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成欢-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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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那阴冷到让人头皮发麻的表情。
后来世子爷取了披风将晕过去的顾七姑娘裹得密不透风的抱进了马车,又亲自取了温水和毛巾替顾七姑娘清洗。
在看到端出来的那一盆几乎变成红色的水时,成晋甚至再不敢看自家世子爷一眼。
他觉得,以后,他非常有必要对未来的世子夫人尊敬些,再尊敬些。
宁致远这时正抚着挂在腰间的一个荷包,隔着荷包摩挲着里面装着的物件儿。
听成晋提及吴达等人,他没让成晋把话说完,就淡淡丢下一句话,“一个不留!”
平淡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杀机。
前世掌了锦衣卫几十年,宁致远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无论是吴达还是他身后的人,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冲他出手,这次甚至还连累到了顾青未身上,他自然不可能好声好气的再忍着他们。
宁致远双眼微眯,突然又道:“对了,那个吴达,留他一个全尸,既然二伯送了我这个做侄子的如此一份大礼,我自然也要送上一份回礼才行。”
成晋闻言轻声应诺,然后专心驾车,再不多言。
天仍未大亮,颠簸的路上见不着其他行人或车马,宁致远与成晋的谈话一结束,就只听到马蹄与路面接触发出的“得得”声,以及马车行进的声响。
宁致远紧紧握着腰间的荷包,许久之后才缓缓松开,然后从荷包里拿出一件东西来。
那是一支女子的发簪,精致小巧的蝶形金簪看着十分喜人,尖端打磨得十分锋利。
但最触目惊心的,却是那簪子上因干涸而变得暗红的血迹,金黄与鲜红,即使此刻的光线有些暗,也能看出来那鲜明的对比。
若不是无意间拾到了这支簪子,宁致远也不会那般容易的就寻到了顾青未。
他想起先前从成晋那里听到的禀报。
将吴达一伙人一网打尽之后,他们就一路寻去了吴达等人先前藏身的那个小院子,因为失火,那本就不大的小院子已经被焚毁了一半,里面也寻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唯有那间被烧得最厉害的柴房里,发现了一具全身有一半被烧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这样一具尸体出现在一个农家小院里,若不是那间柴房因大火而倒塌,失火又是发生在夜里,只怕早就被村民们发现并报官了。
那个看身形很是魁梧的大汉并非死于火中,而是因脖颈间被利器刺中而丧了性命。
被利器刺中……
宁致远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就压不下的揪紧。
他不知道顾青未那一刻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一个平时只怕连杀鸡都没有亲眼见过的大家闺秀,却不得不亲手用利器取了一个体形与她不成正比的大汉的性命,她心中会有怎样的惊惧可想而知。
难怪,难怪一直都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欢颜,在被他找到之后,会那样温顺的躲在他怀里,然后全身轻颤。
可恨那时候的他不仅没好好安慰她,还将她独自一人丢在那口缸里,让她如此担惊受怕着过了一整夜。
在揭开大缸的盖子,就着淡淡的晨光看清楚顾青未的情形时,宁致远心痛之余,更恨不得自己替了她去承受先前那一切。
衣衫凌乱,青丝松散,还有面上、手上、衣襟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当她就这样晕倒在他面前,那一瞬间,宁致远的心跳都几乎停了下来。
他还以为……
还好,后来替她清理时,只发现了有少数几处擦伤。
想到这里,宁致远耳根蓦地有些泛红。
那时候他只以为顾青未受了重伤,只想尽快探明她的伤势,哪里有空去顾其他的,所以寻了毛巾与温水就在马车里替她擦拭起来。
初时他整个人都在紧张之下,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及至确认顾青未没受到什么伤害,心情放松之后,他才突然惊觉自己这时与顾青未是何等的亲密。
雪白的毛巾沾了水几番擦拭,暗红的血迹之下,是白皙细嫩的肌肤。
腥红与雪白,那样的对比让宁致远跟着就喉头一紧。
他与顾青未前世做了一辈子的夫妻,还有一个儿子,比这更亲密的事他们都做过,却也不足以让他控制这本能的反应。
比那真正的毛头小子都不如,越活越回去了。
宁致远在心里如此斥自己。
☆、第229章
在马车上躺久了,又浑身都僵痛得厉害,顾青未想要翻个身换个姿势,却一不小心碰到了马车壁,发出一声轻微的“咚”响。
然后,就见车厢口的帘子一起一落,外面昏暗的光线照进来,还没等顾青未看得清楚些,车厢里又重归了朦胧。
一双温热有力的手将她仔细扶起来,顾青未感觉有微润的热气打在耳边。
“七姑娘,你没事吧?”
