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黎-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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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两人继续聊下车为止。
车厢中剩下相黎和欧阳岚两个人，重又回复了那种静默的氛围。
刚才有籍维在旁边，相黎还能没话找话说，现在单独面对欧阳岚，那个关于学生的最轻松的话题又已经跟籍维讨论殆尽了。相黎只能沉默着，祈祷着赶车的师傅快一些，早些赶到医馆。
车停下时，相黎当真松了一口气，可是，她下车之后却发现，车子停在了茶楼门前，离医馆还有好几条街。而马车也没有在她让开路时启程，而是，欧阳岚在她之后，也从车厢中下来了。
“一起喝杯茶吧？”欧阳岚说话用的是问句，可是，就他把马车停在茶楼门前的举动来看，如果相黎不想让两个人以后更加尴尬的话，显然必须对这个问句做出肯定的答复。
“好，欧阳公子请。”
欧阳岚要了一间雅间，其实，就算不要雅间，在这傍晚之际，茶楼也没有多少客人逗留了。
夜晚，是属于酒楼和娱乐街的。
两人坐定后，欧阳岚吩咐小二上了一壶菊花蜜茶和一些茶点，久违的茶点，相黎已经好久没吃过了。
帮相黎倒了杯茶，欧阳岚开口道：“不好意思，明明知道你不想见到我，还把你拉到这里来，我就说几句话，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欧阳岚说着，露出一个相黎从来没有见过的苦涩的笑容，那个笑容中的伤心痛苦，相黎只在前世的姜澈脸上见过，那是一种陷入明知无望，却不愿也不能解脱中的爱恋的人的苦笑。一瞬间，相黎以为现在是那间咖啡馆，她面前的人是蓟岚。只是一瞬间的恍惚，让相黎意识到了她至今都没有意识到的一件事，眼前的人，竟然跟那人有着同样的名字。
相黎第一次认认真真看了看对面这张优雅俊俏的脸，与四年前相比，这张脸并没有明显的变化，只是，却让相黎觉得这张脸变得陌生了许多，仿佛她从来不曾认识过这张脸似的。
她确实从来没有把任何人当做蓟岚的替身过，前世没有，时隔他的死十年之后，已经把他放到自己平日不仔细翻找就找不到的角落里的她，更没有。
可是，那是什么让她在见欧阳岚的第二面就哭倒在了他的怀里呢？虽然那个哭多多少少有表演的成分，可是，这一世，她落泪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在小梅和刘先生面前，她都不轻易落泪。
那么，是什么让她对欧阳岚那样放松的落泪了呢？又是什么，让她找欧阳岚换钱，让她去茶州之前把小梅放心托付给了这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他照看呢？
也许，除了欧阳岚表现出来的善意，真正让相黎几乎彻底对他放松的，真的不过是他的名字。
不过，这个问题相黎以前从未深思过，现在骤然摆到眼前，面对这样一个苦笑，她第一次觉得，对这个并没有见过几面却欠下了人情的人，从心底生出了歉意。
“不欧阳公子，我并没有不想见你，只是，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惹太多麻烦。毕竟，你是唯一一个同时见过向月和三皇子妃的人。在遇到阿澈之前，我并没有想到在京城与任何以前的旧识联系。并没有特别针对你。对于以前关于我身份的事，在你面前撒谎，我还是要向你道歉。”
“不用道歉，在那种处境下，你做出那样的事，也是情非得已。知道你并没有不想看到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只是，被你这样一说，本来想要告诉你的话，现在突然变得不好意思说出口了。”欧阳岚说着，露出一个只有不善与女人接触的半大少年才能露出的那种羞涩拘谨的笑容。
能够看到名满京城，让无数女人倾倒，眠花宿柳做家常便饭的欧阳公子露出这种笑容来，如果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场合，这件事一定足够她自豪得意好几天的。可是，此时，相黎却明显的感觉到头痛。
就算再迟钝，相黎也知道这种笑容背后的感情。可是，被姜漓一个人纠缠就已经足够她心乱了，再多人的那种好感，她可不想承受。
