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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佞臣与皇后-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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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侯夫人苏醒后,在旁看的泪流满面,最终只得顿足道“冤孽,冤孽”,拦下了老侯爷,答应让窦嫣顶着海棠的身份,从此深居简出,待在侯府里,把孩子生下。

窦勋抹了把头上淋漓的鲜血,困难地伏跪下去,“多谢爹、娘。”身上的伤口痛的几乎要裂开,可心里却开出一朵花来。

这之后,因着老侯爷夫妇的默许,窦勋在府里名正言顺地与窦嫣生活在一起。

那段日子的温暖喜悦,至今窦勋仍历历在目。

可从来,彩云易散琉璃脆。

再怎样的温暖,也不过只维持了短短几个月。

第二年春天的末尾,窦嫣生下了肚子里的孩子。

因是个男婴,老侯爷夫妇都很喜悦,每天抱着那孩子不撒手。对窦嫣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窦勋怀抱着娇妻幼子,更觉得圆满,渐渐忘记了前事。但命运却用了一种最残酷的方式提醒他们。

——那个叫实的男婴,一直没有发出过声音。

起先他生下来不哭,窦勋只以为他性子安静,如同他母亲一样。后来的一两个月里也没有多在意,反而笑说“这孩子在他娘肚里就一点儿也不吵的,将来必是个孝顺的乖儿子。”可慢慢地,到了孩子满月,仍听不见他发出一星半点的啼哭。

老侯爷叹着气说,“算了,这也是命中注定,谁叫你们。。。好生养着孩子吧。”老侯夫人却不依,哭闹说,“现在还小,就已经这样了,将来又如何养的大?”

窦勋听的心中发寒,但还是愠怒地打断了母亲,“娘!别瞎说。实儿只是性子文静。”抱了孩子回自己房里。可父母的叹息和哭声还是时时萦绕在耳边。

没过多久,老侯夫人的断言应验了。

窦实半岁时,有一天醒来嘴角忽然的歪了,涎水流下来浸湿了小半个床。那天窦嫣本想抱他去看花的,却没料到一眼见到这个,当即尖声叫了起来,晕倒在地上。

窦勋手忙脚乱地把她和儿子扶上了床,又让医师过来看。

医师只是摇头。

后来窦实的情况,一天比一天更不好。等到一岁上,已经完全沦为一个痴呆的娃娃。双目无神,嘴角向旁倾斜,不断地淌着口水。

而在这时候,窦嫣又有了第二个孩子。

窦勋知道后惊怒交加。自发觉窦实的异常后,他便让她饮药了。那药是他叫人细心配的,绝不会出差错——如此便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他提高了声音质问她。她起先不承认,但后来扛不住他的逼问,到底还是说了。绞着帕子流下泪来,“我只是想再试一试。。。也许实儿是一个意外。”

他终于还是心软,同意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消息传到老侯爷夫妇那里,他们已然无力再听,只说,“随你们吧,反正好坏也就这样了。”

于是偌大的侯府,只剩下他和她,一对既盼望着新生命到来、又害怕他到来的绝望父母。

九个月后,到了瓜熟蒂落的时节。

和上一次相比,窦嫣这次的生产惨痛异常,足足熬了一夜都未把孩子生下来。

老侯爷夫妇早已绝望,不忍听最后结果,早早地回了房。留在窦勋固执地站在房门外,久久地等。

窦勋至今还记得那个冬夜。那大概是那一年里、不,那是他此生最寒凉的日子。

他在一墙之隔的房门外等的久了,连吐出的呼吸都变冷了。手脚更是早已经冰的没有了直觉,血液凝固在身体里,他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冰坨。

终于,房门吱呀地开了,产婆出来报,“。。。生下了,是个女孩儿。可惜在母体里闷了太久,已然不中用了。”

他抬头仰望着天空,试图逼退眼中泪意。但泪水还是阻挡不住地流了下去。他哑声问,“夫人呢?”

产婆低声道,“失血过多,才救过来,今后得好生养着了。”

他点一点头,把袖间早就准备好的一包银子递给她。产婆千恩万谢地去了。他看着她的背影,麻木地想,有什么好开心的呢?他的孩子死在了这一夜。那些银子本是他为了庆贺孩子出生而准备的。

这样想着,踏进了房里。

丫鬟们见他进来,都唬了一跳,纷纷道,“公子快出去!产房污秽,不可近身啊!”

