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成欢-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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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宁致远提出这样的请求时,顾青未还曾在心里笑过他的不自量力,但她毕竟是个再贤惠不过的妻子,当然不会如此无视夫君的要求,所以最后还是她亲自着了人往上清宫送信的。
她以为洞虚道长会无视这在病床上躺久了所以有些异想天开的糟老头子的妄言,却不想,洞虚道长竟真的来了。
贵客登门,顾青未自然不敢怠慢,亲自到门口引了洞虚道长入内。
照顾了宁致远这么长时间,顾青未对他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但让她惊异的是,已经几近油尽灯枯的宁致远竟然在洞虚道长踏进屋子的那一刻清醒了过来。
洞虚道长乃是太祖亲封的国师,在京城的老人心里更是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有些许神异之处,自然也不奇怪。
顾青未如此想。
宁致远执意要见洞虚道长,莫非是自知寿命无几,想求了洞虚道长替他续命不成?
☆、第209章 小心
是啊,位高权重,姬妾成群,他怎么舍得去死呢?
顾青未如此想着,眼中便带了些嘲讽,那张经历过岁月的洗礼之后只剩了慈祥端庄的脸上,也因此而多了几分人气。
下一刻,她便对上了宁致远那双微微泛黄,显得格外浑浊不堪的眼。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病痛的折磨,宁致远眼中带着很明显的痛楚,甚至还有些哀求。
然后,顾青未别开眼,将洞虚道长领到病榻前,便道:“洞虚道长,您与我家老爷先谈,听说道长最喜大红袍,正好前些日子皇上赏了些进贡的极品大红袍,妾身去寻了来请道长尝尝。”
说话之时,顾青未刻意避开了洞虚道长那双睿智得似是能轻易看透一切的眼。
去寻茶叶自然只是借口,她是定国公府的女主人,像这等小事,只需吩咐下去自然会有人做好,哪里用得着她亲自去?
才往外走了两步,后面就传来宁致远的声音。
“欢……夫人……”声音里带着些许的祈求。
祈求什么呢?
祈求她留下来听他与洞虚道长说话?
顾青未只微微一顿,便出了房门。
她原是想快些离开这里的,但也不知为何,脚步却越放越慢,房里宁致远与洞虚道长的对话也隐约传入耳中。
“……求道长成全,只要能……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你可想清楚了?你的病虽然……但只要……尚有十年可……”
虽然只隔了一扇门,但顾青未却听得不是很真切。
先前她对宁致远执意要见洞虚道长是有些不以为然的,但这时,她却莫名觉得这两人的对话对她来说很是重要。
正要贴近了门仔细听,但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眼前似有白光闪过,然后一阵天旋地转……
顾青未蓦地便睁开双眼。
看着头顶的房梁,她有一瞬间不知今昔何夕的惶惑。
“姑娘,您怎么了,可是做恶梦了?”刚推开门的秋岚看着面带异色的顾青未,神色一变,几步来到罗汉床前,伸手就往顾青未的额头上探去。
顾青未这才算是回过神来,她往后微微躲了些,避过了秋岚的手。
“我没事。”她道。
然后目光顺着秋岚的来处看过去,从她这里正好可以顺着大开的房门看到院子里那明晃晃的阳光。
也许,正是这样,她才会自那个突然的梦里醒过来吧。
意识到这一点,顾青未心里甚至有些怅然。
那梦中的情景,乃是前世真实发生过的。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那应该是前世宁致远死之前几天发生的事,她明明记得,当时她是将宁致远与洞虚道长的对话听了个清楚分明的,可重生之后,却又如何都想不起来这一天,以及她后来去宁致远的灵堂里发生的事。
明明,方才在梦里,只差一点,她就能听个清楚明白了。
不过,顾青未随即就为自己这突来的好奇心而失笑。
就算真的听明白了又能如何?
如今她已经重活一世,再去为前世发生的事而追根究底又有何意义?
将这好奇心压下,顾青未便想起了先前入睡之前她正在想的事。
要不要提醒一下宁致远,关于吴达的事?
