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成欢-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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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祖母父亲都不可能任我呆在家里做老姑娘,我是真的宁愿就这样一辈子呆在府里的。”
“既然如此,嫁给谁又有什么不同?您也不用担心我会因为明表哥将来可能会纳妾而痛苦,不会的,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出嫁女子的身份,至于那个名义上的夫君是何人,他性情如何,是否会纳妾,这些都并不重要。”
“既然,不是明表哥也会是其他人,那,选明表哥又如何不可以?至少,我对明表哥还算得上熟悉。”
听完顾青未这番话,秦氏心神俱震,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女儿很有几分早慧,但她却不知道,她的女儿,竟然已经将这些事看得如此透彻了。
可是,她的欢姐儿明明是花骨朵儿一样的年纪,为何却像是历经世事的老妇人一般暮气沉沉。
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对女儿的关心太少了吗?
秦氏想到这里,心里便是一恸。
这么多年处理顾氏一族那些琐碎的小事都得心应手的秦氏,第一次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她甚至不知道,她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让她的欢姐儿打消掉这些消极的念头。
“欢姐儿……”到最后,秦氏也只如此喃喃唤了顾青未的乳名。
顾青未被唤得心里也跟着一酸。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将这些话说与母亲听,让母亲为了她而伤心。
“母亲,”顾青未道,“您不必如此,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有人将那儿女情长视作生命,也有人对此不屑一顾,女儿只不过是后者罢了。”
但秦氏听了却半点都没被安慰到。
她想不明白,欢姐儿在顾家长大,顾家的家风极正,除了三房和七房的例外,其他房头都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却为何会让欢姐儿不知不觉间就有了这样的观念?
但最让秦氏无力的,却是她清楚的知道,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可能扭转欢姐儿在这件事上的认知。
自己生的女儿,秦氏哪里能不了解,纵使此时的顾青未面容恬淡平和,但她如何能看不出她眼底的坚定?
母女俩对视了许久,最终,却是秦氏先转开头。
“欢姐儿,如果这真是你想要的,那,母亲成全你。”
说完这句话,秦氏浑身的力气都似被瞬间抽尽了一般,只能软倒在罗汉床上。
并不是她就真的对秦明满意了,而是以欢姐儿如今的心态,只怕还真的不在乎她嫁的是谁,既然如此,与其让欢姐儿嫁去其他人家,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受委屈,还不如就让她嫁去自己的娘家。
再怎么说,她娘家的长兄与长嫂都极为喜爱欢姐儿,想必也会好好照顾她。
明明女儿的亲事已经初步定了下来,但秦氏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
顾青未也知道秦氏现在的心情,静静在秦氏身边坐了一会儿,这才离开了怡华院。
就在顾青未走出怡华院的同一时间,被安置在外院的宁致远,蓦地睁开了眼。
宁致远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在梦里,他终于走完人生的最后一个瞬间,在他以为他会就因完全不存于世时,却离奇的回到了初生之时,他就像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曾经的自己走着曾经走过的路,做着曾经做过的事,说着曾经说过的话。
直到……
直到父亲母亲因为洞虚道长的一席话,而决定带着他去清河。
在清河县,十一岁的宁致远第一次见到了九岁的顾青未,还被欺负得差点没哭出来。
只是这样想想,宁致远的嘴角就忍不住轻轻上扬。
如果,这些是真的,那,该是多么美好啊。
轻轻摇了摇头,宁致远眼中闪过自嘲。
他许是真的就要离开人世了,否则又怎么会做这种离奇的梦?