“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就别说了。天色不早了，不如喝完这杯茶我们各自回家吧。”相黎说着，发出了她自己都觉得假的“呵呵”笑声。
“你果然还是感觉到了吗？我知道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从我发现你是三皇子妃的那一天就知道了。可是，这份感情放在我心中六年了。所以，至少，给我一个表白的机会好吗？”欧阳岚说着，伸手抓住相黎握住茶杯的手。
被说到这份上，相黎就算知道听了只会增加自己无望的烦恼，却不能不听。因了她潜意识中曾经把欧阳岚当做蓟岚替身的歉意，因了欧阳岚此刻的恳切执着，也因了她自己本身也是那种曾经体尝过无望的暗恋的痛苦的人。
“你说吧，我虽然不能回应你，但是，我保证会一字不落的认真倾听。”相黎把手从欧阳岚手中抽出来，坐直了身体，说道。
欧阳岚的告白（2）
听了相黎的话，欧阳岚放开她的手，对她露出了一抹优雅却难掩苦涩的歉意的笑容，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不知道是因为茶得味道还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的眉毛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放下茶杯，欧阳岚开口说道：“我第一次听到你说话，就是在这间茶楼的这个房间。”欧阳岚说着，露出那种回忆一件本以为是稀松平常，却改变了自己太多的偶然事件的人共有的表情，顿了顿，看了看对面一头雾水的相黎，接着说道：
“当时，我跟朋友一起，本来聊得就有些不愉快，骤然听到了隔壁的谈话中提到了我几日前做得那篇赋，那人说道‘你当真谦虚，能让欧阳岚和舞蝶为你做活人招牌，这点能力，怕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那句话，让我和友人停下了不太愉快的谈话，做了那并非君子的听墙角之举。”欧阳岚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抹赧色，看相黎并没有厌恶的神色，还是挂着一个让人舒心的笑容认真的听着，喝了口茶，接着说道：
“从后来听到的谈话中，我知道了你的名字，向月。
在你们离开那间雅间后，我被当时一起喝茶的朋友借那件事丝毫不客气的损了一番。虽然口上逞强说了本就是你的那些吃食造就了舞蝶姑娘不施粉黛却晶莹剔透肤质、浑然天成的美貌，但是，内心还是对自己那一篇得意之作被用作一堆吃食的招牌很不满，尤其是，在得知这一切都不过是被人事先算计好的之后。”欧阳岚说到这里，顿了顿，用一种相黎不能读懂的复杂神色看着她，那眼神中似乎有缅怀，有羞赧，有欣喜，却也有化不开的忧愁和倒不出的悔意。
本来一直注视着欧阳岚的相黎，被这样沉重的眼神看着，竟是第一次在与人对视时选择了撇开眼神。
相黎喝了口茶，弱弱的说道：“有心让舞蝶姑娘为那些水果做招牌确实是我事先算计好了的，可是，欧阳公子的那篇《咏蝶赋》，对我而言，当真是预料外的效果。”
欧阳岚帮相黎续了茶水说道：
“当时是我太过年少气盛了。后来多次想起来，你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预料到我会做那篇赋的。毕竟，那绮罗坊在舞蝶姑娘成名之前，不过是二流的伎馆，我平日一般是不踏足的。当日，也当真是凑巧，被听了绮罗坊当晚有每月一次的歌舞表演公选新花魁的友人撺掇了一番，也是多喝了几杯，才踏进了那间伎馆。
“只是，当时的我，却是被友人取笑了一番，有些恼羞成怒。便想着去会会那个大胆的算计了我的人。
“不过，我当时到了那间京城人争相购买果物的铺子，当真没有想到那个心机很深算计了我的人，竟是那样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自少便被传为天才的我，虽然面上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内心其实还是很自负的，当时，想到自己竟是被一个少年给算计了，本来就被友人激起的怒火就更旺了些。
“加上你又是那番一脸不耐的敷衍之态，心中怒火更胜了一番。所以，便想着惩治你一番，买了几十斤的水果让你拎着穿过了三条街送到了我家。”
说到这里，欧阳岚的脸上泛起一抹难掩的绯色，眼神中充满了自己当日恶作剧的悔意和对相黎的歉意怜惜。
