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麦从军-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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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阳春三月,江岸两侧早长莺飞,风景秀丽,待船行到江流平缓处,还能不时地看到江南岸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开。这样的景色,总是能惹人心醉,让人不知不觉地忘却身处乱世。
“我以前有个愿望就是去江南看油菜花开呢。”阿麦突然低声叹道,“我娘亲说江南有个地方,每到了这个时节便会看得跟画一般,菜花黄,梨花白,杏花红”
唐绍义坐的是船舱北侧,闻言瞥了一眼阿麦这边的窗外,说道:“这才多大,你还没见过真正的花田,那才是真正的漫山遍野呢。”
“是吗?”阿麦听了甚为神往,转过头去竟对着江岸那一片片的金黄看出了神。
唐绍义却未再搭话,只默默地看着阿麦,见她虽又贴上了假喉结,可下颏的曲线仍是比男子柔和圆润许多,再加上细腻光滑的肌肤,英气却秀美的五官,这样的阿麦,他怎会就一直真的相信她是个男子呢?唐绍义自嘲地笑了笑,是他眼神太过不好,还是他太过相信阿麦?
待到午间,阿麦照顾着唐绍义吃了饭,拿着碗碟出来洗时,林敏慎已在船后舱等候,见阿麦来了说道:“船晚上便能到平江,我从那里下船即可,然后叫人去宜城接应你们。”
阿麦说道:“好,速去速回,看看皇上那里形势如何,如有可能请他命阜平水师佯击泰兴,以减轻青州压力。”
商易之虽已在去年底称帝,可江南却未平定,齐景第二子齐泯还在岭南起兵勤王,商易之留下江雄镇守盛都,派了商维带大军南下平叛。岭南一带,双方兵马正打得热闹。
林敏慎点了点头,意味不明地看了看阿麦,犹豫了会儿,还是问道:“你那日为何不杀了常钰青?北谟若是没了这一员悍将,他日交战时我军定能少死不少兵士。你不肯杀他,是不是真的与他有私?”
阿麦闻言扬了扬眉毛,斜睨着林敏慎问道:“你问我为何不杀,我倒是想要问你又为何不动手呢?”
林敏慎干笑了笑,答道:“有你在场,我如何敢胡乱做主?”
阿麦嗤笑一声,说道:“哈!合着只许你林家处处留情,就不许我也给自己留条后路了?”
林敏慎被问得无言以对,阿麦却讥讽道:“说起来你我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为了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罢了。”
船当夜在江南岸的平江停靠了一下,林敏慎下了船,船只补充了些食物物资之后并未在平江过夜,连夜向下游而去。三月十二,船到宜城,码头上早已有人在候着,迎了阿麦等人下来,禀道:“车马都已备好,昨天也派了人赶往青州,通知他们接应大人。”
阿麦点了点头,唐绍义身体已恢复了七八,几人干脆弃车不用,骑马直接赶往青州。未到青州,便遇到了带着骑兵前来接应的张生。张生见到阿麦与唐绍义都安然无恙,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说道:“元帅总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一直有流言传元帅与唐将军俱都被陈起所获,连翼州那边也来人询问消息,徐先生费了很多工夫才将这些流言压了下去!”
如此一来,周志忍目标便不仅是占据一个青州而已,只有将江北浚全部剿灭,青、翼两州俱都到手,周志忍才能了却后顾之忧渡江南下。
唐绍义显然也是想到了此处,思忖片刻问张生道:“旬子梁上骑兵如何?”
张生答道:“这两个月一直在苦练,那些新兵勉力上马一战倒是行,可若与经验丰富的鞑子精骑比,还差了许多。”
唐绍义与阿麦均有些失望,可又都知这是实情,南夏人本就不善马战,唐绍义在乌兰山时带的那队骑兵是靠着经常进入西胡草原寻找游牧部落一战代练,这才练就出一支可与北谟精骑相对抗的骑兵来,而旬子梁上却没了这个便利,短短几个月哪里可能铸造一支奇兵。
阿麦瞥了一眼唐绍义,又问张生道:“息大当家他们可到了青州?”
张生答道:“前天到的,不过却未停留,只向徐先生说了豫州之行的经过,便回了清风寨。”
阿麦听了便看向唐绍义,迟疑了一下才问道:“唐将军,你是与我去青州,还是先回清风寨?”
