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第2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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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巧的刀刃入体声响。鬼先生忽然搓着双手,像是忽然来了兴致,对着「顾客」们殷勤探问:「机会难得,诸位有无兴趣,「就近」参观一下离垢的威力?」
「多近?」
反问的是一把低沉沙哑的浑厚噪音,犹如磐石磨砂。男子一开口,符赤锦便觉胸中气血翻涌,五内似将滚沸,嗡嗡耳鸣持续许久仍不消失,仿佛被扔进万斤铜钟里撞了一槌也似。身负此等内功造诣之人,此问自然不是怕死,背后隐含着更重要的意义。
她这才留意到,白纸灯笼的数目似乎远大于七盏。——是因为有的龙头大位还悬而未决,抑或七玄之首本就不只七人?「好问题。如妖刀这等惊世神器,威力之大,诸位已然亲见,再看不清的,稍后还有「一亲芳泽」的机会。问题在于:不受控制的惊天之威,伤敌与伤己无异,有人拿瘟疫、天雷、水旱涝灾做为武器么?能受控制,妖刀才有价值。」
鬼先生说着嘻嘻一笑,仿佛名厨遇上了知味之人,简直欢喜不置:「既然如此,一丈之内如何?」
(第十六卷完)
第十七卷 七玄大会
【内容简介】
赤炼堂的十太保是女人。
她不仅艳丽,还是总瓢把子的女人。与雷万凛有关的一切谁也惹不起,即使他消失已逾十年,依旧没有改变。雷奋开若是总瓢把子功业的最后一抹余晖,雷冥杳就是鬼魂的投影;雷万凛没带她引退,本身就是个谜。
直到复仇的焰火找上赤炼堂。七玄之主、离垢刀尸,还有潜伏长达十余年的阴谋份子……这一夜,还有谁能安睡?
第八一折 夜麝蹄香,燕惊风雨
夕阳西下,残霞浓渲如血。耿照低头默默行走,不知不觉又回到四里桥的分茶食店前。他举手遮眉,试图当去水上回映的粼粼金光,忽然涌起一股想饮酒的冲动,低声道:“我们进去坐坐。”
径自往店门走了过去。
不用看也知道弦子一定在后头。弦子永远都不会说“不”食店伙计见典卫大人回来了,忙点头哈腰迎出店外,殷勤接待。
越浦殷富,民风奢豪,傍晚是店内生意最好的时候。水道之上系舟泊岸,忙活了一整天的人们在返家之前,不免要偕友朋找个地方坐坐,点些燠爆热炒配酒吃,或去酒楼正店,或去丽舟画舫,次一级的则有俗称“脚店”的酒食专卖店。
这些地方供应上好的酒菜,可召歌妓唱曲助兴,食具都是银器牙箸琉璃碗,即使只有两人对坐,叫上两碗好酒、点几道像样的菜色,下酒的果蔬杂嚼三五碟,讲究些的这样一顿能吃掉几十两银子。
平民百姓挥霍不起,就来更便宜的分茶食店。这家铺子有简单的厨房,白日里供应一些简单的吃食,入夜四里桥边各种吃食摊贩纷纷出笼,铺里索性不开伙了,客人想吃什么,就唤闲汉拿着空碗碟帮忙去张罗购买,光靠赚酒钱都已快忙不过来。
“闲汉”顾名思义,是指附近一些游手好闲的人,并非铺子里正式聘请的伙计掌柜。他们一见有仪表整齐、看起来身家不坏的年轻人进店里,就会自动蹭上去亲切招呼、帮忙跑腿,有时客人一高兴就会赏些小钱。
类似的还有佩着青花手巾、拿着白磁小缸卖零食蜜饯的小孩子,男女童都有,以及被称为“打酒坐”的歌女。她们通常都在酒食店铺之间流动,有些高级的酒楼正店不许这种人出入,以免扫了贵客的性质,不过四里桥这一带的分茶铺子多不禁止。
那伙计十分乖觉,一见耿照面色沉凝,抢着替他赶开闲汉,引到染红霞坐过的临水雅座,放下一半竹帘,赔笑道:“典卫大人稍坐,我给您张罗点吃的,再沏壶好茶来。”
一连重复几次耿照才回神,只说:“拿酒来。”
伙计连连称是,唤闲汉买了油煎灌肠、炒兔肺、姜虾、鹿脯等,都是附近有名的下酒菜,端来两大碗白酒。耿照又吩咐,“给我拿一坛。”
想起自己酒量不甚好,为防饮醉了无人付账,先掏出银子给他:“这些够不够?不够我还有。”
“尽够了,尽够了。”
伙计双手捧过,不敢怠慢,赶紧拿了一小坛来。
耿照在风火连环坞吃了雷奋开三道掌,又被他一轮挤兑,哑口无言,心知的确奈他无何,盱衡眼前形势,只得领兵护着染红霞、崔滟月退出血河荡,越想越觉窝囊。偏生雷奋开又言之成理,他沿路将诸般不可为想了个透彻,益发困恼,气自己倒比别个儿多些。
罗烨与他并辔而行,至越浦外城时忽道:“大人为所当为,并无不是。若真要动刀枪,下回准备周全些也就是了。”
耿照诧异转头,从他面上却看不出这话是赞同还是反对,欲言又止,突然想起一事。“倘若……我方才下令开打,你会遵照我的指示么?”