被欧阳岚提到那件事，相黎的记忆也被拉回了那个正月的午后，双肩似乎也唤回了当日的疼痛酸涩之感，又喝了一口茶，相黎半开玩笑地道：“说起来，现在我的肩膀上似乎还能感觉到当时的酸痛。不过，被那样在友人面前驳了面子，也不过是那样略施小惩，欧阳公子当时虽是年少气盛，却也并非纨绔，我心里一直感激不尽呀。”
虽是被取笑了，但是，看到相黎脸上的笑意真诚，并没有怀恨之意，欧阳岚再次对相黎道歉后接着道：
“那一日，我确实把生来十几年未曾做过的幼稚小人之举全做了，在你离开之后，竟莫名其妙的亲自尾随了你。
可是，也是那样，让我发现了你居然是高阳王府的人。
那一夜，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我生来第一次辗转失眠，第二天一早便悄悄从我家后门溜出到了你当日进去的墙外候着，后来想想，竟是如那些不入流的话本中描绘的偷会意中人的情郎一般的心情。”说到这里，欧阳岚尴尬地咳咳，见相黎脸上并无增添异色，才接着道：
“那一日，其实，我也不过是有心要吓你一番，让你在我面前真正的伏低做小认个错，可是，没想到，竟听到了你那样的身世。还害得你哭了，我一时间便有些慌了。
待让你到我家净了面，本来心中只是对你有一番心疼的我，看到你那双清澈的双眼和近在咫尺的吹弹可破的白皙水嫩的皮肤，一时间，心间升起了一抹异样。
（相黎听着欧阳岚坦然的在她面前谈论她的皮肤，不禁在心中感叹了句“果然是流连花丛多年的人呀，竟是比现代人说起来还更加直接”）
当时的我，未及深想，便让人备了马车追你出了府，后又跟着你到了那间铺子。
现在想想，我当时的行为，当真是唐突失礼之至。只是，当时，心中所想，也不过是那一抹被你算计的不甘和因你身世而生的怜惜敬佩。
当时的我，还并没有发现你是女儿身，所以，便有了邀你同行的那一场搭讪。
也有了那之后多年，让我反复品尝的一段同乘的回忆。
可是，当时，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尤其是，不几日，你从我那里换了碎银子便如同消失了一般之后。”
说到这里，欧阳岚停了下来，揉了揉额头，才开口道：“如果那年的除夕，我没有因为好奇心随了父亲赴皇宫的夜宴，如果我没有在那次宴会上发现你的身份，如果没有在那一刻明了几个月间想到你的那一抹异样的自己一直躲避的感情。也许，我现在仍然不过是那个没有心的流连在秦楼楚馆的宰相家的纨绔公子。
可是，那一夜之后，本来以为心中不会有羁绊牵挂的我，却住进了一个叫‘向月’的女子。”
欧阳岚说道这里，脸上挂起一抹苦笑道：“抱歉，让你听了我这么长时间的絮叨。”
相黎静静地看着欧阳岚，说实话，她现在对欧阳岚说的话并没有太多的实感，毕竟，不过数面之缘，欧阳岚的言谈之间也没有表达出她哪里就招他那般心心念念了。
可是，听完了别人的告白，尽管没有让人感动的故事情节，总算也是一个暗恋了她多年人的一番情意，相黎多少也知道，不能这般沉默下去。
尽管，她无论如何都觉得，欧阳岚所谓的对她动情，比籍涅曾经那份欲念来得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能够蒙欧阳公子错爱，相黎感激不尽。只是，这段时间，我想专心书院和医馆的事，加上您知道的，我以前那个身份，我也不想考虑感情和成亲的事。所以，真的很抱歉，不能接受您的这份心意。”
虽然觉得有些滑稽和自我感觉太过良好，毕竟，欧阳岚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追求她和让她接受他的话，可是，相黎还是站起身，郑重地向欧阳岚鞠了一个躬。
欧阳岚起身扶起相黎让她重新落座道：“你不必道歉，我对你的感情，本就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倒是硬是拉了你来听我倾诉的我，该向你道歉。
只是，我想我们以后要作为同事共事下去，我自己，想单方面的让自己彻底死心，所以，才拉了你过来做了这般自私的事。希望你不要见怪才是。”欧阳岚说着，已经恢复了那种翩翩公子的优雅从容，眉宇间没有丝毫的晦暗和失意。让相黎禁不住怀疑，那个刚才在她面前露出饱受暗恋之苦的欧阳岚，根本就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欧阳岚让车夫把相黎先送回了医馆，而自己，又在那茶楼逗留了一番。来埋葬他这份缠绕了他六年的相思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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