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与皇后-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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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和二哥怜惜我刚复原,可不知道的人,见我一个小伤养了这么久,只当我们窦府记恨君上呢。”听她这么说,成息侯父子都叹了口气,没有再争,和圣上约定了四月十四觐见。
那天一大早,窦宪便起来了。去快雪楼替履霜挑了一袭绯红色绣莺襦裙。又拿出一支从长公主那儿讨来的金桃花山茶双鸾纹银脚簪。那支簪是内廷御制之物,由两枚合成的鎏金银片做成。两只鸾鸟抱合为团窠式,在上一俯一仰。端的精妙无比。
履霜拿在手里端详,果然十分喜爱。窦宪见了也欢喜,催她入内去更衣梳妆,自己在外负手等着。
不料稍后履霜从屏风后转出,并没有依言打扮,而只穿了件普普通通的鹅黄色绣雏菊襦裙、发挽蝉髻,上簪一枚干净秀雅的竹节钗。她本就箭伤刚好,脸色苍白,这样一打扮更显得纤腰不盈一握,清淡羸弱。窦宪失落道,“我选的裙子和簪不好看吗?”
“好看。”履霜轻言细语地解释,“可圣上宣召我入宫,为的是什么?我今日的身份是受了二皇子刺杀的病人,其次才是侯府姑娘。”
窦宪脸色稍霁,笑道,“你想的倒多。其实圣上这个人,心思不深的。说不定他看你穿的鲜艳,反而更喜欢呢。”
履霜笑了一笑,没有说话。侯府之女遇刺,圣上派自己的妃妾来探,虽是殊荣,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必隐瞒其人身份?这是一。二,能接此密差的嫔妃,料想素日很蒙他青眼。可除夕家宴上,有脸有宠的十几位嫔妃都来了,只是不见那位夫人。所以,圣上是在防备谁?
而她的箭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若那位夫人与王太医果然是圣上的人,当据实禀告真相。然而他们没有,顺着她的话上禀了“中毒”,使刘恭被去了王号,贬往苦寒之地。
大皇子母子、五皇子、皇后、贾贵人。。。他们都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履霜在心中叹了口气。
不久,兄妹两个相携着下了楼。成息侯早已背着手等了他们一会儿。见状迎上来道,“觐见的事项,哥哥都和你说了吧?”
履霜回答,“都说了”。
成息侯点点头,一边送他们出去,一边道,“爹很想和你们一起去,怎奈圣上的御旨里没有这样的话。”
履霜忙道,“有二哥在,爹不要担心。”
成息侯点点头,嘱咐道,“在宫里千万少说少做,多看着点圣上的脸色。”云云。又道,“爹已叫人备下了你喜欢的马蹄羹,一回来就能吃上。。。”
成息侯府的马车,一路畅行无阻地抵达了宫门。
那儿的大门共有五座,皆饰以金钉朱漆。每座大门间的石壁都砖以石间甃,镌镂龙凤飞云状,门前禁军林立。
见窦宪跳下了马车,亲自动手把车帘卷上,扶着里面的一个姑娘出来,打头的四个禁军相视一眼,故意地轰然大笑。走上前道,“窦兄好艳福啊。”
履霜见他们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受惊地往窦宪身后躲藏。窦宪展开袖子护着她,对那几人寒声道,“这是家妹。”
几个禁军拖长声音道,“知道。侯府四姑娘不是!”
窦宪冷冷道,“你们既知她的身份,还胡乱开什么口?”
有一个面色赤红、两眼色迷迷的禁军道,“就是知道她的真身份,我们才那么说呢。”呵呵笑了几声,问,“妹妹的尊名是哪两个字?”
问名一向是婚典中六礼之一,寻常男子贸然开这个口是极大的失礼。然而此人说完,面上丝毫不见局促,只有满满的轻侮和奚落。窦宪忍不住怒气上涌,上前一步,履霜忙拉住他,“走吧,走吧。”
窦宪心知今日要面圣,这时候和人争吵落不着好,咬牙忍下了,揽着履霜往宫内走。
然而身后几个禁军的消遣仍然没有停止。他们加大声音道,“窦妹妹,哥哥们送你一字!娇娇!金屋贮娇的娇!”说着,一齐哈哈大笑,“瞧那小模样长的,怪不得窦侯爷死活要让她进自家族谱呢。”“真真是老当益壮。”“那个弱柳扶风的模样,可比泌阳长公主讨喜多了。”
污言秽语越来越多。窦宪再也听不下去,从履霜手里抽出袖子,转身便想过去。履霜见他右手握拳,骨骼咯咯脆响,吓了一跳,下了死力气拖住他,“窦宪!窦宪!圣上在等着我们呢。”
窦宪目光冷沉,“等我收拾了他们,再去面圣不迟!”
