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第13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李之纯笑着让开了门,连声说:“理当!理当!”
李之仪拉着赵兴的手,边向屋里走边自我介绍:“我听黄鲁直、秦少游谈起过你,你走后少游还赖在马梦得屋子里,他已经把家眷接来了,吵得马梦得痛苦不堪。
你听过我吗?我平生作诗不多,不过最得意的一首是《卜算子》——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宁不负相思意。’
怎么样,这首词还差强人意吧?”
第一百零二章 天下第二情诗
语言已不足以描述出赵兴此刻的心情。
站在他面前的这位李之仪乃是中国最杰出的情诗作者,遍数中国古代情诗,如果《上邪》算第一的话,“君住长江头”绝对是中国第二情诗。
天下第一情诗《上邪》诗中怎么说——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上邪”的诞生地就在密州。最早是在日照市汤谷,一处远古时期东夷人羲和祭祀太阳神和祖先的圣地出现的,而后汉乐府将其收入为《饶歌》。
比较起来,“上邪”适合北方人的爱,诗里爱的如此轰轰烈烈、咬牙切齿、剑戟森森,风风火火,以至于冬雷震震、磨刀霍霍、剑戟森森、瓜瓞绵绵……
“君住长江头”则适合江南小男人的爱,爱的如此缠绵悱恻、信誓旦旦、唯唯否否、营营苟苟,以至于日夜浑浑噩噩、期期艾艾、踽踽凉凉、栖栖遑遑……
《上邪》的作者见不到了,能够亲眼见到李之仪……该怎么形容赵兴这一刻的心情?!
原本赵兴应该进入大堂里,喝一杯茶,在临走再喝上一瓶送客的二陈汤。但赵兴顾不得了,他一把拉住李之仪,激动的说:“走,到我的新居去,我听你说一说这首诗。”
赵兴拉着李之仪上车,正谦让间,廖小小提着裙子一溜小跑跑来,见到俩人一副准备跑路的神情,二话不说跳上马车,神情活像个偷吃的猫,雀跃地问:“相公,我们去哪儿?”
“回家”,赵兴吆喝。他心情急迫,没察觉廖小小怂恿的态度,完全忘了自己老婆还在屋里,忘了不告是很太失礼的。
李之纯在大厅里等啊等,等不到赵兴与自己兄弟进来,廖小小有眼色,她也不是主要的招待对象,可以趁人不备悄悄溜出门口,前去召唤这俩个忘了进门的人——没想到她也一去不返。
程阿珠有点不好意思,她先起身向李之纯致歉,准备亲自揪赵兴回来。但李之纯反觉得很欣慰,他欣慰的点点头,满口说:“无妨无妨,吾弟与离人一见如故,定然是找街头酒肆畅饮去了,让他们去吧。我们且聊着。”
赵兴一直低估了那场“诗酒之赌”的影响力,自他离开京城后,那场“西园宴会”影响力越来越大,作为会议的组织者,即使赵兴竭力想低调,他还是引起了关注。
所有的文人最关注的焦点就在那场“诗酒之赌”。因为凭借一首诗征服一个人,让一个人今后无怨无悔的终身为自己服务,那是所有读书人的梦想。如今满大宋都是拉着商人的读书人,他们满脑门心思让商人被自己的事所感动,从此效劳一生……
赵兴是个慷慨的人,在黄州那会儿,前有苏轼,后有潘大临,然后又有一群苏门弟子接受他资助,再加上他送周邦彦出京的时候那一场歌舞,使他隐隐间获得了很高的评鉴地位,许多不得志的文人们都希望拿一首破诗来引起此人的注意,然后获得一次钱财资助。即使不能因此当官,但能够与苏东坡、周邦彦、秦少游、潘大临等人为伍,那也是一种荣耀。
现在,李之仪也加入其中,他就是来打秋风的。
