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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宋时明月-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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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钱勰提出要求,赵兴却有点为难:“钱大人,那座塔楼只盖好了外部框架,很多房屋还没有安装好门窗,工地里堆的很乱,这夜里去塔楼,既不方便又不安全……”

钱勰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坚持:“走,扶我过去,我想看看河对岸。”

钱勰是苏轼请来的客人,他坚持,苏轼不能不作陪,但秦观就可有可无,他冲赵兴摇摇头,表示自己腿软,不适合在这样昏黑的夜里爬上塔楼。赵兴微微点头,招手示意从人掺起钱勰与苏轼,提着灯走向塔楼。

钱塘江一江之隔,江对面就是越州,越州过了就是明州,钱勰即将出任越州知州,也就是到河对岸去,他眺望着河对岸的夜空,若有所思。

河对岸是以色列人居住的村落,这一年,赵兴在码头旁边修建了两座悬索桥,又花钱整修了对面的河岸,而以色列人则自发的将河滩整理平整,并在自己居住的村落外面修建了一堵一人高的花墙,把自己的居住区围拢起来。

以色列人没有农耕意识,他们圈起的田地里头不包含农田,所以他们的小城寨做的很紧凑,全是密密麻麻的住宅,城在中心的小教堂是唯一亮着灯火的地方。灯火很明亮,在半夜里有点类似灯塔的作用。

钱勰望着赵兴码头后面的那两座悬索桥,一点没有惊讶的感觉,因为宋代正是悬索桥技术成熟的时代,甚至到了现代,仍有一两座宋代建立的悬索桥还在正常使用。赵兴隐隐约约听说过这个宋代悬索桥的传说,他建立的物流体系,相对于宋人的一大优势就是:信息通道极其畅通。

当初,许诺以色列人建桥的时候,赵兴心中就存了这个想法,等他派出人手寻找会建造悬索桥的工匠,没有多久就实现了愿望。不过,两座桥建成后,以色列人表现出他们的独霸癖性。他们修建的寨墙直接将两座桥圈禁起来,这样,这两座桥就成了他们的专属通行桥。

白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些以色列人会去教堂祈祷,等祈祷完毕则通过两座悬索桥抵达赵兴的城堡,开始一天的忙碌,等到夜晚,他们通过悬索桥回家……

如此一来,以色列人的小村寨几乎成了赵兴城堡的附属设备,而两座悬索桥也违背了赵兴当初建桥的初衷,成了城堡内的附属建筑之一。不过这样一来,悬索桥倒脱离了军方的管制,日夜通行无忌。钱勰眺望河对岸的时候,桥上还有人提着灯行走,也有人在桥上约会。

钱勰一指对岸,问:“那里属于越州吧?”

赵兴答:“不错!那里原属于越州,不过是无人要的荒滩地,钱塘江大潮每年损毁堤岸,将那里冲刷成滩涂,海水倒灌,使得那里的井水每年有数月显得苦咸。

后来,我买下了那片荒滩,专门给伙计们居住,那里居住的是一赐乐业人的村落,稍远处,还有一些从越州与明州过来的工匠,他们也建了一片屋子,每日通过一赐乐业人的村寨上下班,不过,后一个村落包含一些农田,比一赐乐业人的村庄大的多。”

古代夜里是干不成活的,因为没有照明设备。赵兴虽然提了十几个灯笼,将塔顶的空间照的通亮,但整个塔依然像一个沉睡中的怪兽,显得沉默而安静。

钱勰望着对岸发呆了许久,突然像自言自语似的说:“现在京城里,司马相公的学生刘挚、刘安世为朔党,其中右正言刘安世绰号‘殿上虎’,他一味主张报复,认为王荆公十余年如一日,迫害侮辱,冷落老师司马相公,如今他也应该享受同样待遇。

除朔党之外,洛党贾易也主张报复,他们觉得王荆公所谓的‘三不畏’——不畏天,不畏祖宗、不畏人言,是无耻之极,治理天下居然不怕百姓议论,居然还打着‘为百姓谋福’的旗号,简直是无耻之尤,须得将那群无耻之人彻底清算。

朝政因朔党、洛党争锋,无心政务,吕公著却要做和事佬,只想不要阻塞言路,便默许两党攻忓不止——子瞻兄,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苏东坡默然。赵兴一摆手,示意:“钱大人醉了,来,扶他下去。”

钱勰在往下走,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说到朝内党争执不休,其实他还忘了说蜀党,而苏轼正被蜀党奉为党首,苏轼下到地方之后,蜀党并未散去,他们围拢在会计大师苏辙周围,显得比平常更有攻击力。所以,钱勰这份对党争的牢骚,其实已经涉及到了苏轼,他话一出口已经觉得后悔,恰好赵兴说他醉了,他借酒意掩饰,顺势由着仆人搀扶下去。

苏东坡却还不想走,夜深人静,正好说话,他也学着钱勰的样子眺望江对岸,问出了钱勰刚才的问题:“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啊?”