“别,别!”履霜抱住他的胳膊哀求,“想想爹,想想你娘。你现在去打了那群人,除了让我们家受到申饬,还能得到什么?”
窦宪的力气慢慢地松了,“我是一个没用的人。即便当了列将军也还是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履霜抱住他,摇头,“窦宪是世上最好的人。”她闭着眼睛汲取他身上的温暖,“谁也不能欺负你。”
两人步行着来到了万寿宫。王福胜早已等候在宫门前。见他们过来,笑吟吟地迎上来行礼,“给窦二公子,窦四姑娘请安。”
他从圣上稚龄起便陪伴左右,一向深得荣宠。窦宪不敢以寻常黄门视之,赶忙扶起他,客气道,“我们年纪小,王公公这样真当是折煞了。”
王福胜笑眯眯地说“哪里”,躬身垂手,引着他与履霜进去。
内殿里,身着家常便服的圣上正在批阅着奏章。听见他们进来的声音,道一声“你们来啦”,放下笔,让他们坐。
窦氏兄妹不敢托大,坚持着行完了所有礼,方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小半个位置。
圣上见状叹息道,“你们到现在还这样的客气,更叫我过意不去了。”
窦宪心想,你若果然过意不去,我爹第一次进宫求见时,为何始终吝于一见?摆明了是要囫囵过此事,护着刘恭。就是现在,也没对他有什么大的惩处,履霜却伤的失了元气。心中存了怨气,没有开口。
履霜代他答道,“陛下客气了,臣女兄妹不敢当。”轻轻地推了他一把。
他这才收了怨气,勉强恭敬道,“您多年来始终对臣一家照顾有加,如今又破例恩封。恪尽本分,原是我们该的。”
见他们兄妹两个只字不提遇袭受伤之事,只是感激圣恩,圣上抚须微笑,和蔼问履霜,“身体好些了吗?”
履霜细声道,“劳圣上挂心,臣女无碍了。”
圣上点点头,嘱咐道,“伤口若再有反复,只管找王君实。我和他说过了,对你务必尽心。”又道,“宪儿你也要替妹妹注意着饮食。辛辣的东西,这程子一概别吃,仔细诱了伤口再发。”
窦氏兄妹一一应下。
圣上话锋一转,“宪儿,这程子管理禁军,可还得心应手吗?”
“一切都好,各位大人看我年纪小,都顾让着。”
圣上点点头,也不细究,又问起他家里父母是否安好。窦宪陪着他说起淡话来。
讲了约莫一刻钟,窦宪见圣上隐隐有了疲态,看了履霜一眼,两人一同站起身告辞。
圣上蔼然道,“回去替我向你们爹娘安好。”
窦宪应下了,躬身想告退。不想履霜忽怯声开口,“臣女还想去长秋宫拜见一下皇后殿下。不知陛下能否应允?”
圣上不置可否,反问,“你想去拜见皇后?”
履霜不顾窦宪的眼色,说是,“听王太医说,臣女的伤药有大部分是皇后殿下亲自挑了下赐的。臣女想去给她磕个头再走。”
圣上听她这样说,才展颜而笑,“说什么磕头不磕头的,咱们原是一家子骨肉。你难得进宫一趟,去她那里用过中膳再走吧。”
履霜推辞道,“多谢陛下爱惜赐饭。臣女兄妹得入内宫已是天大的福分,实在不敢再叨扰了。再则来前,家父已预备好了吃食,等着我们回去。”
圣上朗声而笑,“你爹既在家等着,我也不虚留你们了。去长秋宫吧,早去,早回。——王福胜。”
窦氏兄妹躬着身,慢慢地退了出去。
出了殿门,王福胜吩咐一声,一架翠幄青油车立刻被牵了过来。他垂着手请履霜上去。
窦宪碍于他在,不便多嘱咐,只道,“在长秋宫不许胡乱多嘴。皇后殿下给你东西,爪子不许轻。”
见履霜乖乖地点头应下,王福胜笑道,“二公子还把四姑娘当孩子看呢。”
“还没及笄呢,可不就是个孩子么?”窦宪温声道,“家妹胆子小,礼节又粗疏,一会儿到了中宫,还请公公多提点她。”
王福胜呵呵地笑了几声,点头答应了。扶着履霜上了车。
窦宪仍然不放心,嘱咐道,“我在宫门前等着你。早点出来。”
履霜点点头。王福胜替她把车帘放下了。
车轮滚滚,渐渐在内廷奔驰起来。
第16章 入觐下
少顷,车架停在了长秋宫门前。王福胜扶着履霜下车。守在宫门前的宫女们都有些诧异,但还是纷纷行礼道,“给王公公请安。这位是?”
