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日常重生-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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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笑声戛然而止,她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望着李扶摇平静道:“李扶摇,世人说的没错,你忠奸不辨,善恶不分,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昏君。”
“你叫我什么?”李扶摇倏地起身,眼中有一丝讶然。
“……”来不及回答,涂灵簪只觉得两眼一黑,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动静。
雕花的窗棂外,依旧阳光明媚,而屋内,是一片阴暗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李扶摇缓缓走到涂灵簪身边,打量着这张陌生的、苍白的容颜,半响才嗤笑一声,神情复杂道:“没有她的江山,不过是一堆破石烂土,何以值得我留恋?”
话音刚落,一个男人从阴暗的角落中缓缓走出,抱拳跪在地上,沉声道:“陛下,此人如何处理?”
李扶摇回过神,收拢起脸上多余的神色,淡淡道:“将她带出宫去,你再暗中跟着她,看她醒来后都接触了哪些人,一定要将她的真实身份查清。”
想了想,他又森然一笑,补充道:“若是她去见了秦宽或楼皓的人,你便直接杀了她。”
“遵命!”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抱起毫无知觉的涂灵簪,很快消失在阴影中。
……
涂灵簪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她躺在护城河边的城墙下,身上盖着遮蔽用的破草席,天边的火烧云格外热烈。
她揉了揉太阳穴,头依然有些隐痛,但肚子却是不疼了。她站起身走了两步,除了有些头晕外,好像并无性命之忧。
怎会回事,她记得李扶摇明明在糕点中下了毒,为何她又会在护城河边醒来?
谁将她带出宫的,乌鸦吗?
不,若是乌鸦的话,她不会被丢在城门外。
莫非是李扶摇?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前一刻还要毒死自己,后一刻又把自己扔出宫来。
城门口的卫兵敲了敲锣,大声吆喝着要关城门了。
涂灵簪摸了摸胸口,乌鸦给的那瓶‘千里追踪’还在。她舒了一口气,打开瓶子抹了一些香蜡在身上,这才赶在城门关前的最后一刻进了门。
夜幕缓缓降临,不管怎么样,在乌鸦来之前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涂灵簪昏昏沉沉的走在大街上,身体内残留的毒素使她五感迟钝了不少,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悄然尾随的黑影。
走了个把时辰,涂灵簪终于到了长安街,肚子有些饿了,她便在一旁的巷子口找了家面摊坐下。
可惜,卖元宵的那家摊子不在了。又想起李扶摇,心中顿时百感交集,热腾腾的面也勾不起食欲,匆匆吃了两口,她将头上的铜簪拔下当做饭钱,放在破旧的桌子上,转身准备离开。
刚起身,便见一个黑衣劲装的身影忽的从天而降,落在涂灵簪的面前。
“小主公!”乌鸦穿着一身黑色的武袍,脖子上系着的三角巾稍稍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轮廓深邃的脸,只露出一双兴奋的绿眼睛。他望着涂灵簪,半响不知道说什么好。
涂灵簪笑道:“你倒是来得很快,我还担心你已经出发给王世阑送信了,那我可就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乌鸦晃了晃左手拎着的酒坛和酱油坛子,幽绿的眼睛微微眯起,语气间难掩相逢的喜悦:“我昨日依你的吩咐布置了人马,今日想给家里头准备些粮食再出门送信,结果喝酒喝晚了,直到刚刚看到金灵蜂焦躁不安,我才知道你就在附近……”
话还未说完,涂灵簪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差点往前栽倒。乌鸦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扶住她,担忧道:“你怎么了?”
涂灵簪晃了晃脑袋,说“没事,有些头晕。”
乌鸦伸手搭在她的腕上,片刻方道:“你中毒了。不过毒性不强,应是*散加了些许阴寒的药材,会导致头晕腹痛、五感迟钝,休息一晚便不碍事。”
闻言,涂灵簪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仿佛压在自己胸口的巨石一瞬间被撤离。
来不及思索李扶摇这样做的目的,却见乌鸦长臂一伸,猛地将她护在身后,狼一般的绿眼睛警惕的望着她身后交错来往的人群,身上顿时杀气四溢。
涂灵簪似乎猜到了什么,问:“有人跟踪?”
乌鸦‘嗯’了一声,片刻,他身上的杀气散去,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了下来,道:“他跑了。”
涂灵簪疲惫道:“我现在回不了宫了,你带我去见阿缨罢!”
