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第2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难道韩国人也跟日本人一样,有不吃兽肉的习俗?啊啊,没准这一猜测恰好接近事情真相!
这正是真相!
在赵兴所看到的韩剧中,韩国家庭主妇买了猪排向邻居炫耀,不是在炫耀自己的富有,而是在炫耀:自己的饮食习惯已经接近了贵族。
与日本一样,韩国也有禁吃兽肉的习惯,尤其是朝鲜半岛南部——这里大多数国民都是日本移民,当年日本人在这里建立了两个殖民国。他们将日本的饮食喜欢带到了南部朝鲜。而后的殖民统治又强化了这种饮食习俗。
几千年养成的饮食习惯不是那么容易破解的,这使得大多数韩国人养成了不食兽肉的习惯,加上佛教文化的渗透,导致在韩国能没有心理障碍,随意食用兽肉的,唯有贵族。
韩国吃禽肉的方式也很有意思,那就是“韩式烧烤”。但这年代,“韩式烧烤”这个词还没有出现,它现在的正式名称叫做“汉(唐)炙”,也就是中国成语“脍炙人口”中的“炙”做法。
席上那只可怜的小鸟就是一种贵族待遇,很多平民出生的官员席上还没有烤鸟。
要拿普通宋人参加这种宴席,便会想着为国争光,宁肯饿肚子,也不去碰那只身前饱受折磨的小鸟,但赵兴岂是普通礼法所能拘束的,他眼珠转了几转,已决定彻底做一名韩国贵族——除了小鸟,别的东西坚决不吃。
赵兴的饕餮像,引起了高丽官员的窃窃私语,但赵兴吃的旁若无人,吃的左右开弓。一份干瘪小鸟下肚后,他尤觉得不够,干脆将左右的一起扫荡。
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有些人似乎在质疑赵兴的苏轼门生身份,朴寅光紧着向众人解释,赵兴吃的狂放,猛然间脑海中冒出一首诗来,他纵酒狂歌: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
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
比翼连枝当日愿。”
“好!”高丽官员大声喝彩起来。
若只是狂吃海喝,赵兴就显得像一名乡村野人,粗俗鄙夫……然而,加一首诗,加一首品质不俗的诗,那就叫“名士风流”,“不羁本色”……
总之,有很多夸奖的话,都在夸奖这种很有品味的胡吃海喝。
酒宴掀起了高潮,所有人都在狂呼乱喊,每个人都在吟诵自己的诗,气氛热烈的,连门房里不识字的老奴,都觉得应该写一首诗,来表示自己有资格为这场“文坛盛会”把门……
赵兴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入眼是朴寅光那充满崇拜的眼神,这种眼神令他心惊肉跳,赶快检查自身,等发现没有什么损伤,他才小心翼翼的问:“朴大人……这么早,是不是回避一下,且容我更衣起床?”
朴寅光盯着赵兴,深情的吟诵着:“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句话把赵兴吓出一身冷汗来,他赶紧捏住被角,打断对方的话:“朴大人,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这让我……我的刀呢,谁把我的刀藏起来了?”
朴寅光递上一张诗签,神色激动的继续说:“……何事秋风悲画扇?”
赵兴愣了一下:“好熟,这句话好熟,谁说的?”
他低下头来,把那首诗仔细读了一遍,这首诗似乎唤醒了赵兴记忆中最深处的东西,他觉得很耳熟,可拼命想,想不起来谁干的,反正不应该是高丽人干的。
“我干的!”朴寅光老实的承认:“昨天,贤侄喝醉了,高声吟诵这首‘相逢诗’。贤侄不愧是苏学士门徒,这诗好,老夫冒昧,私自誊录了这首诗,贤侄看一看,可有谬误?”
“我”,赵兴指指自己的鼻尖,难以置信的问:“你确信,这不是别人写的?”
第二十五章 空前绝后的一句话诗人
朴寅光不愿意了:“贤侄,怎可如此戏耍老夫?在场的有百余人,亲耳聆听,难道他们都听错了?”
赵兴郁闷的躺回床上,他蒙着头,躲在被窝里使劲想——这谁干的?
