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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鹤唳华亭-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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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此后副将顾逢恩独自指挥作战,直至五日后方破阵寻回将军遗体。

李明安书写给天子的军报中,关于大捷描述颇为具体,各种数据翔实,然对名将星陨却一笔带过,顾逢恩亦不曾详说,或是不忍之意。然而这并不损国人因感奋、悲恸、景仰而导致的热忱想象。不日内,京中闾里巷间流传的,乃至勾栏瓦肆说唱的,便都是武德侯缨锋蹈刃,一以当百,最终功成身灭,壮烈殉国的悲壮事业。风起云涌,人怨天怒,刀鸣马嘶,泪流血洒之种种细节栩栩生动,说者闻者皆如亲见。

相对起黎庶赤子一般单纯的爱和憎,怀恩和怀仇,欢愉和痛苦,朝廷的情绪便要复杂得多。随着捷报与丧报同时传来,日前的朝势如拨云雾见青天。天子在明知储君已丧后援靠山的情况下,文易坊府,武削宫卫,看来至尊父子数十年的计较,数十年的对峙,数十年的积怨终于一时尽数宣泄爆发。储副犹如秋风落叶,岌岌可危的宿命前景也已不再是之前尚模棱两可的揣测。因三月三日上祀节,例行休沐停朝一日,故直达天听,抑或预备在六日朝会上当面弹劾储君种种不臣行为的奏章与腹稿,也都在喜庆的氛围中开始有条不紊的预备。

他得罪他们实在已经太久太深。在他们看来,廿载家国不宁,争执纷纭,需要有人负责,由他支持的外戚和外戚支持的他。对外作战消耗国家几十载积累,至国困民乏,迁延至今日方成功,需要有人负责,由他支持的外戚和外戚支持的他。更不要说臣欺君,子逆父,兄杀弟,功高镇主种种不可挽救的移风败俗,礼崩乐坏。天子有拨乱反正之意,怀抱着致君尧舜,且清风俗的目的入仕的他们,不能不顶力支持。

还有,还有,这不是落井下石,也不是顺水推舟。战争结束,这个国家实在需要休养生息,看样子天子与储副已经为水为火,成炭成冰,如此放纵他们再任情任性,风烟虽靖而不靖,忧患似平而未平。他们权衡利弊,必须支持一方,扬弃一方。

得道多助,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失道寡助,寡助之至,亲戚叛之。

圣人所言,从来未非。

然而他们自以为头头是道,计算精准,却终究不敌天算。他们没有想到,初六日的朝会上,他们不会见到皇太子。他们也没有想到,东宫后宫一个年轻的妇人女子,早于所有人得到了近日来仅次于战捷的重要音讯。

早在二日夜,太子独行入顾孺人阁中,不再虚与委蛇,不再盘缠清算,他明白的告诉她:“我明日一早就走了。”

她不问他要去何处,因为知道他的事业,他的人生已与自己无关。所以他自行补充:“是长州,陛下要我前往迎柩。”

即使早已与她不相干,她似乎还是略略吃了一惊,继而回答道:“恭喜殿下——殿下说过,想去那里。”

他点点头,道:“不错。”

长足的静默之后,他接着娓娓而谈:“你知道,贵上攻讦,说我与京卫有染。昨日一早,丧报便到。昨日一早,陛下便收回了东宫卫。我不知道这是兵事息偃,将军故世,他担心我从此再无顾忌;还是兵事息偃,将军故世,他从此再无顾忌。或许,两者都有。他让我出京,不知是害怕我留京会铤而走险,不能留给他彻底整顿的时间;还是忧虑我留京会铤而走险,不能留给他彻底整顿的时间。或许,两者都有。我表兄如今执边,他派我去,是要提防我干预军政;还是要引诱我干预军政……”

他喃喃如同自语:“我不知道他是爱我,还是害我;是护我,还是杀我。”

她敷衍的问话里有轻微讽刺的味道:“那么殿下如果留京,会不会当真走险?”

他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不管他的表情和声色多么轻描淡写,这都是石破天惊的暗室密语,她若出首告发,他绝无一线生途。但她脸上挂的是事不关已的神态,口中说的也是事不关已的话语:“这是国家大事,和妾有何关系?”

他笑笑:“我知道,你就当我是太过无聊。”

她看得出来,他不是无聊,只是孤单。他的故人皆已离他远去,屈指一算,自己竟然已经算得上他的深交。

他看着她,道:“我走后,你也走吧。”

此语一出,她始感诧异,问道:“我去何处?”

