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经-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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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儿是父亲养大的。”徐立前道:“这时候她担心父亲,我们总该体谅她一下,这会儿就别去打扰她了吧。”
徐惠这才作罢。
是啊,那丫头是夏长渊养大的。父亲待她可是如同珠宝。她的心更向着父亲,也是应该的。
再说徐玫回到集雅苑,打发了众人,将自己独自一人关在了书房之中,静静地坐了许久。再打开门,看到门口几个婢女眼中关切,摇摇头,道:“收拾一下,我们回五柳观住几日。”
“小姐,不是说二月初您就要出海吗?”朱燕提醒徐玫道。
这么算下来,根本就没几天时间了。
五柳观里,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留下,谈不上有非去住一下不可。
“一出海,至少是三月半年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呢。”徐玫道:“山上是我住惯了的地方,回去住几天,免得走了后会想的慌。”
“那,婢子们这就去收拾。”朱燕应了下来。
徐玫重新回到书房,坐在书桌边上,仿佛又陷入了沉思。这一次,她没有关上门。
大麦端了茶上来。
徐玫端坐了许久,打开抽屉翻看一眼,突然发现了那本《天师传》,正压在了抽屉最下面。
徐玫愣了一会儿神,终于还是将有些厚度的书册取出来揣在怀里,带回了寝室,拿了块布包好了,让朱燕收在了随身之物里——
这样的书,留在集雅苑,万一被人发现了,实在是尴尬。不如带到山上,找个空地儿烧掉吧。嗯,得背着何妈妈。不然,何妈妈若是知道自己好心办错事,一定会自责的。
因为那样一本书,徐玫总算不再轻易就陷入了前世今生的思绪之中,反反复复地出不来。傍晚,她就向徐夫人说了一声,次日一早,就上了阳明山。
虽然一样是晴日,山上可比山下清冷多了。
徐玫惦记着毁掉那本****之书,到了五柳观休息了片刻,便揣着书本,让小麦带上了打火石,又领着斑点花,借口要到山中走一走,便走出了五柳观。
脚下,小草开始冒出了新芽。
扑面的山风中还有着冰凉的寒意,却是让徐玫的心情舒适了许多。
在山上生火,无疑是危险的。
徐玫离开了阳明山,到了磨盘岭的下面,见到山坳处有一条潺潺溪水,又背着风,便停了下来,准备将怀中的书册给处理掉。
她找了个光滑的石头,坐了下来,拿出了书册。
“小姐,这书?”小麦微微有些疑惑。
《天师传》,看书名,应该是挺正常的一本书啊,为何自家小姐一直带着?
“哦,没啥。”徐玫本来打算立即就向小麦要火,将书直接烧了……但心中不知为何竟然冒出来一点儿好奇,将书翻开了。
她就跳着看看,这一类的书,到底都写了什么。
想她前世也是成过亲生过孩子的人,看一看,总不至于就被带坏了。
☆、248 潭水
徐玫从来不知道,正月里的太阳会这么热,直烫的她白皙的面庞染了红霞,才出来没一会儿,就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发热。
一开篇,便是夏日夜,织女沐浴山涧潭水边,一俊俏郎君从天而降落入深潭,生死不知,而后织女善心不顾名节有失立即入水救人,却双双被拖入深潭下空旷石室,莫名情动,肢体纠缠一番颠鸾倒凤的情节!
徐玫“啪”的一下猛然合上书本,咬牙切齿,心潮起伏。
“小姐?”小麦探究的目光落到徐玫手中的书本上,看到封面三个大字,疑惑片刻,终于想起了什么,俏脸当即一变,道:“小姐,您……”
她不能指责徐玫,只能涨红了脸,低声道:“何妈妈拿这样的书,当真是要害了小姐!”
“妈妈根本不知道这是本什么书。”徐玫见小麦也知道这本书,有些意外之余,反而心中的紧张窘迫缓解了不少,人也恢复了镇定,扬了一下手中书本,道:“我也没那么容易受害。不过是些男女****罢了。”
小麦低声劝道:“只怕要污了您的眼……小姐还是不要再看了吧。何妈妈若是知道是那样的书,怎么也不会给您的。”
“我知道。”徐玫口中应着,却重新翻开书本,跳过那些让人脸红耳热口干舌燥的描写,继续快速地向下阅读着——
在烧掉之前,她也浏览一遍,了解一下这类书籍的套路也好。
“这位姑娘,请问这是何处?”