被窝外,朴寅光循循善诱的唠叨着,说的什么,心烦意乱的赵兴没有听清。
其实,赵兴也曾是在中国式教育下长大的,他也接触过许多唐诗宋词。但接触过苏轼这样的巨人之后,让他的胆子变小了许多,他不敢在宋人面前卖弄文采,所以决定终身不做一诗。
这一方面,是时间久了,他无法确定自己记忆中的那些诗歌作者是谁,所以担心让人看出剽窃行径。另一方面,是考虑到诗歌这个东西,于国于民毫无用处,所以干脆藏托。然而这首诗的出现却打破了他的戒律。
这首诗是谁做的,他现在压根想不起来,拼命搜索记忆,只记起它似乎是一本畅销书中提到过的诗句。他竟然将这记忆深处的诗词背诵的整句不差,现在想起来,他都对自己的记忆感到惊诧——如果让他现在再背一遍,也不会记的像昨晚酒醉后那么鲜明。
朴寅光唠叨了许久,赵兴将头拱出被窝,用一个词解释了他的回避与躲闪——“乌台诗案”。
朴寅光恍然。
苏东坡因诗获罪,临出京时,他的妻子将大部分诗稿焚之一炬。因为这场文字狱的牵连,很多沾边的人都受到了流放,在这种情况下,身为苏轼门生的赵兴不愿意用诗才名动公卿,也是不愿替苏轼惹祸的小心。
“坏事,坏事……我马上通知在场的官员,让他们守口如瓶”,朴寅光赶紧向外面跑,没跑两步,他停止了脚步,又看看手中书稿,摇摇头补充说:“没有犯忌的呀?!”
他忘了,赵兴是身在高丽。到国外去写诗,没有犯忌,别人可以给你扣上犯忌的罪名。
这首诗是清代诗人纳兰容若写的,是一首悼亡诗,纪念他亡妻的。
赵兴是在欢迎他的宴席上吟诵这首诗的,诗的第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一下子就抓住人心,这首诗的性质全变了……
朴寅光的出面劝解使高丽国内对苏轼充满了同情,他的门生都如此小心谨慎,可以想象苏轼在国内是个什么处境。
赵兴没有发现,他原本是想防止别人发觉剽窃行为的保护措施,却间接为他造成了更大的影响。在整个高丽文坛,人们都悄悄的传颂着那首诗,知情者把他奉若上宾,在与他交易的过程中,完全不在意价格,以近乎免费的方式任他选购。
比如现在,赵兴坐在宴席上正蒙着头吃烤鸟,左右却在窃窃私语:“哎,那个低着头吃烤鸟的傻鸟是谁?”
“什么,你竟然不知道他?孤陋寡闻了吧,你!让我来告诉你……人生若只如初见……怎么样?”
然后是恍然大悟的“哦哦!”,片刻过后,又是疑问:“不对呀,这么好的诗,怎么是一只傻鸟作出的?他像吗?”
什么像不像?赵兴郁闷的发狂,这种窃窃私语每次都有,还让不让人吃傻鸟了?
原本赵兴是不打算在参加这种应酬,但实在是……他的色心让他舍不得放弃这样的宴会。直说了吧:高丽人现在穿的都是唐装,什么是唐装,就是黄金甲里面的“爆乳装”。真正的高丽服是完全仿唐的,极端挤压胸部,暴露出雪白丰硕的“丰乳肥臀”。
现代人要看到这种情形,需要从高丽早期的壁画上观摩。因为在日本殖民时期,日本人认为这种唐式装束有伤风化,故而取消了。
但现在,她们活色生香的浮动在赵兴面前,就仿佛是画中人物来到人世间一样,诱惑的赵兴不忍离去,不忍告别……
告别的日子终于还是到了,十日后,装满高丽铜条、金块的货船离港,岸边,无数高丽士子峨冠博带,站在江边吟诵,场面宏大,他们齐声高唱:“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这几日一直躲在船上的赵兴,带着提心吊胆的笑容站在甲板上,与岸上的朴寅光挥手作别。
其实,高丽人不是单为送别赵兴而来,他们送的是名诗人苏轼的门生。而赵兴也白担心了,在这时代“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作者绝不会跳出来找他的麻烦。
船行出高丽外海,岸上的人还在高唱,只是声音听不到了。赵兴呆了一呆,突然下令:“转舵,目标辽国!”