他道:“我和周午说过了,现下乱成这样,无人会顾及后宫,更无人会在乎你。我走后,让他悄悄送你出宫。你的兄弟,我已经派人查询,眼下虽无结果,然年深日久,地厚天高,若有缘今生终可怀抱相见之念。五年前,你已误了一次机会,望勿一误再误。”

她突然呆立,无言以对。

他站起身,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微笑道:“那么,各自珍重,就此别过。”

上巳日晨,皇太子萧定权奉圣旨,在数百金吾卫士的拥护下,赴长州处理善后事,并迎武德侯灵柩返京。

到六日常朝上公开下达旨意时,皇太子已经启程三日,已出都城数百里,跃跃欲试的众臣工一拳放空,无力回天。

但是有人还是提出了这样的抗议:“自古储贰不预军政,何况本朝储君本已深泥其中,正冠提屦,应加百倍小心。更兼战事初平,兵民未安,储副千乘之躯,轻入虎狼之地,万一变生不测,则家国两误,悔之不及。”

抗议者未发的言论,皇帝自然也听懂了。虽天子以铁腕强权镇压了赵庶人,却同时于京整理军务,太子谋反嫌疑终究未彻底洗刷。长州方面尚驻十万大军,太子经年管理给养事务,与将领也好,甚或与驻军也好,其瓜葛丝牵远非旁人所能想象。武德侯卒,掌长州军事政事者为太子表兄副将顾逢恩,彼为太子至亲,太子当时既能以一封家信尽数遥控,何况耳提面命。即有李明安与之分庭抗衡,而天子临渊驱鱼,旁林纵虎的嫌弃是怎样都避讳不了的。

而抗议者的目的,皇帝也清楚无疑。终无此事则为苦心孤诣未雨绸缪,终有此事则为深思熟虑高瞻远瞩。普天下总有人,是一件赔本买卖都不愿做的。可惜满朝束带者,皆是精明生意人,这朝堂,早如市集。

皇帝在心中叹了口气,回头想吩咐陈谨宣示退朝,却发觉陈谨的面孔已经不在身后。他忽然愣住,前朝已经没有太子,后宫已经没有皇后,边城已经没有故友,膝下已经没有孙儿。放眼望去,难道这群精明的生意人,便是自己日后最亲近之人?

他抬起头,看见殿门外,他服朱袍,着乌舄,执桓圭,他穿过买卖交易,待价而沽,讨价还价的吵嚷人群,他唇角上扬,似是嘲讽,似是得意,竟又似十足真诚,他举手加额:“臣谨为陛下贺……”

皇帝阖目,掩去了这不快幻象,既不愿和群臣共处一堂,亦不愿还宫独居一室。两害相权,于是三月初六日的朝会,在没有任何议事的情况下,却足足往后拖了一个多时辰。

在他们为孤家寡人的天子拖累之时,朝会应有的主角,皇太子萧定权,已经在指挥李氏亲点的数百金吾卫士的护送下,驱驰于离京去国,北上边陲的路途上。

在他们为孤家寡人的天子拖累之时,皇太子勒马回首,来时的九重宫阙,七宝楼台已为重重烟树浩浩云山阻碍。

星沉月落,天际一线有了濛濛的微亮,有了淡淡的朝霞,有了青天白日的光明。三月暮春中的万里山河,毫无保留的呈现在生于长于幽深宫阙的皇太子充满爱意的青眼之前。

他和追随他,保护他,押解他的所有的军士一道,策马驰骋。不同的是,他们全副重甲,他儒带青衫。春夜尚未逝的寒意与春日尚未盛的暖意交织出的春晨的风,于他向天际展目之一瞬,灌满他遥酃憷男淇冢构阈淦偃绺≡啤D侵植蝗蟛辉锏拇ジ校渲校惺艿酱永次从泄那謇屎颓崴伞

于青天白日之下,他看见了江川澄碧,如带如练,江上渔舟点点,江畔蒹葭翩翩。江岸薄岚中的青山尚未及闪金耀绿,成为未设色的稿本。驱马驰骋中,一副水墨氤氲的千里江山图卷自动于他眼前无止无尽,徐徐铺陈,以日月为印鉴,云雨做题跋,天与水成了它湖水青色的裱配装帧。

那些有色彩的,无色彩的;那些有香气的,无香气的;那些流动的,静止的;那些天中飞的,山中开的,那些随风飘逝的。山阴…道中,目不暇接。

至宝必有瑕秽,他终于了解此语未真。面前这至宝,足下这至宝,他所身处这至宝,这座养育他的如画江山,完美无瑕。太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心痛,他此刻满心作痛。