苏轼的牢骚不是为了钱勰。钱勰不是由于党争而被赶出京城的。他是因为弄虚作假,虚报政绩而遭到弹劾。

钱勰年初上书朝廷,说开封府所有监狱都空无一人——即没有罪犯了。中书执政大臣立即弹劾钱勰虚报成绩,沽名钓誉,借机抬高自己的地位。

随后,中书责令钱勰就自己的上书作一番检讨,并命令大理寺、刑部对这一谎报政绩案进行调查处理。但太皇太后却对中书执政大臣的意见打了折扣,她批示道:开封府的罪犯从来就有休假日,钱勰等上书所谓监狱空无一人,恐怕是司法机关并未移送犯人到开封府监狱之中。钱勰等人无非是想借机教育天下百姓,有利于全国的治安秩序。如果执政大臣擅自作主,判处钱勰等人罪名恐怕有伤教化,不利于事情的顺利解决。

但中书执政大臣不依不饶,太皇太后不得不作出让步:开封府知府钱勰被贬越州(今浙江绍兴),仓部郎中范子谅知蕲州(今安徽蕲春),提点河北两路刑狱林邵知光州(今河南潢川),三人还分别被罚铜二十斤。由此,钱勰被贬出京城。

赵兴沉默许久,见到苏轼始终没有起身的意思,他只好回答苏轼的问题:“没有尽头!天下者,一人之天下也。在此等体制下,全天下都想讨好一个人,所以他们争宠献媚,只为了得到这一人的赏赐。所谓‘为国为民’的口号,那不过是一种献媚术而已,这种媚术是针对官家的,对百姓则变成诈骗术……

哼哼,说王荆公为了百姓而变革,满天诸佛都笑了。他拿来哄官家骗百姓的东西,咱没必要上当。如今王荆公已去,现在该张荆公刘荆公吕荆公了,他们所作的、必然还是拿‘为国为民’的幌子,讨好献媚那天下第一人,顺便诈骗天下百姓的腰包。这真是一场大戏,你方唱罢我登场——体制下,仅此而已,绝无例外!”

“难道这一切无可改变?难道我们一点办法没有?”苏轼难以置信。

赵兴又沉默了,许久,他方说:“其实,面前的一切都不算什么,这是我们迈向商业社会的时候,与旧有的农耕文化发生的必然冲突。实在不算什么。在遥远的欧罗巴,他们已经进入商业社会三千年了,但依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我们才进入商业社会多少年?

现在的社会问题,已经远远比过去少了许多,也好了许多,甚至有可能比以后……嗯,我是说现在的一切丑恶,原本是社会转型期间的必然曝光,只要给我们时间,终有一天,我们会灿烂的令人不可仰视……然而,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神佛还会给我们时间吗?”

苏轼已经喝多了,冷风一吹,他有点晕眩。赵兴的话里头含有很多新词,醉意朦胧的他无法弄清楚,但大概意思懂了。他把赵兴的话当作了鼓励,就在这城堡高处,拍着腿感慨:“吾将上下而求索,虽九死亦未悔——屈夫子(屈原)说的对啊。事未成,诸君要努力!”

赵兴无话可说了——诗词里总是透出“舍得”思想的苏轼,怎会如此依依不舍?

不放弃,不偏执,这就是苏轼。

赵兴心中叹息一声,答:“老师,此处夜风似刀,我们还是下去吧!”

