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第3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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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广南已经是我们最后的栖息之地,但老师庇护贬官,已经惹怒了新党,新党今日能容忍老师,后日能容忍吗?章惇今日能容忍老师,后日能容忍吗?我担心章惇做事如此嚣张,恐怕他连自己都保不住。”
陈不群稍稍停顿片刻,不容赵兴反驳,马上又说:“老师,我不知道这场战争你打算打多久,打成什么样子,但请老师时刻提醒自己——此时此刻,可不是开疆拓土的好时机;此时此刻,可不是惹怒朝堂御史官员的好时机。”
赵兴望着湄公河西岸,沉默了片刻,咧嘴一笑:“你刚才说的有一部分是正确的,比如:章惇现在容忍我,是因为我能够替他敛钱。
你知道今年各地官员为什么纷纷报灾,他们报的依旧是人祸。朝廷的新法不得人心啊,但章惇不得不推行新法,即使这种新法经过验证,已经证明是错误的,他也要强行推广。因为他需要新法,他需要这种政治武器。这是他上台的理由,也是他执政的理由。所以暂时我倒不了,因为我的存在证明了推行新法依然能增税增收。
只要我不停的给章惇输钱,他就不能动我,无论他心中对我有什么想法,他必须容忍我……
然而,钱就那么好挣吗?这世界从来没有无中生有的事情,我们屡次通过赤字财政,扩大对广南的投入,但如今产出跟不上,我们的赤字窟窿越来越大,必须有一笔横财才能填补这个空洞,而这世间,无论什么生意都没有发动一场战争得来的暴利。
这场战争我们必须打,是我们需要这场战争,而不是朝堂的大臣们需要这场战争,我们必须打……
另一方面,南洋各国的情况我们了若指掌,为了应付这里的气候,我们招收了专门生活在山林中的夷人,经过近一年的丛林战训练,我们也有胜利的把握。”
话说到这里,赵兴话头一跳,又指指湄公河西岸,说:“你知道河对岸属于什么国家吗,汉代叫做扶南,宋书上把它叫做真腊。他们自己称自己为‘吴哥王朝’。那群人是在两百年前建立这个吴哥王朝的,那时起,他们才有了自己的文字,称之为高棉文。
这个国家有百万建筑工人,非常擅长修建石头建筑,它每年动用上百万人修建印度教寺庙,经过两百年不事生产,专业修建,这个王朝已经衰落了,它像一枚熟透的果子,只要在树下轻轻一跺脚,果子就会坠落。我们先要做的就是扫平湄公河东岸,去西岸跺跺脚。”
赵兴垂涎欲滴:“一片相当于我广南东路面积大小的土地、一百万熟练的建筑奴隶,他们国家的士兵没有进行军事训练的热情,没有耕作的心思,全副心思都在修建寺庙膜拜神灵上。怀着对宗教的虔诚,他们盖起了一座又一座宏伟的寺庙,神像全用黄金宝石镶嵌,这简直是快大肥肉……
那些奴工,只要几个铜板,管几顿饭就能让他们干一年。你说,这么丰硕的果实——天予不取,必遭天谴。”
陈不群见劝不动赵兴,叹了口气,立正行礼:“老师,我下去准备开船了。”
赵兴摆手向对方告别:“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你到了那里,不要犹豫,不管我到不到,立刻发动攻击。这片海域还没有遭受过海军陆战队的袭击,以快打快,别让他们回过神来。”
陈不群躬身告退。
这个年轻人不知道政治的残酷性,他只是从表象上判断,但赵兴看到的是事物的本质。
现在的小皇帝是章惇拥立的,正处于青春逆反期的小皇帝做事不可理喻,但他对章惇却有一种父爱情节,小皇帝不死,章惇不论做的多么出格,决不会倒台。赵兴只要源源不断的供给章惇钱财,他自己也不会倒的。
历史的大势不容逆转,目前,东西方的战争已经爆发了,西方世界通向中国的道路已被战火隔绝。无论赵兴个人怎么努力,东西方的贸易额必将大幅度下滑,而且下滑程度不是一成两成,应该是八九成。在这种情况下,赵兴必须广开财源,才能维持广南的高速发展,以及以增长势头向朝廷递交赋税……
公元1096年春,也就在赵兴抵达东木头市时,十字军东征第一仗打响了。先期应召赶到君士坦丁堡的各国农民决定:不让骑士团夺取首战的荣誉,他们背着包裹抢先渡河,他们向巴勒斯坦进发。不出意料地在河对岸,遭遇了马木留客骑兵,各国农夫无畏地挥舞着包裹,向全副武装的阿拉伯骑兵发动了决死冲锋……
大屠杀开始了!