罗烨笑了起来。虽只短短一瞬,却是耿照头一回见他笑。
刀疤破相的年轻队长敛起笑容,转头道:“我不是好统领,这帮子也不是什么好兵,但只要有点男儿血性的,都想给那些王八蛋一点颜色瞧瞧。”
身后的骁捷营弟兄纷纷鼓噪:“捅他妈的龟蛋!”
、“大人!老子可不怕!”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大不了就是一条命!肏他妈!”
“好啦,都闭上嘴!”
罗烨马鞭一抽,叫嚣声才渐渐低落。
他对耿照正色道:“我们是兵,听令是本分、冲杀是本分,死也是本分。大人是将,得想得比我们多。大人今日所做,乃是将帅的决定。小人这话有历本分,大人勿怪。”
就着马上欠身,带队往巡检营的驻地驰去。
全副武装的兵油子或扛旗或掖抢,驰过耿照身前时纷纷颔首,聊作致意,行进间仍怪声不绝:“大人!你挺带种的嘛!”
“下回再打赤炼堂,记得算老子一份!”
“大人的相好真不赖!一个比一个俏!”
“那小妞给老子摸摸屁股,十个赤炼堂都打了!”
“你摸马屁股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什么德性。”
激尘之间,放肆的哄笑远去,不时夹着罗烨的鞭声斥驽。耿照苦笑着,身后弦子无声无息走近。“……需要让他们摸吗?”
她皱着柳眉回看腰后,似想为攻打赤炼堂多尽一点心力。
“不……不用。先不用。”
“嗯。要的话再跟我说。”
可能是“十个赤炼堂都能打”的说法真的有打动她,俏丽的男装少女考量过屁股的强度应该可以让三百人摸一摸之后,开始觉得这笔交易能做。
“……好。”
其实他只是想赶快结束话题。
染红霞要回水月停轩的旗舰“映月”耿照本想将崔滟月带回朱雀大宅安置,她却有别样心思。“你目下为镇东将军办差,赤炼堂亦仰将军鼻息。大太保说得一点没错,赤炼堂若是藉由将军向你施压,将军会做何打算,犹在未定之天。”
染红霞淡然道:“本门身在江湖,办起事来比公门中人方便。慕容将军要向水月一派讨崔公子,怕还欠缺一个好理由。”
“这……”
耿照为之沉默。
染红馁的说法极具说服力,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慕容柔虽是狂狷已极,连当朝天子的帐也不买,却非是莽撞之众,相反的,他不但绝顶聪明,―且还相当务宝。普天之下,若还有个人是他深深顾忌,行动前非考虑一下不可的―大概也就只有镇北将军染苍群了。
论兵力,北关远大过东海,论战力,逝承独孤阀最强私兵“血云都”之名的―家军,恐怕是除西山飞虎骑之外,东胜洲大地上最可怕的劲旅。
染苍群与他一殿为臣,两个不善交际的人说不上交情,弃直相敬还是有的。王御史弹劾慕容柔时,皇城内有袁皇后替他说话,而皇城之外,就只有染苍群上书,认为慕容是先帝指派的顾命大臣,一向忠谨守分、功在朝廷,所诬多是子处乌有,甚至用了“佞谤”这样严厉的字眼。
要动染苍群的女儿,慕容柔多半是要考虑一下的。哪怕只有一丝犹豫,这也是别人所没有的优礼了。“水月门下多是女子,”
耿照兀自挣扎:“恐怕……恐怕有所不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耿大人与沐四侠都曾在船上作客,岂有不便?”
他无话可说,只得由着她带崔艳月离开。望着那抹修长窈窕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沮丧,却难出一句挽留的话语,恍惚入了城,回神已置身于四里橘畔。
耿照端起酒碗,骨碌碌地一口饮尽,酒汁入腹后一股辛辣埋香冲起,十分难受。
见弦子有样学样、端碗凑近小嘴,一副毫无防备就想仰头喝干的模样,及时按住白晳的小手:“喝酒不好,你不能喝!这样喝……会醉的!”