篙师刘小二疾呼:“大官人,辽是敌国,万一有人告发……”
刘小乙担心的是船上的人告发。
“自高丽去辽国,最近,转舵吧,都来到附近了,怎么不去看看辽国,其他的,回头再考虑!”赵兴淡淡地回答。
※※※
临近百啐,程族的人已在苏轼院里搭好了锅灶与长棚,一切就绪,就等日子到来了。
四邻的乡民都巴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因为按习俗,过百啐的人家要给四邻散福,并接受四邻送给的百衲衣,以此祈求孩子的长命百岁。
按说,一个罪官不该如此张扬,御史知道了会闻风弹劾,让苏轼的处境更加糟糕,但现在,强势的程族出面操持,每人2贯的散福钱,彻底令府衙内的佐官杂吏闭嘴。
至于徐知州,那天酒宴后,他似乎欠缺节制,最近身体欠佳难以出席。但在他的默许下,在那一天,州衙的高级官员在收到一封大红包后,那一天还将会被约到江对岸的武昌栖霞楼畅饮……所以,那一天他们将什么也看不到……
最先发现赵兴出现的是苏迨。当时,赵兴正一手拿着一本书,另一手牵着一头牛,悠悠闲闲的出了城东门,苏迨一见,立刻欢喜地鼓掌说:“好啊好啊,我家又要‘跌死’牛了。”
苏迨的喊声引来了苏迈,他站在院门口等待迎接赵兴,这才发现赵兴虽出了城门,他背后一串长长的队伍还在城里。
※※※
紧随赵兴身后的是一名骑驴的中年妇女,然后是一顶小轿,小轿背后是七八对挑笼箱的壮汉。
赵兴进门时,王夫人也站在门口迎接,苏东坡的三儿子苏过很好奇的打量着赵兴牵着的牛,问:“兴哥,这次跌死牛,会让我看吗?上次,大哥二哥都看了,就我没看到。”
赵兴把牛绳递给苏迈,用溺爱的表情看着苏过说:“这是乳牛,是用来喝奶的。”
苏过继续问:“它是那头(‘跌死’)小牛的妈妈吗?”
王夫人脸色变了一下,赶快扯过苏过,捂住他的嘴说:“离人,这馈赠太厚,我们不该取。”
赵兴不以为然,他鞠了躬回答:“夫人,我与学士之间何必计较……夫人如是过意不去,可把这儿当作赌约的一部分——愿赌服输,我这是偿还赌债。”
王夫人不好再说什么,再说,朝云新生了孩子,他们经济确实有点困窘。
王夫人让开门柴门,仆人们流水般将礼物抬进院里。这时,赵兴身后的小轿落地,一名装束齐整的小女孩下了轿子。王夫人赶快迎上去,牵住这女孩的手,笑着说:“这就是黄州人说的‘掌上明珠’吗?我早听说你长得俏美,可惜我近日为孩子所累,也没去看看。”
苏东坡听到院子里的声音,他不好出去,只能端坐在自己书房,摆出老师的架子,等赵兴带着那名女子进来,向他行过拜师礼,他方矜持地点点头。抬手示意王夫人带着阿珠去厢房,自己放松了身子,责备说:“离人,带那么多东西回来,孩子百啐而已,这礼太厚了,为师……”
“恩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一家人,何必客气。”
一家人,这话让苏东坡眼睛有点湿润。况且,此时此刻,他也确实客气不起来。
苏轼是个洒脱的人,片刻后便坦然了,他立刻就礼节上的疏忽解释:“离人,朝云刚刚生产,身子弱,就不出来见客了。”
尽出亲眷见客人——这是古人的礼节,表示与对方是一家人。
赵兴理解,他回答:“我带了一位乳母,还带了一头乳牛,老师的旧屋还在的话,就让她们安置在那里……冬天了,也好多个人照顾小兄弟。”
苏东坡的三个儿子一直按礼节陪客,苏迨孩子心境,听到这话,赶紧跑出告诉母亲,苏迈一把没抓住,只好歉意的一笑。
“一家人,无需太多礼节。”赵兴宽和的笑着,朝苏迈说:“我自倭国弄来几把倭刀、几副铠甲,伯达兄要去饶州德兴做县尉,正好用上——装铠甲兵器的箱上,有用粉笔做得标记,大哥将那些箱子搬去自己屋里吧。”
苏迈话不多,拱手感谢。
苏过已经忍了很久,初次见到赵兴,他就吃上了肉,所以赵兴给他的印象就是能带来肉。现在,看到爹爹假意乱翻书,而哥哥只是拱手,并不说话,他忍不住眨着眼睛问:“兴哥儿,我们今天不跌牛了吗?”
赵兴蹲下身来,笑着说:“我们今天不跌牛——跌驴,我把乳娘骑来的那头驴给你‘跌死’,怎么样?”
“不可,离人不可娇纵过儿”,苏东坡马上劝止:“这驴是代步,怎……”
赵兴却毫不在意:“老师,何必责备小兄弟呐。我也是听说驴皮熬胶、加上红枣,就是著名的阿胶,对产妇大补——这驴是我特地牵来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