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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妙拐圣僧-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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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更可耻的是——我!享用着奸商大发的国难财周游列国,享用着奸商大发的国难财传经讲法。我诚愿以佛法渡尽世人,却不知我所食的一粥一饭,都是百姓的血肉所铸!”

闻远双手握拳,越说越激动,灰褐色的眼眸已经被逼得通红。

方丈立刻上前按住他,口中不断循环诵读清心咒,直到看见闻远的眼神渐渐归于平静,才放下心来。他心疼地拍了拍闻远微颤的肩膀:“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闻远轻轻闭上眼睛,痛苦地长吐一口气,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双乌溜溜的小鹿眼,带着温暖的笑意,就像一阵清风吹进了心里,驱走了所有的阴霾。

他再张开眼时,已是清明一片:“佛曰:‘善恶到头终有报’。果不其然。

水灾过去后,陛下重整吏政,贪官污吏和无良奸商皆锒铛入狱,落得个抄家灭族,凌迟处死的下场。我父母踏着无数百姓的尸体所掠夺的金银财宝,名利富贵,都成了过眼云烟,他们最终一无所有,死无全尸,也只是因果循环罢了。

我的父母一生都在追求着世间繁华,人间万象,最终被自己的贪欲所吞噬,落得如此万劫不复之地。而我却偏要无欲无求,立志一生行善,传扬佛法,以内心的平静度化世人。

可只有我自己心知肚明,我从未释怀过哪怕一刻。

我永远也忘不了,我是大奸商的儿子,我身上流着大奸商的血,是从骨子就被打上了祸国殃民的烙印,哪怕佛祖临世也拯救不了我。

——直到我遇见了月升。”

闻远忽然笑了:“我这小半生周游多国,苦苦修行了二十载,只为追求内心的平静,可直到此时此刻才发觉,只有生活在有月升的地方,我的心里才会无比的平静。

师叔,让我走吧,让我放过自己。”

方丈怔了怔,好像又见到了闻远年少时的模样。那时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小小的少年手持一本佛经,口若悬河,意气风发,自信的光芒哪怕是大雄宝殿前的佛祖都要黯然失色。他忽然笑了:“走罢,走罢。灵觉寺少了一个内心狂躁的圣僧,世间上却多了一个坦然释怀的年轻人,何乐而不为呢?”

闻远感激地上前两步,正要跪下,却被方丈牢牢托住了双臂:“可是师侄啊,你要真真想好了,曲施主是丞相的女儿,是天之骄女,就算她不介意你的身份,她的家人又会接受么?朝堂的口诛笔伐,市井的流言蜚语,你们又承受得起码?”

作者有话要说:  注解(1)目连救母传说中的主人公,佛名目犍连菩萨。

☆、11。21独家发表

闻远摇了摇头,浅笑着仿佛自嘲:“月升还不一定接受我呢。”

方丈面色一滞:“那你还俗,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闻远摆了摆手:“师叔,弟子早就说过了,还俗是我自己的选择,与月升无关。她是相府千金,是天之骄女,她值得这世间上最好的人。就算那人未必是我,可我心里却真真的有了她,便再也不能侍奉佛祖了。”

七十年的老光棍方丈当然不懂这些小年轻的情情爱爱,可惜也劝阻不住,也只得连连摇头,长叹一声:“也罢。那么在你还俗前,再替老衲做最后一件事吧。”

“师叔有何吩咐?”

“你都要还俗了,还说什么吩咐不吩咐的,拜托罢了——老衲年纪大了,走不动了,你便代替老衲将我东篱国最新的佛家典籍传入南泱国吧。有始有终,这也算你对佛祖的交代。”

闻远眉头微皱,似有犹豫:“南泱国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回,起码要月余时间。”

方丈面色一沉:“怎么?你小子嫌累,竟然连最后一件事都不愿意为佛祖效劳了?”

若是往常,闻远定然惶恐地摇头,愿意为佛祖做任何事情,可今日他却沉吟了好一会儿,道:“师叔,弟子愿为佛门尽犬马之劳,莫说奔波月余,哪怕是要操劳半生,也绝没有推脱之理。只是传经之事,即使是还俗后,也未必不可以做啊。”

方丈倏地一怔:“你……你就这么执意要还俗?”

