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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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从锦被底下抱出,却是个极健康周正的男婴,忍不住欢喜得落下泪来,忙嘱咐乳母去清洗沐浴。如懿看过了孩子,正欲命人给海兰炖补药物,忽然发觉方才嬷嬷掀起锦被时,底下的鲜血似乎多得不可思议。她心下一沉,立刻再度掀起被褥,果然见猩红一片浸湿了被褥,让人不忍卒睹。
一颗心直直地坠下去,如懿立刻拉过一个接生嬷嬷道:“海贵人是睡着了,但似乎不大好。你仔细看看,怎么会那么多血?”
那嬷嬷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几乎是吓得魂飞魄散:“娴妃娘娘,大事不好了。贵人服了催产药用力过度,孩子虽然生下了,可孩子太大,贵人的下身,下身都……”
如懿看她惊慌失措的神色,自己虽未生过孩子,却也知道是大不好了。她忙按住心神,问道:“海贵人究竟怎么了?”
那嬷嬷慌得瑟瑟发抖:“贵人的下身,撕裂了!”
如懿一惊之下,只觉得全身酸软,几乎站立不住。她—把抓住嬷嬷的衣襟,厉声道:“赶紧想法子!快!”
嬷嬷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又是慌又是怕:“娴妃娘娘,事到如今,只能先撒上止血的白药,然后,然后由咱们几个嬷嬷仔细缝合起来。只是这个活计太难,又难免损伤贵人玉体。即便缝合之后,终究还是不能和从前比了。还请娘娘不要责怪!”
如懿只觉得一颗心涌在喉头突突乱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来。她看着人事不知的海兰,极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现在还论这个做什么,赶紧先治海贵人要紧。”
接生嬷嬷忙不迭地张罗起来。如懿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自己也觉得气短胸闷,才恍觉手腕上疼痛不已,仔细一瞧,才发觉是被海兰用力之下,捏得紫胀发青了。叶心忙道:“娘娘稍候,奴婢去拿点消肿的药来给娘娘擦上。”
如懿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忙道:“本宫这点瘀伤不要紧。你去看看皇子沐浴完了么?如果好了就抱来给本宫,本宫去给皇上瞧瞧。你好生看着接生嬷嬷替你们小主缝治,不许再有半点差错了。”
正说着,嬷嬷已经抱了包裹好的孩子出来。如懿忙抱了出去,外头的宫人们一早上赶着喜气洋洋地向皇帝道贺道:“皇上万福,皇上万喜,海贵人一切平安顺遂,生下了一个小阿哥呢。”
皇帝果然高兴,连连吩咐了赏赐延禧宫上下,又抱过了如懿怀中的孩子细看。海兰的孩子比寻常的婴孩大了一圈,一张小脸天圆地方,光滑饱满,十分精神。皇帝欢喜得不得了,抱在怀中爱不释手:“朕的皇子里面,就属五阿哥一出生就长相端方,天庭饱满,连哭声就那么洪亮,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如懿忙笑道:“皇上既觉得五阿哥有福,那就请皇上给五阿哥赐个名字吧。“
皇帝沉吟片刻,朗声道:“《穆天子传》中说,璂琪,玉属也。琪有珍异之意,朕的五阿哥,便叫永琪吧。”皇帝略想了想:“海兰给朕生了这么个好儿子,李玉,传朕的旨意,晋封海贵人为嫔位,为延禧宫主位,封号为……”他朗然一笑:“朕心愉悦,便赐封号为愉,愉嫔如何?”
如懿脸上泛着笑,眼中一酸,忍不住别过脸去:“只可惜愉嫔不能与皇上同愉共悦了。”
皇帝一怔之下,也有些着急:“海兰是不是有什么不好?那么多太医和嬷嬷在,真是无用!”
如懿神色楚楚,屈膝道:“皇上,愉嫔为了给皇上生下五阿哥,被太医灌服了太多催产药,以致下身撕裂,出血不止。怕是好了,以后也会留下不足。”她仰起脸,目视着皇帝:“臣妾恳请皇上,以后不管愉嫔妹妹容颜衰老或是身体老倦,但求皇上不要厌弃她,只记得她是如何拼命为皇上绵延子嗣的。”
皇帝怜惜地看着她,将孩子交到个李玉手中,双手扶起她道:“你放心。朕自然不会。”
如懿就着皇帝的双手起身,隐隐有泪光盈然:“皇上,臣妾还有一亊相求。愉嫔爱子情切,若是可以,还请皇上将孩子留在愉嫔身边;不要送去阿哥所养育了。”
皇帝思忖着道:“愉嫔出身珂里叶特氏,乃是小族,不比嘉嫔母族高贵。这个……”他见如懿满脸期盼,几欲落泪,也不忍拒绝:“那么朕答应你,即便永琪不留在愉嫔身边抚养,朕也会交给你,好让愉嫔时时相见。如何?”
