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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衣香-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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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姨娘心中大惊,忙道:“贱妾已经无碍了,不用劳烦大奶的。”

盛修颐沉吟须臾。

陶姨娘心里则七上八下,甚至不敢走神去想到底出了何事,世子爷说这番话到底何意。

他沉默片刻,道:“既然无碍,以后要好生调养。哪里不舒服,有什么为难事,若院里的丫鬟婆子们都不知道,问问大奶也无妨。她出身高门,又是书香门第,自幼见多识广,心胸又宽阔,不会因为小事和你计较。你莫要自己忍着,也莫要多心……”

好似是句句在关心她。

可听在陶姨娘耳里,滋味百怪。

陶姨娘忙道是,心胸却有阵阵气闷。

仿佛一口气提不上来。

“上次不是和你说过,我不喜欢你总是妄自菲薄?”盛修颐声音柔了一分,“安分守己原是没错,太过头了也不好。对了,芸姐儿的乳娘戴妈妈,你跟她可相熟?”

陶姨娘脑袋嗡了一下,唇色瞬间白了。

她终于明白盛修颐想说什么了。

也听得出他的话句句看似关心,实则敲打她。

她的心猛然就乱了。

“她……她儿子被侯爷赶了出去……我哥哥的铺子正好缺了伙计,她想让她儿子去我哥哥铺子里做事……”陶姨娘脑子飞快转着,“她拿着好些东西求到我跟前。因是姐儿的乳娘,我总得看着姐儿几分,就……。世子爷,可有不妥?”

盛修颐表情微静。

他好半晌都没有接话。

陶姨娘快速睃了他一眼,却发觉他脸色沉了下去。

“跪下”盛修颐声音不高不低,却透出蚀骨的寒。

陶姨娘对这一变故很意外,可一句“跪下”,让她魂魄都要飞散了,浑身无力跪了下去。

“世子爷……”她哭了出来,“贱妾无知……贱妾明日就告诉哥哥,让辞了戴妈儿子”

“你的确无知”盛修颐冷冷道,“你说,是戴妈妈求你,让她儿子到你哥哥铺子里做伙计的?”

陶姨娘满眼是泪,忙不迭点头,哭道:“是…。。是……”心却怎么都静不下来,身子微颤。

“你可敢当面对峙?”盛修颐问她,“我叫人喊了戴妈妈,倘若你有一句不实,你可知后果?”

陶姨娘后背有凉意阵阵袭来,她身子颤抖得厉害。

她似乎隐约明白这次盛修颐发火的缘由是什么了。

“你倘若满口胡言,欺瞒我,你可知道后果?我再问你,可是戴妈妈求你让她儿子到你哥哥的铺子里的?”盛修颐声音清冷里带了凛冽怒意。

陶姨娘心里的防备已经被他的气势击垮,头磕在地上,呜呜哭道:“不是……。是贱妾找了戴妈妈……。贱妾只是见她闷闷不乐,怕她心情不好,委屈了姐儿,才……”

“有劳你费心”盛修颐冷冷道,“姐儿的事,也是你能做主的吗?你可有将大奶放在眼里”

陶姨娘不停磕头,说她错了。

额前已经青紫,快要磕破了。

帘外服侍的丫鬟们只听到陶姨娘哭,却没有听到盛修颐发火,还以为盛修颐实在哄陶姨娘。

“我一开始问你,你为何撒谎?”盛修颐又诘问,“你既是为了姐儿着想,难道我还怪你?你为何一开始撒谎,非要我说当面对峙,才肯说实话?”

陶姨娘已经被他问得无言以对,心里只是在盘算如何才能让他对自己的处罚轻一些。

她哭得梨花带雨,起身抱住盛修颐的腿,呜咽道:“贱妾无知……。世子爷,您看在二少爷的份上,原谅贱妾这回,妾再也不敢自作主张,再也不敢僭越”

盛修颐深吸了一口气。

还是存了一份侥幸,到了这个份上,还是不肯说实话。

他对陶姨娘那点心疼,似乎被她这件事给消磨殆尽了。

他静静坐着,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腿,哭得哽咽难语。

半晌,他才道:“我并不曾怪你僭越去关心芸姐儿我只怪你行事龌龊”

陶姨娘听到耳里,宛如把闷雷打中,放开了盛修颐的腿,抬眸看着他。

泪眼婆娑中,依旧是那个男人,表情清淡,只是眉头微蹙,眼梢上扬,显示他正在生气。

行事龌龊……

陶姨娘好半晌才回神,泪如雨下:“妾冤枉,妾一直安分守己,不曾做过任何出格之事,求世子爷明察……。贱妾冤枉……。”

她整个人已经匍匐在盛修颐脚边。

“冤枉?”盛修颐声音里带着几个伤感的幽叹,“你难道不是做贼心虚?我只问了你一句芸姐儿的乳娘,你若是心地光明磊落,真心关心芸姐儿才让她乳娘的儿子去你哥哥的铺子做事,我岂有不高兴的?你难道不知,我自会高兴吗?我既然会高兴,你又为何不敢说实话?你一再编谎话。到了被我识破,还要说什么僭越、自作主张来混淆视听

我难道是恼你僭越?