他不听,仍旧走上前去瞧窦嫣。

她才生产完,身下的被褥还来不及换。整个身体几乎有一半都浸泡在鲜血里,房里满是腥甜味。又有一角被子跌落在地上,血顺着它往下滴。窦勋蹲下身,默然无声地把那块被角搁到了床上,然后拿脸去挨她惨白的脸颊。

她的脸失去了一贯的温热,冷冰冰的,像快要化掉的雪一样。可被褥上浸饱了血,却又是温热的,铺天盖地地向他散发着热气。他心中忽冷呼热,痛苦灌满了整个身体。

这痛苦,绵延之后二十年。即便之后世事变迁,也总无法冷却。

成息侯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些时,已是天黑时节了。他拿两句话对自己的前半生做了总结,“年轻的时候,谁都以为自己是抗的过命的。可其实,命中注定不该有的东西,即便偶然到手了,也还是挽留不住的。”

第55章 忧愁暗恨

履霜似乎没听进去,只是茫然而绝望地问,“那么后来呢?你就把我娘送到了谢家?”

这句话像刀剑一样刺入成息侯心里。他痛楚地用手按住胸口,过了好久才能开口,“我没有。后来你母亲醒了。知道你姐姐的事,什么也没说。一直到了第二天才终于说一句:那个孩子福气很好,不用长大后受人冷眼,可以就这样去了。。。又过了不到半年,你大哥也去世了。。。我抱着你母亲安慰,说将来再不要孩子了。大不了,去我弟弟那儿过继。她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后来呢?”

成息侯一向温和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极其痛苦的情绪,“再后来,有一天,她突然从妆奁里拿了两包药粉给我。。。”

“那是。。。?”

“她说。。。活着太痛苦了,还不如舍弃这个躯壳,反而轻松。她问我,愿不愿意跟着她走。我答应了她。。。第一个把药粉吞了下去。昏迷前,她看着我的眼睛说,等到一睁开眼,所有的噩梦都会结束。。。那时我只以为她在约定来生,便回答说好啊,等到下一次我们一定会得到幸福。。。可是谁知道。。。”他的声音忽然哽咽了起来,“我睁开眼的那一刻,却发觉自己还是在侯府,而她已经不在了。我找啊找啊,一直找了她三四年都找不到。”

“她去了哪里呢?”

“她被你祖父送出了京。”成息侯用手捂住脸,但泪水还是顺着指缝滑下去,“那几年我发了疯的去找她。终于,到了第四年,在上党郡的一个小镇上找到了她。那天她答应我,会与我回去,可谁知道第二天清早我醒来,发现她又悄悄地走了,这一次她完全抛下了我,她嫁去了茂陵。。。”

履霜听他说四年,那便是窦宪一岁不到的时候了。胸口涌上气团,微微冷笑道,“那个时候你已经娶了长公主、生下窦宪了吧?我娘又怎么会再愿意同你回去?”

“是我不好。。。”成息侯痛楚地转过了脸,“圣上亲自赐婚,终究我也是为人臣子。。。”

履霜忍了忍泪,又问,“我娘突然的嫁去谢府,谢家爹爹也肯么?”

“那谢璧虽是世家子弟,却是庶出的,他母亲亦是出身青楼,从前同你外祖母是至交。所以你娘同他自幼识得。。。”

“那后来,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我是你的女儿呢?”

“你母亲嫁走后,我发了疯的想出府,带她走。可一直被人拦着,一直到第三个月的时候才找到机会,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赶去见她。可你母亲居然说,说她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成息侯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我那时以为,她同我生养的两个孩子都没了,必是在心里恨我的,所以再不愿意同我相处,宁愿和不熟悉的谢璧做夫妻。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就回了京师。哪晓得过了四个多月,就听到你母亲难产去世的消息。我赶去茂陵奔丧,她身边的丫鬟偷偷告诉我,孩子并不是早产的。那么,那么。。。”

他一夜未睡,本就憔悴的不像样子。如今又嚎啕大哭,把整副衣襟都浸湿了。履霜心中的怨恨,逐渐转成了恻隐,忍着泪把袖间的丝帕递给他。

成息侯不接,只是恳切道,“所以霜儿,你肚腹里的孩子绝不能留。不能再有一个你母亲了。。。宪儿将来也不该像我一样。。。霜儿,听爹的话,一碗药下去,明天一早醒来,什么麻烦都不会再有。”

履霜霍然地抬起头,“不——我不是我娘,我不会爱着一个人却又半途地退缩。窦宪也不是你——”提起这个名字,她心里逐渐有了踏实的根基,声音里也有了强硬的底气,“他不会爱着一个人,又同另一个人生儿育女!”