乌鸦点头,简直求之不得。
两人走到城门口,城门紧闭。乌鸦双臂一振便飞身上了城墙,见涂灵簪没有跟上来,他又疑惑的飞下去,望着涂灵簪比了个手势。
涂灵簪无奈道:“今非昔比,这对我来说难度颇大了些。”
乌鸦这才反应过来,涂灵簪的功力已是大不如前了。
他点头表示明白,腾出右手来搂住涂灵簪细瘦柔软的腰肢,带着她纵身一跃,从城墙上掠过。
月下两道阴影掠过,巡逻的士兵揉了揉眼睛,却什么也没看见,只好打了个哈欠,继续打瞌睡。
……
月上中天,灵山脚下的小村落里,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乌鸦带着涂灵簪到了一处农家房舍,伸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刚进院子,便看见堂屋的油灯倏地被点亮,一个十□□岁的小美人儿叉腰站在堂屋门口,烟眉倒竖,用清灵的嗓音愤愤道:
“乌鸦,你又跑哪儿鬼混去了?酱油打了一天!”
话说到一半,她忽的看见了一旁站着的涂灵簪,顿时如临大敌,提着布裙哒哒哒跑过来,上下打量了涂灵簪一眼,又瞪着美目,对乌鸦咬牙道:“好啊!你还敢将小娘子带到家里来,你……”
涂灵簪强忍住鼻根的酸涩,轻声唤道:“阿缨,是我。”
涂缨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声音戛然而止。
她怔怔的望着涂灵簪,眼圈渐渐湿红,唇瓣几番张合,方颤颤巍巍试探道:“阿……阿姐?”
“是我。”
涂灵簪也红了眼眶,她向前一步伸出手,正想要拥抱妹妹,却见涂缨猛地后退一步,捂着唇踉踉跄跄的奔回屋里,压抑的呜咽声在寂静的夜中显得如此清晰。
☆、第16章 聚兵
月色西斜,冷露沾湿罗幕,来仪宫百年如一日的冷清。
琉璃灯内,烛花劈啪作响。李扶摇静静的坐在窗边的案几旁,望着白天的那一盘棋,久久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衣武将悄悄进了门,隐在帷幔后跪拜抱拳。
“如何?”李扶摇暗中捏紧了棋子,面上却漫不经心道:“她是秦宽的人,还是楼皓的人?”
黑衣武将道:“回禀陛下,貌似都不是。”
“哦?”
“她醒后,属下一路尾随,发现她又进了城,在面摊前和前侯府的暗卫乌鸦见了面。”
“你说谁?乌鸦?!”李扶摇嚯的起身,神情变幻,半响才艰涩道:“师姐的近卫,乌鸦?”
“正是此人!属下绝没有认错。”
“是他……为何又是他?”李扶摇似乎焦躁不安,负着手来回踱步,急切道:“他们做了些什么?”
“乌鸦与萧氏说了会话,举止甚为熟稔,似乎那萧氏对他而言十分重要。”黑衣武将道:“可惜那乌鸦实在是太警觉了,属下被他发现了行踪,只好暂时撤回。”
烛火摇曳中,李扶摇恍如被抽干了浑身力气,他缓缓扶着案几坐下,神情脆弱而茫然。
“能让乌鸦重视的人只有一个,我早该想到的。”李扶摇失神的喃喃,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滴泪水终于滑过眼角。他怔怔的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湿渍,只觉得胸腔内一阵绞痛。
李扶摇缩在软榻上痛苦地蜷成一团,将脸埋进绣枕中大口喘气,哑声道:“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
第二日清晨,涂灵簪在雄鸡的啼鸣中醒来。
她睁着眼看着头顶半旧的纱帐半响,才猛然回想起自己早已不在深宫之中了。妹妹涂缨睡在她的身侧还未醒来,大概是昨晚哭得厉害的缘故,涂缨眼皮略微红肿,睫毛上还残留着泪痕,想必是半夜醒来又哭过一次。
回想昨夜,涂缨一边流着泪,一边絮絮地讲着自己三年来的经历。从惊闻姐姐噩耗,到涂府被抄家,她在乌鸦和文焕之的帮助下匆匆逃离长安,再辗转到长沙郡求助王世阑……涂灵簪拥着妹妹,安静地听她诉说漂泊三载,一心复仇,不禁心疼万分,湿红了眼眶。
涂家的两个女儿,涂灵簪性格像父亲,一身武艺年少成名。而妹妹涂缨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格,都更像是涂夫人的翻版,温柔细腻,端庄淑仪,很难想象这三年来的仓皇与漂泊,对于手无寸铁的涂缨来说,是怎样一种痛苦和磨难。
涂灵簪低头看着妹妹不安的睡颜,爱怜地抚了抚她的面颊,这才悄无声息的起床穿衣,脱下宫裳,换上了荆钗布裙。
待梳洗完毕,她一打开厢房的门,便愣住了。
只见院子里以乌鸦为首,齐刷刷的跪了十余人,见到涂灵簪出来,这十余个汉子纷纷抱拳,声如洪钟道:“属下叩见小主公!”