你让戴妈妈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我一问戴妈妈,你就慌了神,满口前言不搭后语说什么戴妈妈求你让她儿子去铺子里做伙计。你可知做伙计的,都是低等营生,戴妈妈再不堪,也断乎不会替儿子求这样一桩差事。

关在内宅,什么都不懂,还妄图欺瞒我

你想要什么,陶氏?”

他每一句话,都是轻声道出,没有感情,更加没有愤怒,却似利箭,一根根插在陶姨娘的心口。

陶姨娘已经软在地上,再也不敢狡辩一句。

盛修颐起身,扶起了她,让她坐到炕上,低声道:“别哭你哭成这样,被人听到,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陶姨娘立马咬住唇瓣,变成了呜呜的低声哭泣。

她看着盛修颐,明明没有怒意的脸,为何让她吓得这般魂飞魄散?

“我跟大奶说,你夜里睡不好,只怕是府里湿气中,体寒病弱,送你去庄子上静养些日子……。”盛修颐扶着她的胳膊,轻声对她道。

语气轻柔得似喃喃情话。

陶姨娘回神,奋力抓住盛修颐的手,想要哭。

盛修颐已道:“你若是喊了出来,被院子里其他人听到,你去庄子上的事就会有闲言碎语。以后钰哥儿在府里怎么做人?”

陶姨娘一口气又堵了回去。

她泪水磅礴,祈求望着盛修颐,却不敢开口,不敢求饶,只是拼命咬住唇瓣,不让自己出声,紧紧攥住了他的胳膊不放。

“好好歇着。”盛修颐一用力,她手腕一阵酸麻,不由自主松开了手,“养些日子,病好了就回来。明日去给大奶辞行,好好说话,别哭得惊动了大奶。若是惊了大奶,回得来、回不来就另说了。要是回不来,钰哥儿定是要难受的。可明白我的意思?”

陶姨娘的唇瓣已经咬出了血丝。

她幽怨又妒恨的目光看着盛修颐,一字一句道:“你好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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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修颐和陶姨娘一番对话,小院里无人知晓。

就是陶姨娘几个服侍的丫鬟,也只听到她们姨娘低低哭声和世子爷一贯如常的清冷说话声音。

她们还当陶姨娘在跟世子爷撒娇。

盛修颐走出去的时候,脸色依旧,面容丝毫不改。

他回到静摄院,看到东瑗抱着诚哥儿,一屋子服侍的人脸上都带着淡淡笑意,气氛很是融洽温馨。

看到他回来,大家亦不曾摆起惧怕脸孔。

东瑗和丫鬟们纷纷行礼请安,盛修颐微微颔首,去了净房梳洗、更衣。

东瑗虽然嫁进府里整整一年,盛修颐在家的日子前后却不到三个月。短暂的时间里,他对东瑗和她的丫鬟、婆子们都很满意。

特别是东瑗身边几个大丫鬟,她们既有规矩,做事尽心,却又并不是一副胆怯畏惧姿态,甚至偶尔还能说笑几句。

他每次回到院子,丫鬟们迎接他的时候,虽有恭敬,却无害怕,跟从前静摄院的丫鬟们不同。

从前他院子的丫鬟,看到他跟看到阎罗王似的。

他很喜欢现在这种感觉……。

仿佛是儿时在徽州老家一样,像个家。

更衣出来,屋里服侍的人已经出去了一半,只剩下罗妈妈、蔷薇、橘红和乳娘乔妈妈在跟前。

盛修颐接过诚哥儿,抱着逗他笑。

诚哥儿很给面子裂开嘴笑了起来。

盛修颐看着儿子笑得皱在一起的小脸,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心里似有羽睫轻轻扇过。

“诚哥儿的胎发怎么还不剃?”盛修颐看着儿子依旧一头乌发浓密的头发,就问东瑗。

孩子满月是要落胎发的。

乳娘乔妈妈不安看了眼东瑗。

诚哥儿是四月初一满月,可那日忌理发,所以没有给他落胎发。四月初三是个好日子,原本盛夫人是要安排人过来给诚哥儿落发的,东瑗却拒绝了。

“是我不让的。”东瑗笑着对盛修颐道,“我和娘说,我梦见诚哥儿落了胎发,健健康康在我跟前,模样可爱极了。梦都是相反的,娘就说挨到四月二十,再给诚哥儿落发。”

盛修颐深深看了眼东瑗。

诚哥儿有些困了,盛修颐才把孩子给了乳娘抱回桢园。

“怎么不给诚哥儿落胎发,可是有什么讲究?”夜里歇下,盛修颐在东瑗耳边轻声问道。

东瑗也不打算瞒他,笑道:“你知道人为何一生下来就有头发?”