李之仪在京城领一份寄禄,但长年累月没有获得具体差遣,京城的物价很贵,平常他也全靠哥哥的支持,才能在京城混下去,看到秦少游、李廌等人大把花钱,连黄庭坚那样鲁直的汉子,也不时的从赵兴府上蹭一点东西出来,这让李之仪羡慕之余,隐隐对双方见面充满期待。
如今,满京城里最可气的是李公麟与米芾两人,这两人拿着无偿的彩色颜料,无限量供应的倭纸不当回事,在勾栏瓦舍一掷千金,喝醉了就随意在纸上狗爬两下,然后揣着那张谁都看不上的“字画”去马梦得那里换一堆银钱回来,这种生活令京城的落魄文人抓狂,但遗憾的是,赵兴在汴梁城的时候与人交往不多,走的时候又是半夜偷偷溜走,这让那些人想抓人献诗都抓不到。
这次秋季任命京官的“司召”结束,眼看一年又没希望了,李之仪便想到来哥哥这里散散心。黄鲁直、秦观知道李之仪的心思,便送给李之仪一封介绍信。但李之仪孤傲,见到赵兴并没有拿出那封信,先谈自己的诗文……
他成功了!这首诗确实倾倒了赵兴,他拉着李之仪一路往家赶,半路上廖小小追了上来,她倒对赵兴的疯魔状态不以为然,只是难得与赵兴单独相处,自然不肯回去通知程阿珠。
赵兴一路拉着李之仪进入自己的新宅,宅院里竖立着一栋奇怪的建筑,它是个唐式建筑,只有二层高,二层的墙壁很怪,给人以软乎乎的感觉,风一吹来,那堵墙似乎在抖动,让李之仪很诧异。
赵兴拉着李之仪,站在下面催促工人:“把软幔拉开,今日碧霞阁有客人了。”
转过脸来,赵兴盯着李之仪,很认真的说:“你将是碧霞阁第一位客人,碧霞阁必将因你名传千古。”
李之仪觉得赵兴似乎把话说颠倒了,他刚想反驳,但马上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仆人们忙着拉开那堵软软的墙——原来那不是墙,是硬帆布做成的,帆布上栩栩如生的描绘着砖块,整个布幔形象似乎接近现代的墙面装饰布。
李之仪刚冒起个念头,准备问问为什么把布要画成砖墙的样子,但他马上闭嘴了,因为紧接着他看到的实在过于豪奢。
整个二楼全是用透明玻璃搭成的,连屋顶也是浅蓝色的玻璃瓦,布幔拉上,这二楼普普通通不显然,等拉开了布幔,怎一个穷奢极欲可以形容。
仆人们打开了一楼的大门,赵兴拉着李之仪往里头钻,李之仪接二连三的被赵兴的怪异所击倒——这么一座豪奢的阁楼,它的底层竟是个大澡堂,用厚厚的石壁砌成,一池碧水碧波荡漾,隐隐发出蒸腾的热气,池子周围摆着一排排藤椅,这些藤椅形质古怪,其中一面墙还留着几个小门,看来那是留给客人的私密小房间。
走上二楼,李之仪又感觉到诧异,二楼竟然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摆设。唯独四面玻璃墙,映来满屋子的太阳。
房间的地面是用厚厚的木板拼成,借助一楼传来的蒸气,脚踩在地上有点暖烘烘的感觉。赵兴一上楼就甩掉了鞋子,拉着李之仪往房中间走。
房子很大,脚踩在地上有点咚咚的回音,廖小小越走眼睛越亮,她记起了,这种设计类似晋代石崇替他的宠姬绿珠设计的绿珠楼,据说那个楼地板下密布小鼓,走起来回音很大,这是为了让他的宠姬舞蹈的时候,仿佛有很多人在鼓掌喝彩。
赵兴刚才说李之仪是这座阁楼的第一个客人,这不是也意味着廖小小是第一个进入这座阁楼的妻妾,如此说来,难道这座阁楼也是为她兴建?廖小小想到妙处,情不自禁地紧紧揽住赵兴……
阁楼中间,赵兴与李之仪并排坐下,他们像唐人一样盘膝而坐,仆人们穿梭不停的提来灯笼,摆好低矮的小桌与唐人矮几(日式矮沙发)。廖小小跪在桌边,殷勤的为两人斟酒倒茶,目光瞥向赵兴时,说不清的情意绵绵。
“原来那个布幔是为了隐藏这座阁楼的奢华”,李之仪打量四面,边欣赏边点头:“稍有遗憾的是,这小楼不高,不能居高临下欣赏全城的景色,不过,若是那样,这座小楼也无法掩饰了。离人拉布幔不就是不欲人查觉吗?”