唐绍义面色平静,答道:“我先同你去青州。”当下便吩咐魏钧回清风寨报平安,说自己先去青州一趟,然后再回寨子。
魏钧应命拍马而走,张生却又突然想起一事来,说道:“前两日有个年轻女子带着个四五岁的孩子找到了青州,只说要找元帅,却死活不肯讲自己是谁,徐先生只得将她暂时留在了城守府中。”
阿麦与唐绍义俱是一怔,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人来,齐声叫道:“徐秀儿!”
“徐姑娘!”
两人不禁对望一眼,阿麦脸上更是难掩高兴之色,问道:“大哥,你说是不是秀儿带了小刘铭来?我再豫州时曾叫魏钧去大牢里探过,石将军家眷都在,却独不见秀儿和小刘铭,许是石将军事前已有察觉,将秀儿与小刘铭暗中送了出来唐绍义眼底露出欣慰之色,却又怕万一弄错了,自己与阿麦白高兴了一场,于是便道:“等到青州见一见人再说吧。”
一行人赶到青州已是深夜,徐静率众从府内迎了出来,问了几句路上的情形,等众人散去,这才私下里对阿麦说道:“有人一直在等着你。”
阿麦“嗯”了一声,与唐绍义前后进了屋内,果见一个形容憔悴的女子,牵着个四五岁的男孩正站在屋中等候,竟真的是与他二人一同逃出汉堡的徐秀儿。
此次重逢,已是相隔四年,徐秀儿身量已是长成,人却是极瘦,面容更是苍白憔悴,站在那里细细的打量了唐绍义与阿麦许久,这才拉着那孩子走上前来,轻声唤道:“元帅,唐将军。”说着竟扑通一声在两人面前跪下了。
阿麦与唐绍义俱是大惊,阿麦更是忙伸了手去扶徐秀儿,急声叫道:“秀儿,你这是做什么?起来好好说话!”
徐秀儿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元帅,请您让我把话说完。”她将一直藏在她身后的那个孩子拉到身前,说道:“这是刘铭,秀儿奉石将军之命将他送到青州,秀儿幸不辱命,将他亲手交与元帅。”
徐秀儿说到后面声音中已带上了哽咽之声,眼圈中更是含满了泪水,强忍着才没有哭泣出声。阿麦看她容颜憔悴,知是一路上必吃了不少苦,忙扶起了她,温言安慰道:“往后一切都好了,有唐大哥和我,绝不会叫你再受委屈。”
唐绍义却蹲在地上拉着那孩子细看,饶是他心性再刚强也不禁眼圈微红。他带这孩子出汉堡时,这孩子不过才八九个月大,刘夫人将他交到自己怀中,冲着他连连磕头,直把青石砖的地板上都沾了血迹,只求他将刘竟将军的这点血脉保存下来,而他这些年来只顾征战,却差点辜负了刘夫人的所托。
这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甚是可爱,蹬着眼睛看看唐绍义,又看看一旁的阿麦,突然指着阿麦问唐绍义道:“他是麦元帅,你是不是就是唐绍义?”
唐绍义抿着唇用力点了点头,哑声说道:“我就是,你知道我?”
小刘铭用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声音说道:“秀儿姑姑说过,如果她在路上死了,就叫我一个人往西走,遇见穿黑色衣服的兵就赶紧藏起来,遇见穿青色衣服的兵就可以出来了,然后说我要找麦元帅和唐绍义。”
唐绍义听了心中一酸,用力地抱了抱小刘铭,这才站起身来对徐秀儿抱拳说道:“徐姑娘,多谢你将小公子送到青州,大恩大德唐绍义没齿难忘。”说着,一撩袍角便冲徐秀儿跪了下去。
徐秀儿被惊得一跳,忙抢上前去扶唐绍义,叫道:“唐将军,您快起来!您折杀我了!”
唐绍义却坚持着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身来,又把小刘铭从地上抱了起来。阿麦看得动容,又看看低头抹泪的徐秀儿,忍不住劝道:“你看看我们四个,这是何必呢,好容易大难重逢,都应该高兴才是!”