盛修颐笑:“你有高见?”

东瑗笑起来:“并无高见。不过世间万物,总是应时而生。孩子出生就有了胎发,因为孩子肌肤娇嫩,身子柔软,脏东西容易进入身体里,胎发就是最好的帽子,护住他的头……”

盛修颐听着,哈哈大笑。

东瑗很泄气。

“无稽之谈”他笑着捏她的鼻子,却也并不在意,道,“既然你和娘已经说好,四月二十日定要给他落发。早早落了胎发,才能有一头浓密的头发,可知道?”

语气似长辈包容小孩子无伤大雅的顽皮一样。

东瑗想,是因为诚哥儿出生头发就浓密乌黑,盛修颐才能允许她将孩子落发之事推迟二十天吧?

可东瑗明明记得,后世的时候,有小孩子的同事说过,小孩子脱胎发至少要五十天,一百日最好,否则失去了天然的保护,对孩子头皮不好。

古人却讲究满月落发。

一百日她是不指望的,已经推迟了二十天,她算是比较满意的。

她轻轻嗯了一声。

盛修颐顿了顿,又道:“阿瑗,有件事和你说。上次我去陶氏的院子,她说她身子重,夜里睡不踏实,怕是府里水池太多,她中了些湿气……”

东瑗眉头不禁蹙了蹙。

盛京的四月并不算湿漉,盛昌侯府几处小池塘就说中了湿气,太牵强。

她心念未转,就听到盛修颐继续道:“……内湿不好用药,需得慢慢调养。我最近也忙,忘了这件事,心里一直想着抽空去看看。方才去了她的屋子,她说越发重了。我已经吩咐下去,明日安排她去河北那边的庄子上住几个月……”

东瑗微愣。

她沉思片刻,推开盛修颐的手,坐了起来。

盛修颐也顿了一下,笑着半支起身子,问她:“怎么了?”

东瑗声音静而沉稳,问:“天和,陶姨娘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盛修颐一顿,也缓缓起身。

“你别骗我家里的姨娘送到庄子上去,旁人定会有不好的猜测。陶姨娘是个谨慎小心的人,她就算真的病重,也不会提这话她出去了,自有流言蜚语,钰哥儿怎么办?哪怕她不替自己想,也会为了钰哥儿忍着。”东瑗回眸,静静看着盛修颐,“况且府里才几个池塘?因这样就中了湿气,也太滑稽陶姨娘不是这样恃宠而骄的人。”

盛修颐看着她。

阴晦光线中,她的面容看不清楚,可字字清澈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打在盛修颐的心头。

他遽然觉得自己多事了。

阿瑗不是他的母亲。

她比他的母亲聪明、敏锐,并不是个会被人欺负的女子。她对待下人和孩子温柔,平日里文静娴雅,却不是个懦弱的人。

他想着替她挡了不愉快的事,却忘了他的阿瑗是个敢弑君的女子。

她骨子里,并不曾对谁惧怕。她柔婉可亲,却将满院子的人看的清楚,心中早已有数,不会着了谁的道儿。

他的母亲盛夫人是个糯软善良的人,而阿瑗却是个外柔内刚、见识过人的女子。

他想着护她,却只会让她更加担心。

她这样一番话,不仅仅合情合理,甚至把人性看得那么清晰。对陶姨娘,阿瑗了如指掌。

盛修颐的唇瓣有了个浅浅的弧度。

“躺下,别受了凉。”盛修颐抱着东瑗,把她拉到被子里,两人合盖一床被子,他搂住东瑗的腰,轻轻吻了吻她的面颊。

东瑗顺势躺在他怀里,静静等着后文。

盛修颐就把今日睡莲告状的事,一一说给东瑗听。说到陶姨娘收买戴妈时候,盛修颐语气里有了些扼腕。

他也觉得陶姨娘的计谋很巧妙,这样聪明,却不用在正途,叫人不由替她可惜。

所以他方才去陶氏的院子,先说让她不要多想事,把一切交给东瑗,而后句句在暗示陶姨娘他心中有数,对她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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