涂灵簪望了望空中成群被惊飞的鸟雀,满意的点点头,挑眉道:“看来阔别三载,涂家十三骑的功力倒是有增无减嘛!”
听到了她的声音,院中的十三人俱是低低的咦了一声,忍不住抬眼朝涂灵簪看去。半响,有人不确定道:“你……你真的是我们的小主公?”
涂灵簪抬手,示意他们先起身。
他们的反应倒是意料之中。现在的涂灵簪无论声音、容貌还是身形,都和从前大不相同,的确很难让人信服。
一个高壮的汉子扯着嗓门道:“乌鸦,你只说小主公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可这,这何止‘有些’啊?简直是完全不一样嘛!”
底下的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那高壮的汉子口无遮拦道:“不会是假的吧?毕竟主公的尸首我们都是看过的,被砍成那样……”
闻言,乌鸦眼神一暗,他伸手往背后一拔,短剑剑锋铮的一声出鞘,下一刻便抵在了那高壮汉子滚动的喉结上。乌鸦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幽绿的眸子里杀气四现。
“乌鸦!”涂灵簪飞身向前抓住乌鸦握剑的手,示意他先退下。她明白,三年前自己的惨死无论对乌鸦还是涂缨来说,都是一场不能被提及的噩梦,那汉子是触了乌鸦的逆鳞了。
乌鸦望了涂灵簪一眼,眸中的戾气渐渐平息,他警告似的朝汉子冷哼了一声,便听话的退到一旁,抱臂而立。
院中顿时噤若寒蝉。
看到乌鸦这反应,涂家十三部将都有了几分底:能让乌鸦乖乖服从命令的,向来只有一人。看来,面前这个清丽柔美的小娘子,真的就是死而复生的小主公了!
涂灵簪望着那高壮的汉子半响,方温和笑道:“张武,你左臂有一道疤,是泰元五年在与北燕慕容恪的关山之战中,为护我冲锋而留下的。当时战事激烈,你咬牙撑到关山大捷才去治疗,结果箭伤溃烂,皮肉和衣物都连在了一起,大夫用小刀刮到见骨,才救回你一命。”
闻言,那叫张武的高大汉子顿时垂下脑袋,惶然不敢言语。
涂灵簪走到下一人面前,继续道:“黄敬怀,你入涂家军时才十五岁,是谎报了年龄才进营的。当时爹问你为何要参军,别人都说要保家卫国,唯独你说‘要衣锦还乡,迎娶自己的心上人’……三年前你曾对我说,打完这一仗就要回去迎娶你的青梅竹马,现在心愿可了?”
黄敬怀哽咽道:“托主公福,前年与阿梅成的婚,犬子已有一周岁了。”
“很好,回头再给小公子补上周岁贺礼。”说罢,她又继续看向下一人,如数家珍道:“顾玄,你嗜酒如命,运气却奇差,每次与乌鸦拼酒,猜拳输的人要付酒钱,你必输。还有陈闵生,当初我爹战殁,是你陪我一天一夜,将爹的尸骨从塞北运回长安……”
初日升起,将山间的薄雾染成橙黄。
涂灵簪走到最后一人面前,目光坚定地望着面前这个红了眼眶的高个汉子,缓缓道:“孟大哥,我记得有一次你喝醉了,半夜跑到我府上,说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有一天能打赢我……现在,你这个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
“不!主公……”孟承低下头,用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眼睛,哽咽不能语。
涂灵簪从院中的兵器架上拿了一把剑,舞了一套涂氏剑法,这才回身收剑,淡然笑道:“死而复生的我,这具身体太弱了,再也舞不动八十一斤的大刀。但是,至少涂氏的招式,我永远都不会忘。”
“属下错了!请主公恕罪!”孟承再也听不下去了,单膝再拜,双肩因悲痛而剧烈颤抖。
其余十二人俱是撩袍下跪,羞愧道:“请主公恕罪!”
“诸位都是涂氏麾下出生入死十余载的忠良之辈,何罪之有?如今奸臣当道,挟天子以令诸侯,国恨家仇,正需各位助我一臂之力,诸君可愿?”
“但凭主公吩咐!”
顿了顿,涂灵簪沉声道:“哪怕要你们以血肉之躯对抗十万军马?哪怕你们是螳臂当车,九死一生?哪怕抛妻弃子,碑上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