也许,对欢颜来说,没有了他,她反倒会活得更自在。
眼中一黯,宁致远手肘往后一撑,准备坐起来。
自从病重,他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坐起来过了。
没有预想中的艰难,手肘只这样轻轻一撑,宁致远便顺势坐了起来,然后,他便突然愣住了。
轻松,健康,这些感觉已经离开他许久了,久到他甚至都想不起来具体的时间,可现在,他却重新感受到了。
心神一震,想到某个荒诞的可能,他猛地将双手伸至眼前……
盯着眼前这双手看了许久,又在自己身上摸索了好半晌,宁致远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双手捂住脸。
然后,那微留了缝隙的指缝之间,便渐渐有了湿意。
☆、第117章 盼哥儿(看作者感言)
安平长公主楚静姝睁开眼时,只着了一袭白色中衣的宁景昌正倚在床头沉思。
似是察觉到了来自妻子的注视,宁景昌蓦地回头,儒雅却又不失英气的面上于是便自然而然的多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楚静姝三十四五的年纪,但平时看着也不过二十七八,这时因失血过多,一张脸显得有些煞白,却也无损于她的美丽,反而还增添了几分柔弱的意味。
“夫人,你醒了。”宁景昌柔声道。
这样柔和且满蕴了关心的声音传入耳中,哪怕身体上仍有痛楚,楚静姝不自觉的也跟着有了笑容。
但下一刻,这笑容却蓦地尽数敛去,换上了紧张与担忧,楚静姝紧紧抓住宁景昌的手,疾声道:“老爷,咱们是被何人救了?盼哥儿呢,咱们的盼哥儿呢?”
没等宁景昌回答,楚静姝眼中便多了些哀痛。
五年前他们就来过一次清河,所以这次也并未带太多人保护,毕竟,比起京城来,清河县确实是个小地方,在这种地方安全当是无虞才是。
原本他们是走的陆路,但因为独子宁致远没坐过船,所以最后一段路便打算改走水路。
没想到在岸边登船时,却突然被一伙身份不明之人刺杀,情急之下,还没来得及登船的宁景昌与楚静姝带了大部分人挡住刺客,而宁致远则在仅有的一名护卫保护下乘船仓惶逃走。
但楚静姝昏迷之前分明记得,那伙刺客是有分出人手去追宁致远的。
她的盼哥儿,今年也只不过十六岁,难道……
这样一想,楚静姝眼神都开始涣散起来。
自从生下宁致远以后,这么多年来她就再没有过身孕,从前还会期待再有个儿女,但这些年下来,她也早就接受了自己这辈子只会有这一个儿子的事实。
若是她的盼哥儿出事了……
只这样想想,楚静姝都觉得痛不欲生。
好在,宁景昌的话及时传了过来。
紧紧握着楚静姝的手,宁景昌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道:“静姝,不要担心,盼哥儿没事,他已经被人送到咱们旁边的屋子里休息了,他没事,只是呛了些水。”
心里紧绷的那根弦蓦地就松了下来。
这样一紧一松,楚静姝只觉浑身都酸软难耐。
宁景昌见状忙扶着妻子躺下来,又细细替她掖了被角,这才说起原委来。
“救我们的是清河顾氏的顾锦源。”宁景昌道。
楚静姝双目一凝,“怎么是他?莫非……”
知道楚静姝在想些什么,宁景昌用力捏了捏她的手,“与他,与顾氏无关。”
说到这里,宁景昌突然笑起来,“想必这位顾氏掌舵者现在是恨不得没有救咱们,若是当时知道咱们的身份,指不定他就会站在一边亲眼看着咱们咽下最后一口气。”
定国公府本就是当今皇上最忠诚的臣子,与顾氏这等世族自然只能是两个阵营的,在知道他们身份的前提下,顾锦源见死不救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哪怕仍担心着儿子,楚静姝听了这话面上也有了笑意,“那盼哥儿呢,也是被这位顾家大老爷所救?”
“这倒不是,不过说起来,咱们一家与这顾家倒也颇有缘分,盼哥儿逃走后又落了水,正好被游湖的顾家几位姑娘给遇到了,这才得救,否则……”
剩下的话宁景昌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楚静姝于是一阵后怕。
哪怕他们定国公府注定不会与顾家站在一起,但此刻她却是无比感谢着顾氏上下的。
她不能想象,若是只有她与宁景昌获救,宁致远却落水而亡,她要如何活下去。
“无论如何,这次都该好好感谢顾家……”好半晌,楚静姝幽幽道。
宁景昌点了点头,神色颇为认真。
见宁景昌也认同这点,楚静姝于是不再说这些,转而问起宁致远的情况,“盼哥儿可醒了?我想见见他。”
做母亲的心都是如此,哪怕明明已经从宁景昌嘴里知道儿子没事,却也总忍不住想要亲眼确认一下。
她的盼哥儿从小就没吃过苦,经历了这样一场生死变故,会不会被吓着?