这,也算是最好的打算了吧。如懿忙忙谢过,替皇帝紧了紧身上的海貂龙大氅,温然道:“夜寒如冰;皇上已经得了好消息,赶紧回宫补一补眠吧。臣妾留在这里照顾愉嫔了。”
皇帝微微颔首,吩咐道:“李玉,今晚伺候愉嫔的太医无能,尽数逐出宫去,永不复用。”
李玉正要答应,却听外头的小太监进忠跑进来,白着脸道:“皇上,不好了,不好了!”进忠跑得急,脚下一绊,几乎是滚到了皇帝跟前,张口结舌道:“皇上,慎嫔在冷宫上吊,按着皇上的意思,按嫔位的丧礼置办,对外只说病死 。可是方才在火场焚烧慎嫔尸首和棺椁,谁知道那烧出来的火是、是、是蓝色的,不是红色的!”
皇帝乍然听了此言,不免吃了一惊,旋即喝道:“怪力乱神!人都死了,怎么可能烧出蓝色的火来?一定是你们胆小,以讹传讹!”
进忠吓得舌头都打磕绊了:“奴才不敢撒谎,奴才不敢。皇上,火场上的人亲跟见了,都说慎嫔含冤而死,死后发威了! ”他说着,忍不住拿眼觑着如懿。
李玉眼尖,伸手左右两个耳光下去,骂道:“用你的贼眼珠子乱瞟哪里?不要命了么!”
夜风吹过光秃的枝丫有霍然的冷声,檐下昏黄的宫灯摇出碎金似的斑驳光影,恍若冷而沉的惶然一梦。
如懿神色如常,仿佛毫不放在心上,牵住皇帝的手沉定道:“自作孽,不可活!总不是臣妾与皇上让阿箬含冤而死。再说阿箬活着也就这点伎俩,死了还能翻出天来么!臣妾一定命人细查,看谁乱做手脚在后宫兴风作浪!”
后宫如懿传 第三卷
事破(一)
这一日冬雪绵绵初至,如懿贪看雪中白梅的景致,便扶了惢心一同出来。冬寒森冷,苑中白梅寂寞地开着。在这清寂少人行的午后,妖娆地绽放勃然的花瓣。惢心笑道:“小主也真是的,旁人踏雪寻梅,都是寻的红梅,小主偏要去看白梅。奴婢倒不信了,白梅隐在白雪之中,只看得清黑压压的枝条,有什么好看的呢。”
如懿披着一件联珠锦青羽大毛斗篷,伸手接住一点纷飞的雪花,道:“白雪红梅自然有艳烈清朗之美,为人赏叹。但白梅隐藏白雪之中,只凭花香逼人与清寒彻骨稍作分别,世间的美,若不细细分辨,轻易得来又有何意味?”
惢心目中闪过一丝顽皮笑色:“奴婢倒觉得,小主是喜欢这种细细分辨的。”
如懿正了正领口绒绒的毛球,颔首笑道:“很多事若不细辨,便只能看到雪压黑枝,自然不觉得美,只有走近细观,不被表象所迷惑,才知真美所在。”
她甫一说完,却听一把清婉女声在身后遥遥响起:“娴妃娘娘这番话,倒是深得我心。”
如懿转身,却见白雪琉璃之中,一个穿着挖云鹅黄片金里大红猩猩毡披风的丽人盈盈站在梅树底下,却是舒嫔。她便含笑,客气道:“原来是舒嫔妹妹。”
舒嫔兜下风帽,露出满头玉片与银器的点缀,在冬日寒雪中看来,越发显得高洁冷清,有着冰雪般寂寞高华的神情。也恰如她这个人一般,一眼看去是极艳丽鲜妍的,相处了才知道是那样孤清的性子,恰与这冬雪寒花一般。
舒嫔略略欠身道:“娴妃娘娘若不介意,可以唤我的本名,意欢。我也可以称呼一句姐姐,不必‘娘娘’来‘娘娘’去,这般俗气。”
如懿见她说话直接,心下更喜欢,便道:“那自然好。”
舒嫔澹然笑道:“后宫人人都在说,皇上放了姐姐出冷宫,却一直很少前去探望,也不曾和姐姐一同用膳,更未曾召姐姐侍寝过一次。宫中诸人都在背后议论纷纷,不知皇上究竟把姐姐置于何地?”
如懿见她毫不掩饰,便也道:“皇上天心如何,岂是我们可以揣测的。”
近处有大蓬梅花舒枝傲立,枝上承了脉脉积雪,花蕊花瓣越发显得冰清莹洁依然,不为尘泥所染。
舒嫔拨着鬓边一串银丝流苏,徐徐道:“旁人这么认为,我却不是。我一直在想,慎嫔曾经那么得宠,如今病了这些日子,皇上也是不闻不问。而放了姐姐出来竟也未多亲近姐姐,是不是近乡情更怯的缘故。我倒觉得,皇上是更看重姐姐呢。”
如懿淡淡一笑:“妹妹方才是从何处来?”
