在战前“入1978万贯,出1551万贯”,有427万贯的盈余。战火一起,就变成了“入3390万,出3363万”,仅仅有27万的盈余,收支刚刚平衡。
宋代一贯等于一两白银。不算全国各地的支援,仅算陕西一地的税入,这场小规模冲突也是一场“3300万两白银的战争(1宋两等于40到41。3克,按当今银价折算,这笔钱至少相当于132亿人民币)”。
据记载,兰州之战中,宋朝使用了燃烧性的火箭、火炮。战前,北宋朝廷一次就给军队调拨火药箭25万支;次年又一次调拨火药弓箭2万支、火药火炮箭2000支、火弹2000枚。
这次战争中还出现一种新式武器——“铜火铳”。这是人类历史上,火枪首次运用于战争。
整个城市都在为胜利而欢呼,不,整个国家都在欢腾。赵兴回望繁华的街景,回望欢乐的人群,突然仰天长叹。
这是个让人热血澎湃的年代,周围的一切都在沸腾……可是,眼前的繁华胜景能永远吗?
这个时代,中国的煤产量无疑是居世界第一,而且开采技术非常先进,百姓做饭烧的是煤而不是柴草。
这个时代,中国钢产量已经超过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产量。美国学者郝若贝教授根据宋代兵器制作、铁钱铸造和制造农具等方面的消耗情况,推算出元丰元年(1078)的铁产量大致在7。5-15万吨,而当时整个欧洲各国(包括俄罗斯欧洲部分)到18世纪铁产量大致在14-18万吨之间。
这个时代,中国的人均GDP是世界最高的,同时也是古代中国最高的。北宋朝税峰值达到1亿6000万贯(1两黄金等于10两白银等于10贯,一宋两约等于40克,一贯等于黄金4克),用黄金价折算,这笔税收至少约为1920亿美元。
宋时人口约一亿,按宋时税率“十五税一”计算:在“积贫积弱”的宋代,中国的人均GDP为28800美元……
想到这儿,赵兴扪心自问——我能为这个时代做点什么?
这时的宋代已经进入了文字狱时代,难道要像苏轼一样——“我为聪明误一生”么?
我有苏轼那样的才华吗?我有苏轼那样的人脉吗?我有苏轼那样名气吗?我有苏轼那样的官位吗?
苏轼做不到的事,凭什么我能做到?
可是,这世界干嘛指望我来拯救呢?
我只是一个凡人,我……我可规规矩矩纳税,从没得罪过谁呀!
“霜降水痕收,浅碧鳞鳞露远洲。酒力渐消风力软,飕飕,破帽多情却恋头。
佳节若为酬,但把清尊断送秋。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
——《苏轼·南乡子·重九涵辉楼呈徐君猷》”
这时天色还早,赵兴在街头发了一阵呆,便继续向街中的繁华区走去。
他走进了一家卖珠宝的铺子,店里的朝奉似乎与他很熟,见到他进来,连忙招呼:“赵大官人,您可来了,您订的货早已做好了,我琢磨着,这几日您也该来取货了。”
赵兴订的货不是给程阿珠的,这让程阿珠的心情略有点失落。自家男人订的是几副水晶片,白色的水晶片,通通打磨成圆镜模样,中间鼓起。
这些圆镜不知道干什么用,赵兴对待它们的态度很仔细,他一个个拿起镜片,细心的对着光检查它们的光洁度,甚至对着太阳,让太阳光在镜片后凝结成一个光点,然后随身掏出一把尺子,测量着光点的距离。
朝奉赶紧解释:“没问题,赵大官人放心,敝店崔待诏的手艺是一流的,全按大官人给的模具打磨,绝不会有一点偏差。”
赵兴的脸上没有表情,他沉静的点点头,而后仔细的清点着镜片,抬手写了一张签单递给朝奉:“凭这份签单去胡商蒲易安那里取钱,我在他那里存了足够的钱。”