“好,下去!”苏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赵兴伸手一揽,搀着后者走下塔楼。

第一百四十一章 石头已经推下山坡

宋代官员都是夜猫子,钱勰爬上塔顶晃了一圈,回到房间里居然酒全醒了,他呼喊人重新端上酒菜,还催着伎乐们进行歌舞表演。而伎乐们这时已经瞌睡的招不住了,他们揉着惺忪的双眼,有气无力的唱着歌。

廖小小刚才没有随赵兴登楼,她趁着人都走了,自己跑回房子睡觉。秦观也走了,他搂着几个倭女回到自己的屋里。于是赵兴这一方,陪宴的人换成了喀丝丽。

阿拉伯人的调教很到位,廖小小自己不愿陪护,被叫醒的喀丝丽虽然睡眼朦胧,她还勉强提起精神,强作笑颜陪着客人。不过,她坐在那里,频频用手中的绿宝石戒指擦着眼睛。

用绿宝石戒指擦眼睛,是戏子们通常的习惯。古代的埃及人、罗马人、阿兹特克人就视祖母绿为无价之宝了,他们在公元前4000年前就认为绿宝石有治愈人类疾病的力量,尤其可以保持眼睛的健康与明亮。

从那时起,他们就喜欢用绿宝石来擦眼睛,相信这会让人保持清醒。现代,在剧院、电视台工作的西方演员或画家们,还保持着在聚光灯的强光照射后,用绿宝石放松眼部疲劳的习惯,他们还把休息室(化妆间)称为“绿室”、“绿区”——后来这成了全世界通用的习惯说法。

据说,绿宝石在明代才正式传入中国,成为达官贵人们的最爱,从那以后,明代的戏子与歌伎们也都喜欢用绿宝石来擦眼睛……但当满清人进入中原后,这一习惯已经消失了。

中国宝石业虽然有“逢绿必贵”的说法,但在宋代,绿宝石还不是主流产品。因为当时绿宝石的产量实在稀少,而且多数在埃及、赞比亚,津巴布韦。品质较佳的绿宝石都被欧洲与阿拉伯包销,流入中国的并不多……

说起来,中国喜欢绿宝石的风尚还是由秦观与毛滂开始的,祖母绿一词起源于古波斯语“Zumurud”,原意为“绿色之石”。在秦观之前,这个词译为“助木刺”,这两大才子联手重新修改《西厢记》时取了个更雅的译法,称“祖母绿”,于是借助西厢记的传播,“祖母绿”这个词传遍了古代中国。

现在,秦观毛滂还未重修《西厢记》——因为赵兴这里还没上演这个剧目,但喀丝丽来自阿拉伯世界,她把喜爱绿宝石的习惯带到了宋朝境内,身为胡人的她,这种爱好在胡人当中很多市场,能找见无数有共同语言的人。但廖小小她们目前却未在意,所以喀丝丽有大把的绿宝石作为装饰。

钱勰不清楚这种阿拉伯习惯,看见喀丝丽频频用绿宝石擦眼睛,他很好奇,直盯着看不休,到最后,连苏轼也有点不愿意了,他悄悄用脚尖踢了一下钱勰,示意对方注意端庄。

苏轼跟赵兴接触久了,也知道喀丝丽与赵兴之间没什么暧昧关系,但赵兴遣散了其他的阿拉伯舞姬,独留下这位,并且允许喀丝丽享受小妾的待遇,实际上已经把对方当作禁脔,唯一欠缺是采摘而已。他知道赵兴虽然对朋友很温和,很宽容,但本质上赵兴是个暴躁的人,一旦侵犯他的私有领域,赵兴的反抗会很激烈,激烈到钱勰难以承受,所以他才暗中提醒。

钱勰回过神来,表情有点寡寡的,他自觉的说:“夜深了,子瞻兄,我看夜宴进行到这里,也该散了吧。”

苏轼马上接过对方的话头,答:“如此,且安置了吧。钱兄,明日正午我再请你。”

满房子的仆人早就等这话了,钱穆夫一开口,仆人们七手八脚抬过来一张软床,把他放到软床上,一溜小跑的抬着他往客房跑。苏轼等他走后,揉着肩膀说:“离人,炭薪钱发的怎么样?”

赵兴看着苏轼的动作,关心的问:“老师,别问炭薪钱了,我办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厨房还有热水,老师泡个澡吧。”

苏轼点点头,答:“恰好可以睡在木桶里,倒要麻烦离人了。”

赵兴一招手,一群倭女迈着小碎步跑上来,七手八脚的掺着苏轼往外走,边走边在苏轼身上揉捏着,与其说按摩,不如说揩油。

今天是下雪天,苏轼自从贬谪黄州后,因为耕田时拉伤了肌肉,膀子每遇到风雪天就抬不起来,而他也正是用这个理由,请求朝廷放归外任。这个雪天,他同样膀子痛的抬不起来,等坚持送走了钱穆夫,他已经觉得那条胳膊不属于自己了。

倭女勤快,频频给苏轼换上木桶里的水,一名针灸师被叫了过来,给苏轼针灸,赵兴看苏轼安定下来,自己准备回房,这时,喀丝丽凑近赵兴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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