那些天养的,人造的;那些精巧的,拙朴的;那些袖珍的,宏大的;那些过往的,未来的,那些现在的。他不能了解,如此的美好,为何要对他和所有人如此慷慨。

他心痛得如此惬意,如此甘愿。他想起了很久前有人说过的一句话:亲眼看到了这样的江山,不必登仙,一个人的胸怀也可以无比的宽广。

他不知道,那人是否和他一样,已经离去,已经归来。他不用再想象她会见到什么,因为他已经见到;他也不必再羡慕她见到什么,因为他已经见到。或有丝毫遗憾,即他不能与她同观,这丝毫遗憾也如此美。美是美,满是满,完美者未必完满。

说起未必完满,在这古老而永恒青春的山河中,他想起了那个古老而永恒青春的故事,那随着岁月流逝反复上演永无休止的故事。故事中绝情的君王召回为他废弃的流放的太子,临行时他的车轴折断,他的人民涕泣:“吾王不返。”

然而他未引以为警惕,他未引以为担心,他并未乘车,他走马观花,看到了,这如画江山中他的人民,那些他永不可进入却永远要被他影响的人生。

带长剑挟秦弓的武士们簇拥着文士打扮的天下一人,策马驰过公田官道,驰过野地荒郊,驰过红尘市井,驰过古庙颓垣;驰过烟雨南国,驰过风霜塞北。

那些归故里的,赶科场的;那些清醒的,沉醉的;那些已死去的,那些未出生的;那些有梦想的,被消磨的,那些仍不屈服的。

吾土,

吾民。

槥车相望

皇太子一行在出京七日后抵达长州。边城的消息自然远不如京师流转得快,连京师众口都不能确定他究竟是被皇帝猜疑驱逐至此的,还是被皇帝庇护安放至此的,此间自然更加疑云重重。但是不管如何,以最正大光明角度来看,他是被皇帝以钦差的身份派遣至此的。是以协助督军李明安及副将顾逢恩早一日便进离营进入内城,预备下迎接这位身份出奇贵重的钦差。

当长州南面的城堙和女墙初出现于皇太子及众金吾卫士眼中时,一轮西沉的如血残阳正重重压在城楼的脊兽上,依稀可以分辨是一只踞狮,金红色的轮廓清晰宛然,待得驰抵城堙脚下,得见女墙上被西南疾风猎猎振动的李顾旗号,斜日已堕入檐角。李明安与顾逢恩并列站立于城堙门外,其所部一左一右,列阵以待南面来人。

一青衫文士从数百黑甲骑士中策马而出,于二将面前勒马。两人连忙跪地行礼道:“臣等恭候太子殿下御驾。”定权在马上笑道:“乌飞兔走,不想此间光阴流转如此迅疾。”李明安起身笑答:“正是,臣调职离京,迄今近九载矣,不想今日在此荒野山林,竟得重仰殿下玉容。”定权笑了笑,答道:“李帅的样子倒是一向无太大变化,本宫不致见面不识,保全了脸面,也属侥幸。”李明安笑道:“坠屦失簪,蒙殿下垂青如此,臣实在惶恐。”定权和他本无甚熟悉,官话讲完便无话可说,转向顾逢恩,道:“顾将军。”顾逢恩微笑道:“此地就是如此,臣初来乍到时,见日隐月升,略无过度,也常感慨光阴流转,竟有具象。臣与李帅适才还担心,殿下若日落前不能抵,城门关闭再开,便要大废周章。殿下来了,臣等便安心了。”说罢接过定权手中马鞭,亲自执起辔头,缓步进入堙内城门。他已封侯数年,顾思林卒后,尚无旨意,长军的实际统率也是他,即非势力绝伦,亦可谓专权意气,然这样执鞭坠镫的杂役,在他做来,却不无自然之感。李明安随后,待来者俱入,巨大吊桥和厚重城门旋即在身后轧轧闭合,从四野八荒中隔离出了一座孤城。

安顿好护送鹤驾的金吾卫士,是夜二人于内城官邸设宴,为太子接风洗尘,随邑金吾军士方取出皇帝敕旨,向二人正式宣示。按照皇帝的意思,以皇太子为钦差,以示重视,亲自迎还武德侯顾思林灵柩,另长州或有未定军政事,许太子便宜处理。此外一句,是天子建议既然灵柩返京,顾逢恩应孝服与太子同归,参予礼仪,军务可暂移李明安代署,待丧仪过后再行返回。

养生丧死无憾,乃王道之始。这是天子的厚意体恤,顾逢恩伏首谢恩。

因国家连有不幸,又多少都与太子相关,宴间气氛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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