先期渡河的各国农夫无一幸存。
此战过后,东征的脚步暂时停顿下来。经过这一仗,各国狂热的农夫基本上被消灭干净,剩下的农夫都是理智型,他们决定把战争的主导权交回到职业兵手里——让拿刀的手拿刀,握锄头的手紧握锄头。从此,各种骑士团纷纷掌握了战争主动权,农夫们进入骑士团,向骑士们学习战斗机巧。
在这个血腥的时代,原本历史上一片平静祥和的南亚也掀起了波澜,大宋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市舶使、两广驻钱司都大提点赵兴对占城国的攻击开始了,当时的人们不知道,正是这次不宣而战的战争,拉开了大宋南下扩张的序幕。从此,温文尔雅的大宋君子们冲南亚裂开了狞笑的大嘴,露出了满嘴的獠牙……
后世史学家用无数华丽的词藻描写这次进军,然而现实却是乏闷之极的。当时,雨下个不停,在瓢泼大雨中,空气却显得又湿又闷,连续的大雨让披着薯莨纱的赵兴都觉得沉闷酷热。浓重的湿气已经渗透了薯莨纱,让他衣内全是水迹。他站在路边,看着士兵们艰难冒雨前进,一名倭人在他身后撑着残破的雨伞。
小小的雨伞挡不住瓢泼的雨水,虽然那倭人已经竭力将雨伞端正,但风雨还是不断的淋在赵兴身上。
一名倭人趿拉着草鞋,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到赵兴身边,腰弯了九十度汇报:“长门殿,前面发洪水,已经没有路了。”
赵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答:“砍树,准备修路。”
那名倭人犹豫了一下,回答:“长门殿,这雨下的如此大,常言道:急雨不长久。不如我们等雨停再走。”
赵兴一咧嘴,答:“你说的‘常言道’,是日本的‘常言道’、大宋的‘常言道’,但在这块地方,有连续下三五个月的雨,那种雨每天都这么大,甚至比这个还大……
不过你不用担心,现在是旱季,我们遭遇的只是一场雷暴雨,这种雨只是偶尔发生,每次也就下一两天。可我们没有时间等待,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我们还在‘象路’上跋涉,必须加快行军速度。”
赵兴正说着,忽然之间,雨像关了水龙头一样,嘎然而止,倭人纳闷的看了看天空,此时,热带的太阳已经热辣辣的照在当头,那倭人摸摸脑袋,奇怪的说:“天下万物,竟如此千差万别,这种豪雨,还有说停就停的时候。”
热带的雨就是这样。
雨一停,士兵们砍树便砍得轻松起来,等赵兴走到河边,发现河水很大,很浑浊,河上的那座小桥已经被冲毁,几个士兵正散布在河边砍树,一名士兵挽起了裤腿,走下河去,准备疏理河道。
“小心!”赵兴急忙招呼那名士兵:“快上来,赶快上来!”
晚了,那名士兵还傻呆呆的看着赵兴,纳闷为什么不让他走进河里,这时,河水沸腾起来,那名士兵一个趔趄倒在水中,紧接着他就在水里扑腾起来,一边扑腾一边高呼救命,随着他的喊叫,河水变成一团红色。
几个士兵奔到河边脱衣服,赵兴大怒:“禁止下河,全上来。”
正喊着,河中的呼救声已经停止,河水沸腾的像一锅粥,血色越来越浓,赵兴走到河边,望着河中的血泊叹口气,说:“我让你们看越南人写的《征占日记》,你们都没看?”
正说着,河水平静下来,一副白森森的骨架飘上河面,一名士兵看到那副骨架浮出,带着颤抖的语调复述《征占日记》的内容:“占城国中有食人鱼,国人即使在小溪里也只敢乘筏子……有飞头瘟,没有身体,只有一头飞来飞去吃人。”
赵兴一伸手,呼喊:“拿个手雷来,谁有没有受潮的手雷?”
旁边人递过来一枚手雷,赵兴拉响了手雷扔到水里,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细流中一些小白条鱼被炸出水面,河上,白色的鱼鳞泛起一片粼光,那小鱼体型优美,然而宋兵们现在看见这些小鱼,却一点不觉得可爱,心中不时的冒寒气。
“这就是食人鱼,它是鲳鱼的一种,平时躲在岩缝里,闻到血腥味就发起群体攻击。刚才那名士兵身上一定有伤口,所以被食人鱼闻到了血腥。
我让你们打绑腿,就是这份目的,一方面防止水蛭叮咬,另一方面防止食人鱼袭击……各位都看了吧,这不是妖魔鬼怪,就是一种小鱼,现在我们砍树渡河!”