不一会,跑腿的帮闲奔进店里,与朝奉嘀咕几句,朝奉满脸堆笑对赵兴说:“大官人,伙计们正在往蒲大官人那里取钱,钱没问题,你看,是否惠顾一下小店的其他货物。”
在珠宝店里给阿珠挑了几件首饰,用随身带的日本金小判付了款,赵兴沿街继续往前走,拐进了旁边一家首饰店,这家首饰店里的朝奉依然热情:“赵大官人,您在蔽号订的铜筒已经做好了,可蔽号觉得,这货架很奇怪,虽然伸缩的铜筒筒身很轻巧,但光秃秃的空筒……”
朝奉巴结的又补充说:“您看是否让蔽号在筒身上镶嵌点珠宝。”
“该镶嵌的东西我带来了,把你们的店主叫出来,这物事我要看他当面制作。”
三十件青铜制作的圆筒全部在前后镶嵌上镜片,赵兴没有当着店员的面试验筒身的使用。他很淡然的将圆筒放进檀木盒中,似乎这只是一件奇怪客人订制的古怪礼物,带着轻松的态度结账离开。
然而,这却是一件航海利器——单筒望远镜。
恰在数年前,远在阿拉伯的伊本·海赛木发表了透镜光学原理论文——望远镜的放大倍数已可以用数学法则运算了。
接下来,赵兴又拽着程阿珠连去了数家珠宝店,取了他早先订做的各种古怪物件。这些物品都是一堆零散的零件,赵兴没让店员现场装配,而是打成包裹,扛到了刘小二的身上。
越往下走,行李的包裹越大,刘小二已压得喘不过气来,但旅程依然没有结束。
第三十四章 大侠武功的真相
赵兴最后进的是一家木器行,他在这家木器行里订制了一千个大木桶和五千个长条箱,这样庞大的订单让木器行有点应接不暇,他们只完成了七成订单,求得赵兴的宽容后,店主答应在数天内完工。
回到客栈时,程阿珠已经累的走不动路,这时,赵兴突然想起让刘小二陪着她自由活动。但此时程阿珠已经累的说不出话。
北宋时代,女人大多数还没有缠足,小脚女人是在南宋时代开始成为法律的。程阿珠不是小脚,但她初次走这么多路,依然感到疲惫。不过,她是个柔顺的女子,依然强撑着身子,陪赵兴吃完晚饭。
接下来几天,程阿珠一睁眼,赵兴已跑的没有了影子,这种状况持续数天后,赵兴突然通知随从,准备返回杭州。
队伍从泉州离开时,与进入泉州城的低调截然不同,才出了北门,一群人牵来几匹大马,三辆马车。整个队伍立刻摇身一变,变成鲜衣怒马的恶霸人类似。
人在古代作恶霸,实在是件很幸福的事,萧氏兄弟一马当先的开路,几名从程家坳来的学生守护在马车两边,金不二压在队尾,程爽则跟着几名江夏程族来的兄弟、陈慥的儿子陈不群跟在赵兴的马车后面,这一行人走来,人见人躲,狗见狗藏,鸡都不敢在路边捉虫了。
赵兴是为首一辆马车的马车夫,他亲自挥着鞭子,驱赶着一匹陆奥肥马,马车走的很轻快,车身雷鸣,春光里走走停停,让人颇有点阳光灿烂的感觉。
这三辆马车的形状很怪异,很有点秦兵马俑内的骆车风格,但细细一看,它却与骆车不同。这辆车去掉了形似穹庐的圆顶,代之以方形的藤棚。下雨天,棚顶搭一块布便能起到避雨的作用;晴天,棚子上搭一块半透明的砖纱,有一种种飘飘然的潇洒。而且这种款式算不上僭越,擦边球的做法更让它有一种驾驶的刺激。
马车的车轴也换上了铁制长轴。车身不宽,能乘坐两人而已,这让车轴可以做的极细,大大减轻重量。而整个车身是一块整体浇铸的青铜薄板,外面包上皮革与木材,让车身重量降低到这个时代生产力所能达到的最低水平。
车身轻,马车就显得很轻快,一匹马就可以拉着它快跑。赵兴想念起战国时代的御者风采,在学会驾马车后,干脆亲自执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