一直在旁沉默的徐静也已明白了徐秀儿和阿麦与唐绍义的关系,笑道:“的确是该高兴的大喜事。”
时辰已很晚了,小刘铭已趴在唐绍义肩上打起了瞌睡,徐秀儿见状便将他从唐绍义身上抱了下来,轻声说道:“我带他下去睡吧。”
徐秀儿带了小刘铭回去睡觉,屋中便只剩下了阿麦、唐绍义与徐静三人。徐静也不废话,只将一幅江北地图在桌上展开,指点道:“周志忍来势汹汹,现在分兵在这三处,看情形是过不了几日便要围困青州。”
阿麦看着地图上的那几处标记沉默不语,周志忍特意留一面出来,显然不只围师必阙那么简单。正如徐静所担忧的:一旦从冀州调兵救援,极可能被周志忍困在青州城内而成为死棋,而冀州空虚却会给周志忍可乘之机,若有支奇兵从冀州北部的燕次山翻过,那么冀州大营危矣。可若不调兵,那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州失陷。
这就是绝对力量的优势,就像一个小孩子与一个身强力壮的大人打架,即便你算到了这个大人下一拳会打向哪里,可是他的速度与力度,会叫你躲闪不及也无法硬挨。阿麦不禁皱了眉,现在的江北军就像一个在快速成长的孩子,同时,陈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不打算再留给江北军成长的时间。
唐绍义瞥一眼阿麦,问徐静道:“新军那里情况如何?”
“张士强那里新又造了一批火铳和火炮出来,我已去专门看过了,果然威力惊人。”徐静说起这个来脸上有掩不住的兴奋之色,“我叫他们运了几尊火炮道青州来,又叫黑面带了三千人进山。”
阿麦听了就缓缓地点了点头,思量片刻说道:“再抽调一万人进山,正式组建火炮营和火铳营。”
“可军械造办处那里一时造不出这么多的火铳和火炮出来装备这些人。”徐静说道。
阿麦沉声道:“等不及了,先叫大伙轮换着学着用。”
唐绍义一直沉默不语,他在甸子梁上时倒是见识过这火铳和火炮的威力,也知道这两样对骑兵是极好的克制武器,只是这毕竟是新军,谁也不知道等拉到了战场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胜负还很难定。再加之青冀两州现在兵力本就十分紧张,若再分了一万精锐进山,那么兵力更是要捉襟见肘。
“青州如何守?”唐绍义突然问道。
“死守!”徐静答道。
阿麦也认同地点了点头,“不错,青州只能死守,至少要守到半年以上,牵制住周志忍的大部分兵力,周志忍一日攻不下青州,他便不敢进飞龙陉!”
唐绍义想了想,抬头看向阿麦,沉声道:“我来守青州吧。”
虽未多说一句话,可阿麦怎会看不懂唐绍义的心意。守青州,那就代表着要用极为有限的兵力来抵御周志忍正面战场的围攻,这定然会是十分艰巨的任务。阿麦笑了笑,却说道:“唐将军不能守青州,有个地方比青州更需要你!”
“不错!”徐静也捋着胡须笑了笑,与阿麦互望了一眼,接着说道,“守青州,只需找个老成持重的人来即可,唐将军则另有去处。”
唐绍义见徐静与阿麦两人都是一般说法,心中一动,问道:“你们叫我再去带骑兵?”
阿麦与徐静不约而同点了点头,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阿麦直接在地图上指了燕次山说道:“盛元二年,周志忍就是从这燕次山西侧翻过的,后来才有了夜渡子牙河,急攻临潼。我怕这次他会攻击重演”阿麦手指向右侧轻轻一划,继续说道,“从东边翻燕次山而过,然后奇袭冀州。”
唐绍义也是沙场宿将,只这一句,心中顿时透亮,接道:“不错,这倒真是可做一支奇兵直插我军腹地,冀州一乱,青州必然不保。可燕次山东高西缓,他若是想从东侧翻过,却是派不得骑兵,只能依靠步兵,而冀州北部地势开阔骑在此,鞑子纵是翻过了燕次山,也进不得我冀州半步!”
阿麦与徐静想的正是如此,只要后方稳定,青州这里才能坚守,也才能够给新军流出成长的时间。
“不过,”唐绍义略停了停,又接着说道,“若是将骑兵只放在冀北却是有些浪费了。”
阿麦知唐绍义甚擅长骑兵作战,听他这样说当下便问道:“唐将军还有什么想法?”
唐绍义思忖片刻,沉声说道:“甸子梁上骑兵总数已经逾万,保护冀北根本用不了这许多,不如叫张生带着新建的六个骑兵营并两个旧营去冀北,一是阻敌,二是练兵。剩下的两千骑兵精锐则由我带往周志忍身后!”
阿麦没想到唐绍义会有如此冒险的想法,一时不觉有些愣怔。要知道江北现在除了青、冀两州之外已全部在北漠的控制之下,只两千骑兵深入敌后必然十分凶险,不说北漠骑兵的围追堵截,只说这两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