士兵们打了个哆嗦,一名士兵大概是程氏族人,临走的时候他问赵兴:“七叔,那飞头瘟是怎么回事?”
“没有飞头瘟,这是一种大苍蝇,这种苍蝇体型很大,喜欢舔食咸的东西,人出了汗就会招来大苍蝇。苍蝇体型大,舔起人来很痛,它身上带着很多病菌,一旦拍打死,病菌就会深入伤口。这种病传染起来很厉害,所以被人称为瘟疫。你们只要按照我定的卫生条例,每天洗澡,饭前洗手,就不会有事。”
修好路后,队伍继续艰难前进,又跋涉了整整一天,才走完这段海上走六七个小时的路。
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连片的农田,这里的人都种植水稻,就是一年两熟的占城稻。谁能想到,占城人曾经的朋友,现在向他们挥起了刀。
农田很宁静,赵兴这支队伍窜出密林后在路边修整,农田的人没有停下劳作,他们抬头望了这里一眼,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不一会,不远的寨子穿出号角,二三十个寨兵驾着三头战象慢悠悠的出现在稻田尽头。大象走的很慢,活像老头散步。大象左右的士兵们光着脚,身上披了一件竹子编的无袖背心,顶着一个竹笠,也慢悠悠的向这队路边休息的士兵走来。
一名倭兵提着刀跑向自己的队伍,呼喊大家披甲迎敌,淮南战士们已经开始点燃火把,检查手中的手雷是否受潮,赵兴也没有起身,他斜靠着大树,懒洋洋的看对面那群士兵用散步速度向他们逼近。
一名赵兴的学生很好奇,他纳闷的问:“老师,他们是在打仗吗,怎么如此慢悠悠。”
赵兴懒懒的指一指天空,回答:“这是热带,这里的人都这样,在这种天气里,你跑几步试试看。”
那名学生哦了一声,而后坚决的回答:“我们赢定了!”
当先迎上去的是倭兵,这些倭兵一脸凶狠,面目狰狞的冲庞然大物迎了上去,他们每五个人组成一个战斗小队,或持长枪,或双手持刀。在这么热的天气里,他们一身的铠甲,气势汹汹逼向那群寨兵。
ps:占国最终被越南黎朝亡国灭种,此后,占城国历史泯灭无闻。本书中宋商所建立的“东木头市”,中国历史没有记载,它出自于越南现代考古发掘,这里关于占婆国风土人情、占城兵力分配的描述,均出自于当年越南人书写的《征占日记》,当然,该越南作者也是一名福建移民,该书的成书日期也略晚与本书中记述的年代。
第二百三十章 一场关于收获的争议
倭兵们纵跳如飞,跑的很快,一眨眼他们冲到离大象十步的距离,散开来包围了战象,但接下来,占婆寨兵们的反应让他们目瞪口呆——那些寨兵把武器一扔,撒腿就跑,速度还挺快。
见了他们的奔跑,刚才询问赵兴的那位学生很纳闷,连忙寻求同伴的确认:“我没看错吧?老师说他们不擅奔跑,可我看他们跑的比兔子还快。”
……
剩下的事就像一场武装游行,赵兴这队人马修整完毕重新上路。路上连续碰到几拨占婆寨兵,他们总是站的远远的,冲这股队伍大喊大叫,偶尔用竹弓射出几箭,赵兴这里刚摆开队形,没等发动冲锋,他已经找不见敌人了。
郁闷不已的赵兴在日落时分好不容易冲到宾童城城下,让他更郁闷的事情来了,陈不群领着一帮海军军官趾高气昂的迎接赵兴,他拍着肚子说:“老师,这下子我可抢到你的先头了。我在第二天清晨,只打了两轮炮击,城中的人已经过来投降了……
可老师为什么把我派去迎接的几拨人都打跑了呢?我占领这座城池已经三天了,苦候老师不至,连续派了几拨人在那条小路上等候,但他们都被老师打了回来,说是你们很凶恶,不容人说话,不容人迎接。”
赵兴闷闷不乐的看了一眼宾童城,转移话题问:“这城池怎么如此完好……你说你开过两轮炮?”
陈不群点头:“老师,我按照你的说法进行炮火推进……嗯嗯,‘弹幕徐进’。我第一轮炮只是扫清了码头,第二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