舒嫔道:“陪皇上用了午膳。”她的笑容有点隐秘:“午膳时皇上最爱一道梅花锅子,是以白梅入菜,烹制的清汤浓味。却不想我走到御花园中,却看姐姐也这么巧,独自细赏梅花。”
如懿心头微微一动,像是谁的手泠泠拨动心的琴弦,面上的神色却极淡:“寒冬唯有梅花而已,想要凑巧也太简单了。”
舒嫔笑而不语,只是道:“姐姐不觉得这白雪白梅极美,但那黑黢黢的枝条却实在是太点眼了么?若换作是我,一定用白漆将它全涂没了,那才干净呢。”
一簇梅枝簌簌当风,风吹影动,风姿绰绰,好似涟漪。如懿伸手折下一枝白梅在手:“原来妹妹不只快人快语,更是心思果决。只是……凡事不急才能好呢。”
舒嫔浅浅微笑,起身离去。
惢心有些担心道:“小主怎么和舒嫔说那么多话?咱们也不知道她的底细。”
“底细?”如懿看着白雪皑皑中她远去的鲜红背影,“舒嫔是太后举荐的人,又自恃清高,不愿与宫中嫔妃来往。这样的底细,即便多说几句也是无妨的。”她回转身,扶着惢心踱出园外,却见凌云彻捧着一束折下的梅花,守在外边不动。
如懿颇为意外:“你如今不是在戍守坤宁宫么?怎么在这里?”
凌云彻行礼如仪:“坤宁宫岁下清供,每日以梅花插瓶,所以都是微臣前来。”他悄悄望一眼如懿,仍是恭声道:“今日听得娴妃娘娘在里头说话,所以特意在园外等候,希望能向娘娘请安。”
如懿含笑凝睇:“梅苑出入只有这一道门,你特地守候,想来不是为了请安那么简单。”
凌云彻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被娘娘看穿了。”
“有话便说吧。”
凌云彻踌躇片刻,思量着道:“花房有一个叫魏嬿婉的宫女,她来找微臣……”
如懿轻笑,打量着他道:“自己才有点起色,就有那么多人找上你了么?要是一一帮过去,你能帮得了多少人?”
如懿虽是笑言,凌云彻却不免满面通红,嗫嚅着道:“是。可是她……”
如懿忽然明白:“可是当日让你为她酩酊大醉、意志消沉的人?”
凌云彻被说中心思,只得坦白道:“嬿婉是我的同乡,和我一同入宫当差。她虽然心思高些,当日抛下我高飞,可是阴差阳错,最后被贬去了花房当差。花房不分日夜,劳作辛苦,她自己知错,一直不敢来找我。直到今日我在坤宁宫当差,见到她当着花房的差事送来清供的松枝,才知她原来受了这许多苦楚。她的手……全是冻疮,因为干的不是伺候人的活儿,所以穿得也单薄寒素。嬿婉……她是最爱美的。”说着,脸上不觉多了几分怜悯爱惜之意。
如懿打断他道:“她一诉苦,你便忘了往日被她抛弃之苦了?”
凌云彻忙摇头道:“娴妃娘娘明鉴,不是微臣心软。只是……只是看她太可怜罢了。嬿婉一直痛哭不已,她说她知道当日做错了,所以没有颜面来见我。她……”
“没有颜面来见你,终究也是见了,还说了那么多动人情肠的话。那么,你应承了她什么,又来求本宫?”
凌云彻很是不好意思:“她不是存心让微臣来求娘娘的。只是偌大的深宫之中,微臣能求的,也只有娘娘。微臣只是想,娘娘能不能帮微臣一个忙,把她调离了花房,换个轻松点的差事。”
如懿沉吟片刻:“你真的那么想?”
云彻道:“嬿婉也不敢妄求,只求不要满手生满冻疮,她便满足了。”
“听上去,倒也只是个小小心愿,不难满足。”如懿仰起面,呼吸着清冷入肺腑的空气,“只是快到年下了,花房也缺不得人。你把本宫的话带给她,要她安心当差,等开春后,本宫会替她换个好去处的。”
凌云彻忍不住露了几分喜色,打了个千儿道:“那微臣多谢娘娘了。”
如懿忍不住失笑:“看你这么高兴,想来魏嬿婉今天说的话,很是力道精准啊。”说罢,也不看他,径自走了。
回到宫中,却见暖阁里供着老大一束绿梅。那淡淡凝玉般的颜色,晶莹剔透,呈半透明状,而花心又是洁白的。虽不若红梅艳美、白梅清素,但清芬馥郁,尤过寻常梅香。这时房中已被小太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