成息侯大震,但到底嘴唇抖抖索索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履霜定定地看着他,第一次倔强地说,“你说我是你的女儿。那么你看,我长大到如今,不也是好好的么?可见近亲结合,不一定就生出有问题的孩子。”

“可万一是呢?”

“若老天不佑。。。那么我也不会死缠烂打,再拖累窦宪。。。”

成息侯默然半晌,终于点头,脚步蹒跚地出去了。

到了晚上,他亲自来接履霜。履霜攥着袖子,有些警惕地问,“去哪里?”

他苦笑了一声,“送你去庄子上。侯府人多口杂,这阵子你怀着身孕,暂时住不得。”

履霜心中稍安,但心思一转,忽想起她母亲当年怀着孕,也是被藏着庄子上,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想开口讥讽。但见月光下成息侯脸色青灰、皱纹亦密密地泛在脸上——不过一日一夜的功夫,他便老成这样。心里又觉得恻隐,转过头没有说话,由得他亲自替自己理着行李,又扶她去车上。

一时上了马车,成息侯加意嘱咐车夫,“天黑,车驶的慢些。”又对履霜道,“那庄子离这儿甚远,你若累了,只管眠一眠吧。等到了,我叫你。”

履霜默默不语,只问,“我的两个丫鬟呢?”

“水芹的伤有些重,暂时来不得。我让她婆婆领着她回家了。竹茹比你先去庄子上了,一会儿你到了,便能见着。”

履霜点点头,闭了眼靠在马车壁上假寐。她本不欲睡的,但大约是怀着身孕贪睡的缘故,到底还是睡了过去,一直到很久后才醒。

睁开眼,发现马车静静地停着,外头黑漆漆的没有一点亮光,只有马车内搁着一个天蓝色的小小琉璃灯——那是她去年刚来窦府时,花灯节上与窦宪猜谜一同得来的。

那盏灯以美观为主,里头的做工布置并不是太好,只放得下一个小小的蜡烛头,自然烛火也只有微微一星,马上就要熄灭的样子。履霜见了不由地伤怀。转眼又见成息侯靠在马车壁上打着盹。外衣脱了下来,盖在她身上。心中一酸,忍不住抽动了一下鼻子。

成息侯听到,立刻醒来了,道,“还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履霜想起前阵子去寿春侯府时也是这样。那时只以为他是待她亲切有恩的养父。而如今世事变迁,竟成了这样。心头更酸,对他说话的神气恳切了很多,“不要了。”把衣服递给他,“您年纪大了,注意保暖,仔细别受凉。”

成息侯有些受宠若惊地答应了一声,扶着她下车了。

见一路行来,没多少奴仆,履霜略有些诧异,成息侯解释,“人越多,是非越多。所以除了竹茹,我只留了四个丫鬟在这里伺候你。不过放心,庄子上是有侍卫在的,绝不会出什么差错。”引着她去了房里。

竹茹早已在房里等着了,见她进来,迎上来道,“姑娘来了。一路上没累着吧?”

履霜疲倦地摇头,从她手里接过热茶慢慢地饮着。

竹茹便跺了三下脚,原本低头侍立在旁的四个丫鬟立刻抬起了头看她。竹茹轻轻地做了一个手势,丫鬟们俯身下跪。

履霜见这场景有些奇异,不由地暗暗惊诧。成息侯在旁解释,“这些都是聋哑之女——也不懂读写。”

履霜僵了一瞬,随即闭着眼转过了头去。

成息侯温声道,“这一年你就暂时住在这里。我会对外说你得了恶疾,因京师苦寒不便休养,被我送去了江南。”

履霜默默点头,“您没事也不用过来,免得招人口舌。”

成息侯见她知晓事实后,便一句爹也再未唤过,心中一痛,但面上还是温和的,点了点头,出去嘱咐侍卫们了。

履霜略微地松了口气,挥手令四个丫鬟都退下。这才终于的流露出一点微笑,问竹茹,“伤口好些了吗?”

竹茹点头,“皮外伤而已。几日不沾水自然的就会好。倒是姑娘。”她徐徐地舒了一口气,“侯爷到底是答应了,姑娘还算有惊无险。只等着二公子回来,便能一家团圆啦。”

她的语气很欢欣,可履霜实在无法感同身受。

下午成息侯说的那些过往,已经像是刀锋一样扎进她心里。

她害怕自己会走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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