这样想着,楚静姝一时之间便有些按捺不住了,伸就掀开薄被便要下床。
宁景昌连忙阻止她,有些无可奈何地道:“夫人,你受伤颇重,现在可不能胡来,反倒是盼哥儿,虽然呛了些水却及时被救,并无大碍,他现在已经醒过来了,你要实在担心,我这就让人把他带过来。”
楚静姝连连点头。
她受的伤确实不轻,只这样一个平时再容易不过的动作,却带来一阵的头晕目眩。
待那晕眩感好不容易过去,楚静姝便看到了坐在她床头的宁致远,房里不见了宁景昌,也不知是不是想让他们母子好好说说话。
一头湿发披散在肩头,衬得一张尚未完全脱离稚气的脸格外的苍白,但即便是如此,也丝毫无损其隽秀。
哪怕是在这种时候,见了这样出色的儿子,楚静姝心里仍有了不合时宜的骄傲。
这是她的盼哥儿。
“母亲。”宁致远行了礼,低声唤道。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楚静姝总觉得,宁致远较从前有了些不同之处,就连那明明与以前一致的声音,似乎也都透着些别样的意味。
因这个认知而微微怔了怔,但随即,楚静姝仔细将宁致远打量了一番,又将这个念头甩开,她伤的又不是脑子,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呢?
这分明,还是她的盼哥儿。
拍了拍床沿,示意宁致远坐下来,待眼前的少年顺从地低头坐下,楚静姝才语带关切地道:“盼哥儿,你怎么样了,身子可有什么不妥之处?要不要再请个大夫?”
在楚静姝看不到的地方,宁致远低垂着的双眼里原本只有一片如海般的沉静,但这时却迅速闪过几许窘迫。
“母亲,儿子无碍。”然后,憋了许久,宁致远到底没能忍住出声抗议,“……不要叫我盼哥儿。”
原本还有几分担心的楚静姝闻言笑出声来,心里的担心就此一扫而空。
☆、第118章 急切
说起来,宁致远的名字也是有说法的。
身为定国公府的独子,未来的定国公,宁景昌与楚静姝的儿子自然是要姓宁的,楚静姝名字里又有个“静”字,宁静以致远,所以当年宁景昌与楚静姝就给儿子取了这个名字。
至于那被宁致远百般抗拒的乳名盼哥儿……
说起宁家,在整个大周朝都是煊赫至极的人家。
太祖皇帝打天下时,举世公认有两人立下了无人能比的彪炳战功,而更让人感慨的是,这两人还是一对亲兄弟。
这,便指的是宁家的两位老太爷了。
老定国公名为宁建业,其弟宁建功,亦被封了世袭罔替的安国公,两人还有一妹,嫁与当年还未发迹的太祖楚怀宇,便是大周朝的开国皇后宁怡玉。
到了宁景昌这一代,宁景昌又娶了安平长公主为妻,宁家的富贵便达到了鼎盛之时。
一门双国公,出过一位开国皇后,娶过一位公主,这样的人家,哪里能不让人仰望。
定国公府与安国公府毗邻,两府甚至还开了一道门互通,长久下来,两府的人便称定国公府为东府,安国公府为西府。
安国公府如今的声势较之定国公府来说稍弱,却有一样是远超定国公府的,那就是子嗣。
若用树来比喻两府的人丁,那安国公府无疑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而定国公府……
那就是一棵根正苗直,却没有任何枝桠的小树苗了。
两代单传,这可不是说笑。
在这样的情况下,楚静姝嫁到定国公府之后自然便有了替定国公府开枝散叶的紧迫感。
好在,过门之后不到一年,楚静姝就有了身孕,而且还一举得男。
只有一个儿子当然显得人丁单薄了些,尤其是与西府相比。
所以楚静姝理所当然的就希望再生下儿女,因为这种期盼,在为宁致远取乳名时,楚静姝力排众(其实也就宁景昌一人)议的,就取了个盼哥儿。
意思是期盼,盼弟,盼妹……
对于这个乳名,宁致远幼时倒是极为喜欢的,一叫准应声儿,但自懂事以来就开始深恶痛绝,因为他的强烈反对,这几年楚静姝倒是很少这样叫了。
眼下听到宁致远如此一说,楚静姝心里那点淡淡的怪异感自然也就烟消云散。
事实上,若是宁致远知道方才楚静姝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一定会为自己母亲的敏锐而叹服。
知子莫若母,也便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