黑暗里顾青未看不清楚宁致远的表情,但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紧张。
她微微扬了扬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先前找到她时,宁致远可是唤的她“欢颜”的,如何现在又换回“七姑娘”了?
因这个念头而轻轻抿唇,顾青未道:“我没事。”
宁致远闻言微松了口气,他先前最担心的就是顾青未会因这次被掳而受到惊吓,不过如今看来,虽然惊吓是有,但好歹没有形成什么无法弥补的影响。
他双臂轻柔却又有力地扶着顾青未坐起来,但还没等顾青未坐稳,就突然像是触电了般收回了手。
顾青未本来就全身僵得厉害,因为他这突然的举动,差点没又顺着马车壁就一头歪过去,好不容易坐稳了,她有些不解的微蹙了眉头,“你怎么了?”
宁致远将收回来的双手负于背后,好半晌才低声道:“没事。”
先前顾青未昏睡时,他可以因为担心而替她清理身上的血迹,查看有无受伤,可如今她却是已经清醒了,哪怕他们如今已经是未婚夫妻,他如此亲密的与她接触,却仍是有些不妥了。
顾青未倒没领会到宁致远的这点小心思,她抬了抬手,想要掀开身旁的帘子看看外面的天色,但手才抬到一半,宁致远就已经先她一步将那帘子掀开了,待她看清楚外面的情形才又重新放下来。
顾青未微微一怔。
她重生后接触到的这个宁致远,真的让她很难将他当作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若是一个半大少年,又岂会如此体贴入微?
这个念头在顾青未脑中一闪而过,然后她开始担心起母亲和祖母来。
她在庄子上被人掳了去,一旦发现她不见了,母亲与祖母该会如何着急?
尤其是祖母,本就已经上了年纪,若是因为她的一时疏忽而有个什么好歹……
顾青未简直不敢想下去。
从那个小五进到她的房间里,明明有那么多的破绽,却都被她忽略了过去,直到快走到后门了才发现不对来,她那几十年的日子,真是活到……身上了。
也幸好她这次没真的出什么事,否则,母亲与祖母该是何等伤心难过?
这样一想,顾青未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想赶紧回府,快些见到母亲和祖母,告诉她们她没事。
然后,顾青未就听到了宁致远那略显低沉的声音。
“七姑娘请安心,马车马上就要进城,用不了多久七姑娘就能安然归家,回去洗漱一番后还能与老太太和大夫人一起用早膳。”
从这刻意压低的声音里,顾青未能听到独属于变声期少年的那丝喑哑,算不得悦耳,但因为他话中潜藏的关心,听起来却格外的让人觉得熨帖。
顾青未觉得自己是魔怔了。
先前怎么看宁致远都觉得他是个还未变成老混蛋的小混蛋,但如今心态一转过来,却又觉得他的哪怕一个动作一句话,都让她顺眼顺耳。
微微摇了摇头,将这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顾青未才想说些什么,就听宁致远又说话了。
“先前七姑娘晕过去时,宁某替七姑娘清理了一下血迹,不知,七姑娘可还受了其他什么伤?”
顾青未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难怪她醒来之后觉得脸上身上都清爽了许多,原来是宁致远替她清理过了。
然后,她想起自己身上那些血迹的来处。
“我杀了一个人。”沉默了一瞬后,她道,“那个人想趁我昏睡的时候……其实我早就醒了,只是不敢惊动他们,所以一直装睡晕。”
亲手杀了人,对顾青未来说这件事无疑最令她惊惧,此时身边有了一个算是与她共同经历了这一切的人,难免就有了想要倾诉的欲、望。
她的话才说完,就蓦地被拥入一个火热的怀抱。
宁致远双手紧紧搂着顾青未,眼中有后怕闪过。
虽然顾青未没有细说,但他能够想到那时她所经历的凶险,一个柔弱女子,若不是被逼到了极致,又怎会下得了狠手结束一个人的性命。
若不是那个人已经死于顾青未之手,他也定会叫他尝尝最痛苦的滋味。
他如此庆幸着顾青未那时的这一刺,否则,等他寻到她时,她又会经历些什么?