闻远定定地望着方丈,郑重地点头:“我知道师叔爱惜我,怕相府家大业大,月升不会接受于我,便想趁着去传经的时间让我冷静一会儿,也好给我留一条后路。可是师叔,君子言必信,行必果,更何况我心意已决,不论月升如何选择,我不能再让她等了。”

方丈恍惚地后退了几步,闻远立刻上前去扶,方丈却摆了摆手,无奈地道:“你这傻小子,师叔这一点点护犊子的心思都被你看了个底朝天,偏偏你还不领情。哎,罢了,罢了。”

说着,方丈伸手取下了闻远胸前的佛珠:“这串佛珠是你剃度时,老衲你亲手予你带上的,如今一切还原,你——走吧,走吧。”

闻远双膝下跪,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拜别师叔。”

方丈摇了摇头,转身取来了木鱼,一边敲打一边往里走,竟如闻远第一次见他时一模一样,他口中唱诵出悠远的旋律:“相见时难别亦难,难诉胸臆语千万、只愿今生无怨悔,声声珍重道不完。人生常事难遂愿,且看明月几回圆……几回圆……”

月上枝头,隔窗遥记。

曲月升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穿上衣服,坐在窗边,跟天上圆滚滚的明月大眼瞪小眼。

她双手捧脸,自言自语地道:“月亮啊月亮,你说今天白天的事,到底是我在梦游,还是他在梦游?”

曲月升眨了眨眼:“他大概是一时冲动吧,现在肯定后悔死了。唔……其实我现在也后悔死了。”

她想了想,嘟囔道:“都怪白莲花和小侯爷,教了我怎么撩人,却没教我这番境地该如何是好。月亮啊月亮,一看你就算个多情种,不如你教教我,该怎么办呢?”

可惜明月无心,只会悄然东移。

曲月升记得上一次看见这轮皎洁的明月时,也是在灵觉寺。那时候正逢闻远与南泱国慈渡大师论战的前夕,她特地做了些吃的送去给闻远,却被他以出家人过午不食的由头拒绝了——那可真尴尬啊。

想到这,曲月升蹭地一声坐直了身子:“可是……我今天是不是也算拒绝了圣僧?!”

她完全愣住,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只想掐死自己:“天呐!我真傻!我就想着他只是一时冲动,以后肯定要后悔,却没想到万一他是认真的,那现在得有多伤心呐!”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曲月升着急地来回踱步,额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突然心里钻出一个声音:去找他呀!

对啊,去找他!哪怕不为什么,就是想看看自己喜欢的人在不在也好。

想着,曲月升的腿速已经快过脑速,在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闻远的房门外。

天呐,曲月升,你是猪吗?怎么又冒冒失失的来这里了。

幸好闻远的房间里还亮着灯,曲月升探头望了望——他不像往常一样坐定念经,黑色的影子直直站在书桌旁,手中的羊毫肆意挥洒,也不知是在写字还是作画。

曲月升定了定神,伸手敲门。

闻远手上的画笔一滞,不小心留下一个墨点,倒是不大,却恰好顿在画中人亮晶晶的小鹿眼下,倒像颗泪痣似的,怪不吉利——这么晚了,敲门的除了那个熟门熟路的丫头,还能有谁?

他放下笔,抽了一张白纸盖住桌上的画,前去开门。

“月升,你怎么来了。”闻远微微侧身,是迎人进屋的姿态,眉头却紧皱着——夜里凉,这丫头穿得如此单薄,也不怕着了凉。

曲月升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一动不动——他常说男女授受不亲,我这么冒失,他肯定又不高兴了,也不知现在走还来不来得及?

以前,闻远总觉得在这丫头面前,任何情绪都无所遁形,这回总算轮到他一眼看穿月升的想法了。他转身从内室里倒了一杯热茶塞进月升手心,顺势把她拉进了门:“山上夜里冷,怎么也不多穿些。”

随着他温和的埋怨,老旧的木门发出一声长“吱”,门关上了。

进了屋,月升才觉得局促不安,因为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好像真的就只是想看看他好不好而已——现在看到了,他很好。那就离开吗?好像又舍不得。

曲月升颇为纠结地在闻远房里来回踱步,眼睛因慌乱而四处乱看,忽然发现隐隐有些不对——书架上的书少了一大半,闻远常用的东西也只留下了桌上的文房四宝,整个屋子像被刻意整理过一遍,显得很空旷。

她心中警铃大作,又向来是个藏不住喜怒的,索性发起脾气来,猛地把茶杯往桌上一盖,温热的茶水溅出来,把她的手心和桌子上的笔墨都弄湿了:“你要走么?又要躲着我了?”