犹豫了半晌,她终是摇摇头,然后让秋岚准备了笔墨,拿了一张信笺,笔尖正要与纸张接触,却又突然顿住,然后换了左手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做这些事,顾青未倒也没避着秋岚。
秋岚看了看纸上的两个字,倒没去关心这两个字的意思,而是笑着道:“姑娘的字倒是越发精进了,连左手都写得如此好。”
在秋岚心里,自家姑娘就是最厉害的人了。
顾青未对此只是笑了笑,只轻轻吹干了纸上的墨迹,便将信笺折叠起来装进一个空信封里。
左手习字还是顾青未前世幼时一时好玩练起来的,到得如今,倒也能算是工整娟秀。
事实上,到写完之后顾青未才发现自己此举有些多此一举,她的笔墨并不曾往外流传,就算她用了右手写字,又有谁会看出是她的笔迹呢?
摇了摇头,顾青未将手中的信封递给秋岚:“将这封信交给秋生,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只要不让人知道信是我写的,把信送到宁世子手上。”
自从五年前帮着顾青未盯住了乔秀儿,这几年秋生一直在替顾青未跑腿,顾青未对秋生的机灵倒也挺满意。
早几年顾青未和秋生年纪都小时,秋生进出未明居倒也没什么,可如今顾青未马上就要及笄,秋生也长成了个半大小子,自然不好再在内宅出没,只能让秋岚把信转交去了。
这样私自传信给宁致远的事,若是这时在顾青未面前的是画屏,必定会劝着她,可秋岚从来都对顾青未唯命是从,又哪里会想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不妥,接了信立即就收入袖中,转身去寻秋生送信去了。
而宁宅,宁致远同样在思索着关于吴达之事。
若不是托了重生的福,他也不会知道吴达竟是堂伯宁景泰的人,更不会知道宁景泰竟然对定国公府抱有这样大的恶意。
原本他也并不能确定吴达的出现到底是因为得了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的吩咐,还是别有用心,但等了这么一下午,也不见吴达光明正大的出现,他便也知道答案了。
才在思考着自己那位堂伯这次到底又想做些什么,宁致远便听到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他道。
进来的是成晋,他手里还拿着一团皱巴巴的东西,看模样,应该是一封被揉成一团的信。
见宁致远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中,成晋便将手里的信尽量捊整齐了,然后放到宁致远的跟前。
“世子爷,这信……”
成晋话只说了一半就顿住了。
因为宁致远已经迅速打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笺拿了出来。
虽然尚未看到信上的内容,但宁致远的心跳却已经慢慢加快起来,那种莫名而来的激动甚至让他双手都隐隐有些颤抖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展开信纸。
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小心。
☆、第210章 值得
洁白的信笺上只写了两个字,余下的是大片的空白。
这两个字论起来写得算不得十分漂亮,甚至许是因为下笔之人故意为之,字迹还显得有些凌乱。
可看在宁致远眼里,这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是被镀上了一层光辉一般,让他只看一眼就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事实上,若不是顾忌到成晋还在,宁致远肯定会仰头大笑三声。
就算这两个字再怎么刻意往难看了写,但他又岂会认不出顾青未的笔迹?
对于宁致远来说,这就已经是最大的惊喜了。
无论顾青未是出于何种心态写下这封信,但至少,她还是关心他的死活,不是吗?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宁致远的嘴角便忍不住的往外咧,眼中的喜悦更是怎么都压不住。
成晋见了便忍不住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他总觉得,世子爷自从上次落水之后就变了许多,平时不说话时看着整个人凌厉威严得让人看了心里发怵不说,这犯起傻来,也确实傻得有些压不住啊,看看那傻笑……
没等成晋嘀咕完,宁致远便将信纸重新塞回信封里,然后问道:“这信是何人送来的?”
成晋闻言精神微微一振,道:“回世子爷,这封信是一个五六岁的小乞丐送来的,指了名要送到您手上,问他是何人所托,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旁人拿了碎银子让他送信。”
也是因为拿不准该如何处理这封信,成晋才会把信送到宁致远手里。
看来,他还真做对了。
“世子爷,可要详查这封信的来处?”成晋请示道。
“不用了,”宁致远咧着嘴一挥手,“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
这封信是来自哪里,他再清楚不过了,还用得着谁去追查吗?