李之仪这里说的是外行话。密州是个防御州,这样的州县,有规定房屋建筑不能高过城墙,以免有人登高窥探城内的军事布局与调动。
赵兴没有纠正李之仪的话,他在脑海里反复品味“君住长江头”这首诗,迷醉不已。作为中国第二情诗,给这首诗谱曲的有多个版本,分别是邓丽君版、王洛宾版……还有一种美声唱法,不知由何人谱曲。
这三种唱法各有千秋,一时之间赵兴难以抉择,他反复考虑,倒让一边的李之仪有点忐忑。
决定不了,那就三种一起来——赵兴一拍廖小小,做了个记录的手势,然后低声唱起了王洛宾版,这个版本适合男子演唱,它带有青藏高原的辽阔,声音浑厚而悠长。
一曲唱罢,李之仪也不禁被自己的诗所感动,他喃喃:“宁不知,世间还有如此曲调。”
“这是发源于长江源头的小调,听说它深受隋唐乐府词的影响……”赵兴不错眼珠的又唱起了美声版的曲调。这调子廖小小喜欢,连赵兴唱不上去的高音,廖小小也能唱得婉转如意,不知不觉已将歌声拔高——抢戏,这绝对是抢戏,廖小小学唱的嗓门湮灭了赵兴的哼哼,那穿云透雾的歌声拔到极高处,仿佛一只云雀一边飞舞,一边缠绵悱恻的歌唱,令人灵魂出窍,久久无语。
阁楼里忙碌的仆人都被这歌声迷醉了,他们全停在原地,听廖小小将最后一句拔至高音处,反复吟诵那句“只愿君心似我心,宁不负相思意”。
不知不觉间,有倭女小声哼唱,接着,所有青春萌动的少男少女也随那歌声唱了起来——“宁不负相思意”。
廖小小唱完,软倒在赵兴怀里,情意绵绵,爱恋丛生,只觉得相思入骨,情不自禁,她的眼波柔柔,只剩下一团水雾。
啪、啪、啪,一个孤零零的巴掌在厅堂里响了起来,这座回音效果极佳的阁楼里,那几声巴掌显得格外震撼。
李之仪他边拍着掌边哀叹:“我生也晚,竟不知道廖大家绝艺至此,在京城不得领略……咦,我昔日读书,看到夫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老以为夸大其词,今日方知道:世间真有如此美妙的声音。可惜,廖大家一去,京城人从此不闻韶乐矣。憾甚憾甚!”
楼下传来几声丝弦弹拨声,是那帮倭女与胡姬,她们听到刚才的乐曲,正试着凭借记忆,用丝竹演奏那首曲目。李之仪本有兴趣想听听这首歌配乐之后是如何精彩的,但躺倒在赵兴怀中的廖小小揉着额头撒娇:“官人,我头痛。”
李之仪一看,笑着摇摇头,放弃了。赵兴拍拍廖小小,招呼底下的仆人:“来人,扶小小去更衣。”
廖小小头痛倒不是撒娇,美声唱法讲究气流震动腹腔,胸腔,颅腔,这样唱出的歌声才荡气回肠有穿透力。廖小小不知道美声唱法的这个诀窍,但多年浸际于歌唱生涯,使她无意中运用上了现代演唱技巧来诠释这首现代歌,她像念咒一样的把最后一句反复吟诵……唱多了自然脑袋发懵。
李之仪不知道这点,他以为是廖小小撒娇,所以便改变了话题,指点着眼前这座阁楼,说:“离人贤弟,此阁景物甚佳,不如我们各自赋诗一首以赞美景。”
赵兴把头摇的像波浪鼓:“啊啊,我最头痛最对联吟诗了,李兄诗歌的才能,我这辈子是拍马都及不上,索性‘李兄面前不谈诗’!”
这是对诗人最高的夸奖,因为不久前有一首诗专门嘲弄那些在李白墓上作诗留念的俗人,诗里说的是,李白墓前做诗词,鲁班门前耍大斧。于是,“李白墓前不做诗”便成了对人诗才的恭维。而且是最高恭维。
李之仪被这句恭维弄的浑身毛孔都张开,但他还要例行谦虚下:“离人说笑了,你虽然说不做诗,不作对联。但你在金明池上会新楼所做的那副对联,人皆赞‘急智’。另外,你做得那三首词,也皆出手不凡?你若言不得诗,密州何人再能言诗。”
李之仪这话说得也是句大实话,赵兴剽窃的那三首诗都是千锤百炼的名句。密州除了他,李之仪、王子韶、索问道,甚至算上范锷等人,都不是以诗歌闻名于世的,所以,若那三首诗词真出于他手,密州再无第二个人敢在他面前谈诗论词。
可惜,赵兴的自知之明很强悍。
“哦?我都做了三首了吗?”赵兴不清楚自己的“累积剽窃数”,这个话题他不敢再谈,忙转移话题:“李兄,你打算在密州待多久……我有个想法,你可以待在这里过正旦(春节),等过完正旦我从海路送你上京。”
“只要能在二月二赶到京城就好”,李之仪回答。二月二赶到京城不是为了赶“龙抬头”的节日,而是为了应付二月九日前任命地方官员的“县召”。
“没问题,从海路入渤海,再通过流东水河(北黄河运河的南支流)到汴京,一路既快又稳”,赵兴给了对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