王福胜道,“这是成息侯府的窦四姑娘,来给皇后殿下请安的。”
宫女们纷纷纳福,又往殿内去报。不一会儿,便有一个穿着绣花宫裙、模样更为体面的宫女出来,引着他们进去。
皇后以简朴闻名,宫殿亦不以奢丽见长。偌大一个长秋宫,竟丝毫不见彩幔飘飘。用的布幔、靠枕都是家常半旧的。入了内殿,更是越性连个熏香也没有,只有案前摆放了几枚时新果蔬,其天然芬芳倒也洁净好闻。
履霜随着丫鬟走近内殿,恰逢皇后也掀了内殿的帘幕,走了出来,“你来了。”
履霜忙下拜,“臣女窦氏,冒昧来见,万望殿下恕罪。”
“哪里的话?”皇后含笑道,“炟儿一出去做事,我这儿就怪冷清的。有孩子来我不知道多喜欢。走近些,我瞧瞧。”
履霜大着胆向前走了几步。
“伤可大好了?”皇后一面问,一面指了下首的位置道,“坐吧。”
履霜不敢托大,再三推了方在椅子上坐了小半个位置,“王太医治的精心,伤口已经大好了。”
皇后意味深长地笑,“宫里出来的人,自然经验老道。且你这个做病人的又配合。”
履霜听她意有所指,没有接话,只微笑了一下。
皇后便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嘱咐她别吃辛辣之物,带酱料的也别碰。女孩儿家,年纪轻轻的可别留疤。就这说起,同她谈起养生美容的淡话来。
一时到了晌午。皇后开口问履霜愿不愿意留在长秋宫用饭。
履霜起身笑道,“殿下赐饭,原不应辞。只是家兄还在宫门前等着。”
“那不如让宪儿也来吧。”
“谢殿下好意。您和陛下今日亲自召见了我们,已是极大的荣幸,万不敢再唠扰宫禁了。”
皇后笑叹道,“真是个懂礼的姑娘。你既如此说,便早些出宫和你哥哥一块回府吧。代我向你爹娘问好。”
履霜欠身应下。
皇后招手命丫鬟捧了一堆缀锦的礼盒来,“这里面是一些衣裙、首饰,宫里才做的。样式不知你喜欢不喜欢,拿着别见笑吧。”
履霜忙又谢过。皇后便指了几个婢女替她捧着东西,一路送出去。
履霜刚出了长秋宫的宫门,便见两个双十年华、穿着宫装、脂荣粉艳的女子带着大群仆从远远走来。
“那是?”
身旁捧东西的婢女悄声道,“那是五殿下的两位侧妃。梁侧妃、宋侧妃。”
履霜早就听说梁敏有位姐姐在五皇子宫中,这时候听得一个“梁”字,立刻往两名侧妃身上来回扫着。果然,左边穿粉色那位,眉眼和梁敏很相似。
那两个女子渐渐走的近了。履霜俯身行礼道,“臣女窦氏,参见梁侧妃、宋侧妃。”
宋侧妃是个形容淡淡的女子,听见她问候,点了点头,也就罢了。而一旁的梁侧妃,神态本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并没注意履霜,但当她说到窦字,态度立刻亲近起来,“姑娘从母后宫里来?”
履霜说是。
梁侧妃关怀道,“早就听说姑娘受了伤,可大好了?”
“大好了。谢侧妃关怀。”
两人就履霜的伤说起,絮絮地说了一会儿话。宋侧妃一句都未插言,只是见她们越聊越深,方才淡淡提醒,“母后在等着咱们呢。”说着,就往前走。
梁侧妃似乎很顾忌她。听得这样的话,一下子收了口,草草地对履霜告了一声别,便跟上去追了。留下履霜在原地暗自称奇。
早就听成过宋侧妃的。
她是皇后的亲外甥女,出自大名鼎鼎的乐陵宋氏。但,她是其中的旁支庶出。因身份低微,自幼不得父亲的宠的,很小便被随意地许了一门亲。可她总觉得自己命不该如此,拖着迟迟不肯与对方家过定。万幸其姨母进宫数年后,终位临中宫,她便去求了她父亲,让解除从前那门婚约,由皇后替她的婚姻做主。她父亲秉着奇货可居的心态掂量,居然真的答应了下来,替她去说和着退婚。后来,婚约一解除,她便被皇后许给五皇子做了侧妃。
因她父亲退婚的手段并不高明,男方家不甘不愿的,把他们父女的这番行迹好一番播扬。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