“啊,公子,这里是阳明山。”
这两句对话突然让徐玫的目光凝聚起来,皱眉越皱越紧。
徐师从天而降,竟然是在这阳明山上?再有织女、深潭,桑树的描写……难道那深潭正是五柳观边上的深潭!
这种书,根本当不了半点儿真。
理智告诉徐玫不该从书中向现实联想什么,但她又克制不住地想:若徐师当真最初出现在阳明山,那他将后人安置在姑苏,就能找到出处了!
但其实这也是后来书作者反推,由姑苏徐家的位置臆想的徐师“从天而降”的首次落脚之处?
徐玫惊疑不定,快速地向下翻过去。
她的眼中,再也看不到那些露骨的****描写,只追寻着徐师的“足迹”,看在这本书之中,他到底到过了什么地方,哪里对于他格外有意义。
很快,书便仅剩最后几页了。
在书中,徐师重新又回到了阳明山——
只因为他浪荡花丛几十年,无数艳遇,却仅仅只有最初与那位姑苏织女在潭水之中的几次欢愉,留下了他的血脉!只是那时候,当年妙龄青春的织女已经生出了皱眉,朱颜老去;而徐师依旧清俊不改……是以,徐师暗中安顿了妻儿之后,便又翩然离去,“仙踪不再”。
这就是这本荒唐不堪的《天师传》,对于徐师一生的所有交待。
徐玫合上书本,有些恍惚。
“小姐……”小麦有些担心。
“毁了吧。”徐玫将书本递给小麦。
小麦接过,不敢翻看,取出火石,背着风,将书本点燃。很快,一本书便化成了灰烬。
山坳之中,静悄悄的。
只有斑点花在大大小小的石头上蹦跶着,撒着欢儿。
徐玫坐了片刻,平复了一下心境,起身道:“我们回去吧。”
她在前面走,小麦在身后默默跟随守卫。
桑树枝头,已经有嫩芽小心地探出了脑袋尖儿,似乎在打探着春天是否到来。徐玫看着这些粗壮的桑树,心头忍不住在想:二百年前,这里莫非真的住着一户采桑养蚕为生的人家,有一位美貌善良却感情炙热的织女?
阳明山山势平缓,土多石少,会被种上桑树果树什么的,实在再正常不过。而二百多年前,姑苏还只是一个比较富饶的村落,有蚕户有织女,也实在再正常不过。
换句话说,在江南,原本就多美丽多情的织女!
徐玫一路走,一路情不自禁地想着书中情节,思绪纷乱。当她抵达五柳观,看到那五株柳树,而后自然而然就看到五柳树旁边的深潭,不禁停下了脚步。
在这里住了十来年了,无论晴雨旱涝,这一处的潭水仿佛一直都没有多少变化,安安静静地存在着。
潭水四周十分陡峭,并没有能立足入水的地方。且只有三尺方圆的范围,看起来面积十分的小。再加上潭水呈不动声色的深绿色,里面也从无鱼儿活动的痕迹,因而几乎没有人会想到有下去一游的欲望。
至少,徐玫住了这么久,从未生出过要下潭水游一圈洗个澡的想法。她也从未见到有哪个小道士下水过。
这口潭水,分明与书本之中描写是不同的。徐玫心想。
她看到了乘法和乘方,心中一动,示意小麦让他们过来。
“两位小师兄,你们有没有下去过?”徐玫指了指潭水,问道:“夏天热的时候,下去洗个澡,应该很凉快吧?”
乘法和乘方愣了一下,而后齐齐摇头,面容有些古怪,似乎很想要又忍了下来,道:“玫小姐说笑了。这潭水看着怪深的,其实浅的很,地方又不大,也活动不开。而且下面全都是水藻,水也怪,沾到身上会难受痒痒,根本不是下水的好地方。”
乘方补充道:“我们夏天要出去玩,都是到磨盘岭那边去的。那边没人,溪水十分干净,才是戏水的好去处呢。”
徐玫怔住了。
这水……会很浅?
那看起来十分幽深的绿色,是因为下面长了水藻才显现出来的颜色?
她前世今生加一起住这里不知多少年了!竟然从不了解眼皮底下这潭水的底细!