闻远低叹一声,掏出随身的手帕,拉过她的手来细细地擦干净,不急不缓地道:“不是躲着你,是真的该走了。”

曲月升猛地抽回了手,气得直跺脚:“你……你……”

月升想质问他,还记不记得白天说过的话?是不是后悔了就把她一脚踢开,然后自己一走了之?可她又觉得,自己又不是闻远的什么人,哪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气得转身就走。

闻远知道,这次再让她走了,就无可转圜了,于是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挡住门口,无奈地喊:“月升。”

他声音低沉,还刻意拖长了尾音,显得既无奈又性感,曲月升的腿都软了。

这简直就是不娶何撩嘛!

曲月升越想越气,上前用力扒开他,可惜她那点力气对上闻远,就如蜉蝣撼大树,一点用也没有,只能生气地拿死物发泄,狠狠踢了门一脚。

闻远忍不住低笑一声,低音炮神器再响:“月升啊……”

这一声“月升”比方才的尾音还要长,低沉的声音像磁铁一般吸附着月升的心,听起来那么温柔那么宠溺,月升只觉得脸颊涨红心跳加速,还有点儿腿软,为了避免丢人,她转了身背对闻远,离门口的磁场远了些。

闻远笨拙的上前,想要解释一番:“月升,我……”

“哼!”可惜曲大小姐不听解释,忿忿地扭过脸去,目光恰好落在了书桌上。

方才她发脾气,把茶水弄洒在了,很快就浸湿了桌子上的白纸,没想到白纸下还压着一张作过画的纸,被湿淋淋地贴着,底下的墨迹有些化开,印出一个女子的轮廓。

好啊,这也算是另类的金屋藏娇了吧!

曲月升怒不可遏,猛地掀开了上面一层被打湿的白纸,露出一张圆溜溜的呆萌小脸儿。

画上笔墨虽然有些被化开,但闻远妙笔生花,丝毫并不影响辨认,曲月升此刻正跟万分熟悉的画中人两两相望,两双圆溜溜的小鹿眼像是用现代技术复制粘贴出来的,再仔细看秀颀的鼻梁,微微翘起的红唇,也仿佛双胞胎似的。

闻远一个箭步上前,抽出那张被毁得七七八八的画像,三下五除二地折起来——折得竟然很规整,宝贝似的收进了胸口。

“你……”曲月升瞠目结舌。

☆、11。21独家发表

“这张没画好,下次画一张好的再给你看。”闻远闷闷地道。

还有……下次?

曲月升眨着大眼睛,一脸懵逼地望着闻远。

闻远觉得自己是在不打自招,正觉得尴尬,可转念一想,都表明心迹过了,现在再来遮遮掩掩的又有什么意思?

想通了这一点后,闻远又变得无比坦然。他转过身去,坚定地走向书柜,把里面藏着的画轴一股脑搬了出来,在书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本该是个无喜无怒的佛陀,却偏偏遇上了命中的克星。以往他总习惯压抑自己的一切俗念,可仍免不了有被心中汹涌的情感淹没的时候。每当此时,他就会拿出笔墨,画出心中所想所念,以求战胜心魔。别说月升了,连他自己都颇为惊讶,原来不知不觉已经画了这么多幅了。

“打开看看吧。”闻远道。

曲月升下意识点头,疑惑地拆开一张画像,画中人竟然是她自己。她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衣衫,像朵春日里的小黄花,开在灵觉寺山脚的必经之路,被众多面露凶色的匪徒团团围住,白色僧衣红褐色袈/裟的少年从天而降,牢牢挡在她面前。

画上落款日期是丙申年四月初七,正是被曲月升遗忘的两人初见的日期,画中右上角题字曰:与卿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曲月升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不可置信:“你……”

闻远坦然一笑:“说来也是玄,那日我本该走另一条山路下山,不料那条路过天堑的桥断了,我不得不半路回头,调整路线,便恰好路遇那群山匪,救了你一命。那是我第一次见你,还真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只觉得是上辈子就见过的。当时我就想,世间上怎么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清澈见底,像山里的小鹿似的。”

这是……表白?

曲月升后知后觉地眨眨眼,觉得很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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