酒气涌出喉头,不由得打了个酒嗝。
“像你这样?”
“呃……对。”
都不知道是谁教训谁了。耿照满脸阴沉,端了她桌上那碗,仰头喝光。
一会儿伙计拿了浓茶和小酒坛来,耿照只让弦子喝茶,自己拍开酒嬅泥封,即斟即饮,片刻——内又见了底。“小二哥!”
他冲伙计招招手:“再来一坛!”
弦子照办煮碗,连饮连斟,总算赶上把空茶壶递给他。
“再来一壶。”
好像要这样喝才是对的。少女心想。
伙计是老经验了,知道闷酒要喝煞人的,十之八九是典卫大人在赤炼堂处碰了钉子,接过酒坛茶壶陪笑道:“大人也吃点菜,我们这儿的菜很有名的。不如这样,小的再给您上道酱烧肘子,吃饱了能多喝几坛。”
耿照挥挥手,并未答腔。
伙计添茶上酒,正要走开,想想又回头:“大人,赤炼堂横行三川,没一百。有几十年啦,阴着天惯了,没这么容易拨云的。您仗义一席话,听得乡亲心头舒爽,这已够啦,有什么不快莫往心里去。”
说完,才低头快步离去。
耿照拍开窖泥斟满,对面弦子也倒了浓茶。“干!”
杯碗相碰,两人一齐仰头“俱都喝干。“听得心头舒爽”有什么用?崔家还不是沉冤未雪,雷亭晚等还不是逍遥法外?他左手持碗,右手探入怀中,紧捏着金字牌——这物事陚予他权利的同时,又将他牢牢束缚,丝毫动弹不得。
“可恶!”
“啪!”
一声,腰牌按进桌里,碧火神功所至,木质的金字牌嵌入同为木质的桌面,齐整得像在桌顶阴刻出花样来,嵌合近乎完美。耿照平日运使功力,总有各种顾忌,仗着三分醉意,这一拍间劲力之巧,自己都忍不住眯眼贴近细细端详,片刻才傻笑:“好功夫!”
“好功夫。”
弦子相当同意,镇定地仰头豪饮。
耿照“啪”的一掌,又将腰牌打透桌底,像是在桌板背面阳刻了一枚镇东将军府的金字腰牌似的,几无一丝破绽。“好功夫!”
店内诸人都吓了一跳,耿照却红着脸放声大笑,片刻又咬牙切齿:“可恶!”
弦子一直搞不清楚他到底生什么气,柳眉微蹙。“因为功夫好,所以很可恶?”
“功夫好却什么都不能做才可恶!”
耿照一头撞上桌板,贴面闷吼:“好想……好想杀雷亭晚。做出那些坏事的大恶人,真想一刀杀了!可恶!”
“现在去么?”
耿照愕然抬头,见弦子容色平静,握了握腰畔的灵蛇古剑,紫檀木柄圆润光滑!”
望便知手感绝佳。“现……现在去?”
他苦笑摇头,眉头揪紧。“不……不行。卯上赤炼堂牵连极大,一弄不好……总之是很麻烦的事。”
“我以前杀过一个人。”
弦子淡淡开口。“他武功比我高,大家都说难杀,任务一定失败。我潜进他住的地方,等了三天,才等到出手的机会,在茅厕里将那人杀死。他身边的人没发现,我就这样离开,回到黑岛大家都不相信。”
她定定望着他,仿佛说的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动手,才有机会得手。不试试怎知道行不行?”
耿照还想解释,忽烦躁起来:他担心将军处置、担心赤炼堂背后的纠结,担心武林失衡,担心朝堂斗争,担心弦子饮酒、担心自己喝醉没付酒钱……担心东担心西,世间,哪有这许多计较?
在弦子看来,问题何其简单——想杀么?现在就去!
酒意上涌,他轻舒猿臂,合着弦子的小腰将她高高举起,踮步飞转,转得袂据飘飘,仰头大笑:“好……好!现在就去!去杀……杀了雷亭晚!”
一想不对,改口:“不……不行!杀人犯法,悄悄将那厮捆走便是。”
脚步踉跄,几次要撞上邻桌,碧火功频生感应,腰脊贴着桌角转开,陀螺也似一路转出店铺,居然连一根筷子、只茶汗都没碰落,惊呼声此起波落。
耿照转得晕了,兀自长笑不绝,定睛一看,两只拇指相距不足一寸便要扣起,贴着她腰背的中指也差堪仿佛,喃喃道:“弦子,你的腰好细啊!”
似觉不对,高举的双手平平放下,弦子那张精致无瑕、宛若骨瓷的悄脸复现眼前。
“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