成晋心里还有疑惑,但宁致远既然如此吩咐了,他自然不会再多言。
而宁致远,想起下午时晃眼见到的吴达,心里又微微一沉。
初到清河时的刺杀是何人所为,有了前世的记忆,他自然再清楚不过,而如今吴达又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清河,想也不会是为了什么好事。
他那位堂伯,到底是为何与前世有如此大的改变,竟然就忍不住要下重手了?
意识到这一点,宁致远第一反应就是将身边保护他安全的锦衣卫抽出几个去保护顾青未,但吩咐还未出口,他就意识到了不妥之处。
顾青未身处内宅,顾家的护卫也非乌合之众,他的锦衣卫不仅不可能进到顾家去,便是离得稍近些,只怕也会被发现了踪迹。
再则,他那位堂伯所做的一切都只针对他而来,若是他遣了锦衣卫去顾青未那里,说不定反倒叫吴达等人注意到顾青未,若是再因此而引出什么事端来伤到顾青未,倒才会叫他追悔莫及。
既然如此,还是让人多注意些顾青未那里的动静吧。
宁致远如此想。
“京城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过来?”他又问。
成晋摇了摇头。
宁致远倒也没有失望,从他得到消息给京城写信到现在,也不过六七天,就算他用了锦衣卫的秘密渠道,只怕如今那信也才刚刚送到京城去,这时候问起回信,本就只是他的奢望。
“传令下去,这几日密切注意京城来的消息,尤其是关于……赐婚的!”说到赐婚两个字,宁致远有些咬牙切齿,“另外,父亲身边的吴达吴管事也来了京城,先派人去仔细查查他的下落以及他是与哪些人在一起,再让所有人这段时间都警醒些,接下来,只怕不会太平。”
这一番吩咐所透露出来的些许信息,便令成晋心中一凛。
吴管事来了清河,却不往这宅子里来,更不来拜见世子爷。
而世子爷却让人盯死了吴管事的下落,还有那隐隐透着些戾气的“不太平”几个字……
成晋也不敢多想,连忙领了命退下。
待屋里只剩了自己一人,宁致远才重新将手中的信拿出来。
这时天光已经渐暗,房门又关着,光线有些暗,但在宁致远眼中,那“小心”两个字却格外的醒目。
算起来,这应该是他自重生后从顾青未那里感受到的第一丝善意。
只凭这一点,就足以叫他觉得弥足珍贵了。
宁致远突然就想起前世他病重之时想尽办法见到了洞虚道长,求洞虚道长为他指明一条出路。
洞虚道长也确实不负他那“陆地神仙”的名号,在听他断断续续的说了要求之后,不仅直言可以做到,甚至还给了他两个选择。
在他作出选择之后,洞虚道长曾问过他一个问题。
“值得吗?”
那时的他已经缠绵病榻好几年,全身上下不得动弹不说,就连说话也得用尽所有的力气,但在听到洞虚道长这个问题时,他却咬紧了牙关,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值得。”
自然是值得的。
细数他与顾青未的前世,不能说顾青未没有错,但错得更多的却无疑是他。
在与顾青未成亲之前,他可谓是从未经历过挫折,也许正是因为生活太过顺风顺水,所以才会养成他那狂傲自负,无论何事都想与人争个输赢的性格。
所以,从顾六叔的事发现顾青未对他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信任时,他才会执意要赌那一口气。
说到底,他还是想看到顾青未在他跟前示弱。
却不想,从这件事开始,他们却会如此渐行渐远。
年少轻狂时犯的错,能再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弥补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又岂会有值不值得这一说。
既然他已经踏上这条重生路,挡在他面前的所有拦路石,他自然要一一搬开。
西府的堂伯,楚承启捣鼓出来的赐婚,这些都是如此。
当然,最棘手的,还是要数顾青未对他的抗拒。
他自然知道,纵是顾青未送了这样一封信给他,但也不代表着顾青未就能忘掉从前的事,愿意与他重新开始了。
这只能说明,他离他的欢颜,又近了那么小小的一步。
但,也是值得可喜的,不是吗?
☆、第211章 圣旨到
清晨,延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