这让她感觉十分荒谬。
“是这样吗?”徐玫向乘方二人道:“能不能麻烦两位小师兄将水藻捞上来些给我瞧瞧?好歹让我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哄骗我眼睛吧!”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
乘方二人应了下来,回去取了一个长竹竿,在竹竿前端绑了一个敞口的铁皮罐子,将竹竿放入潭水之中。
果然,竹竿很快就到了底。
那二人斜着竹竿在潭水下一拉,拉到了潭水的另一侧,而后才将竹竿拔上来,露出铁皮罐子。罐子里是从潭水底下带上来的淤泥。
和水藻。
如同苔藓一样的水藻,长在淤泥上如同一层短短的皮毛,颜色是长年不见阳光的暗绿色——
这样的颜色生在水底,的确能让人产生水很深的错觉!
且众所周知,但凡被称为“潭水”的,都是很深很深!
所谓“桃花潭水深千尺”!这处被命名为“五柳潭”的潭水,居然是假的!
这其实应该是被认为是文人惯会使用的“夸大法”?
在一个小山上的道观中隐居,就能想象自己是在仙山修行在人世之外?种了五株柳树,就像是拥有了数不清的柳树林?将一个浅水洼子围起来,就成了“幽深不见底”的深潭?
徐玫觉得荒谬,看了几眼那暗绿色的淤泥,淡笑道:“果然是长见识了。”她又瞪了一眼乘法二人,佯作恼怒,道:“你们这些小道士一个个的也都不怀好意……不告诉我底细,等着看笑话呢。”
“没有,没有。”乘法忙讨饶,道:“我们哪儿敢啊。以为您知道呢。没想到,您不知道啊。”
想想也是。
他们能知道,是因为他们是男孩子,到了夏天,眼前有一个水潭,怎么能忍住不下去试一试!而徐玫身边都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根本不会想着去到湖中河中这种户外生水之中戏耍!太脏了!
徐玫再次瞪了二人一眼,摆摆手,算是放过了他们。
两个小道士连忙将东西收拾收拾走了。但地上,难免留下了一些暗绿色的淤泥痕迹。
徐玫又在柳树下坐下了,盯着潭水,微微失神。
“小姐在想什么?”小麦轻声问道。
“我在想,这潭水这么浅,竟然从没有干涸过?”徐玫轻声道。
“江南雨水丰腴,这里若是干了,只怕天下都要大旱了。”小麦道:“再说,这是个潭,不是片池塘呢。水还是有些深的。”
“有道理。”徐玫道。
天热的话,潭水口面积不大,太阳晒干的慢。而只要有点儿细雨,这里就会立即积到足够的水。
但徐玫心中想的是:写《天师传》的那个不知名姓的笔者,他臆想了阳明山的潭水……也是因为他其实并不知道这潭水的底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呢?
“小麦。”徐玫站在潭水边许久,还是无法对于这个疑问释怀,干脆吩咐小麦道:“你悄悄地查一查,那本《天师传》,是什么人写的,大概成书在什么时候。”
以徐师为主角的传记有不少,甚至就叫《天师传》的,也有好几个版本,内容侧重,故事情节,以及书籍作者都不同。徐玫知道有几个版本的作者都是哪些大儒,但却不知道那本艳书的底细。
小麦闻言怔了一下,低声应是。
……
徐玫听到太上皇驾崩的消息,选择了回来五柳观,是想要在这里等着夏长渊和莫仁回来的——
若不能从这二人口中听到确定的详实的消息,徐玫心中,总是不踏实。
前世,洪光道长直接将太上皇从紫蓬莱上救出,当场击杀新帝,踏着新帝的热血,将太上皇再次送回了龙椅宝座,复辟成功!
而现在,太上皇却驾崩了。
那么,洪光道长呢?
新帝及周太傅和夏长渊他们一直谋划的是如何围杀洪光道长,尤其是在证明洪光道长有奇书《浮世经》在手的情况下……他们难道舍得放弃洪光道长,而干脆利落地让太上皇驾崩,杜绝了皇权变更的可能?
徐玫还记得,自己向莫仁提出的建议。
她建议莫仁说,围杀洪光道长成功的几率太小太小,不如直接找上太上皇……
她说过这样的话。
然后,不同于前一世,太上皇驾崩了。
这突然让徐玫觉得惶惶不安——
不见到莫仁,问清楚其中内情,她怎么能够心安!
徐玫让人将斑点花送进来,她抱着它厚实皮毛坐在蒲团上,才仿佛有了一些儿依靠。
……
京城。
春雷滚滚,大雨倾盆。
夏长渊站在廊下,背手看着从雨幕之中一步步艰难走过来的莫仁,目光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