宁致远这时也顾不得自己这般举动有没有什么不妥,他紧紧搂着怀中人,就像之前他寻到她时一样。
将头压在顾青未的肩窝,他脸上带着悔痛,“都是我连累你了,都是我的错……”
车厢里陷入沉默,许久之后,宁致远稍稍松了松手,却仍没把怀里的人放开——一旦将那些礼教扔到脑外,已经几十岁高龄的宁致远其实也很无赖的,顾青未没有抗议他的亲近,他就当她是默认了。
虽然明知道被他拥入怀里的顾青未其实早就知晓某些事,但他这时仍忍不住解释起来。
“这件事,是我二伯做的……”
当年宁家祖上协助太祖皇帝打下了大周朝的江山,立下了赫赫战功,大周朝建立之后,太祖皇帝论功行赏,于是宁家就有了一门两国公的殊荣。
老定国公宁建业与老安国公宁建功本就兄弟情深,在战场上更是数度替对方挡住来自敌人的刀枪,到两人都封爵时,两家的府邸又只隔一墙,自然比一般兄弟来往得更亲密,甚至两家人比那一家人还亲。
为了往来方便,两位老国公还特意将两家府邸相隔的那道墙打通了,只留下一道象征意义的木门。
当年两位老国公之间的兄弟情,在京城也曾传为一时佳话。
☆、第230章
两位老国公之间的兄弟情深,就连太祖皇帝都曾在公开场合盛赞过,还曾以两位老国公为例,教导如今的元昌帝与康王定要兄弟敦睦。
老定国公与老安国公之间有着这种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兄弟情,他们的后代虽只是堂兄弟,但也远比寻常高门大宅里的亲兄弟还要来得亲密。
但两府之间亦有着很大的不同。
老定国公只有宁景昌一个儿子,后宅里也只有老定国公夫人这一位发妻。
而老安国公则不同,老安国公在女色上并不像老定国公那般克制,除了贫寒时娶的发妻,从开始征战天下渐渐发迹起,就没少往后院里抬人,到大周朝终于定了天下时,安国公府早已妻妾、儿女成群。
两位老国公连命都可以互换,旁的东西自然更不在意,曾经老安国公还曾笑言,道是兄长只有一个儿子实在是太少了,要是愿意,他可以送个儿子给兄长。
这本只是一句玩笑话。
老定国公虽然只有宁景昌这一个儿子,但正因为如此,自来对宁景昌要求十分严格,而且宁景昌自幼也聪慧好学,无论文采武功都是当时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反观安国公府,老安国公在打仗上勇武不凡,但在管教子女上却显然有些力不从心,而老安国公夫人本就是老安国公微末之时娶的,无论是家世还是见识都很有限,即使后来成了显赫的国公夫人,让她管教这满府的姬妾以及成打的庶子女,自然有些力不从心。
所以,比起定国公府的清净与干净,在这种情况下的安国公府甚至算得上是乌烟瘴气,尤其在子嗣上,只宁景昌一人便足以将安国公府那成打算的儿子给压下去。
正因为这样,无论是老定国公还是老安国公都没将这玩笑话当真。
但从后面事情的发展来看,这句话却一语成谶。
宁景昌与安平长公主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长到适婚年龄时,身份却比幼时有了极大的改变,一个成了太祖唯一的掌上明珠、新生的大周朝独一无二的公主,另一个则是深受太祖倚重的定国公的独子,亦被封了定国公世子。
从身份上来看,两人无疑是极为般配的。
但横在两人中间的,仍有着不小的阻碍。
按大周朝的礼制,尚了公主就只能挂个驸马都尉的闲职,更不允许在朝中任重要官职。
所以当时的安平长公主尊贵归尊贵,这满京城的权贵,却是几乎无人愿意与皇室结亲,更唯恐家中颇具潜力的儿子被太祖皇帝看中要招了做女婿。
说句大实话,当初安平长公主嫁到定国公府时,京城许多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更有不少人在暗自庆幸太祖皇帝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同时,也有不少人在心里为老定国公感到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